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止不住地胡思亂想一陣,不知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


    李其穆沒有直接起床,照例先進入遊戲查看了下通訊端,見沒有蒙大誌的留言,他才起來買菜做飯,簡單地吃了些,再去學校宿舍,向舍友們詢問一下課程和通知什麽的。


    然後重新拾起可稱,忙著準備考試,還有亂七八糟的所謂實習。


    又過幾日,遊戲中,蒙大誌的訊息才終於再次發來。


    “其穆小子,速度去晉西穀底,想辦法進入穀底boss後麵的山澗洞穴,去裏麵收集金紅色的土壤層。記住啊,是金紅色的,別的不管用,盡快送來,事關重大,哥等著急用。保密。”


    或許是因為環境限製,蒙大誌這條訊息發來,沒等李其穆回複就關了通訊器。


    這麽急?


    自從那天和李其穆見麵之後,蒙大誌也算是自以為自己絕不可能變心,便不由得底氣十足,對李其穆這個隨時隨地都能被他叫到身邊的愣頭青小子使喚得理所當然。讓李其穆心裏不禁暗歎:這才是蒙大誌,那個自以為是、桀驁不馴的兵痞子。


    “到底什麽事,還要保密?那就是說,不能讓別人知道金紅色土壤層是他需要的。”


    李其穆看得眼眸一縮,立馬起身召喚出星辰獨角獸,一邊飛速趕至,一邊沉吟,“晉西穀底的boss是50級,不好打,打了沒什麽好處可拿,那裏也不是刷精魂升級的好地方,基本上沒人去。若要保密,我一個人去也可以,還好儲物法囊裏保存了不少防禦寶物……”


    若是平時,李其穆絕對不會去以56級月光牧師的身份,挑戰50級高攻擊、低防禦的守點boss,再怎麽低防禦,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拿下的,更何況,就算能夠拿下,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簡直是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蒙大誌需要,李其穆無從退縮。


    李其穆獨自飛去,越是靠近,越是少見玩家或npc,落下之後,轉念將先前思量的不少方案挑選出來一兩個來備用,也沒時間細細研究了,上吧!李其穆眸光一凝,悄然打出防禦符等自保之物……


    很快,晉西穀底這人跡罕至的地方,響起boss暴虐的怒吼,穀底月光淋漓,月色刀鋒爆裂,李其穆時不時躲閃不及被拍飛,痛得雙臂青筋暴露,身影在boss麵前像個螳臂當車的布偶。


    三十多分鍾過去,boss總算臨近瀕死,突然通訊端再次提示有訊息發來。


    “蒙大誌在催我?”


    李其穆心底焦急,卻又哪有時間查看?拚了命地想要將boss盡快滅殺。


    絕大多數boss臨近最後,都會有“紅血”,也就是爆發,往往玩家殺到這裏,剛剛看到勝利的希望,就被boss爆發的大招飆飛掛掉,當真是前一刻天堂,後一刻地獄。


    這裏的boss也不例外,李其穆隻能咬牙堅持,期待這boss看在他單刷的份上,最臨死的時候再紅血,也別再發生什麽“驚喜”了。


    李其穆也是發了狠,拚得像頭惡虎,艱難地又挨過片刻,突然通訊端竟又提示有訊息傳來。


    “媽的這boss,這麽能挨,肯定要耽誤蒙大誌什麽事情了!”


    李其穆恨得暗暗罵娘,牙關要緊,看著就是不肯死的boss,眼底沉寒一片。


    萬一當真累得蒙大誌一直為之努力的重要任務在這關鍵處出毛病……


    在這時候接連兩次的訊息,不用多想,也知道極可能是蒙大誌的催促。


    念頭閃過那種情況,李其穆臉色難看至極,喉中悶吼一聲撲上去,修長的體魄像是優雅的金剛。幸好他是一個月光牧師,又磨煉得可謂強悍,體能、功夫都頗為不俗,並有許多治療法術、傷害法術都強大而且接近瞬發,更有夢境恢複天賦和56級套裝的回藍效果加持……


    簡直相當於一個能夠發射活力並且自行愈合的人體炮台了。


    boss終於倒下。


    “娘的,終於肯死了……”


    李其穆筋疲力盡,隻覺渾身汗水淋漓,雙腿發軟地站立不住,不得不緩緩坐下喘息幾下。


    同時連忙查看通訊端,果不其然,剛才殺boss時收到的兩條訊息都是蒙大誌發來的。


    一條是:“小子搞到沒?磨嘰個鳥,快快快!哥任務到現在,爭的是時機,就等你郵寄過來了!別說你小子最近鍛煉偷懶了啊!那種小boss,哥天天殺的小嘍囉都比它強,要不是哥現在過不去,哪用得到你這大學生……啊呀,快快快,再不郵寄過來,你哥我這一通辛苦就要全完了,哥的異能全都在你身上了,速度啊!”


    到第二條時,蒙大誌明顯是急瘋了,有些氣急敗壞,壞脾氣不管不顧地爆發起來:“媽的哥看錯你了!你他媽怎麽還沒好?看沒看到哥的話?金紅土呢?媽的你個王八蛋想害死老子啊!草,老子又被人趕上了,再晚點連屁機會都沒了,全玩完!枉我這麽信你,這麽點小事兒你耽擱成這熊樣,你比那女人都不如啊,幹!你他媽……”


    李其穆看得牙關要緊,有些不敢置信,隨即怒火洶湧上心頭,麵皮氣得發紅,心底委屈夾雜,下意識地就要喝罵怒斥回去,但是咬了咬牙,竭力理智地忍住氣。(.好看的小說)


    最終也隻是沉眸回複道:“馬上就好。”


    遊戲裏始終沒有驅除疲憊的法術技能,還不如現實中的真正“異能”呢。


    李其穆來不及再休息,爬起身來往洞穴走,要去收集金紅土壤,卻不想渾身又痛又累,沒走兩步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他忍得一頭冷汗,匆匆給自己兩個瞬間治療,卻消褪不去痛覺和虛弱的殘留。


    他痛覺當初沒有削弱,遊戲裏受傷流血,與現實中一模一樣。


    他剛才不停地受傷,不停地治療,簡直像是遭受了一番千刀萬剮。一直到所有手段、底牌、力氣都爆發了出來,還是差了boss不知多遠,隻是仗著玩家的不平等優勢,竭力地耗磨才耗死了boss罷了。現在連休息喘息的功夫都沒有,一看到訊息就掙紮著站起來,難受得臉上發白。


    “蒙大誌,我能力不足,耽誤你的任務,你衝我發脾氣……我這次可以原諒你,不過,下不為例。”李其穆眼眸沉沉地想著,走進洞穴深處,快速收集薄薄的金紅色土壤層,心底迅速平靜下來。


    隻當蒙大誌那王八蛋是衝他撒嬌發小脾氣了。


    畢竟是他李其穆抓著蒙大誌不放,是他想跟蒙大誌那個彪悍凶狠的猛男談戀愛的;而這種口不擇言,不正是蒙大誌會有的德性?上次在主城秘境裏不遭遇過一次了?


    李其穆早對類似這種的情況有所預料。


    而且他也知道,蒙大誌自從上次帶著女騎士去見了他,又攬著他好睡一通之後,似乎再沒了後顧之憂,再加上那任務到了關鍵中的關鍵,乃是最為要緊的地方,根本顧及不了別的,對他說話,難免會有理所當然的頤指氣使。


    但是,理解歸理解,寵溺歸寵溺,這種風頭,決不可縱容它成長。


    不過現在連蒙大誌這個男人本身都還沒徹底泡到手,又何談“調-教”?蒙大誌現在對他的態度的改變,對他這情人的默認,就已經算是令人喜出望外的成果了。蒙大誌以前可是個凶悍無匹的直男呐,這麽一比較,還有什麽奇怪和憋屈的?


    李其穆在這裏念頭流轉著,冷靜地說服自己。


    另一邊,蒙大誌關鍵時刻高估了李其穆的能力,也突然反醒過來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中對李其穆這麽依賴!一時間,眼看著自己自從離開李其穆後就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機會從眼前溜掉,不禁又怒又悔,本就桀驁不馴的情緒猛然爆發,神情猙獰,煞氣滿臉。


    收到李其穆的“馬上就好”四個字,更是氣得三屍神暴跳,口不擇言地回複道:“娘的,快給哥郵寄過來啊!我他媽當初怎麽沒找個可靠的戰友做後盾,找那女暴龍也比你強一百倍!草,居然單找了你這小白臉,你再慢點老子就功虧一簣了!真他娘的憋屈!”


    李其穆剛忍著痛楚和疲憊將金紅色土壤層收集完畢,還沒走出洞穴,看到這條訊息,不禁一僵,牙關咬得咯嘣作響,再要說服自己,卻莫名的心裏一涼。


    腦中閃現過自己這些日子悶在心裏的苦楚,微微怔了一下,腳步也頓了頓,卻沒有說什麽,繼續快速地走出去,召喚出坐騎,沉默地往最近的有郵箱的地方飛。


    他沒有再回複蒙大誌。


    不知怎的,他刹那間回想起了以前。以前那些相處的過望曆曆在目——這麽冷眼旁觀一般的回想下來,他突然恍然明白了他們兩人的不同。對待互相的態度,才是最大的區別。


    如果剛剛分別,蒙大誌隻是剛剛離開,或許這些口不擇言隻令他生氣,並不算是什麽。


    然而現在,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分別,而那一次次短暫的遊戲重逢又隻是虛幻的鏡中之花,遠遠抵擋不了情愫的真實和壓抑。驀然出現這種情況,竟然讓他有種“果然變成這樣了”的錯覺。


    距離果然就是距離,一旦分開,就不再和以前相處的一樣了。


    隻是,現在到底是由於分開而導致初戀的情感太過敏感,太過神經質,以至於些許小事就小題大做,還是由於分開才看得更清楚,才不會再被那一層可笑的“情愛”蒙蔽,才猛然醒悟地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沉默中緩緩地膨脹起來,莫名爆發漫延,讓李其穆難受得緊,抬頭看看遠方,濃直的眉毛輕輕皺起來,心裏有些茫然:我忙裏忙外,像個小醜,到底算個什麽?


    很快到了最近的小鎮郵箱處,李其穆將金紅色土壤層郵寄給蒙大誌。


    同時輕輕地發送過一句話:“蒙大誌,你跟我說句實話,在你心裏頭,我算什麽?”


    沉靜地站在一旁,挺拔修長的身影筆直而孤寂,等了等,沒收到蒙大誌的訊息,李其穆漠然吸一口氣,退出了遊戲。睜開眼睛,先把空調開大些,又揉了揉眼皮,有些類似困倦的酸澀,卻不是睡意。


    他眼神沒有焦距,安靜地看著不知名的地方,想著上次在遊戲裏相見還是那麽溫馨,那麽讓他滿足的情景,現在突然之間蒙大誌又變成這樣。這就是那個兵痞子啊,難道蒙大誌一直都沒有改變?難道蒙大誌對他的好和依賴,都隻是因為蒙大誌“需要”他?


    但他的身體也不是鋼鐵打造的,他也會累,他也不願總是承受蒙大誌的任性妄為的使喚。


    到底是怎麽了?這就是愛情麽?


    李其穆是初戀,他突然又變得糊裏糊塗,就算強行推翻了以前,卻推不翻心裏的那道坎兒。不知是不是累了,或者是他的文情心理發作,再或是他以前看過的某一個電影……他眼前忽然莫名地飄起一張張發黃的畫麵,宛如老舊的記憶:


    荒山野嶺,男孩頭發枯黃,赤著瘦弱的雙腳,孤獨地走在林中。繞過一顆樹後,看到一隻因為繩索纏到灌木叢而不得飛走的風箏。男孩臉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天真地解開繩索想要擁有。


    然而他力氣太小,風箏卻又太大,風也狂亂不止。


    男孩在狂風中用力地抓緊纖細結實的繩子,想要將風箏收回,那風箏卻借著他的導航,運起風的力量,桀驁地越飛越自有。


    男孩拚力地抓緊不鬆,雙手被繩索勒出血痕,在狂風亂舞時終於將風箏拉近一些,臉上露出傻傻的笑容;但下一刻風吹得順了,風箏再次掙脫飛高……一次一次,遠遠近近,往複循環。


    終於,男孩的雙手被繩索勒的鮮血淋漓,色彩斑斕的龐大風箏仍舊往天而去,男孩無力地任憑那繩索掙脫。眼看著風箏帶著繩索,越飛越高,再沒什麽能夠羈絆,也沒什麽能夠讓它流連。


    男孩仰著頭,看著那飛走的風箏,茫然的眼中似乎也有著困惑:


    剛剛不是已經拉近了麽?怎麽又遠了?剛剛不是已經快要夠著了麽?怎麽它卻走了?


    畫麵到底而止,李其穆怔怔半晌,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忽然拍拍腦門,嘿然一笑,勉強恢複了陽光,起身自語著:“蒙大誌可不是風箏,他是火箭,我要想抓住,任重道遠呐……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居然沒來由這麽悲觀。”


    ……


    遊戲裏,蒙大誌瞬間收到李其穆寄過去的郵箱包裹,先把事情辦了,然後才在匆忙中抽出時間來查看李其穆發送過來的訊息,隻是一眼,就突然腦袋一蒙!想起自己先前將李其穆當成受氣桶大罵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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