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許氏現在熱衷於做小孩子的衣裳,大約的確如她所說,年紀越大,對新生兒越期盼,以前懷著季衡時,她也沒有多大興致自己給孩子做衣裳,現在遇到季衡懷孩子了,季衡別說做衣裳,連針是怎麽拿的都不知道,所以許氏就自己做。


    得知皇帝來了,她在自己屋裏也沒有起身,隻是說,“他們要說話,我過去也是打攪,罷了,不過去了。”


    皇帝遣了伺候的宮人們都出去,房裏隻剩下他和季衡,他便耍起了賴來,人側坐在貴妃榻上,看著靠在榻上的季衡,在他臉上親了親,說,“朕看看你肚子,成不成。”


    季衡被他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有種自己就是皇帝的江山的感覺,笑了笑,說,“要看就看,我又沒有那般僑情。”


    皇帝於是歡天喜地,小心翼翼不敢將季衡的衣裳掀開來,怕他冷到了,隻是將臉輕輕貼到了季衡的肚皮上去,他用嘴唇貼著衣裳親了一下,又抬起頭來,用手輕輕摸了摸,自從季衡搬到西山來住,皇帝每月都會偷偷騎馬來一兩趟,每次都是累得半死,不過精神亢奮,神采奕奕,這麽來一趟,回宮後能夠神采飛揚地辦公大半月,臣子們受氣的日子都少了,覺得皇帝變得仁愛而通情達理。


    皇帝摸了之後就些微蹙眉,看向季衡道,“怎麽還隻有這麽大,翁紫蘇怎麽說,孩子沒事吧。”


    季衡突然之間神色變了變,皇帝看到,就精神緊張起來,“怎麽了?”


    季衡搖搖頭,“他剛才狠狠踢了我一腳。”


    愣了一下之後就又說,“哎,又踢了一腳,我看不是踢我,是想踢你。”


    皇帝一愣之後就眼睛放光,哪裏還有皇帝的體統,簡直是個山野少年一般,歡天喜地得就差要搖尾巴,說,“真的,朕能把手伸進去摸一摸嗎。”


    季衡想了想,說,“你摸吧。”


    皇帝高興地親了季衡一口,然後要把手伸進季衡的衣裳裏,但是突然之間又有些手忙腳亂地無措起來,不知道要怎麽把手伸進去,季衡看他一遇到孩子的事就是個傻子,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發軟,將衣擺掀開,又解開了外袍的帶子,然後示意他道,“要摸趕快。”


    皇帝感動得要鼻子發酸,深黑的眼睛深情滿滿地看了季衡一眼,然後將手從季衡衣裳裏伸了進去,他的手是暖的,輕輕貼在季衡的肚皮上,然後他果真就感受到了肚皮被裏麵的小東西蹬了一下,力氣還不小。


    皇帝抬起頭來看季衡,“他踢我了。”


    季衡點頭,“他在我肚子裏,我怎麽會不知道。既然摸過了,趕緊把手拿出來,你還想摸多久!”


    皇帝笑嘻嘻地將手拿出來了,又為他整理好衣裳,然後將臉貼在他的肚子上說,“你這個壞家夥,可不要折騰得你母親難受,不然等你生出來,朕可饒不了你,定得打你屁股。”


    季衡看皇帝真是絲毫沒有皇帝的威嚴氣勢,就是個傻的,也不說他,道,“你要在這裏住幾日,宮裏怎麽辦。”


    皇帝道,“朕說要來西山行宮裏取東西回去,已經說了過幾日才回去,朝臣們也無話可說的。做皇帝真是時時被人注意,朕想來見見你也難。”


    皇帝的話裏帶著點歎息的意味,季衡道,“皇上你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是這天下,這黎民的皇上,在其位謀其政,本該如此。再說,皇上安危身係天下,不得肆意妄為,你這麽總是來這裏,讓我就很是擔憂。”


    皇帝於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季衡,說,“君卿,那你回京城裏去吧。朕知道你在西山,不過是避人耳目。朕在京城裏安排了個園子,你過去住,可好。這樣朕也免了策馬兩三個時辰,隻為見你一麵,且這裏冬日寒冷,積雪後不好行路,到時候需要什麽,皆是不便。你自己不覺如何,但是夫人同朕都是擔心的。”


    皇帝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季衡卻有自己的別扭。


    這些日子,也許是安心養胎之故,他心緒寧靜了很多,也不是非要和皇帝鬧不愉快。


    之前不是太冷,皇帝騎馬來倒還好,之後隻有更冷的,皇帝還是騎馬來,要是出了什麽事,帝王之安危,關係地不隻是他一個人,更是這個朝廷,這個江山黎民,季衡垂目思索,不言不語。


    皇帝以為季衡不會答應,不過也沒有流露出失望來,隻是貼著季衡柔聲道,“這隻是朕的私心,你不願意,也沒事。朕這幾日可以陪著你,陪你下下棋,你也不那麽無聊。”


    季衡這時候卻抬起了眼來看他,長長的眼睫毛如同撲騰的黑蝴蝶,那麽眨了兩眨,就要在皇帝的心裏扇起一陣風來,他含笑道,“既然皇上美意,那我就回京城去住吧,在這裏,的確是很多事情不方便。”


    皇帝聽他這麽一說,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此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更是喜笑顏開,湊過去在季衡的臉上親了好幾口,直到被季衡板下臉來推開。


    皇帝讓人去同許氏說季衡的意思,然後就風風火火地要大家整理東西搬家了。


    皇帝這次來西山行宮,乃是因為他生母當年是在西山行宮受的皇帝寵幸,故而有了他。


    先皇帝陵旁邊的後陵,是趙太後修給自己的,但皇帝卻將趙太後葬在了後妃陵裏和妃子們在一起,帝陵旁邊這個後陵,皇帝就準備給了自己的生母,前些日子,讓給擬出了封號,加封易貴人為慈聖皇太後,諡號為孝恭溫定慈穆誠聖皇後。準備於明年擇日將其遷往先皇帝陵合葬。


    所以皇帝來西山行宮,是要來這裏專門祭拜的。


    別的東西不需要季衡收拾,他的要看的書,字畫等物,他不要別人收,才自己收了,準備第二天就啟程回京。


    當晚皇帝和季衡同床而眠,許氏對此似乎是頗有意見的,因為即使是一般夫妻,妻子懷孕了,丈夫也該是要分床睡的,但是皇帝卻一點也不在意這個。


    加上他是皇帝,許氏在他麵前有什麽不滿一向也是沒法說的,隻得算了。


    季衡則似乎是沒有女人的那些敏感神經,許氏在他麵前旁敲側擊說了幾次,季衡似乎是沒有懂她的意思,後麵事情竟然是不了了之了。


    第二日,皇帝要去西山行宮裏,不能和季衡一起回京,但是親自交代了護衛要對季衡著意小心,這才放季衡走了。


    回京的馬車是皇帝讓特製的,防震功能十分不錯,裏麵寬敞又舒適,許氏在裏麵用毯子將季衡的肚子搭好,又有和他長談的意思,先說了些有的沒的,然後才轉到她想說的話上,“衡兒,這話也必定是要母親來說,你還要注意些。”


    季衡本要撈本書看,聽許氏這麽鄭重其事,就道,“母親請講,兒子聽著的。”


    許氏便略微有些不自在,但是覺得不說清楚,季衡似乎就真聽不懂,便隻好硬著頭皮說道,“你懷著身孕,身子最是要緊,可莫要貪那床笫之歡,不然不僅易傷了胎兒,於自身也無好處。不僅是此時,就是孩子生下來了,也至少要養半年,不然極易傷身。”


    季衡愣了一下才明白了許氏的意思。


    照說,要是季衡真就是個女兒,許氏那有太多的經驗教訓要傳授給季衡了,但是偏偏季衡不是,季衡即使懷著身孕,一看過去,也完全沒有女兒之態,所喜所愛所做之事,也都是男子愛做的,所以許氏那些經驗教訓也不好傳給季衡,甚至說起這種話來,都覺得尷尬不便起來。


    許氏看季衡發愣,不由又解釋了一遍,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我是沒法說他的,所以隻好來對你說了。你別不要怕違拗皇上,就任由他胡亂來,你的身子可是你自己的,更何況,孩子更是嬌貴,要是傷到了,那真是沒有後悔處的。”


    季衡本來麵無表情,此時則是突然笑了起來,許氏看他笑,就更是氣惱道,“你這個孩子,這時候還笑。”


    季衡其實也有點尷尬,但是還是解釋道,“母親,你放心吧,沒有做過你想的那些事情。”


    許氏卻是不大相信,道,“皇上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我看他跟你在一起,恨不得黏在你身上,晚上又一同睡覺,你別為了他的麵子,就不在意別的。”


    季衡隻好又說,“母親,真是如此。沒有你想的那些事。”


    許氏看季衡再三強調,隻好不再說了。


    她又低下頭去看季衡的肚子,發現真是一點也不顯,不由歎道,“都七個月了,還隻有這麽一丁點,真不知道這孩子生下來會不會是隻小老鼠。”


    季衡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孩子的確是聽話得很,基本上沒有任何折騰,要不是他的胎動,季衡時常都不覺得自己有懷孕。


    而正是如此,季衡想他才能一直這樣堅持下來。


    季衡回到京城,發現京城雖然也冷,但是比起西山上果真要好不少。


    皇帝給季衡安排了園子,不過季衡沒去,不知原因,他心裏抵觸受皇帝這樣的安排。


    有時候分析起自己那點別扭心思來,季衡隻會想,也許是因自己終究是個男人,即使說了要生孩子,那也隻是自己的決定,自己來生,作為孩子父親的皇帝,季衡覺得他也沒有權利來限製自己。


    季衡住到了城南的一棟宅子裏去,這裏本來就是季衡的別院,按著文人的風流風雅,這裏正該安排一位紅袖添香的佳人外室才對,不過季衡既沒有那樣的風流,也無力這樣的風雅。


    將一切收拾安頓好,也就入夜了。


    西山冷清,京城熱鬧,雖然這宅子裏依然是清靜的,但夜晚在簷下看一眼天空,隻見天空被地上的萬家燈火映照得呈現一片朦朧的灰黃,季衡也會想,也隻有京城有此氣象了。


    回到京城,不知是不是氣氛或者什麽別的變了,季衡食量變大,進臘月,肚子就顯出來了,於是他很少再出門。


    對著季府,說的是季衡在西山養病,許氏也跟著去了,府裏便是三姨娘和四姨娘管家,在過年時,許氏和季衡也沒有回去。


    五姐兒年後三月就要出嫁,但因許氏一直照顧季衡,對她的嫁妝疏於在意,故而近過年了,還沒有準備齊全,沒有準備齊全的另一個原因是六姨娘異想天開,想要過多嫁妝,於是許氏對她不理不睬,六姨娘於是無法,隻好扭著季大人要,然後又自己到處摳摳索索地添加置備,畢竟是唯一的女兒,雖然結果隻是嫁給一個翰林家的小兒子,六姨娘心裏不滿,但嫁妝還是想為女兒辦好點。因為那翰林家,的確是清貴,隻有一個三進的宅子,加上跨院,四代同堂,五姐兒過去,上有公婆和祖母,中間又有兩個嫂嫂,兩個嫂嫂都生了兒子下來了,要是嫁妝不豐厚,日子恐怕也是要過得苦。


    季衡一向是不喜歡理睬那些後宅瑣碎之事的,因六姨娘嘴碎,又十分難纏,他連看也懶得看她,更遑論搭話,但在五姐兒婚事上,季衡想了想,還是讓許氏多拿了兩千兩銀子給五姐兒,畢竟是家裏的最後一個女兒,她嫁了之後,季府就隻剩下他和瓔哥兒了,想來也的確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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