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北境,長城萬裏。


    東起遼東,西至隴西邊境,經燕趙故地,沿陰山往西,至陶山中段,有一個巨大的口子,便是高闕帝國在這裏修建了巨大的城寨,囤積重兵,用以防範匈奴南下。


    帝國承接諸侯數百年的底蘊,接連燕趙長城,沿高山險要修建。而長城,便是阻隔北境草原蠻族南下最為有利的保障。


    重鎮必以猛將駐守,而在高闕,便是大將蘇角。


    作為帝國邊境最為前沿,也是與匈奴交戰最為激烈的地點,自接受軍命起,駐守高闕的一幹將士,自下至上,便是肅氣沉沉。


    戰事預演,若是匈奴真的全麵進攻,最為糟糕的情況便是高闕失守,匈奴進入北假。那麽帝國必須啟動以黃河為防禦中心的第二線防禦計劃。盡管這座大型的關防有著最為先進的機關物,但是能不能在嬴子弋新喪的現在,守住這座城寨,很多人都在擔憂著。


    “這是真的麽?”


    幽暗的閣樓之中,沒有一絲的燈火。


    此刻,大將蘇角坐在屋中央,一臉驚訝的表情。他的前方,一頭白發,衛莊手拄鯊齒,嘴角微翹。即使年紀蒼老,衛莊那雙眸子卻依然犀利無比。


    身已至此,無論是蓋聶還是衛莊,力氣都不複壯年之時。然而他們的修為,卻是越發的精深。猶如一柄絕世利器,久埋劍匣。然而其中鋒利,卻不是一般人可見。因為見到的人,無一不長埋泉下。


    “術以知奸,以刑止刑。你要知道,法家不察人心善惡。看著吧!先帝逝去的現在,有些人,終究會一個一個的跳出來。”


    “老將明白了。”蘇角重重的點了點頭,有些艱難的說道。“老將誓守長城,直到最後一兵一卒。”


    “祝將軍沙場建功!我還要趕去另一處據點。”


    …….


    塞北的夜十分荒寒,那呼嘯而過的風聲,足以讓所有的生靈退避三舍,躲藏在土窩之中,蜷縮著自己的尾羽。


    然而,匈奴卻不在其列。


    黑夜之中,不知道多少凶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前方的那座燈火閃耀的關隘。


    “國師,怎麽樣了?”


    “我宗內援應,早已經潛伏其中。隻待單於一聲號令,便可打開城門。”


    星魂於冒頓之旁,淵渟嶽峙。經曆了數十年風雨,星魂早已經不是當年那一個高傲自負的天才少年。久掩鋒芒,宗師的恢宏氣度卻是隱隱而出。


    “那就好,行動!”


    冒頓蒼老的臉上看出一絲的表情,隻是淡淡的揮了揮手。


    這是一場軍事上的賭博,如果成功了,匈奴便可以重新占據河南地廣闊的草原和牧場,從側麵截斷河西走廊通道,甚至掌握西域。


    若是失敗,匈奴將會遭遇最為慘烈的失敗,或許數十年乃至百年之內,終將無力南下。甚至,被草原上別的部族取而代之。


    隻是,冒頓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


    隨著一陣沉沉的號角聲響起,進攻開始了。


    …….


    晨光熹微,隨著陽光重掌握大地。高闕城頭,那副紅黑相間的大旗緩緩落下,換上了匈奴的狼首旗。冒頓單於,剛剛獲得了最為重要的一場軍事賭博。由於內應的幫助,匈奴順利的攻入了城塞之中,至天明之時,已經將高闕這座巨型城塞外圍所有的據點都占領了。


    而之後,掃蕩了這裏麵殘餘的秦兵,匈奴的兵馬則可以順利南下,直到黃河沿岸之前,將不會再有大規模的抵抗。


    冒頓與星魂在城塞之中巡視,忽有一名士兵前來稟告。“單於,秦將蘇角率領千名親衛,仍在負隅頑抗。我們的勇士想要攻進城樓,十分困難。”


    若是年輕時候的冒頓,無疑會欣賞這位將領的勇氣,然而派自己最為精銳的勇士前去,與這幫秦兵較量高下。


    可是現在,數十年風雨之中,冒頓的心早已經變冷。他不會浪費自己的一兵一卒在多餘的地方。因為這位撐犁孤塗清楚的明白,前方,究竟還有什麽再等待著自己?


    “派強弓手,將這一幹秦卒殺盡。”


    從清晨至黃昏,這場慘烈的廝殺進行了許久。到了最後,蘇角身旁的一千多名士卒,隻剩下了三百,困守城頭。


    夕陽殘照,如血一般猩紅。所有的秦兵此刻早已經沒有了生息。汗水流盡,血水流盡,剩下的隻有一個個無比虛弱的人,拿著自己手上的長戈,飛蛾撲火的抵禦著一波波的長箭,一波波的攻殺。


    內無生力,外無援兵。這些士兵早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下場會是怎麽樣?然而此刻,鏖戰多時,麵對著一個個兵強馬壯,輪番上陣的匈奴兵,他們的臉上剩下的便隻有一絲輕蔑。


    塞外蠻夷,縱行鼠輩之事爾!


    大將蘇角被士兵們圍坐在中央,他坐在城樓前的長階上,一身盔甲,早已破爛的不成樣子。那柄帝國賜予高級將領的青銅長劍,也已經在剛才的對陣之中折斷。他的身旁,此刻隻剩下一柄環首長刀,寒光森森。


    從清晨至黃昏,冒頓將這場慘烈的廝殺盡收眼底。他明白,平常的士卒鏖戰兩三個時辰,便會筋疲力盡,可是這些秦兵,卻是一連五六個時辰,一刻也不停歇的在戰鬥。直至現在,冒頓隻要揮一揮手,這幹秦兵將會徹底的消失。隻是,冒頓卻是忽然起了惻隱之心。


    也許是沉溺在陰謀詭計的心,此刻,被火熱的鮮血所喚醒。冒頓很想走上前去,與這些秦兵說些話。或許,是為了緬懷過去的時光,或許,隻是為了消磨戰場無聊的歲月。又或許,他是想從這些秦兵身上找回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好賊子!老夫真是信錯了你!”


    冒頓的身後,除了一幹匈奴的將領,還有著一位身著秦甲的年輕將領。蘇角一見此人,瞳孔之中,血絲滿溢,不知道從哪裏生出的力氣,破口大罵。


    那位秦甲將領似乎有些不敢看蘇角的目光,總是在回避著。


    冒頓本想要試著招降這一幹的秦將,可是從他看見這些人開始,便斷絕了這個念頭。


    這幫秦軍的精銳眼神很亮,冒頓從中看出了輕視,看出了不屑,甚至看出了一絲對於人世的留念,卻唯獨沒有彷徨和恐懼。


    兵不畏死,勸之何用?


    沉默!冒頓本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話到口中,卻是不知從哪說起,剩下便隻有沉默。


    蘇角霍然的站了起來,拿起了那把環首長刀。刀身明淨,寒氣逼人,他慨然一笑:“好刀!”


    蘇角揮刀而向,一幹匈奴士卒警惕莫名。蘇教看著前方的敵人,長聲而道:“老朽誤信奸人,悔之莫及。先帝啊!臣向你請罪來了!”


    言畢,蘇角麵朝關中,揮刀就戮。


    三百秦卒,亦同身死。


    鮮血染紅了整個城樓,從地板的縫隙之中滲透而下,深深的烙印在了這位撐犁孤塗的心中。


    凜凜人如在,誰言秦已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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