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在一天之後的傍晚被布拉德接走,安緹諾雅將一條刻了精靈們對新生兒的祝福魔法護符項鏈作為那個懷表的補償,留在了嬰兒的繈褓之中。(.)


    之後的凡多姆海恩莊園顯得安靜不少,隻是莊園中的人還沒來得及為這份突來的清靜覺得感傷,倫敦城裏又一次出現了被分屍的流鶯。


    “該下地獄的凶手!”夏爾憤怒地將屍體照片翻過來丟到桌麵上。


    該隱輕輕按了按有些發青的眼眶,這一次的現場比前幾次的還要讓人難受,被害人被換上一套華麗的鮮紅色禮服,臉也上了精致的妝,整個腹腔卻空空的,地板上的血到他們去時都還沒完全幹涸,踏上去粘稠的感覺讓他到現在還覺得背脊陰涼:“警局方麵增加人手巡邏也沒有找到一點線索嗎?”


    夏爾冷冷地哼了一聲:“一幫廢物。”


    “謝謝,米卡利斯,你的手藝一如既往地出色。”沙發那頭,安緹諾雅接過紅茶喝了一口,滿意地稱讚道,察覺到這邊投來的詭異目光,奇怪地轉過頭:“怎麽了,該隱?”


    該隱看了眼攤在茶幾上的屍體照片,又看了眼公主手邊鮮紅的覆盆子蛋糕,抽了下嘴角,搖搖頭:“沒什麽,姑姑。”


    安緹諾雅考慮了一會,認為該隱能夠判斷是否需要幫助,於是放心地點頭,繼續挑蛋糕上的覆盆子吃。


    塞巴斯蒂安突然笑了笑,一邊將糖罐遞給利夫,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說:“該隱少爺應該是在為開膛手傑克頭疼吧?”


    公主意外地轉頭:“開膛手傑克?你們上次不是捉住了嗎?”


    “……”


    “……”


    兩位伯爵無語了一會,夏爾捏著眉心說:“三天前傑克又犯案了,在多羅伊特子爵被保釋之前。今天淩晨再次發現一具女屍,手法依然指向他。”


    公主不怎麽感興趣地伸出手,示意他們將案件材料遞給她。


    夏爾看了看那些照片,猶豫了一下,然後抽著嘴角看該隱麵不改色地將所有現場照片一齊搜羅到最上麵遞了過去。


    安緹諾雅沒有先看那幾疊厚厚的資料,而是將照片一張張仔細看了過去。照相技術發明沒幾年,拍出來的照片都是黑白的並且清晰度也無法與後世相比,公主看了半天後稱讚道:“這個人的切割角度很不錯。”


    屋中另外四人一齊黑線。夏爾無語了一會,突然被提醒了:“您是指開膛手傑克很可能是個外科醫生?”


    安緹諾雅歪歪頭,客觀地指出:“不,他也可能是屠夫。”


    “……”


    公主沒注意夏爾的表情,放下照片,開始閱讀材料,看了一會奇怪地發現這個年代的破案手法還相當單一,案件調查方向除了案發時段在凶殺現場附近出沒過的各色人等外就是死者們生前接觸過有怨隙的人:“為什麽不從死者的相同點上調查?”


    “相同點?”該隱疑惑地反問:“都是女性,都是……咳,那個,流鶯……”


    “都被挖了子宮。”公主補充道:“如果這個特征不是凶手為了故意誤導警方視線,那就是他作案的最終目的。可能是某種宗教儀式,人類好像有許多宗教信仰都和繁衍以及性崇拜有關;可能是凶手的某種心理陰影,比如他的妻子或者親人因為流產墮胎之類的事件發生什麽事故,當然也可能是凶手自己;還有種可能是凶手因為某些原因需要子宮。不過第一和第三種可能的話,不需要專門針對流鶯下手,尤其是在開膛手傑克已經引起注意之後,太不安全,所以我想這些死者本身應該也存在某個特殊的共同點,正因為這個共同點才使凶手選擇她們作為目標。”


    “……姑姑,您怎麽想到這些的?”過了半天該隱終於回過神來。


    “朋友經常推薦這類書給我。”古畑還提起過警視廳裏有個專門的人像小組,根據現場情況,死者被殺手法,能夠□不離十地作出凶手的“速寫”,從性格到愛好到生活習慣,文化水平等等都能推測出來。她一直覺得這種辦案方法挺有意思的。


    休息室裏另外四人都下意識地看了看公主膝蓋上攤開的那本厚厚的看起來不像是拉丁語係文字的書,過了一會,夏爾才吩咐道:“塞巴斯蒂安,去把所有被害人的詳細資料找來。”


    “yes,mylord。”


    惡魔執事的效率一向驚人,很快所有死者的材料都到了茶幾上。


    隨著資料被一份一份地翻閱,該隱的臉色越來越嚴肅,他放下最後一疊,清了清喉嚨,遲疑了一下:“那個……這些死者似乎都在王立倫敦醫院做過墮胎手術……”


    夏爾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材料,一言不發,過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我相信安潔莉娜阿姨,該隱。”


    並不知道紅夫人過去的公主隻是對這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挑挑眉,隨即想起紅夫人那個給她的感覺類似於葬儀人的執事和那天早上安德烈突然的魔力爆發,要告訴他們嗎?


    解釋起來太麻煩了,還是算了。


    安緹諾雅慢吞吞地將蛋糕上作為裝飾的最後一個覆盆子叉起來,不負責任地想。


    第二天夏爾一大早就帶著塞巴斯蒂安出去,該隱則在差不多早的時間跑來敲安緹諾雅的門,然後對著還沒睡醒的公主一臉憂心忡忡。


    安緹諾雅在給該隱一個睡眠術的選項前掙紮了一會,終於坐起身:“什麽事?”


    “夏爾去拜訪紅夫人了。”


    公主轉頭看了看幾乎透不進天光的窗簾,想了想,稱讚道:“他起得真早。”


    “……我很擔心他,姑姑。”


    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召出一個仆役開始替她梳頭。


    該隱皺著眉接著說:“紅夫人她一直在王立倫敦醫院工作,而且……她曾經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還沒出世的孩子和……做母親的能力。”


    安緹諾雅頓時恍然,她沉默了一會,纖細的手指慢慢撥弄著鏡子前麵的懷表:“也許,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


    盡管看起來開膛手傑克的身份不會有什麽差漏了,但有那個奇怪的執事在,現在依然無法定論凶手就是安潔莉娜·達雷斯。


    “但願……”該隱輕輕地歎了口氣,真心地希望事情不會如他所想象的。


    夏爾是快到中午才回來的,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再出來。與他一同回來的塞巴斯蒂安罕見地一身狼狽,胸口還有一道巨大的傷口。


    他看到表情鎮定卻難掩憂心的該隱,微微笑了笑,彎腰道:“放心吧,該隱少爺,事情已經解決了。”


    該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追問。


    再怎麽擔心夏爾,他也會謹遵禮儀——有可以問的,也有不能說的。


    這是貴族中最基本的規則。即使是好友之間也是一樣。


    開膛手傑克的話題仿佛就此在凡多姆海恩莊園銷聲匿跡一般,再也沒有人提起。


    過了半個月左右,夏爾突然邀請眾人去郊外野餐,夏爾的未婚妻伊麗莎白·米多福特也一同參加。公主對這類活動並沒有什麽興趣,隻是被該隱懇求了,這才丟下魔法陣參加。


    野餐地點在倫敦城郊風景相當不錯的丘陵上,眾人引發火災兩次,烤焦食材無數,唯二成績優異的隻有兩個執事模板塞巴斯蒂安和利夫。


    從來不吃肉類的公主受不了那股煙熏火燎的氣味,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後決定去周圍散步。


    丘陵邊有兩條簡陋的小路,隨意選了其中一條,最終通向的是一家修道院。意外地在修道院門口看見年輕的凡多姆海恩伯爵,對修道院屋頂上的那個十字架興致缺缺的公主不是很有誠意地問:“要一起回去嗎?”


    夏爾好像正在對著修道院大門發呆,過了半天才轉過頭來,漂亮的藍色眼珠在公主臉上看了半天後問:“可以陪我進去一會嗎,安緹諾雅小姐?”


    公主看了看他的表情,覺得這不是一個適合表達自己對耶穌看法的好時間,她點點頭:“當然可以。”


    修道院並不大,空蕩蕩的,中庭的聖母像邊有一個修女正在澆花,大約是澆得累了,她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汗,一縷鮮紅色的頭發從頭巾邊緣掛了下來。


    夏爾遠遠地停下腳步,一言不發地盯著那個修女。公主順著視線望過去,覺得她的側臉十分眼熟,那縷如同石蒜花般熱烈的紅發讓她意識到這個修女的身份,她垂下眼看看身邊的少年,歎了口氣。


    夏爾並沒有出聲,隻是沉默地看了一會,然後轉身。


    離開修道院的路上他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快到丘陵時才開口:“開膛手傑克抓住了,被判了死刑。”


    “恩。”


    夏爾停了下來,紅夫人就是開膛手傑克,是殺害了那麽多無辜女性的凶手,但紅夫人也是他惟一的親人,是從小就關懷愛護他的阿姨!


    他動了動嘴唇,聲音幹澀:“安潔莉娜阿姨……”


    公主看著這個才十三歲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彎下腰,直視著他,頭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夏爾,如果你做了不得不做的事情,就不要因此責備自己。”她停頓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一些回憶,聲音微微低了下去:“這是我們能夠繼續走下去的原因,也是我們向生活妥協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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