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歌的吟唱聲回蕩在這座幾近絕地的古老城市上空,人們紛紛從緊密閉合的窗戶後麵,從牢牢關鎖的大門後麵,從漫無目的的街道上麵,向教堂那邊靠攏,集中。


    肉眼可見的白色光點從教堂內飄出來,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般,向人們身上落去。身體仿佛被浸入溫暖舒適的水中,每一寸皮膚都在向大腦傳達著愉悅的信息。


    托拜耳市的可怕病況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得到了有效控製,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那些神職人員日日夜夜祈禱所帶來的奇跡。


    仍駐留在托拜耳市內的記者們不斷地將這裏的一切消息傳向世界各地,無數人走進他們居住城市裏那些被遺忘已久的教堂,為這些不幸而無辜的人們虔誠地禱告。


    “您終於如願以償了,使徒大人。”多雷主祭用一種看不出情緒的眼神望著手機視pin上,其它國家其它城市的好心人在教堂外的廣場上點起無數蠟燭,祈求圖坦卡蒙對在災厄中忍受苦痛的人施以憐憫的報道,卷起嘴唇略帶嘲諷地說。


    “一切都是神的恩典。我們隻要心懷感激就可以了。”安緹諾雅抬起頭,平靜地回答。


    “您會在地獄最底層預定一個房間的。”主祭低聲說。


    “相信那會是個豪華套房。”法師微笑著說,拿起教典:“期待著主祭你會成為我的鄰居。”


    “如果那是背棄我神的下場的話。”多雷主祭麵無表情地拉直神官袍的袖子,走到門前,緩緩打開。


    教堂外的歡呼聲一下子湧了進來。他回過頭,謙卑而恭謹地彎下腰,伸出一隻手,神情虔誠地望著少女:“他們在等著您,使徒大人。”


    安緹諾雅扶著他的手,一步步走進教堂大門外,耀眼的陽光中去。


    大門在他們身後合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一隻羽翼漆黑的烏鴉從教堂穹頂上飛了下來,落在祭台上,那神情慈悲,仿佛正為世人所受苦難而痛苦的神像頭頂,發出聲像是人一般的輕笑。


    托拜耳市的噩夢終於開始能看到終結的曙光,已經接連三天沒再出現情況嚴重惡化的患者,而那些原本就已瀕臨死亡的病患,也得到了奇跡般的好轉。


    神職者們熱淚盈眶地讚美著神的恩澤,一切如預計的,在軌道上準確地運行著。一定要說的話,也許隻有一件事比較奇怪――從第二天起就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伊利亞斯主祭長。


    這種現象可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這位堪稱教廷高級神官中最虔誠的幾位之一的他身上,不過隻要不影響安緹諾雅要做的事,她倒也不是太介意這位給了她不少幫助的老人在祈禱時走走神,反正說到底所謂的“神跡”和他們的祈禱沒有半點關係,全是法師的力量在支持著。


    結束了今天對重度隔離患者們的探訪,安緹諾雅在兩位嬤嬤的陪同下走出醫院。街道上三三兩兩散步著的人們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段時間無望而平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宣判,臉上開始出現笑容,偶爾會有被母親用口罩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呼嘯著在人行道上奔跑而過,留下一串笑聲。


    處於寒帶的巴托奇亞共和國的三月依然是冬日的感覺,安緹諾雅拉了拉披在潔白神官袍上的羊絨披肩,向每一個對她行禮的人回以微笑。


    有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因為在行禮時,繈褓中的嬰兒突然大哭起來,而羞愧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地喃喃道:“對不起……非常抱歉,哦,寶貝兒,別哭了好嗎……真的很抱歉,使徒大人……”


    公主在她身邊停下,心想她可以用一個沉睡術幫助這個可憐的年輕女性。


    但在法師實踐自己的善意前,一隻漆黑的鳥類突然從樹梢撲了下來,周圍響起一小片驚呼,兩個嬤嬤猛地將她擋到身後。那頭烏鴉收攏翅膀,以一種在空氣中滑行的姿態,輕輕鬆鬆掠過了防線,落在公主肩頭。


    “哦――”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聲和輕輕的鼓掌聲,兩個嬤嬤頗有些尷尬地瞪了那頭安然停在使徒左肩的鳥類,這時屬於嬰兒的“咯咯”笑聲響了起來,那個剛才還在大哭的生物揮動著兩隻粉紅色肉呼呼的胳膊,法師試探性地將自己的一根手指放進它的手心,立刻被緊緊抓住,往嘴邊送去。


    “它真可愛。”被稱為使徒的少女神情溫柔地看著繈褓中露出的小臉,附近突然響起了不少快門聲。隻有停在她肩頭的烏鴉才能注意到少女隱在長發裏的耳廓下,淡青色的血管正在一突一突地跳動著。


    烏鴉瞥了一眼那個嬰兒滿是口水的下巴,發出充滿同情意味的“咕嚕”聲,抬起一隻翅膀,捂住自己鮮紅的眼睛。


    這不是個嘲笑的好時機,它想。


    在回去的路上,安緹諾雅打發走了兩個嬤嬤,恢複成人類外形的塞巴斯蒂安微笑著拿出一張磁碟:“相信您會有興趣,我的主人。”


    磁碟裏是一段偷拍的攝像,當安緹諾雅看到伊利亞斯主祭長出現在鏡頭中的時候,她忍不住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了自己的執事一眼,惡魔執事聳聳肩,什麽都沒解釋。


    攝像內容是主祭長與某人的視pin通訊,對方是約路比安大陸某個黑幫的首領,不久前因為某事而到過托拜耳市,在托拜耳市即將戒嚴的前期,通過自己的渠道知道這個消息後就馬上離開了,沒想到回去後不久,一些和報道中所形容的患者類似的症狀在他身上出現,盡管立刻進行了最完善的醫療救治,但一直沒有好轉。


    當圖坦卡蒙的神跡傳開後,對方就找上了伊利亞斯主祭長。


    所有神職者在入教之時,都曾發誓全身心地侍奉圖坦卡蒙,不過主祭長在入教前有一個兒子,這件事知道的人雖不多,但也算不上什麽秘密。對方將伊利亞斯主祭長的兒子一家人全都擄了回去,並以此要挾主祭長想辦法將使徒送到約路比安去,為其治病。


    根據對方醫生的話,最遲隻能支撐到明天。因此,從今晚八點起,每過二個小時,他們會殺一個人。從兒媳,到兒子,最後是主祭長八歲的孫子。


    安緹諾雅抬手,關掉這段攝像,靜靜思考了一會。


    塞巴斯蒂安斜靠在沙發背上,微笑著說:“容我提醒,主人,今晚獵人協會將會派人護送最新的試驗性疫苗過來,據說這種疫苗尚處於不穩定階段,幾例臨床試驗,被注射的病人都有十分嚴重的排斥反應,甚至有兩個是當場死亡的。想必,到時依然會需要您的――祈禱。”


    “啊……我知道。”


    下午四點,漆著獵人協會標誌的飛艇在隔離區外的飛艇降落場降落。


    看到從停在教堂廣場上的車子裏下來的那幾個打扮很顯然不是醫療研究人員的人,安緹諾雅挑挑眉:“這倒是想不到。”


    在西裝外麵套了件醫生的白袍,鼻子上架著一副細邊金絲眼鏡的塞巴斯蒂安敲了敲手中裝模作樣的病情記錄板,感興趣地將視線往窗外投去:“您認識?”


    “……應該說知道吧……知道很久了呢。”


    門被敲響。


    “請進。”


    “使徒大人。”伊利亞斯主祭長看到房間裏醫生打扮模樣的年輕人,微微一愣,隨後向他點點頭,繼續說道:“獵人協會護送的疫苗已經到了。”


    公主微一頷首,目光落在他短短幾天內就變得蒼老憔悴的臉上:“主祭長,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伊利亞斯主祭長的背輕輕一震,猛地抬起頭來,嘴唇動了動,但隨即他望了窗外那些來來回回匆忙工作著的醫護人員一眼,用一種相當艱難的動作緩緩搖了搖頭:“……不,我很好……非常感謝您的關心,使徒大人……”


    安緹諾雅將手指交叉在膝蓋上,安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點點頭:“我明白了。去見獵人協會的人吧。”


    獵人協會這次派了十二個獵人護送這批疫苗,出乎大家意料的,負責這次護送的竟然是一個紮著兩根辮子,穿著一條粉紅色蓬蓬裙和白色及膝襪的漂亮女孩,看起來大概十五六歲模樣,正一臉崇拜地望著在給醫療人員們說明這批疫苗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的免疫學家,惹得那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越來越緊張。


    看到安緹諾雅和一行穿著黑色神官袍的神職者從教堂側門走了進來,那個女孩從位置上跳起,輕快地跑了過來,將手背在身後,好奇地打量了她幾眼,長長的睫毛撲扇著:“你好,我是比斯姬~很高興認識你喲,使徒小姐。”


    “很高興見到你,比斯姬小姐。”安緹諾雅擺出使徒的表情,微笑著與她握手,並聽她介紹這次一齊過來的獵人們。


    當她介紹到第四個獵人時,教堂另外一頭突然響起“踏踏踏踏”的跑步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一身和這季節完全不襯的短袖短褲,黑發衝天豎起的男孩捧著一隻黑色的鳥衝了進來:“比斯姬,我發現了一種沒有記錄的幻獸!”


    安緹諾雅望了那隻黑翼紅眸的烏鴉一眼,嘴角一抽,默默轉開臉。


    站在她身後的嬤嬤不悅地看著這個小男孩:“雖然很失禮,但,那好像是使徒大人的寵物。”


    比斯姬瞪大了眼睛在一身雪白的安緹諾雅和那隻黑不溜秋的鳥類之間來回看了幾眼,然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對不起哦,這個家夥太失禮了,我會好好教育他的!”隨後用力拍了那個男孩的刺蝟頭一下:“快還給人家!”


    “誒?好吧。”男孩遺憾地將被他牢牢抓著翅膀動彈不得的烏鴉遞回給安緹諾雅,然後眼神發亮地盯著她問:“你好!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嗎?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幻獸!我以後還能來找他玩嗎?除了人以外他還能變成別的樣子嗎?”


    “沒有問題。”安緹諾雅對被放到手中的烏鴉溫柔地笑了笑,回答道。


    “太好了!我叫金?富力士!我們做朋友吧!”


    安緹諾雅側頭想了想,微微一笑,伸出手:“你好,我叫安緹諾雅?嘉蘭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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