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的話夠絕,他走後挺長的幾分鍾裏,宿舍醒著的人都已經被打擊到無話可說,也不敢開口,生怕陳諾還在門外轉悠。過了一會,於冬冬打破沉默來了句:“不但是魔鬼,簡直還是暴君啊……”


    顧衛南重新上了床:“您老快睡吧,我怕叫我寫雙份檢查。”


    於冬冬吐下舌頭,抱歉地壓低了聲音:“對不起啊班長,其實主要說話的是我們。”


    “沒事,誰叫我是班長,不幫同誌們擔責任,那不白當班長了?”顧衛南自己開自己玩笑。


    於冬冬趕緊說:“別當真啊,都說著玩的。”


    “啊,我又不傻。”顧衛南笑了。


    宿舍裏重新歸於寧靜,舍友都不再說話,一個原因是陳諾的威懾,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為顧衛南替所有人受罰寫檢查過意不去。軍隊就是這樣,會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自己融入集體,即使做不到像戰時那樣血肉相連,也必然得榮辱與共。


    顧衛南在床上躺了會,聽著外麵隱隱傳來的蟲鳴,很快也因為疲倦睡著了。


    第二天的訓練照舊,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再有絲毫鬆懈。為了達到陳諾“哨響以後五分鍾內必須集合完畢”的要求,大家隻有提前半小時起床準備,整理好所有內務和著裝,哨響時立刻衝下樓去。


    陳諾的標準並沒有因為集合達標而降低,既然前一天二十分鍾內跑完了全程沒出人命,第二天速度當然得照舊,還可以節省出時間來練習一下隊列;第一天唱歌贏了二隊,那碰見一隊不贏還有什麽臉吃飯?顧衛南很快發現,他們的隊長陳諾具有另一種強迫症,就是不允許他的兵比別人落後。跑步要比人快,唱歌要比人響,動作要比人標準,隊列要比人整齊,連內務他也不放過――從這天起,隻要誰的被子被扔下樓,名字上了通報全校的小黑板,就能獲得與顧衛南一起結伴站軍姿的特殊優待。


    隨著訓練的不斷深入,學員們開始覺得第一天的運動量和累簡直是過家家。每一天都很累,因為每一天的訓練量都在逐步加重。早上一睜眼,就必須像上緊了發條的機器,用高度集中的精神,不停地重複著枯燥的訓練內容,不斷地超越自己身體和意誌力的極限。等到晚上結束一天的訓練,往往都是累到全身散架,倒頭就睡,然而一覺還沒睡夠,又要開始另一天的高強度訓練。


    訓練,吃飯,訓練,睡覺……占據了所有新兵的全部思想和生活,戰友們經常私下裏自嘲,這哪是來軍校上學,這是來玩命。(.好看的小說)就連三心二意如顧衛南,也幾乎已經沒有閑暇去考慮訓練以外的事情。


    陳諾的魔鬼本質暴露得越來越徹底,新兵們很快明白,並不是惟獨第一天他給了所有人下馬威。而是此後每一天的早操,他都可無窮無盡地挑出隊列中的錯誤,然後理所當然地實施處罰。顧衛南開始不記得有多少次因為一個人的鞋子穿錯,或者領帶打歪,就導致全隊多跑五公裏甚至十公裏。到後來他也懶得去弄清了,因為已經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被罰,更不知道到底在陳諾的監督下跑出了多少公裏。


    每一天的基本隊列訓練更是狠上加狠,為了把動作做標準,陳諾可以讓他們將一個分解動作保持半小時以上;拿著尺子量他們腳尖離地的距離,手腕和身體的距離、褲縫的距離;掐著秒表控製他們每分鍾的邁步頻率……


    陳諾的講評訓話也逐步升級,短短半個月,新兵們已經被剝奪了做人的權利,連“勞改犯”都算不上了。


    “你們沒有權利抱怨,也別把自己當人看。”陳諾冷酷的表情配著的無情聲音,“因為軍人的一切都屬於國家,包括你的生命。當然,每年部隊裏都有承受不了訓練強度的逃兵,我希望大家都能夠堅持,努力讓我們三隊成為成績最好的學員大隊。我也歡迎堅持不了的人早日滾蛋,不要當害群之馬。”


    早日滾蛋!這句話幾乎已經成了陳諾每次講評的結束語,也是訓練中的常用詞。每當有人堅持不了或者情緒抵觸、稍有動搖的時候,這句話就被陳諾毫不吝嗇地拎出來。那種冷冰冰的語氣,那種鄙夷的態度,那種因為對方一點軟弱的表現,就否定他之前一切努力的斷言,足以讓任何一個好脾氣的人怒火中燒。


    帥氣的外表拯救不了陳諾,幾乎每個人都開始對他發自本心地仇恨,漸漸地,每次隻要一開始軍訓,雙方就劍拔弩張得像仇敵一樣。三隊隊員的眼裏射出的都是野獸般凶狠的光芒,恨不得把眼前這個魔鬼吞掉。


    顧衛南照舊逃脫不了經常被單練的命運,他被陳諾處罰的次數也是全隊最多的。當他全身酸痛得幾乎堅持不住,卻還必須保持抬腿的分解動作不動,當他被陳諾當著所有人的麵劈頭蓋臉毫不留情地訓斥,他也是真恨陳諾。可是同時,他也像隊裏其他人一樣,越是被訓斥嘲弄,越是發狠堅持,內心深處明知道陳諾這是激將,仍舊吞不下這口氣,發誓要與魔鬼抗爭到底。


    訓練間隙,大家湊在一起還是會罵人發牢騷的。曾經因為熟睡躲過一難的許守峰,終於在一次熄燈之後的臥談中中槍了。他當時正在談論白天的訓練:“哎,你們說他有心理疾病吧?我覺得那就是個瘋子。因為我不小心在他講評時接了句話,他就把我玩命地折騰,媽的可把我折騰慘了。我現在就盼著啥時候學擒敵術,軍訓完成了,給他那麽一下做紀念……”


    正說得痛快,就聽見房門一響,陳諾拿著手電站在門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們的擒敵術也是我教,下周一,每天晚上。”


    許守峰當場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吞了。


    陳諾又說:“上次我對你們宿舍強調過一件事,可能許守峰同誌印象不深刻,這樣吧,為了加強印象,罰三百個俯臥撐。”


    許守峰欲哭無淚,爬起來立正說:“隊長,我知錯了!”


    陳諾平淡地問:“你知什麽錯了?”


    “我不該說你是瘋子,”許守峰哭喪著臉,“我知道隊長這都是為我們好,我肯定是一時腦子被驢踢了。”


    “哦,”陳諾冷冷地說,“那你就在做俯臥撐的時候說三百句‘我腦子被驢踢了’吧。班長,在旁邊數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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