第四十八章


    皇帝發現季衡醒了,兩雙眼睛直直地對上了。


    季衡還是虛弱,眼神最初有些茫然,然後又在看到皇帝的一瞬間變得深沉了。


    眼神深沉的季衡,皇帝知道是最難對付的。


    也就是季衡恢複了冷靜,他會將一切都用他的理智來分析,在這時候,他沒有感情。


    皇帝覺得,即使是給自己一巴掌的季衡,也要比這樣有著冷冷的幽深的眼眸的季衡要好。


    床帳裏光線昏暗,季衡無力地躺在那裏,更顯羸弱,皇帝柔聲問了一句,“你怎麽樣,疼嗎?”


    許氏也發現季衡醒了,沒等季衡回答,許氏就掀開了些床帳,看向季衡,道,“衡兒,你怎麽樣,肚子覺得疼嗎,有沒有犯惡心,頭呢,頭暈嗎?”


    季衡側過頭來看向許氏,低聲道,“母親,我沒什麽事,就是剛才有點氣虛,一下子才暈了。”


    許氏想說你差點就滑胎了,但是瞬間想到季衡就是不要這個孩子的,所以沒有說出來,隻是道,“你覺得好就好。”


    皇帝將季衡扶到了自己的懷裏抱住,然後對許氏道,“夫人,你和這個大夫出去,朕同君卿有話講。”


    許氏嘴唇動了動,並不願意離開。


    沒想到這時候季衡也說道,“母親,您先出去吧,我也有話要對皇上說。”


    季衡已經恢複了完全的冷靜,說話聲音雖然虛弱,卻是十分鎮定和理智。


    許氏看著季衡,眼眶又在犯濕了,她在這時候,其實是想要季衡將孩子生下來的,她希望季衡有個延續,因為季衡不一定能夠讓女人懷孕,季衡要留下延續,現在懷上的這個孩子,說不定會是唯一的孩子,畢竟以季衡的身體狀況,以後還能不能再懷上孩子,也是未知數,而且以季衡那麽抵觸生為女子,以後恐怕也不會願意再懷孩子的。


    許氏的確是愛季衡,在季衡小的時候,她要和季大人慪氣,所以是希望季衡越像男孩兒越好,季衡越有出息越好,現在季衡長這麽大了,她反而是希望季衡能夠平平安安,能夠一生幸福順遂就好了,是不是男孩兒沒關係,是不是有出息也沒有關係。


    以前季衡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洗漱往宮裏去伴讀,她就開始心疼,季衡從出生就沒有輕鬆過哪怕一天,許氏心疼他了,隻盼著他不要那麽累了。


    所以她現在覺得季衡要是是女兒身也沒關係了,隻要他過得好,他過得輕鬆點,他沒有任何出息也沒關係。


    季衡看許氏又要哭了,就欠身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道,“母親,我沒事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想要什麽,你不需為我擔心,我有話同皇上說,你先出去吧。”


    許氏伸手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握了握,這才放開了,放下床帳,要往外走。


    安大夫既然經常做見不得光的生意,又還做得名聲響亮,至今沒出事,可見是個心思十分靈活聰明的人。


    故而方才季衡醒了,他就趕緊跪得遠了,但是依然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幾人的話,季衡的大名,別說是京城,就是在大雍國,都是十分響亮的。


    故而許氏稱床上病人“衡兒”的時候,安大夫已經有了一點猜測,不過他也隻是以為季衡是女扮男裝,而且這還是懷了皇帝的龍種了。


    而由他所見,皇帝對季衡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是毫不介懷的,而且還是真的十分寵愛這個佳人的意思。


    安大夫又想,這麽個美人,即使是塊石頭都能動心的,也不怪皇帝會那麽寵愛他。


    隻是安大夫也知道京城最近傳得最多的就是宮裏頭季賢妃的事情,還有就是因為季賢妃而受牽連的娘家季府。


    安大夫詫異的是為何皇帝這麽寵季衡,卻不把他納入宮裏,反而這麽偷偷摸摸。


    他隨即想到那個請他來季府的青年,難道那個是季衡的未婚夫,故而才對季衡懷了皇帝的孩子那麽憤怒?


    安大夫見慣了各種奇事,但是自認為不會有比這一樁更奇的了,而且這一樁還涉及到至高無上的帝王,和一直被傳為皇帝佞臣的美貌的季衡。


    隻是安大夫隨即知道,得知了這些的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了。


    看許氏往外走,他便也趕緊跟上了,許氏是個女人,女人總要心軟一些,安大夫隨即就打起了許氏主意,心想想要活命,可能隻能靠這位夫人了。


    許氏和安大夫出去後,侍衛們就又拉上門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了。


    許七郎還是被侍衛押著的,因為怕將他放鬆了,他又要衝進屋裏去,看許氏出來,許七郎就道,“姑母,衡弟怎麽樣,沒事吧。”


    許氏搖了搖頭,說,“沒事,已經醒過來了。”


    臨近月中,天上月亮十分明亮,加上侍衛又點了好些盞風燈,這個主院裏此時已然是燈火通明,地上的石板的紋路都能看清楚。


    而季府裏麵因為皇帝的到來已經被侍衛守住了各個通道,另外兩個院子裏的人雖然知道了主院這邊出了事,但是因為被侍衛把手住了關口,且不讓他們亂走,他們也得不到任何消息,隻是幹著急,而四姨娘,則是被遣送回了西院裏。


    季大人是最鎮定的,大約是知道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由不得他了,所以他也就隻能接受最後的結果,此時謀劃也是白謀劃,故而是聽天由命的樣子,但他還是關心季衡的,問許氏道,“夫人,衡兒身體沒事吧。”


    許氏有些無力地道,“身體沒事,他要和皇上說話。”


    季大人看許氏有些疲憊脫力,就走過去將她扶住了,許氏也沒有拒絕,就和他站在了一起。


    柳升倒是會辦事的,過來說道,“大人,夫人,現下時辰也晚了,要不,你們找另外的房間去歇息下來。”


    但許氏搖頭,道,“衡兒說不得馬上就和皇上將話說完了,我們在這裏等就是。”


    這副架勢,看來季衡不同意,皇帝是很難不動武將季衡帶走的。


    季大人也說,“就這樣罷。”


    柳升不好再勸了,心想皇帝隻要和季衡在一起,哪一次是很快能將話說完的,恐怕有得等了。


    他又想到季衡招呼到皇帝臉上的那一巴掌,他在心裏想,這可真是殺頭之罪呀。而皇帝竟然那麽寵著季衡,被打了也毫不在意,真是一物降一物。所以對待季衡父母,自然也是不敢有絲毫不敬的,反而是捧著。


    房裏隻剩下了皇帝和季衡,季衡坐起身後才感覺自己□光溜溜的什麽也沒穿。


    就伸手揭了一下被子,發現自己果真是什麽也沒穿,他還沒問,皇帝已經知道他的意思,說道,“你下麵流血了,方才朕就看了看。你下麵疼嗎,肚子呢,肚子疼不疼。”


    季衡本來是已經冷靜下來了,但是被皇帝這麽一問,簡直又要惱怒起來,好在是惱怒也是需要精神氣的,他此時已經沒有了惱怒的精神氣,便隻是說道,“還好,沒有感覺。”


    皇帝卻有些詫異,“流了這麽多血,怎麽會沒有感覺。”


    季衡瞥了他一眼不回答,道,“我的褲子呢,我要穿褲子。”


    皇帝道,“那朕去給你找幹淨的,這一條已經弄髒了。”說著,還指了指扔在床尾的那條褲子,季衡看了一眼,發現上麵有不少血,就皺了一下眉,心想怎麽流了這麽多血,是孩子沒了嗎。但是看皇帝鎮定的樣子又不像。


    季衡兀自狐疑著,發現這是許氏的房間,想了想,就撈起床帳指了指一邊的一個櫃子,說,“那個櫃子裏,應該是有我的褲子的。”


    季衡的房裏書多,放不了太多裝衣裳的櫃子,而許氏又熱衷於給季衡做衣裳,故而他很多衣裳都是放在許氏這邊由許氏收起來的。


    皇帝看季衡還願意差遣自己,竟然有種甜蜜的感動,趕緊下床去了那個櫃子邊,開了櫃子翻找了季衡的褲子出來。


    季衡從皇帝手裏接過褲子,就要往身上穿,但是因為身體無力,而且有些頭暈,故而穿得力不從心,皇帝趕緊就上前去幫忙去了,季衡也沒有拒絕,被他扶著將褲子穿好了,又整了整衣裳,這才在床上靠著坐下了,然後和皇帝說道,“皇上,咱們好好談談吧。”


    皇帝說,“好。”


    季衡看了皇帝一眼,皇帝臉上的巴掌印還是很明顯,恐怕印子不消都是沒法見大臣的。


    季衡此時就很詫異自己當時為何會打皇帝,這完全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但是想到皇帝設計他的事情,他就覺得別說是一巴掌,就是十巴掌,皇帝也是該。他這樣以下犯上,於情於理都是不對的,應該被治罪,不過季衡一時竟然沒去想這個。


    季衡冷靜道,“這是我的身體,我是男人,沒法生孩子,我不會要這個孩子,勢必會將他打掉。”


    皇帝聽到,就狠狠地皺了眉,痛心地說道,“朕不會同意的。你姐姐害死了朕的大皇子,你又要再害死朕的另一個孩子嗎。你又是何其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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