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顧衛南反而不確定起來,他知道這對陳諾肯定很殘酷。


    “沒關係。”陳諾看出顧衛南的心思,微微地一笑,“都是過去的事了,就是怕惡心到你啊,純情少男。”


    “……”顧衛南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了。說自己不怕惡心?有陳諾存在的故事,怎麽可以用惡心來形容呢?就算葉勳的確是很惡心。不過最後,他還是很確定地對陳諾說:“我想跟你一起分擔。”


    陳諾聽了,挺注意地看他,然後開始講述。夜幕下柔軟的燈光從窗簾緩緩透入,照在他修長的身軀和端正英俊的麵容上,顧衛南入迷地盯著陳諾,覺得他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但越是這樣,陳諾的話聽起來就越讓人覺得殘忍。


    “你也許不信,我以前挺單純的。”陳諾這麽自我調侃著開頭,“以為談一次戀愛就是一輩子了。葉勳跟我從小就認識,後來我們很自然在一起了,我對他特別信賴,簡直可以用死心塌地來形容。大四的時候,我太久沒見他,特別想念,就借著出去實習的機會請了假,瞞著家裏去新疆看他。那個時候新疆動亂很嚴重,接二連三地出事件,民眾基本都是隻出不進。我沒有提前告訴葉勳,怕他知道後阻止我,我隻想著給他一個驚喜,一點沒想到被驚到的會是我自己。就是那個時候,我發現葉勳跟我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樣。”


    顧衛南聽得有點嫉妒:“你居然一個人跑到新疆去見他啊!”


    “聽起來有點傻是嗎?”陳諾冷淡地一笑,“我到那裏以後,先聯係肖曉天,問清楚了葉勳的住處,然後就去找他了。我當時在外麵敲門,沒有人應聲,還以為他不在,就找值班員拿了鑰匙想進去等。結果我進去以後……嗬嗬,你能想象到的,捉奸在床一般都是這種。我當時完全驚呆了,因為根本沒法想象葉勳會這樣,就這麽站著目睹他倆匆匆穿衣服。那個戰士提著褲子逃出去,跟我擦身而過,我連他臉都沒來得及看清。葉勳還想留我,要跟我解釋,我狠狠踹了他一腳,說你不會說這是上級任務吧!然後我跑了。”


    顧衛南也震驚了:“恬不知恥啊……”


    “我在外麵走了很久,想清楚整個經過後,當時真是又傷心又失望,還有被欺騙的憤怒。然後我給肖曉天打了電話,他接我去他宿舍。我把看到的都說了,他聽了也很吃驚,隻是一個勁安慰我。等到我平靜下來,肖曉天跟我道歉,他說其實早就聽人說葉勳經常瞞著我在外麵找人,有時候看上義務兵,還會拿幫人轉士官之類的條件進行利誘,有些人就會同意跟他發生關係了……肖曉天知道我倆感情很深,自己又沒有親眼見過,本來也不大相信這些傳言,直到我親身撞破,他才把這些告訴我。[]”


    “人渣!”顧衛南聽著已經出離憤怒了,“原來他已經瞞著你好多次了,這麽多次才被你發現他也真夠狡猾的啊!要不是你突然去了又正好撞見,說不定都能瞞到現在!然後呢?”


    “我那天後就一直住肖曉天宿舍,葉勳期間找我去他那住,被我拒絕了,因為我還沒有完全想好,也需要冷靜。畢竟那麽多年的感情,我就算特別生氣,忍受不了葉勳的行為,還是有些放不下。葉勳天天找我,跟我認錯,看上去還像過去那麽深情體貼,還跟我保證再也不去找人了。”


    “別信他!”顧衛南大喝。


    陳諾淡淡地對他笑了一下:“我幾乎有點動搖了,不過還在動搖的時候就跟他吵了架。因為葉勳知道是肖曉天告訴我他一直亂找的事,認為他不講義氣,存心破壞我倆關係,還說了很傷人的話,說肖曉天留我在他那住是居心不良,利用這個機會接近我。最後肖曉天也生氣了,罵他行為不端正,玩弄感情,他倆就動手了。那之後,葉勳利用職權把肖曉天調去值夜班――他當時是他們小分隊的隊長,肖曉天是副隊長。這樣肖曉天的作息規律就不能跟我同步了,他也更有時間避開肖曉天來找我。”


    顧衛南瞪著眼坐起來:“草!這是這人的慣用伎倆啊!他不會真以為你和肖曉天有什麽吧?”


    陳諾搖搖頭:“我覺得沒有。不過我當時也挺幼稚的,因為已經請了十天假,暫時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又很生氣葉勳遷怒人的做法,就經常陪肖曉天一起值班。這麽僵了幾天,還是肖曉天覺得這樣別扭,主動找葉勳和好了。葉勳也就道歉,兩個人關係又恢複原樣。但是肖曉天跟我說他沒答應葉勳給他辟謠,因為他也隻是聽說而已,叫我自己判斷。我當時也迷茫,葉勳不承認自己瞞著我找過很多人,說他就因為寂寞找了那一個,因為那個戰士長得像我。然後我假期也快沒了,覺得這麽匆匆忙忙解決不了問題,還是決定等他援疆回來再說。臨走的時候肖曉天替我買了機票,打算值完班後送我去機場,結果就在那一天……出事了。(.)”


    顧衛南聽得緊張,他隱隱感覺可怕的事就要來了,但他為了鼓勵陳諾,還是接口問:“出,出啥事了?”


    “我是親眼看著肖曉天犧牲的。”陳諾向來平靜的眼神變得特別敏感起來,似乎隻是微微一顫動,就能觸碰到最強烈的疼痛,“你能……知道那種感受嗎?”


    “啊!”顧衛南心裏“哢嚓”一聲,徹底呆住了,他難以體會親眼看著戰友犧牲是什麽感受,因為他連想一下都覺得恐懼。


    陳諾眼神依舊刺痛,卻像停不住一樣繼續說下去:“那天,肖曉天剛交接完畢,就接到緊急任務了。當時駐紮的那個縣城鬧市出現騷亂,讓附近執勤的武警全部向那邊集結,保護普通民眾安全。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了,好像有預感一樣,執意沒坐去機場唯一的那輛班車,非要跟著肖曉天一起過去不可。肖曉天勸不住我,就帶我去了,囑咐我一定躲在旁邊不要亂動。


    “我們到了指定的集合地點,卻發現葉勳的分隊還沒有趕到。但是街上已經很混亂了,很多維族人拿著棍棒砍刀之類的武器在街上亂砍,衝進商鋪砸東西。街上已經不少人都被砍倒了,還有人被追著砍,婦女孩子的尖叫聲和哭聲特別刺耳。肖曉天沒想到局麵會是這樣,也有些不知道該從哪下手,他掩護住離他最近的一些人逃開,然後立刻通過對講機請示葉勳。我親耳聽到葉勳說,他們五分鍾以後趕到,叫肖曉天不能開槍,因為不能確定那些打砸搶的是恐怖分子還是被煽動的群眾。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些人看到了肖曉天的軍裝,有差不多十幾個人開始拿著刀向我們逼近,肖曉天把我推開,還叫周圍的群眾趕緊疏散,用簡單的維語跟他們交流,同時也說普通話,叫他們停止破壞行為。但是那些人是有預謀的鬧事,還是掄著刀上來了,肖曉天一邊用盾牌和拳腳抵擋著、把這些恐怖分子努力往人少的地方引,一邊著急地請示,得到的答複還是叫他堅持說服工作不能開槍。周圍襲擊群眾的恐怖分子繼續燒殺搶掠,這邊十來個人一起攻擊肖曉天,已經差不多要一擁而上了,可是葉勳的隊伍還沒到。我把一個小女孩護在街角,大喊著叫他撤退,肖曉天無奈之下朝天開了槍,然後對那些人喊話,嚇退了一部分人,局麵終於稍微被控製住了。可是接著,就從我身後傳來了另一聲槍響……”


    陳諾的麵孔在夜色下都似乎在發白,顧衛南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甚至也感到了寒意,他握住陳諾冰涼的手指,好像這樣可以給他勇氣:“然,然後呢……”


    “這一槍當場擊傷了那些襲擊者的一員,卻激起了他們的情緒,讓剛剛被震懾住的場麵徹底失控了。附近的恐怖分子突然暴起,都掄著刀棍朝著肖曉天一個人身上衝過去,。因為情勢變化太突然,肖曉天來不及再舉槍,就被幾條棍子和長刀掄中了。然後我看到了葉勳,他陰沉著臉,帶人對著那些恐怖分子掃射。我突然覺得他特別可怕,因為肖曉天明明還在那中間。槍聲持續地響,很多人被擊中倒地,但是他們太瘋狂了,根本製止不了。肖曉天……他在我眼前倒下了……”


    陳諾的聲音哽咽了,他眼角開始有淚光閃爍,握住顧衛南的手指輕輕在顫抖,“我當時全身心已經被恐怖的感覺充滿,完全無法思考了。發瘋了一樣,也不管子彈還在射、沒被製服的恐怖分子還在垂死掙紮,我掙開按住我的人,就知道往肖曉天那衝。我想救他……我拚命想救他……血流了一地,還在流……怎麽會那麽多啊!我拚命幫他按住傷口,叫他的名字,可是我叫不醒他,我怎麽都叫不醒他……”


    “陳諾!”顧衛南翻身把陳諾抱住了,他也很恐懼,但他用力抱緊陳諾的身體,好讓他知道自己在身邊,“後來,後來呢?”


    陳諾動了一下,微微彎起手臂,拍了拍顧衛南,聲音恢複了平靜:“後來,我被一個恐怖分子打破了頭還渾然不覺,就抱住肖曉天,要把他送醫院,可是我都沒那個力氣站起來,最後葉勳過來把我從肖曉天身上拉起來。我看著他,忽然就想清楚了,我喊著說你故意的!你存心想害死他!聲音太大、太激動了,而且頭上血還在流,颼颼進冷風,滿耳朵聽見的都是自己的嘶喊,喊得腦子裏天旋地轉的。葉勳按住我叫我不要激動,我當時覺得他真比恐怖分子還可怕,死命地使勁掙紮,好像就那麽失去了知覺。”


    陳諾似乎是想要整理思路,頓了一下才又輕聲說,“再醒來是在救護車上,接著我看見葉勳就在旁邊,帶著很關心的表情問我感覺好點沒。但我從心底裏覺得他陌生,隻問他肖曉天怎麽樣了。葉勳很平靜地跟我說,他犧牲了。我當時就有點沒法控製情緒,但是很奇怪地沒哭,就問他為什麽不讓肖曉天開槍。他說是上級指示。我說那後來怎麽又開槍?他還說是上級指示。我就冷笑,然後說,那你如願了。葉勳很生氣地反問我什麽意思,一定要我說清楚。葉勳本身給我的打擊,還有肖曉天的死,讓我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全部爆發了,我大聲罵他殺人犯,還拚命下車要去揭發他。葉勳就叫護士,強按著給我打了鎮靜劑。


    “我昏睡了很久,醒來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外麵天都黑了,而且一睜眼,看到的還是葉勳。他沉著臉問我:你還想大聲喊嗎?我憤怒地說要跟他分手,一刻也不想跟殺人犯有關係了。說得很堅決,就好像我昏迷中考慮好了一樣。他隻是笑,說我腦子不清醒,產生的全是幻覺。我說我都親耳聽到、親眼見到了,我會去揭發你。他說你怎麽證明,就憑你一張嘴嗎?他叫我清醒一點,不要因為跟他賭氣,做這麽幼稚的栽贓嫁禍。”


    顧衛南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聽到這些的心情,隻是低聲說:“你沒有不清醒,也沒有幻覺。”


    “嗯。”陳諾淡淡地應了一聲,卻肯定地點了下頭,“可是葉勳當時就是想給所有人造成這樣的印象,我猜他一定很怕,因為他以為我已經去機場了,沒想到我還跟肖曉天一起,成了親眼目睹他陰暗手段的人。他故意拖延時間,讓肖曉天先一步趕到現場,以謹慎為理由下令不準開槍,造成肖曉天身處險境。後來見局麵穩住,他又突然開槍,重新激起了恐怖分子的仇恨。如果當時,隻有肖曉天一個人聽到他下的命令,那就太完美了。”


    “為什麽啊?”顧衛南覺得他都聽得打冷戰了,“就因為肖曉天說了他濫交的事?”


    “當然不是。”陳諾冷冷地說,“因為肖曉天表現比他出色,立功比他多。雖然暫時是小分隊副隊長,卻即將被破格提升級別了。他倆將來都要分到一個地方的,而領導職位隻有一個,葉勳當然會嫉妒。我也是後來徹底了解他之後才想到的。”


    “那……他……”


    陳諾微微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自嘲:“我當時也就跟你這麽大吧,又跟他做了那麽久戀人,所以處理事情不夠成熟。而且那天由於肖曉天的死,特別容易激動,我悲憤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拿出來指責他,心思太外露了,把要揭露他和跟他絕交的意誌表露得太徹底了。葉勳見我這麽堅決,好言好語都不管用,他突然起身拔了我輸液的針管,然後就扯開了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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