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狠心


    此時正值夜幕剛降、銀月初生,四周已是暗影幽幽形影錯錯,遠方更是山暮蒙蒙星月朦朧,且不時有夜鳥嗚啼凶狼嚎嘯,聽得元清都忍不住心下顫顫。


    他一路潛行疾行,趁著夜色掩護,不多時便回到了西寧城外。此時夜以黑,城門自是早關閉了,他雖有仙道法力但也不敢施展法力搶門越牆而進。


    這世界道法昌盛,即便是凡俗城池也有修為不俗的首尾,若是碰到個硬茬子,鹿死誰手也未可知。而且他本就在受天師道的追緝,白日更是殺了這都護府的少主子,想來這事此時已然該是敗露了,他要是真在此鬧出了動靜,便真個是自找死路了。


    事有難度,但也不是不可為之,他敢來此自是早有準備。還未及城牆下,他快速施法改變了樣貌服飾,而後掏出一塊明晃晃的腰牌,而後行至牆下對上大聲喊叫。


    “來著何人,城中已戒嚴,要進城需至明日。”聽得城下呼喊,牆頭探出一個人影大聲回道。


    “吾乃都護府侍衛,有要事回傳報。”元清仰頭向著那人影回答。


    “可有府中憑證?”


    “有”元清回完,將那腰牌握於手中往上一拋,腰牌帶著法力散發瑩瑩白光不緊不慢地飛向那人影。這是元清故意製造出的結果,方便那人看清事物接助腰牌,免得徒生誤會。


    “哚”腰牌飛來,那人伸手一朝,將之牢牢握在手中,而後定眼細看,隻見其上書西寧內務四字。那人仔細施法探查一番,見不是造假後,將之往下一丟,爾後回首大喝一聲:“開門,放行。”


    “有勞諸位。”城門洞開,元清收好腰牌快速行入城中。


    進得城,元清快速朝人流繁鬧處行去,好借助行人熙攘混淆自身。他雖有都護府的侍衛腰牌,但這是得知那小王爺的遺物,用多了難保不出什麽岔子。而且他這易容之術也不甚高明,恐怕稍精此道者便能看出端倪。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正品仙道靈藥,假一罰十,童叟無欺。”


    “新到江南絲綢,色澤亮麗手感滑膩,存貨有限,預購從速。”


    此時華燈初上,城中大街上行人依舊是絡繹不絕,吆喝叫賣此起彼伏,更有豪門闊少出來遛狗鬥雞,找勾欄尋歡作樂。元清穿走其間,心中陡然生出恍然隔世之感,自來到這個世界後,便一直在為生計所奔波,近來更是頻臨險境幾欲性命不保,還從未體味過這個世界的獨特風味。


    “爾等可聽說了那都護府少主失蹤一事麽,想著都護府守衛森嚴,其中更是高手如雲,這好端端的一個地仙修士怎會莫名失蹤了?”


    正在元清恍惚出聲之際,耳旁突傳來一聲竊語聲,他猛然驚醒,而後暗中細尋,乃見一個茶肆中幾個凡間俗夫在交談那周灝之事。


    元清暗暗踱近些,又聽到另一人道:“哪是省麽失蹤,方才都護府采辦來我那取些東西,我聽他道那府中少主乃是本天師道追緝的凶徒害死的。”


    “對,我也聽得府中侍衛傳言,今日早晨有人見都護府小王爺與那府中秦老提了天師道追緝的凶徒進府,而後秦老有事恰好不在小王爺身側,兩人進府不到兩個時辰,便又有人見得小王爺獨自一人行色匆匆的出了城去。至正午時分,府中有人發現小王爺命燈破損方知不妙,後來王爺親自施展神通探查過往,發現是那天師道追緝的凶徒將之殺害並奪了小王爺之軀出了城去。王爺大怒,已懸賞兩部靈仙功法緝拿凶手,下午秦老便親自帶人去追鋪凶犯了。”


    聽到這元清嚇出一身冷汗,這世界的神通術法竟恐怖至斯,比之他記憶中的高科技也不知厲害了多少倍,這點時間便已然將此事的前因後果查了個明白,更已然流傳到了市井小民口中。


    他當下再也不敢在此停留,同時也為不引人注意,特意昂首闊步大步走向人流密集處鑽去,慢慢向著那周灝記憶中一地方轉移。


    不多時,他一路七拐八拐轉轉悠悠來到了此行目的地,放眼望去,已過了鬧集之地周遭盡是些民房屋舍,但此處民房彼此別處又大顯不同,此地屋舍雖平實而不奢華,但房房有院,巷巷牆高,整體錯落有序,院中晾曬的衣物也多少真絲綢緞質地上乘,顯然居住的不是一般人家。


    他按著那人記憶,徑直來到一家門院,快速查探了一番周遭無人注意後邊迅速留下了一絲元神印記,而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遊離此地。


    他從周灝記憶中得知,此處院落居住的都是都護府侍衛仆從的家眷親屬,他方才去的那一家便是要在三日後被都護府派去東勝神州中的一人,此時留下元神印記在此,便是要等那人回來而後行那李代桃僵之事。


    元清做完此事,便在離此不遠尋了個平民之家,使了個隱匿之法躲藏蟄伏起來,隻等那人回來與妻兒敘別。此時都護府都道他早逃出城去了,他殺個回馬槍回來卻是正應了危險之地最安全的燈下黑,竟讓有驚無險的蟄伏了兩日。


    這日,元清正在打熬元氣時突感那絲元神靈印傳來警訊,細感之下,卻是那人已然回到了家,見所等之人已來,他也不在耽擱,立即起身趕往。


    “爹爹,聽聞那東勝神州的猴兒甚是通靈,你去將回來可與我帶些做耍子也!”


    元清到時,正見得那人與妻兒老母方在食晚飯,他在路上來時本是想定一至此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之拿下。可眼前見得這屋子老弱婦孺皆有,一時間也下不去手,當下隻得暫隱一旁等候那人出來。


    此時這屋裏正一幅母慈子孝、天倫盡享、闔家溫馨之畫。那男子聞言,放下碗筷,從婦人手裏抱過小兒,雙手撐起兩腋,將之舉至麵前,沉聲道:“我兒,你已三歲有餘,得該收斂頑性用心修行,怎能盡去想些耍子事!我家門人丁單薄,早晚還需你來撐起這一家之門。”


    那男子濃眉大眼,高鼻方臉,麵色剛毅自有些威壓。那娃兒見得父親這般嚴肅,自是嚇得小嘴微撇兩眼汪汪。“你明日既要遠行,今日便不能哄他一哄?我兒還幼,你與他說這些個事他哪懂得。”


    終是母親痛兒子,那婦人見兒子委屈便來數落自家丈夫為兒子辯解,更是要來接過兒子去。哪知那娃兒還不領情,聽得母親話甚是不服,小手亂舞,仰著小臉眨巴大眼大聲道:“懂得,我怎不懂得,爹爹是要我將來與他一樣做個威風稟稟的護衛統領,我將來定要超過爹爹。”


    聽得娃兒這話,又見得他這般著急的模樣,幾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那坐在上手的老婆在更是笑得牽動了體內傷情,立時一陣咳嗽連連,嚇得兩夫妻慌忙為其捶背順氣。老人稍緩,對娃兒道:“有誌氣是好事,但你這娃兒懂的什麽事,這護衛統領看似威風,但幹得都是褲腰帶別著腦袋的活什,稍有不謂落得像奶奶我這般苟延殘喘還是好的。”


    老人說完這話又轉頭對男子道:“我此身已是無望,你此行回來後便找個由頭辭了這份差事,我這身傷也是為都護府落下的,想來府中也不會就此為難你。你且在家好好教導娃兒,過個平靜的安生。”


    元清隱於暗中,窮極無聊下開始打量幾人修為資質來,聞言向著老婦望去,果然見你身體內有死氣鬱積不散,一看便知是長期用靈藥與自身修為維持著,而那女子雖有修為但其資質著實不堪,恐連仙道都曾成不了,倒是那娃兒卻是一塊難得的美玉。


    男子聞言,大皺眉頭,道:“我若辭了這份差事,那來靈藥為母親緩解傷勢,況且娃兒現下正是修築道基的大好時機,若是沒了這份薪酬,哪有條件讓他行功修法,母親不為自己著想,總該為娃兒想想。”


    話至此,氣氛漸是沉悶,當下一家子個個默默食飯不是言語,隻省得他小兒在男子懷裏雙眼軲轆亂轉,惦念著東勝神州的靈猴不敢開口。


    元清見得此景,不由想到了己身父母,甚是感傷。想著他們白發送黑法,其中悲傷比眼下這老婦人心中擔憂不知苦了多少倍。由己及人,自己此番殺了他兒子,奪了他的軀殼,隻怕這一家更比自己父母家人淒慘,一時間心中竟生出了不忍。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都生死不定,眼下這男子乃是混進都護府中最合適的人選,放過了他,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己身都生死難料哪還有閑心去憐憫他人!而且他又想到這男子以前更周灝幹過的見不得人的勾當,深知這男子的罪惡,否則堂堂一個小王爺怎會知道他一個小小護衛統領的居住所在。


    一念至此,元清繃緊神情,心中暗自發狠,眼中凶光大盛,像是為自己找到了理由,再也不去顧忌他這一家老小,隻當是緣法如此,各看自身的造化了。


    少頃,一家子食散,男子打點好了行囊,告別老小就要出門。一家子送到門邊,那老婦人忍不住擔憂,叮囑道:“你此去務必小心,定要全身而回。”


    “母親放心,我自省得。”男子拾起行囊,對妻子道:“有勞賢妻照看好娃兒侍奉好母親。”“你也放心,我亦省得。”婦人為丈夫扯了扯略微散亂的領子,雙眼脈脈低語道。聽得婦人回答,男子捏了捏小兒臉頰便轉身大步出門。


    “爹爹切莫忘了我的猴兒!”見得男子漸行漸遠,那小娃兒終是忍不住心中惦念,於婦人懷裏衝著那遠去的背影大聲叫喊,那男子聽得娃兒叫喊,突出一聲輕歎,行速不減也不回頭,隻是抬手向後揮了揮。


    娃兒見狀大喜,他知道這是父親要他放心,他已記下了。頃刻間,此地響起了暢快的爛漫笑聲,於巷中、空中、屋舍上回蕩擴散。


    隻是還在歡笑的小兒沒有看見,他的父親方出了這片房屋便被一個銀環兒無聲打到在地,爾後,便再也沒有醒來,也再未出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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