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永璿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不由得想著已經臥病在床一年的母妃嘉貴妃。(.)如今永璿與太醫院關係還不錯,幾個關係好的醫正私下告訴永璿,嘉貴妃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看著這越來越冷的天氣,永璿的心思也冷到了極點。


    最讓永璿傷心的是,自己的皇阿瑪就沒有去看過自己的母妃。且不說自己母妃也是後宮裏唯一的貴妃,就說自己母妃伺候乾隆多年,生下四個兒子,乾隆也該在最後的時刻給自己母妃一點體麵。而現在的乾隆正在令妃的宮裏喝酒賞梅,好不逍遙自在。


    而皇後似乎也樂觀其成,對這個昔日的寵妃不聞不問,最後來探視和照顧自己母妃的居然是跟自己母妃爭了一輩子的純妃。念及此,永璿對著那紅牆碧瓦的紫禁城冷笑了一聲。


    永璿的情緒低落也讓自己身邊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雖然大家都看得出來那嘉貴妃已經失了寵,但是這個八阿哥可是聖眷正濃的辦差阿哥。因為自己掌著內務府,倒是也沒什麽奴才敢對自己和嘉貴妃不敬。


    秦嬤嬤看著永璿冷冷的臉,心知這個早熟的孩子正在氣憤自己母妃的不公待遇。隻是造成這個局麵的乾隆、皇後,還有令妃都不是自己一個精奇嬤嬤能說的。秦嬤嬤惟有歎了口氣,笑著道:“八阿哥快別站在窗戶那了,小心受了寒氣。就要過年了,若是要宣太醫豈不是不美。”


    要過年了,聽到這幾個字,永璿的眼神閃過一絲痛苦。按常禮,宮裏是忌諱年前年後死人的。若是自己額娘撐不到元宵之後,怕是連個體麵的喪禮都沒有。永璿原本試圖想替自己母妃治病,但是醫正都暗示自己的母妃是失於調養,再加上又接連生了九阿哥跟十一阿哥,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宋醫正看著永璿,歎了口氣道:“這藥治得了病,但治不了命。還請八阿哥寬心吧。”


    聽到這句話,永璿知道自己的母妃不過是熬日子罷了。虧得自己歲數不大,還能時常去自己母妃跟前請安。而永珹則沒那麽好的待遇了,隻能托永璿過去請安。


    這一夜,宮裏的雪又大了許多。忽然秦嬤嬤進了永璿的臥房,將永璿推了醒來。永璿看到秦嬤嬤的淒苦臉色,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秦嬤嬤壓著聲音道:“八阿哥,嘉貴妃薨了。(.)”


    永璿一聽,身子一抖,按住床才沒倒下去。秦嬤嬤一看,忙道:“將那參湯取一碗來。”


    “皇阿瑪過去了麽?”


    秦嬤嬤臉色有些不好看,緩緩道:“啟祥宮的人已經去延禧宮了,但是延禧宮的奴才說已經下了鑰,不能通報。”


    “混賬!”永璿一拍床,“我母妃好歹也是堂堂一個貴妃,那群狗奴才居然連貴妃薨的消息都不通報,是嫌自己命長吧?——那皇後那呢?”


    “容嬤嬤道,皇後身子骨不好,不能過去了。”


    “那現在誰在啟祥宮主持大局?”


    “純妃娘娘。”


    “我知道了。”永璿揮揮手,“你且下去吧。”


    秦嬤嬤道:“八阿哥怕是要換上素服,恐宮裏宣召您去舉哀。”


    永璿點點頭,秦嬤嬤忙吩咐宮女將八阿哥換上素服。因為死的並非皇後,這些皇子是不能用白的。隻不過嘉貴妃是永璿的母妃,於是黃帶子上係著的荷包全是素的。又因為永璿還在“養病”又是過年,秦嬤嬤命人拿了一個鑲了珊瑚的銀項圈要給永璿戴上,嘴裏念叨著,“八阿哥身子骨也不好,還是戴著這個免得被衝撞了。”


    永璿看著那銀項圈上淡淡的紅珊瑚,冷冷地道:“我就不信我的母妃會來衝撞我。”


    秦嬤嬤想想也是,便不再堅持。


    這邊永璿才換好衣服,那邊永珹就尋了過來,說是老佛爺已經讓宮裏舉哀。自己跟永璿得去啟祥宮候著。永璿看了看永珹,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場。


    兩兄弟到了啟祥宮,自然是得跪在宮外候著。因為皇帝跟皇後還沒到,所以嘉貴妃還沒入殮。隻有純妃還在那料理事務,永璿意見純妃,忙跪下磕了一個頭。


    純妃嚇了一跳,忙避開,道:“八阿哥這是怎麽了?”


    永璿隻是淡淡道:“純妃娘娘的大恩大德我跟哥哥會銘記一生,還請娘娘受了我們兄弟這一禮。”


    純妃見永璿說得慎重,隻好不避開,受了永璿跟永珹一禮。然後道:“你們起來吧,聽身邊伺候的人說,你們額娘走得安詳,沒受什麽大罪。”


    純妃正要跟永璿、永珹交代什麽的時候,忽然太監通報:“皇上駕到、令妃娘娘駕到!”


    這邊聲音還沒落,那邊又響起,“皇後娘娘駕到!”


    純妃忙領著永璿、永珹出去迎駕。


    永璿瞟了皇上跟令妃一眼,一看就是剛剛從床上爬出來的。那邊皇後也是一臉嚴肅地站著,含著濃濃醋意的目光射向了令妃。永璿一看令妃的裝束就怒了,皇上跟皇後自然不需要為一個宮妃服喪,穿著明黃的衣服並無什麽不妥。但是令妃居然一身粉紅就來了!如今薨了的是一個貴妃,無論是年歲還是分位都高過令妃,雖然妃子之間不需要服喪,但是一般都換素色衣服過來探視。純妃就是一身青色,連釵環都是銀的。永璿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開。但是永珹卻是盯住令妃,乾隆也發現令妃有些失禮,忙解圍道:“令妃你身子骨不好,且回去吧。朕一會去看你。”


    既然乾隆有心替令妃開脫,其餘人也隻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乾隆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安撫也是不行的,又宣了一旨,追封嘉貴妃為皇貴妃,命有司擬了諡號上來。


    永珹跟永璿自然隻能乖乖地磕頭謝恩。


    次日,乾隆追封的旨意明發;再一日,禮部為皇貴妃金佳氏(因為已經抬旗了)擬的諡號為“淑嘉”。


    因為淑嘉皇貴妃的喪禮,永璿這個年過得並不痛快。乾隆也在事後想起了金佳氏的諸多好處,又想到永璿是個聽話懂事的,便下旨,將永珹也封了貝勒,同時為了不讓五阿哥難看,也封了五阿哥為貝勒。


    好不容易熬到開春,永璿的大功也服完了前三個月,可以按平日裏一般生活了。隻是不到完全服完,永璿還是不能嫁娶。不過才十歲的永璿離指婚還有段歲數,所以永璿也沒覺得有什麽拘束的。


    這一日,永珹道:“皇阿瑪許了,讓我帶著你去南苑那邊打獵,你可願去?”


    永璿聽了有些奇怪,“這春日裏乃是母獸繁殖的時候,這個時候去打獵有違天和。”


    永珹道:“迂腐了不是!咱哥倆就去南苑看看景色不是便宜?”


    秦嬤嬤巴不得永璿出去散散心,也忙著勸解永璿,“可不是,如今景色好,八阿哥就跟著四阿哥出去轉轉也是好的。”


    永璿想想也是,自己也不好駁了親哥哥的麵子。況且這個出去散心的提議還是乾隆許了的,若自己真不去怕是要落人話柄,一個“不知好歹”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於是兩個阿哥收拾收拾便往南苑而去,這南苑也是清朝皇家獵場之一。隻不過若是沒有皇家來狩獵,南苑圍場也是常人都可以進來的。如今永珹跟永璿帶著各自的人微服過來遊玩,倒也沒驚動多少人。


    永璿看著南苑那無盡的草場,雖然還沒有完全被綠意覆蓋,但空曠的景色還是讓自己心情好了許多。


    正當永璿正在欣賞景色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一個年輕的聲音說,“新月,你快看,這裏多麽美啊!”


    永璿回過頭,看見一行人等走了過來。永珹低聲道:“看來是那個什麽新月格格了。”


    永璿一看,果然在人群當中有個一色素衣的姑娘,旁邊則是一身紅色的姑娘,而前麵則是一個有些忘乎所以的男子,而跟在他們後麵的還有個不大的孩子。雖然永珹跟永璿是微服出來玩,但不代表他們身邊沒有侍衛。幾個侍衛往前麵一站,攔住了那群人。


    “你們這是幹什麽?”那個青年男子忽然吵了起來。


    “這裏是我們家少爺遊玩的地方,還請幾位往旁邊走走。”侍衛道。


    “這草場是你們家開的嗎?”那個青年男子叫了起來,“你讓我們走就走啊!”


    永璿皺了下眉頭,心道,這草場還真是我家開的。但是嘴上卻說:“我們往旁邊走走吧。”說完,永璿便抬腳往一旁去了。


    那個青年男子卻忽然抓住永璿的衣袖,“道歉!”


    永璿愣了下,但是還溫言道:“我們似乎並沒有冒犯到閣下,閣下既然喜歡這裏,我們便將這裏讓給閣下。閣下不領我們的好意,卻還要我道歉,這是為什麽?”


    “你的侍衛衝撞了新月格格,你們必須請罪。”青年男子道。


    永璿眯起了眼睛,打量了那個新月格格一眼。這個神奇的新月格格他也有所耳聞,能讓整個後宮將她當成瘟神也是不容易的。


    站在新月旁邊的姑娘也高聲道:“這就是端王府的新月格格,我們是努達海家的。你若是不道歉,我就讓我阿瑪抓了你們去。”


    “哦?”永璿徹底怒了,一個內大臣不過是個散佚大臣,居然還敢在京城裏抓人,“朗朗乾坤,我等並未犯法,閣下豈能抓我?莫非天子腳下,你們眼中就沒有王法了!”


    永璿這一句吼出去,倒是嚇住了新月等人。但是沒過多久,那個青年男子道:“珞琳,你保護好格格,讓我來教訓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讓他們知道我驥遠的厲害。”


    永璿忽然頭痛起來,莫非這些沒智商的家夥最愛幹的事情就是以大欺小?眼看著驥遠就要動手,旁邊的侍衛忙地將驥遠跟捆了。笑話,若是讓永璿在這裏被個奴才打了,他們這一幹侍衛就算皇帝不罰,他們也不好意思穿著侍衛服了。這一動手,雙方人馬便交戰了在一起。很明顯,這宮裏的侍衛戰鬥力要高過一個內大臣府邸裏的侍衛,沒多久,所有的人都被捆了起來。


    那新月格格一看就慌了,忙朝一個侍衛跪下道:“這位大哥,我的朋友隻是不懂事,請你們高抬貴手放了他。我給你磕頭了。”說完新月格格就開始磕頭。


    那些侍衛大吃一驚,心想你要磕頭去跟那阿哥去磕啊,跟我們奴才磕頭有什麽用。


    永珹也有些納罕,湊在永璿耳邊說:“這端王府的格格就這德性啊!前些日子聽宮裏傳言我還不信,如今一見,方知比那傳聞還厲害。”


    那新月也是個有本事的人,對著侍衛一個一個地磕起頭來,嚇得這些個侍衛四處避讓。永璿看著好笑,自己跟哥哥明顯是領頭的,就算要求饒也該找我們吧。不過永璿並不打算看著新月出醜下去,冷冷地道:“今兒個我就放了你們,滾吧!”


    新月淚流滿麵地磕頭道:“謝謝你們,你們有著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品格。如同溫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又如和煦的春風讓我心裏暖暖的……”


    新月在那自顧自地抒情,永珹跟永璿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永璿道:“今年怕是倒春寒罷。”


    “我瞧著像,”永珹表示同意,“咱們還是回吧,你身子骨不好,萬一受了寒氣就不好了。”


    於是永珹跟永璿打算不再搭理那個已經進入“詩意化”的新月格格,帶著人馬便走了。那些捆著的侍衛原本打算等永璿的人馬來解救他們,但看到他們被新月格格的無差別眼淚抒情攻勢給嚇跑了之後,便慢慢地等著新月格格下令救人。但是那新月格格全然不知,還是自顧自地在那抒情著……


    這一年,南苑圍場所有野獸幾乎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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