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好看的小說)


    人嚐道,欲將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說得便是杭州西湖宛若絕色佳麗,晴也好,雨也罷,都獨有一番滋味,因而細雨綿綿中湖上遊船依舊不減,總有貪山愛水之人流連於濃煙暗雨中的山光水色。


    完顏康此時卻無心思再賞西湖雨景,他向來極少被天氣觸動心緒,一來性格細膩不足,二來習武之人,心定神凝也不易外物幹擾,三來北方大地霎晴霎雨極為爽利,很難讓人心中引起纏綿之意。可這江南連下數日的梅雨紛紛,倒好像也鑽進心裏,用那淒雲慘霧染下了濃重的一抹灰色。


    宋室南遷,給江南的白牆灰瓦鍍上一層琉璃朱碧,北宋當年開朝立代的天家氣象,種種氣派豪情,於今也隻剩下這些金玉其表,鼓瑟之音,隻消一場雨,便將那僅存的一點生氣打得七零八落。此情此情讓他猛然想起了一句舊詞:“試問愁多多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卻有幾分應景之意,若將他的愁緒做個比擬,倒也隻有這連綿的細雨了。


    他此時打著油紙傘,提著幾包剛抓來的藥,踏著木屐,沒有刻意加快腳步,也是因為心中鬱鬱。


    那日他和郭靖惹惱黃藥師,被丟在海灘上進退不得,片刻後卻見兩個啞仆領了周伯通和洪七公出來,原來兩人一個逃一個追,隻是在林子繞來繞去,最後繞累了,便有啞仆送客,想必也是黃藥師的意思,不想這些人再逗留島上。


    完顏康便抓住那逼啞仆,讓他開船送他回岸。洪七公執意留下,要向黃藥師分說明白,解釋剛剛那是周伯通的捉弄,郭靖也隻好留下陪同。


    完顏康擔心華箏,便先行離島,臨走前警告了他們,黃藥師那艘大船進了大海後就會支離破碎。登岸後,他四處詢問,並沒有人曾見過一個少年人帶著一個病重女子上岸。他不知華箏兩人會逃去哪裏,但想到她身上的傷需要服藥,種種藥材自然是臨安最為齊全,加上臨安富庶,種種吃穿補品都來得容易,也易於避人耳目。


    因而他上岸之後,就馬不停蹄趕往臨安,本想再去求助趙老板,臨去前突然想起一地,就前去碰碰運氣。


    當日收留小意的那間小屋,完顏康華箏兩人當時便商議了出重金包下,不許他人住,當做落腳點。便是考慮到在風月地可以避人耳目,又是院中獨間的廂房,也可時常有人打掃,比置辦民居反要便宜安全些。前番來臨安,他本想去看華箏有沒有住去那裏,或是留下什麽東西,卻因同行之人太多,便作罷了。


    等到了那裏,卻果然看見華箏臉色蒼白眉頭緊蹙,背後一個靠枕,半坐呆望著窗外的細雨煙幕。半響,仿佛才看見他來似地轉過頭,問道,“你來做什麽?”


    完顏康知道她傷得極重,那日她正中了黃藥師的掌力,之後跳到船上時,身子十分沉重,可見連普通的提氣縱身都做不到。隻是不知這傷好不好得了,他細看華箏麵色,覺得情況不秒,歎道,“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華箏咬著嘴唇道,“看我死沒死麽?”完顏康本有好多話要說,卻被這句悉數堵了回去,末了,隻說出一句,“你答應過我,不再殺人。”


    他閉上眼睛,心裏默默道,“就在這裏……”


    那時兩人還是孩童的身體,遊山玩水,逍遙自在。在一起的時間雖不多,但一同行了多少路?從漠北的莽莽寒沙,到中都的鼎盛繁華,從古城的滄桑到水鄉的嫵媚。直到華箏殺了郭楊兩家的仇人,麵色如常仿若兒戲,他大聲斥責之後,華箏負氣跑得不見蹤影。


    後來他找到她,在這個小院裏。和好之後後她說好吧,我以後不殺人了。


    華箏低低地笑起來,“我就要死了,你還生我氣麽?”


    完顏康看見她麵上毫無血色,又眉頭緊鎖仿佛忍耐著劇痛,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別說這種話。”她置若罔聞,露出一個空茫地笑容,直直地抬眼望著他,“如果我沒有要死掉,是不是你就再也不來看我了?”


    “認識這麽久了,你居然還能說這種話?”完顏康一麵答,卻忍不住想,如果她沒有受傷,自己究竟會如何打算,是難以麵對,避而不見麽?


    華箏微微搖頭,“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你就算生氣也是應該的。你明明就是生氣了,為什麽不說?你總是這樣,我做什麽你都不說,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若是我做的不對了,也便忍著,也說不定什麽時候忍不下去了,你就走了,還說是我得寸進尺。”


    “你從哪裏腦補的這些話,傻丫頭。你覺得我是一直在忍耐麽?能認識你,有你在旁邊,是此生以來最幸運的事,又怎麽是忍著你?”完顏康走過去,抓住她手腕寸脈,問道,“傷在哪裏?怎麽樣”然而她的脈象細弱無力,幾乎察覺不到。華箏抽回手,抬頭看著他眼睛,“現在也是麽?你還覺得認識我是幸運的?”


    他心如刀絞,說道,“當然了。”華箏轉頭去看窗外的雨,“這麽說,你原諒我了?”


    完顏康張口要答,被她打斷道,“換成芭蕉了。(.無彈窗廣告)”


    “什麽?”


    “他們把夾竹桃,換成芭蕉了。”華箏望著窗口微微抬了抬下巴,完顏康順著望去,才發現當年原本是幾枝桃紅柳綠的夾竹桃,此刻窗口卻植了一株芭蕉,葉如翠玉,骨相玲瓏,煞是好看。


    芭蕉為雨移,故向窗前種。憐渠點滴聲,留得歸鄉夢。她微笑道,“以前隻讀古詩裏雨打芭蕉的意象,隻是不理解,等自己聽到了,才知道真就這麽淒涼。”她收回目光,歎了一聲,“你想問什麽,便問好了。”


    “我明明一直在問呢,你身體怎麽樣?需要我做什麽?”


    華箏嗤笑一聲,“那麽多好問的,幹嘛偏偏問這種煞風景的問題。”隻因為一笑,她又咳了起來,半天才平複,直起身。完顏康不敢再問,“你別想那麽多了,好好養傷,會好的。”


    華箏不置可否,卻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想必也是報應吧。”


    完顏康勸道,“別這麽迷信。不過下次,你再也別為了一時爽快,跟打不過的人嘴硬了,最後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她下意識地答道,“不會有下次了。”


    完顏康一愣,華箏補充到,“下次我會乖乖跑路的,不跟人頂嘴。”末了卻又欲蓋彌彰地加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雨打芭蕉,聲聲如泣。華箏緊蹙眉頭,不知是聽那雨聲,還是在想什麽。她突然說道,“你都不打算問問我是什麽時候開始打算的?”


    完顏康歎了聲,“你要是想說,就說罷,我聽著。你把什麽都瞞著,不累嗎?”


    她悲哀地笑了起來,“是我把什麽都瞞著麽?我為什麽要瞞,我說出來有人聽麽?我怎麽會不想說,我一直想說啊,我想說這個世界是本小說,你們的命運早就定下了,可是誰會聽?沒人會在乎我想什麽,即便這依舊是小說,讀者也不會……”


    完顏康打斷她,“我在乎,你知道我在乎的!你可以都告訴我的。”華箏反問道,“我都可以告訴你?你難道就沒有事情瞞著我?”完顏康直覺地想說沒有,可他立刻想起了欽差的金印。


    他看著華箏的眼睛,一瞬間覺得她是知道的。


    華箏盯著他問道,“沒有麽,瞞著我的事情?一件事情,你必須去做,但是又不能告訴我。因為做之前你告訴我的話,隻會讓我阻止你,做之後你再告訴我的話,卻會讓我恨你。這樣的事,你難道就沒有麽?”


    完顏康想起那個欽差使命,那是他必須做的事,但是絕不可以告訴華箏。一旦告訴之後會有數不盡的麻煩和齟齬,所以他決心悄悄地做完,誰也不會知道。


    而華箏想要殺梅超風,也是同樣。梅超風在他六歲時入府,一年後就收了他做徒弟,除了丘處機來的時候,他每晚都會去找梅超風修煉武功,論親密,可以說僅次於包惜弱。若是華箏的打算早前被他發現,他是絕不會讓她如願得手的。


    他長歎一聲,“你想殺她,想了十幾年了對嗎?但是你必須瞞著我,其實也可能瞞著一輩子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在那天晚上動手,那個時候有那麽多人在,黃藥師也在。還有你動手的時候,小意傻姑就在旁邊,小意會替你撒謊,可是傻姑就算叮囑保密也沒用,一不小心就會泄露出去。”


    華箏低低笑道,“我沒想到,黃藥師那麽早找來,他們本來要在歸雲莊才見到,我本來有一路的時間。如果讓他們見了麵,讓黃藥師原諒了她,那我還報複什麽?”


    桃花島上,她同黃藥師對質時那種刻骨的恨意在她臉上無影無蹤,隻剩下無盡的疲倦,仿佛一個沉重的任務剛剛完成後的精疲力盡,卻沒有絲毫完成的欣喜。完顏康想了想,繼續問道,“那九陰真經你是什麽時候拿到的?”


    “之前。她去應戰全真七子之前。”華箏答得很簡略。


    “那……”完顏康躊躇片刻,終於問出來,“你為什麽要把經書交給郭靖?”


    如果不是郭靖逞強把周伯通強行灌輸給他的經文背出,黃藥師又怎麽會疑心逼問?華箏對郭靖和歐陽克的比武試題再熟悉不過,怎會想不到,一旦劇情如舊進行,疑點就會轉移到梅超風從島上盜走的經書上。


    當日黃藥師直接將梅超風的屍身帶走,因此完顏康也隻以為那卷人皮還在她的屍體上,隻是不知道會不會被黃藥師發現而已。而如此想來,黃藥師在她身上沒有找到妻子默寫的那份九陰真經下冊,又會如何試想?會不會以為陳玄風梅超風兩個將經書熟記之後毀去?


    其實,十幾年過去,梅超風也早已將經文熟爛在心了,她不把經文毀掉的唯一的原因,就是那經文的材質是她死去丈夫的一部分。她也並不知道,她因為沒提防十歲的華箏,早就被她摸走了真經,複製了去。因此,這真經下冊,世上並不是獨一份,一份還在梅超風身上,還有兩份,分別在完顏康和華箏兩人身上,其餘也就隻有古墓上的零星遺刻,還有黃藥師手上的那份導致馮蘅心力交瘁而死的殘本了。


    華箏已經拿到了下冊,隻要去島上,把黃藥師支走,就可以從周伯通那裏拿到上冊,至此大功告成。縱然她出於某些原因,希望郭靖如同原本的劇情一般學到九陰真經,又為何偏偏交給他梅超風的那一份?莫非……


    華箏沒有直接回到,反問道,“你覺得呢?”


    “你想讓郭靖欠你的人情?”完顏康也隻能想到這個。


    華箏點頭道,“也是,也不全是。九陰下我已經拿到了,但是沒有上冊的心法綱要,那也就等於一堆廢紙。而上冊被周伯通看守著,他實力不亞於五絕中的任何一個,人又機靈,做事古怪不按牌理出牌。我如果一個不小心,被他警覺然後毀了書,那就永遠沒機會了,我又怎麽能冒這個險?即便他沒有毀了書,隻是沒有上當中迷藥,那我也依舊拿不到上冊。”


    完顏康明白了,“所以隻有靠郭靖和周伯通拜把子,然後從周伯通那裏學到?”


    華箏終於露出一絲微弱地笑意,“是啊,所以我把那個東西交給他,讓他欠下我的。如果我自己沒能拿到上冊,日後我也可以要求他報答於我,把上冊給我默寫出來。”


    她咳了咳,想必是說了太多話而激動,麵上也帶上一抹病態的潮紅,“就算這時我也已經成功了,從周伯通那裏弄到了抄本,我也需要以此讓他把那段梵文的翻譯給我。那段梵文是重要的修煉綱要,又是按發音譯寫成漢字的,即便找個精通梵文的人,也不一定精通武學,怕也難以翻譯正確,絕對不會有問題的,隻有一燈那個天竺來的師弟給郭靖黃蓉翻譯的那個版本。如果拿著翻譯有誤的經文強行修煉,說不定便會走火入魔,或者像歐陽鋒那樣瘋掉。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郭靖先欠我這個人情。”


    “你對九陰的執念,也不比黃藥師和歐陽鋒低了。”完顏康心下歎息,這兩位宗師的功力早已經傲視群雄獨步武林,卻都不能免俗,被九陰真經毀了一生。而華箏也要變成那個樣子?


    華箏斷斷續續地笑了起來,“我明白你什麽意思。你也覺得我執念太深了?”


    作者有話要說:榜單任務完成~\\\\\\\\\\\\\\\\(≧▽≦)/~啦啦啦……但是存稿也告罄_(:3∠)_


    乃們這群壞人,用個高潮章節炸出來,然後高潮結束了又沒影了了……╭(╯^╰)╮逼我再炸一回麽


    (發文發錯了,想粘貼到存稿箱裏新的一章,結果粘貼到舊的這一章……弄得亂七八糟,各種沒保存各種要重寫,想死……新的一章再等等,不是偽更不是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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