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嘩啦……”


    微弱的聲音似乎隔著什麽東西傳了過來,隱隱約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是被阻隔在遙遠的地方。聲音似乎有間斷,但或許是完整的,隻是迷迷糊糊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暫時下不了什麽具有依據的正確判斷。


    “唰啦……”


    ——這到底是什麽聲音?


    還處在混沌狀態的思維試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似乎,聽起來像是海浪翻滾的聲音?


    海浪?海?


    黑暗地域裏沒有大海,那不是……地表世界的事物麽……


    等等!


    地表世界?!


    混沌的意識瞬間清晰了不少,黑暗精靈忍著隱隱的頭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獻祭儀式、空間亂流、傳送、大海……


    對了,是大海……


    那時海水那冰冷的溫度沒過他的身體,因為經過空間亂流而耗盡所有精力的他卻沒有一絲自救的能力,這時便隻能在隱約感受著自己被吞噬,同時不受控製的陷入昏迷……再然後……他似乎醒過來一瞬間……


    ——對了!那該死的幾個人類……!


    灰色的眸中閃過一絲銳利。


    他記得有人碰到了他的身體,對周圍環境的警惕使得他立刻察覺到了這個動作,從而從昏迷中醒來,隻是還沒做出什麽像樣的抵抗,就因為體力耗盡而又昏了過去。


    身下的地板有節奏的起伏晃動著,耳邊隱約回響著波濤滾動的聲音,鼻尖蕩漾著一股有些陌生的鹹腥氣味。


    這個氣味,他在地表世界的海邊聞到過。


    沒錯,這是大海特有的氣味。


    這些無一不說明著,他已經離開了那個獻祭儀式的現場,離開了那個地底世界——他長期生存的幽暗地域,來到了地表的世界,現在正身處在大海中,一艘正在航行的海船上。


    別的不說,對於魔法學中關於空間亂流的了解讓黑暗精靈能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他知道自己剛通過一個理應不會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個位置出現的時空亂流,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進入空間亂流的事物,運氣好的無一例外的是被傳送到其他世界,運氣差的粉身碎骨。


    黑暗精靈自嘲的想——看來他還屬於運氣好的那方。


    他當然不會認為自己還會待在那個幽暗地域裏。最簡單而有力的證據就是——幽暗地域裏沒有船和大海。


    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來到了其他世界,但他卻並不想回去。


    ……畢竟造成他來到這個地方的獻祭儀式上,被獻給蜘蛛女神羅絲的祭品就是他自己——這個沒有天賦魔力而被稱為“逆黑暗之子”,被族人稱為“怪物”、“廢物”的黑暗精靈。


    空間裏彌漫著一股潮濕與鹹腥的味道,讓有著敏銳嗅覺的黑暗精靈覺得不太習慣。


    四周雖然沒有感受到任何生物的氣息,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


    微微睜開狹長的眼睛,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他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不僅小而且黑暗,這是一個連站都站不直的窄小木屋,高度不到一米五,三麵是牆,一麵是帶著黴味兒的枯槁木門,一麵牆上的唯——一個狹小的透氣窗中透出幾絲慘白的光亮,但根本不能起到什麽照明的作用。


    不過黑暗精靈並不在意這一點——需要潛伏在比這更難以忍受的環境裏等待刺殺的最好時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卓爾一族天生的夜視能力使得周圍環境在他眼中和白天沒有什麽區別,或者應該說,比起明亮的環境,來自終年黑暗的幽暗地獄的黑暗精靈們更習慣於這種黑暗的環境。


    淺灰色的瞳孔轉為了滲人的暗紅色,麵無表情的環視一圈,沒有發現什麽代表散發著熱量的事物的光譜——那至少說明沒有活物,於是代表著紅外線能力的暗紅褪去,恢複了那冰冷的淺灰色。


    屋外很安靜,沒有一般的海船上那喧囂熱鬧的氣氛,結合從透氣窗中透出的清冷光線,以及偏冷的溫度,讓黑暗精靈確定現在是晚上。


    身上濕漉漉的,水汽蒸發帶走熱量使得他渾身有些發冷。


    卓爾一族生性畏寒,即使他自己從來不會承認這點。


    黑暗精靈不自覺的蜷縮起了身體,想要暖和一點。然後猜測著自己是被這艘船上的人從海裏打撈上來的,就像自己曾經在地表世界看到漁船打撈一條巨大的魚獸一樣。


    動作的改變使得身上的繩子纏的更緊,微微動了動被綁在背後的手,他知道繩子密密麻麻纏了很多圈,而且綁的很緊,不過不是沒有方法掙脫。隻是一瞬間他便想到了五六種掙脫繩子的方法——這對於一個經驗豐富的刺客來說,是很簡單同時也必須要會的事,但他並不想去解開它們。


    甚至他不明白現在的自己要不要逃跑。


    他控製不住自己去想那個被他視為信仰的主母……的那個決定。


    黑暗精靈忽然瞳孔一縮,續而以不符合他尋常的絕對冷靜的眼神搜尋著自己的全身上下。


    ……沒了。


    ——那枚族徽。


    黑暗精靈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算了,那個已經沒存在的必要了——那枚徽章,是代表斯斯帕納家族的信物,是這個家族的家族賜予他,代表接納他進入家族的證明。而如今,這個曾經是他的信仰的,他最為信任的主母卻……


    他沉默的低下頭,豪無感情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苦澀,很快便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變的冷漠,令人懷疑剛才的隻是錯覺。


    茫然、不安。黑暗精靈從來不認為自己會和這種情緒扯上什麽關係——即使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但此刻這種情緒卻實實在在折磨著他的神經。


    一咬舌尖,濃烈的鐵鏽味頓時在嘴中彌漫開來,舌尖尖銳的疼痛許久不散,直至麻木。


    黑暗精靈舔了舔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跡,所有的情緒被埋入了心中最深的角落。


    所有黑暗精靈都是在背叛、殺戮、權謀、黑暗中掙紮著生存的。他沒有理由成為例外。


    隻是,失去了他宣誓效忠的迪斯帕納家族,他不明白他如今生存的意義,是什麽……


    維持著姿勢不變,黑暗精靈閉起了眼睛,獻祭儀式與空間亂流的雙重折騰把他的*和精神折磨的疲憊不堪。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現在首先需要做的事情是——好好休息,恢複精力。


    ***


    夜晚很快過去。


    尖長的耳朵微微一動,黑暗精靈瞬間從淺眠狀態中脫離出來,聽著木門外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的快速靠近著。


    刺客的習慣使得他對於外界的響動十分敏感,一點點的細微的聲音都會使他驚醒,更何況這毫不掩飾的腳步聲。


    黑暗精靈將身體狀態調整到了備戰狀態。


    他的慣用武器,以家族名稱命名的“迪斯帕納之刺”在獻祭儀式之前便被取下,此刻他手無寸鐵。但身為一名稱職的刺客,永遠不會隻有一種單一的攻擊方式。對於他來說,任何東西都可以在合適的情況下轉化為殺人利器。


    沒有變動姿勢也沒有睜開眼睛,黑暗精靈將自己的呼吸保持在和沉睡中的人一樣的呼吸頻率上,然後靜候那不知危險與否的到來。


    “吱呀……”


    木門終於被緩緩推開,木頭摩擦間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黑暗精靈聽到一個帶著少年氣息卻不失沉穩的聲音說了幾句話,然後被另一個聲音接過了話頭。可惜的是,兩人的對話他完全聽不懂,那不屬於他所接觸過的任何一種語言。


    黑暗精靈幾乎通曉地表世界與地下世界的任何一種語言,卓爾一族的語言天賦可不是浪得虛名的。雖然地表世界和地下世界的語言種類之和有近百種之多,但他一百年的時間也不是白混的。


    那麽已經可以得出結論了——這個世界果然不是他原本所在的那個位麵,而是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黑暗精靈感受到兩道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掃來掃去,他能感受到這兩個不明身份的來客對他的濃厚興趣。


    但他不打算睜開眼睛,至少現在還不行。


    他聽到那個少年氣息卻不失沉穩的聲音對著身邊的夥伴又說了一句什麽,而那個夥伴則是不耐煩的回了一句話。


    再然後就是幾句完全聽不懂的爭執。


    隨後看來是爭執終於出了結論,最先說話的聲音語氣無奈的說了一句什麽,接著便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很快他們又回來了。


    不過腳步聲較一開始稍微重了一點,看來是提著東西。


    有微弱的聲音……應該是液體。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


    聽著用陌生語言進行的對話,黑暗精靈時刻運轉著的刺客本能卻忽然產生了一點警報——他大概能猜出他們想要做什麽——但因為本能的判定不具有危險,所以他並沒有做出什麽躲閃或者防禦的動作。


    沒有那個必要,不需要為了這麽一點警報而因為做出什麽姿勢導致引起對方的警覺與戰意。


    黑暗精靈不怕麻煩,但這不代表他就喜歡招惹麻煩……


    “嘩——”


    冰冷的海水整桶傾倒而下,將黑暗精靈從頭到腳淋了個透,本來經過半個晚上已經幹的差不多的衣服再次濕透。


    單薄的祭品用長袍根本不能起到絲毫保暖作用,甚至可以透過這因濕透而呈半透明狀的黑袍看到那底下略顯單薄,卻隱約能看出骨骼肌肉勻稱協調的身子。


    即使身體素質不錯,但黑暗精靈畢竟還是一個體質相對戰士來說要弱的純刺客,再加上卓爾種族怕冷的天性,他在這桶海水的刺激下不由打了個冷顫。


    順著對方的意思睜開雙眼,為了防止遮擋視線而整齊往後梳著的白色頭發,早在前一天晚上便因濕透而散落下來,遮擋住了一半臉頰,同時也遮擋住了淺灰色眸中的銳利。


    黑暗精靈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個聲音不失沉穩的少年。


    一頭耀眼奪目的紅色短發,清秀卻又帶著幾分成年人才有的成熟的麵容,身上穿了一件黑白條紋的t恤。


    而另一個紮著頭發的藍發少年的長像同樣也很引人注目——一顆圓形的、紅色的大鼻子——就像是馬戲團裏的小醜。


    紅發的少年微微驚訝的盯著黑暗精靈的眼睛,感慨了一聲什麽。


    那個紅鼻子的少年則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指著黑暗精靈的耳朵和身體比劃著,說著什麽。


    像是想到了什麽很好笑的東西,紅發少年指著紅鼻子的夥伴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話還一邊抹眼淚,這舉動顯然惹怒了他的夥伴。


    或許這種情景天天在上演,紅發少年很自然的嬉笑著隨口打發抓狂的同伴,然後將手伸向渾身戒備的黑暗精靈,想拉他起來,卻不料黑暗精靈側身避過伸來的手,敏捷的起身鑽出了狹窄的木屋。


    香克斯一愣,隨即笑著聳了聳肩,對著黑暗精靈招了招手轉身向著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紅鼻子的少年抱怨了兩句,腳步卻不慢,緊緊跟上了紅發少年的腳步。


    ——果然,是人類麽。


    黑暗精靈麵無表情的跟了上去,雖然還是聽不懂這兩個人類少年的話,但那個手勢的意思他還是能看懂的。


    也許還要算上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收獲的東西——從兩個人類少年的對話中,兩個名詞反複出現,可以推斷出這兩人的名字。


    紅發的人類少年,名叫香克斯。


    而藍發的紅鼻子少年,叫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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