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這位送信的大人,正是皇帝身邊的另一侍衛紀銑,看季衡兀自發呆並不急著看信,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愣頭愣腦,還是直言直語慣了,就說道,“大人,皇上最近情形很不好。”


    季衡看向他,這些日子太疲累了,身累心累,所以他嗓子微微發了炎,聲音嘶啞,“皇上病了嗎?”


    紀銑道,“不是皇上病了,是太子殿下病了,下官從京城出發時,太子殿下已經病了七八天了,情形十分不好。皇上十分擔憂,日夜陪伴,情形便不大好了。”


    季衡愣了一下,這才趕緊將信拆開看,信是皇帝親筆所寫,急切之意溢於言表,裏麵沒有多寫,隻寫兒子楊麒兒生了大病,情形很差,他一個人守著他,心中惶恐,希望季衡能夠趕緊回去。


    季衡盯著信直直看了好一陣,然後就對紀銑道,“我知道了,這就啟程回京去。”


    從餘杭到京城,一路走京杭大運河,路上便會比較安全,季衡便去讓了付揚安排啟程之事,隻說第二天就出發,然後他又去見了汪秉直,並招來了造船廠和火器廠的督造前來說話,事情差不多交代完畢,便也就準備啟程了。


    在船上,翁太醫和楊欽治分別住季衡的左右,這時候環境稍稍穩定了些,翁太醫就開始熬藥給季衡調理身體,怕季衡回京了皇帝看到他身體這麽差要怪罪自己,而楊欽治則有著各種的文人雅事能做,便經常來陪季衡打發時間,季衡憂心京中愛子,心急如焚,吃不好睡不好而且容易頭疼,翁太醫後來隻好給他用了大劑量的安神藥他才能好好睡一覺,吃了藥之後又開始頭暈腦脹犯惡心,而且來了月潮,整個旅途十分難熬。


    等回到京師,已經是七月末了。


    季衡從通州碼頭下船,已經有皇帝的衛隊前來迎接,隨來的還有皇帝身邊最看重的大太監柳升。


    通州碼頭十分繁忙,但是一應船隻全都被管製了,讓開了水道讓季衡的船進碼頭,


    衛隊在碼頭上隔開了看熱鬧的人群,不少人在後麵竊竊私語。


    “這是誰的船,怎麽這麽大陣仗?”


    “不知,但這是京中禁軍,難道是皇上出行?”


    “怎麽可能是皇上出行,皇上在宮裏呢,再說,皇上出行,也要比這個陣勢更大吧。難道是公侯府,或者是哪位藩王入了京?”


    “怎麽可能是公侯府,之前不是秦國公家的家眷回京來,想要搶先入碼頭靠岸,不是都被趕到一邊去等著去了。要說是藩王,也不像,這是用的皇上的儀仗,不是藩王的。而且,藩王入京,皇上會派禁軍前來迎接?再說,太子病了,至今未好,據說皇上連早朝都不去上了,哪位藩王進京還要皇上派人來這般迎接,不是嫌王位太穩等著被削藩嗎。”


    有打探到消息的跑來小聲說道,“是東南五省巡撫季大人回京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後互相看了看,心裏了然,又有人小聲議論,“皇上這般來迎接,是因季大人在東南五省打擊倭寇海賊立了大功,還是,那啥……”


    另外就有人笑起來,“恐怕兩者皆有。”


    季衡隻是稍稍收拾了一下就從船裏走出來了,他這段日子消瘦了太多,但是人在旅途中,身邊又沒有許氏照顧,故而沒有準備瘦下來的衣裳,身上的衣裳便都顯得寬大了,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被河風一吹,簡直就像是要飄走一般。


    柳升已經上了船來,在船頭接到他,看到季衡瘦成這個樣子,便十分吃驚,一邊給他行禮,一邊就已經說道,“大人,您怎麽瘦成了這樣。”


    翁太醫就跟在季衡的後麵的,馬上垂下頭當自己不存在,心想等進宮麵聖的時候,恐怕免不了責罰了。


    季衡對他笑了一下,寒暄了兩句後才道,“不過是旅途勞累了而已,沒什麽事。”


    然後又問,“皇上和太子如何?”


    柳升愁容滿麵地道,“太子殿下的病情隻是控製住了,但是並沒有見大好,皇上……皇上日日裏陪伴太子殿下,已經有一旬未上朝了,也沒有好好休息,情形正是很不好。不過大人您回來了就好,您就去勸一勸皇上吧。”


    季衡深吸了口氣,說道,“如此,這般就先進宮吧。”


    因皇帝讓人殺了許七郎的怨恨,在這種事情麵前,季衡已經沒法再去想了。


    季衡下了船,楊欽治跟在後麵從船上下來,季衡便讓卞武和郎商護衛楊欽治回季府,讓許氏給楊欽治安排一個院子住下。


    旁邊柳升聽聞,就說道,“大人,季夫人一直住在宮裏照顧太子殿下,已經有十幾天未曾出宮了。”


    季衡嗯了一聲,又看向楊欽治,楊欽治倒沒有那麽麻煩,說道,“君卿,你忙自己的去吧,我一個大男人,還不能安頓自己了。”


    季衡說道,“這可不成,我不把你安頓好,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徐兄。”


    然後就直接讓了跟著自己下東南去的幾個家仆上前來,其中有知道季衡在城南的別院的,他便讓他們全都去那別院裏伺候楊欽治,務必將他伺候好。


    這些仆人便接下了這個任務,而從人群後麵又被侍衛帶過來了幾個仆人,正是季府的管家和兩位長隨。


    他們上前來給季衡行了禮,季衡說道,“我要先入宮去。”


    然後又對他們交代了一遍安頓楊欽治之事,讓務必做上賓招待,如此這般之後,他才和楊欽治告別,也不乘坐馬車了,直接去騎了快馬,就往京城而去。


    皇帝是有心自己去迎接季衡的,但是守著楊麒兒,他實在走不開。


    楊麒兒從原來的白白胖胖的孩子,已經變得麵色蠟黃了,整個瘦了一大圈。


    季衡到麒麟殿門口了,才有女官匆匆忙忙跑進來對皇帝通報道,“皇上,季大人到了。”


    皇帝正在喂兒子喝藥,許氏抱著楊麒兒,不讓他碰到背上的疹子,皇帝就又哄又逗地要楊麒兒喝藥,楊麒兒偏偏就是不張嘴喝,皇帝隻好捏著他的嘴硬灌下去,楊麒兒這樣也大多是咽一半吐一半。


    聽聞季衡到了宮門口,皇帝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將碗放回了旁邊宮女手上的托盤上,便直接起了身來,他是想走得穩重一些的,但是還是腳步過快了,季衡已經進了殿裏來,兩人在大殿門口撞上,兩人都看到了對方,季衡驚訝又心疼地看著皇帝,別的禮節都顧不得了,隻是驚道,“皇上,您……您怎麽瘦了這麽多。”


    皇帝想要說什麽喉嚨卻有些哽住了,一上前就已經將季衡抱住了,他哽咽道,“你回來了,回來就好。”


    季衡突然眼眶發熱,鼻子發酸,他低聲道,“我回來了。”


    因為周圍不少宮人,雖然他們都不敢抬頭看,但是在這麽多人麵前擁抱,季衡還是覺得不合適,就從皇帝的懷裏退了出來,說道,“皇上,太子殿下呢?”


    皇帝已經拽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拽著,將他往西間裏帶,“麒兒在床上,夫人也在。”


    季衡進了西間,隻見許氏坐在床沿上,懷裏抱著一個孩子,正在輕輕搖著哄著。


    許氏對著季衡點了一下頭,也沒說什麽話,隻是低下頭對楊麒兒道,“乖麒兒,看看是誰回來看你來了。”


    季衡看向她懷裏的那個孩子,隻見是一個瘦弱蠟黃的小孩兒,和他離開時候的白嫩可愛簡直是判若兩人。


    心痛鋪天蓋地向季衡襲來,他瞬間濕了眼眶,人已經走上了前去,也不敢接過許氏手裏的孩子,隻是半跪在了床腳榻上,低頭看著兒子,柔聲道,“麒兒……”


    皇帝讓了房裏伺候的宮人都出去了,又上前哄兒子道,“麒兒,乖,睜開眼看看,是你母親回來了。”


    楊麒兒費了力氣才把眼睛睜開了,眼睛無神地看向季衡,季衡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將楊麒兒從許氏的懷裏抱了過來,許氏趕緊說,“你小心一點,他背上生了疹子,碰著就痛。”


    季衡聽後就又是一驚,心痛難忍,他低頭在楊麒兒那也生了一點紅疹子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乖寶貝。”


    楊麒兒費力地看著他,卻發不出聲音來。


    一會兒,楊麒兒半睡了過去,皇帝就讓了照顧他的女官來抱著他讓他睡覺。季衡便也跟著皇帝到了東間裏去,季衡也不顧收拾自己,便直接問道,“麒兒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皇帝便對他講了楊麒兒整個生病的過程,最後又道,“不知是不是碧溪殿裏有什麽邪祟,上次他也是去了碧溪殿,回來也病了。但是讓在碧溪殿裏做了法事,也毫無用處。”


    季衡根本不相信這些,便說道,“我洗漱一番,請為麒兒看病的幾位太醫前來吧。”


    說著,又急著說了一句,“翁太醫回來了,但他回家去了,讓人趕緊去請他入宮來為麒兒看看。”


    皇帝一邊讓了人去傳人,一邊就又讓了宮人來伺候季衡洗漱收拾,季衡洗澡收拾,換了一身衣裳,頭發半幹不幹時,幾位太醫便都已經來了。


    除了一直在耳房裏值守的太醫外,其他隻要給楊麒兒診過病的太醫一概全都到了。當然,那些被流放的太醫沒有能來。


    季衡頭發隻是簡單挽了一下,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皇帝坐在上位,季衡坐在他的左手第一位,但是皇帝不說話,一切全由季衡做主。


    季衡開始仔細地詢問這些太醫對楊麒兒病情的判斷。


    季衡不聽他們拽文,隻要通俗易懂,想要拽文的,一概被打斷,讓這些太醫更是惴惴不安,隻好細細地講楊麒兒的病情。


    這些太醫裏對楊麒兒的病情的描述分為兩類,第一類認為是體內火毒造成的,另一類認為是生了痘瘡一類的病,隻是這種痘瘡以前沒有出過,楊麒兒是第一例。


    除了這兩類,這陣子最受重用的孫柏則是欲言又止,季衡看出了他是另有話說,但是又不好說,便將別的太醫都遣走了,隻留了孫柏下來。


    之後甚至遣開了殿裏的所有女官內監,季衡才又問孫柏,道,“孫太醫,你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孫太醫是另有判斷的,他覺得太子殿下若是火毒重,那麽給他吃過幾劑藥卻毫無用處,而若是痘瘡類的病,卻又沒有傳染給別人,所以他大膽提出太子殿下是中毒了,他前幾天就有此猜測,但是沒有查出來,所以不敢上報。


    他這般說的時候,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但是身子卻微微朝皇帝側了側。


    季衡則是瞬間明白了這位孫太醫的意思,他怕自己猜測的太子中毒,因皇帝對太子過於看重,最後會因此造成血雨腥風,所以之前沒有敢說。


    皇帝聽到這裏已經麵沉如水,但是好在是忍著沒有發言,季衡神色也十分沉重,最後問道,“若殿下是真的中毒,你覺得會是什麽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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