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36節任三陽原是嚇嚇他的,想不到這一來還真有用,對方果然被嚇得不敢吭聲了,當下也就幹脆唬人唬到底。


    “現在你給鵝們坐下來,好好地聽說,要是再大哭大鬧,哼哼,可休怪鵝老人家對你不客氣。”


    老喇嘛雖不能全懂他說些什麽,但察言觀色卻也差不多明白了一個大概,隻管眼巴巴的向對方瞪著。


    任三陽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凳子,老喇嘛就規規矩矩地過去坐了下來。


    倒是一旁的海無顏有些不忍地安撫他道:“你先靜一下,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的。”


    任三陽道:“既然是布達拉宮紮克汗巴那個老混蛋的人,平常不知道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壞事,早就該死了,你剛才說什麽黃衣隊來著?”老喇嘛愕了一下,才算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長歎了一聲道:“我好心地告訴你們,你們竟然不聽,黃衣隊的喇嘛在我們西藏比神仙還厲害,誰敢惹?他們搶劫、殺人、放火什麽壞事都幹,誰要是惹了他們,那可就不得了啦!”海無顏道:“他們一共有多少人?”老喇嘛想了想道:“人多啦,總有七八十個,這兩個人就是黃衣隊的,他們兩個一個叫章呼加、一個叫班赤,我們這一帶幾百裏的喇嘛廟都歸他們兩個管,每年四季,都得按規定交出稅銀子,少一個都不行。”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麽說來,這個紮克汗巴果然是可惡極了,你們這些人難道就甘心受他們剝削不成?”“大爺呀,”老喇嘛提起來,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我們哪敢呀,不要說我們幾個小廟了,就是整個西藏,連蒙古都算上,誰不知道這位老祖宗活佛爺的厲害呀,他要是殺起人來,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裏的老百姓可真是可憐極了。”


    提起了這些冤情,老喇嘛的膽子似乎大了不少。


    隻見他屈著手指頭算道:“二位大爺聽聽這算是哪門子的王法?我們喇嘛廟要繳廟稅,開小店要繳店稅,騾子馬駱駝畜牲每一樣都跑不了,種地的有地稅,就是人死了也要繳埋葬錢,更不要說別的任三陽嘿嘿一笑道:“你們這麽多人可以聯合起來抵抗呀,為什麽不反抗?”“大爺這是說笑話了。”


    老喇嘛搖搖頭歎了一聲:“你知不知道這位活佛老祖宗到底有多厲害,去年我可見識過一回,說他是神仙托胎轉世吧,還真有點像……”任三陽擠了一下他那雙猴眼:“你是說他身上有功夫?”“咳,可厲害了!”老喇嘛道:“豈止是功夫?大家都說他是神仙轉世的!本事可大了,那一天在廟會裏,大家都親眼看見了,他一個人親手打死了三條牛,三條大犀牛,這可不是瞎吹的喲!”任三陽聽到這裏神色微微一變,看了海無顏一眼,再轉向老喇嘛道:“你把他殺牛的事說出來聽聽。”


    老喇嘛麵色猶帶驚悸地道:“老天爺,那可是我親眼看見的,三條大犀牛,被他一手一個,都給殺死了。”


    任三陽似乎特別注意聽,插口道:“他是用刀殺的吧?”老喇嘛搖頭道:“哪裏是刀器,用手,每個牛肚子上一巴掌,這麽又大又壯的牛,竟然活生生地倒了下來,鼻子眼睛裏到處往外冒血。”


    任三陽臉上立刻現出了無比驚異之容,轉向海無顏道:“兄弟!這可能麽?”海無顏哈哈地道:“這是‘五行掌力’,想不到這個紮克汗巴如此厲害,倒是出人意料!怪不得他敢在這裏如此作威作福說了這幾句,海無顏隨即站起來,向任三陽道:“我們也該走了!”一麵說,取出了一錠銀子,雙手交向老喇嘛手上道:“這點錢,算是酬謝你為死的兩位多辛苦了。”


    老喇嘛這一次沒有再客氣,著實地收了下來。


    二人別了老喇嘛,走出廟外,一陣寒風襲來,任三陽打了個哆嗦道,“啊唷,好冷!”這才想到敢情肚子早就餓了。


    前麵不遠就有一個飲食攤,這裏叫“食園子”。


    高高的羊皮篷子搭出去老遠,四麵也是同樣的羊皮圍著,圍子外麵拴著一串串牲口,馬、駱駝、騾子、驢子什麽都有。


    海任二人拉著牲口一徑來到食園子麵前,一個又黑又瘦的少年,由二人手上接過了牲口拴上,為他們撩開了簾子,二人這才進來。


    篷裏篷外感覺起來可是差多了,外麵是冬天,裏麵簡直是夏天。


    紅紅的火焰,由當中一個大爐子傳出來。


    火上烤的有全羊半牛,鐵板上置著此地人主要糧食“饃饃”,皮桶子裏盛的是羊奶、駱駝奶!喝駱駝奶、吃饃饃、獸肉,就是本地一等一的享受了。


    眼前這個地方,地當要衝,各方商旅雲集。


    雖是藏人占絕大多數,但間或介有蒙族客人來往,是以飲食較趨於大眾化。


    海無顏與任三陽大概是這裏麵眾多吃客當中,僅有的兩個漢人了。


    時近黃昏,正是晚餐時間,各方商旅雲集,食棚子裏亂哄哄的。


    一群西藏人正在爐邊上喝茶吃肉,另一邊幾個蒙古人正在爐邊烤肉,棚子裏通風設備不良,弄得到處烏煙瘴氣,像是灑下一天大霧似的。


    海無顏與任三陽因為穿著本地人裝束,倒也不曾引起別人注意。


    兩個人進來之後,找到了篷邊一角蹲下來。


    這裏實在很簡陋,連最起碼的座位都沒有。


    大多數的客人全都蹲著吃,雖有一圈矮木坐凳,卻是高不及膝,早已被人占滿了。


    任三陽這一次與海無顏同行,早已把他脾氣摸得十分清楚,知道他生性最是喜潔,像是這種場合,必然為其見棄,不禁側臉看著他道:“怎麽樣?老弟台……”“就將就一下吧!”海無顏一麵說,就在那個角落裏盤膝坐了下來。


    任三陽嘿笑道:“你能將就,鵝還有什麽不能將就的,有什麽辦法!這叫做入鄉隨俗。”


    該時,他也學樣兒,盤膝坐了下來。


    一個像是罩著整塊桌布的毛頭小夥計走過來,一人發給他們兩大塊“饅頭”,這種“青棵粉”製成的食物,又重又沉,好處是經飽,又能久置不壞,外出之人隻要備上兩個這玩藝兒,加上風幹的肉脯,吃一頓準保一天都不餓,隻是一經冷凍之後其堅如鐵,牙不好的人休想咬得動它。


    任三陽最怕吃它,所幸這時的饅頭是新烤出來,吃起來還有鬆軟的感覺。


    二人要了大塊烤肉,蘸著鹽水倒是吃得很香!任三陽早年走南闖北,哪裏的風俗都懂一點,西藏也不是第一次來,還能應付幾句藏語。


    自然如果以此就能冒充西藏人還差得遠。


    二人吃飽了飯,海無顏閉目養神,任三陽卻閑不住站起來,溜向一邊,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藏語,向這裏的夥汁打聽一切,包括往拉薩的路程怎麽走法。


    忽然身邊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這可遇見了俺老鄉啦,難得,難得!”任三陽偏頭看時,敢情不知何時身邊站著一個黃不拉咭的糟老頭兒。


    看老頭兒這身裝束,可真是好德性。


    裏麵一身灰布大褂,外麵罩著羊皮統子,卻是長僅及膝。


    這老頭兒看來端的歲數不小了,頭發俱都花白,戴著一頂破氈帽,後麵的頭發卻結著像是馬尾巴樣子的一大截,無論漢蒙滿回,可都沒有這樣的裝束,身材高矮倒是與任三陽差不多。


    任三陽心裏正自納罕,剛才曾經仔細地把這裏人都看遍了,居然會沒有發現這個人來,也不知他忽然間從哪裏蹦出來的。


    對方這麽說,任三陽也就向著他點點頭,老頭兒聳了一下背上背的一個包袱,眯著兩隻眼道:“老鄉,你是要去拉薩城裏吧?那敢情好,我也要去,等我吃飽了,我們結個伴兒一塊走吧。”


    別看這個黃幹的老頭兒不起眼,在他鳥爪子也似的那隻右手上,卻戴著碧綠的一個大馬鐙戒指。


    任三陽半生從事黑道上生涯,金銀珠寶司空見慣,算得上相當識貨的行家。


    眼前這個幹老頭兒的手一入其目,頓時令他心裏怦然一動,立時認出是一塊上好翡翠。


    其次,在任三陽明銳的眼角瞟視之下,立刻為他發覺到,這個幹老頭的另一隻手無名指上,還有一枚名貴的戒指,貓眼石的。


    光隻是這兩枚戒指,無論到任何一家珠寶店去估價,少說也要上萬的銀子。


    戒指本身雖名貴,倒也不足令人吃驚地步,妙在出現在這個黃幹的老頭兒手指上,就不能不令人大吃一驚了。


    幹老頭非但手上的兩個戒指身價不凡、拿在手裏的一根細長旱煙袋杆兒,更非平常之物。


    尋常旱煙袋杆,隻不過在竹子身上打轉,像是湘妃竹就稱得上很名貴的了,而眼前拿在這個幹瘦老頭兒手上的旱煙袋杆兒,竟然是清一色的黃玉杆兒,白銅煙鍋,漢玉的煙嘴,看上去端的十分名貴了。


    隻是這煙杆兒盡管身價名貴,卻也同那兩枚戒指一樣,錯在選錯了主子,拿在眼前這個瘦黃幹癟的窩囊老頭兒手上,可就不襯其名貴了。


    話雖如此,他們卻帶給任三陽無比的震撼的感覺。


    “嗯,”他一麵打量著幹老頭那張黃焦焦的臉,微微點著頭,嘿嘿笑了兩聲:“倒是巧得很,還沒有請教老人家你的高姓?”“胡!”幹老頭噴出了一口煙:“古月胡,兄弟你呢?”任三陽走到哪裏都被人稱兄道長,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兄弟,打量一下對方果真像是比自己要大上幾歲,也就認了。


    “鵝姓……”一麵說,任三陽打了個哈哈。


    依他道上的規矩,是不輕易把姓氏告訴人的,就這麽幹笑了幾聲,算是把這碼子事給岔過去了。


    幹老頭倒也不介意,用手裏的旱煙袋指了一下角落裏的海無顏道:“那邊上的一位,想是跟老鄉你一路的吧,你先過去,我這就過來請教。”


    任三陽心裏不禁又是一動,鼻子裏哼了一聲,點點頭道:“好了,候教了。”


    幹老頭點點頭往裏麵拿吃的去,任三陽不禁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


    對方雖是又瘦又小的身材,卻背著這麽老大的一個包袱,以致使凡是挨著它的人,都被撞開來。


    幹老頭腳上穿的是一雙“老翻毛”,一條青綢子褲,又肥又大,褲腳卻用帶於緊緊紮住,這身裝扮即使在不懂得穿衣服的西藏人看起來也顯得太邋遏了。


    返回到原來坐處,海無顏已睜開了眼睛。


    任三陽一麵盤膝坐下道:“剛才那一位,想必你已經看見了?倒要防一防。”


    海無顏點頭道:“我看見了。”


    任三陽搖頭一笑道:“鵝是越活越回去了,在江湖上跑了半輩子,才知道見識閱曆都不行,憑良心說,比起兄弟你差遠了。”


    海無顏搖搖頭道:“也不能這麽說,江湖上的事原本就變幻無常,今日之是難免為明日之非,就像眼前這一位,我就拿不準他的斤兩。”


    “說得也是!”任三陽道:“鵝也正在納悶兒呢。”


    說話之間,隻見那個幹瘦老頭,手上拿著食物,正自向這邊走來。


    見麵露牙一笑,露出兩顆金牙道:“二位都飽了?坐在這兒消化食兒呢!”任三陽似乎已對此人發生了興趣,他是老江湖了,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心裏早已打定主意,要把這個人摸清楚,當下嗬嗬一笑。


    “好說,好說,老兄你請坐,你請坐。”


    一麵說把身子往裏挪了一些,空出了地方讓對方坐下來,幹瘦老頭連連點頭稱著謝,一麵蹲下身子,把背後的那個大包袱卸下來。


    大包袱裏麵也不知包的是些什麽東西,放在地上“碰”地一聲,敢情分量相當的沉。


    任三陽裝著挪身子,用胳膊時子在那個大包袱上碰了一下,隻覺得裏麵硬梆梆的,也不知是什麽玩意兒。


    幹老頭兒放下了包袱,幹脆就坐在上麵,這才見他手裏拿的是油餅,卷著大塊的烤羊肉和大蔥,別看人瘦,還是真能吃,風卷殘雲似地,沒幾下子就把像是兒臂般大小的一卷子餅吃下了肚。


    任三陽奇怪地道:“咦,老鄉,這油餅你是在哪買的?”幹老人嗬嗬一連笑了幾聲,把一碗濃茶喝下去,這才清清嗓子道:“我不說你當然不知道了,出去往南走,有家隆記油號,是漢人開的,他們那裏賣餅和杠子頭(一種硬質的鍋餅),每回經過那裏,我都買他一大蒲包,夠我十天半個月吃的!怎麽,來一張吧!”一麵說就要開包袱拿餅。


    任三陽按著他道:“不用,不用,鵝隻是問問罷了,既然知道了地方,等一會路過那裏去買就是了。”


    “晚了!”幹老頭餅下了肚,精神抖擻地道:“老隆記的買賣我最清楚了,一天隻開一回,一百張餅,兩百個杠子頭,賣完了就拉倒,這會兒去八成是沒有了。”


    說時他已打開了包袱,由最上層拿出了一個蒲包,裏麵果然裝著滿滿的餅,還有杠子頭。


    幹老頭用油紙包了十來張餅交向任三陽道:“喏喏……拿著吃吧,這又不值什麽錢。”


    任三陽還要客氣一番,兩個人推讓了起來,這裏麵卻小有插曲。


    任三陽的手表麵上托著餅往外推,卻把翹起來的兩根手指向對方幹老頭手上“分水穴”上拿去。


    當然,他的手極巧妙,對方這個幹瘦老頭設非是武術行家,便萬難看出來。


    當然,果然他不懂武術,任三陽一測即知,也就不會真的對他下手。


    任三陽雖然論武功不及海無顏與不樂島三位島主甚遠,但卻也不可輕視。


    他因為認定了對方這個小老頭兒不是好相與,這才會有此一探。


    哪裏知道,眼前這個幹瘦老頭竟然會沒有中他的道兒,任三陽自信極見靈活的手指,竟然連連都接了空兒,簡直不知道對方這隻手是怎麽躲的。


    這本是瞬息間事,任三陽心中方自一怔,一包油餅已到了手上。


    突然間,那包餅像似重有千鈞,任三陽猝驚之下,力貫雙臂,用力地向上一扳,才算沒有當場出醜。


    倒是那股沉重的力道,隻是猝然一現之後,立刻隱於無形,十來張餅經任三陽這麽大力往上一抬,俱都破空而出,飛了起來。


    這本來是當事者二人都沒想到的事情,任三陽見狀益加地慌了手腳。


    說也奇怪,那猝然飛向天上的第一張餅,卻是無巧不巧地落在了一旁默坐未語的海無顏攤開的手上。


    第二張,第三張,所有的餅層層有序地全數都落在了他手上,就連那張包餅的油紙都不例外。


    幹老頭先是愕了一下,立刻嗬嗬笑道:“這敢情好,全扔不如全接,小兄弟,真有你的。”


    海無顏轉身把餅交向發愣的任三陽道:“卻之不恭,我們也隻好收下了。”


    一麵說他隨即站起,向著麵前幹瘦的這個小老頭道:“這些餅不便白收,這麽吧,就算我們向你老人家買的吧。”


    手腕輕振,一串製錢已自掌上飛起,直向對方老人手上落公。


    瘦老頭一聲幹笑道:“好說。”


    一伸手,“唏哩!”一聲,已把空中落下的這串製錢按到了手上。


    接是接著了,卻隻見瘦老人那張黃焦焦的臉上一陣子泛白,瘦小的身子微微搖了一下,卻由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道:“多謝盛情,我隻好收下了。”


    說著,便把手上的一串製錢揣進了懷裏。


    海無顏微微一笑,道:“盛情,盛情!”轉向任三陽道:“天不早了,我們先走一步了。”


    任三陽哪能看不明白?海無顏手底下的功夫,他豈能會不知道?仗著那小小一串製錢由空中落下,如無千鈞力道,萬萬是接他不住,對方小老人竟是接住了,隻此一點,已足可證明對方是何等樣的角色了。


    雙方雖然是在作一番表麵上的客套,可是這般出手也透著新鮮,自然驚動了篷內的眾多吃客,一時俱都往這邊擠來,隻是海任二人已向外步出。


    那個幹瘦的小老頭在一陣微微發愣之後,隨即又回複自然,這時若無其事地嗬嗬笑著,嘴裏說著道地的藏語,把圍觀的人群紛紛趕走,他若無其事地又坐到了那個大包袱上,繼續抽他的煙。


    他當然不會真的無動於衷,僅僅隻保持了一小會兒工夫的鎮定,隨即背起了他的大包袱,向棚外步出。


    馬在緩緩地走著。


    尤其是馱著像是沉重行李的那隻駱駝,似乎永遠也快不了,每走一步,拴在駱駝脖子上的串鈴,就會發出叮叮的響聲,聽在耳朵裏,有說不出的一種寧靜感覺。


    靜靜的拉薩河水,永無休止地向前麵流著。


    水流水無休止,使得河床低陷,當此初冬光景,有些地方水淺得都看見了河底,遊魚可數,引來了不少人沿著河岸在叉魚。


    空氣是那樣的稀薄,但卻是最新鮮清潔的。


    海無顏跨馬在前,他似乎一切事都胸有成竹,根本就沒有見過他遇事張惶失措過。


    比較起來,一向老謀深算的任三陽反而顯得有些沉不住氣的樣子,不時地扳著馬鞍,頻頻回頭張望著什麽。


    風吹過來,給人的感覺,有似萬針齊發,痛得緊。


    空中那隻白頭兀鷹,盤旋著有老半天了,忽然一聲尖鳴,束翅而下,緊接著,黃草叢裏一陣子劈啪振翅撲打聲,大兀鷹再振翅飛起之時,爪子上已多了一隻兔子,眼看著它疾騰猛升而逝。


    任三陽由不住叫了聲:“好家夥!”身後忽然叮叮叮地響起了一陣子鈴聲,任三陽立刻回過身來,卻見兩隻“飛駱駝”,快速地由身後趕過,緊接著掠過二人直馳而前,身後揚起了十丈黃塵,像是一層煙霧般的,瞬息之間,已吞噬了前去的背影。


    兩匹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任三陽眨著一對黃眼睛珠子,不禁道:“唷!老弟台,看見了沒有?這是什麽玩藝兒呀?”海無顏冷冰冰地道:“難道你第一次見過飛駱駝?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任三陽幹咳一聲道:“不是的!飛駱駝誰還能沒見過!鵝是說騎在駱駝上的那兩個人可透著有些兒玄。”


    海無顏點點頭道:“是布達拉宮的喇嘛?”“可不是嗎!”任三陽睜圓了一對眼:“敢情你也注意到了?”海無顏道:“他走他的,我們走我們,各不相犯,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輕輕挾了一下馬腹,兩匹馬又自繼續前行。


    “記住!”海無顏關照他的夥伴道:“不要再多事了,我們此行的身分,應該越隱秘越好。”


    任三陽一笑道:“這個鵝知道,不過話可得說在頭裏,要是這些兔崽子真敢撒野欺侮人,那鵝們也不能太客氣了,到時候,你隻管在馬背上看熱鬧,一切都有我呢!”一麵說時,他情不自禁地四下又打量了一眼。


    “你是在找誰?”海無顏微笑道:“是找那個背包袱的小老頭兒?”任三陽笑道:“可不是,剛才情形你也沒說,鵝心裏可一直在嘀咕,那個小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好東西,你看……”海無顏道:“是不是好東西,用不了多久我們就知道了,走著瞧吧,他放不過我們的。”


    任三陽呆了一呆道:“這麽說,這個老家夥也是為了那檔子事來的?”“往後看吧。”


    “兄弟,”任三陽道:“剛才你伸量了他一下,這個老小子他到底是什麽路數?”“還拿不太準,不過相當紮手!”海無顏喃喃地道:“他竟然能接著我的‘金風勁’,就證明不是易與之輩。


    不過,能不能接得下來我們,他心裏應該有數!他要是再來可就有點不知自量了!話雖如此,來則不善,善則不來,我們倒是不能不防著他一點。”


    任三陽點點頭道:“不錯,看起來這個老小子還很有兩下耍子,隻是憑他這分扮相,鵝還是真想不起來武林中有他這麽一號!這倒是怪事。”


    海無顏其實心裏想到了一個人,隻是還不能確定罷了,當下微笑了一下,繼續策馬前行。


    二馬一駝繼續前進著。


    黃草地裏散播著淡淡的一層煙霧,牧畜的人正在把牛馬羊群往回家的路上攆。


    前行了約有一箭之程,即見不遠處有一座四角驛亭。


    西藏的建築多屬佛教性質,這個小小亭子,看來也是如此,亭頂上雕塑著盤膝打坐的四尊佛像,一色的黃琉璃瓦映著彤雲,交織成一片絢麗的顏色。


    亭子外拴著兩駱駝,亭子裏坐著兩個人。


    黃衣,尖帽,正是剛才快速飛馳過去的那兩隻飛駱駝,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停在了這裏。”


    任三陽立時勒住了馬道:“唷!兄弟,看見沒有,這不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塊貨麽?”海無顏瞅了一眼,忽然“咦”了一聲,快速地策馬過去,不容坐騎來到亭前先已騰身而起,極其輕快地已飄身入亭。


    任三陽見狀料知有故,忙即快馬跟上,縱身入亭。


    卻見海無顏正注目座上的兩個黃衣喇嘛。


    任三陽原以為海無顏一經入亭,必將會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手法,猝然向亭子裏的兩個喇嘛出手,是以他一經入亭,即刻施展“橫身打虎掌”,陡地跨前一步,向著二喇嘛其中之一的背上擊去。


    原來那兩個坐著的喇嘛,即使在任三陽動手出招之時,依然紋絲不動。


    任三陽招式方自遞出,忽然覺出情形有異,隻是招已用老,再想收手已是不及。


    這一式“橫身打虎掌”好不厲害,雙掌上力道萬鈞,隻聽見“嘭!嘭!”兩聲,先後俱都擊在了那個黃衣喇嘛背上。


    中掌的黃衣喇嘛,上半個身子一時劇烈地搖蕩了起來,那副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不倒翁,奇怪的是坐著的臀部,就像是被什麽膠之類的東西粘在位子上的,任由他上身搖動得這麽厲害,卻不能把他與股下的座位分開來。


    任三陽心中一怔,這才發覺到海無顏的一雙眼睛,微似責備地正在盯著自己。


    “你又何必多此一舉?他們早已經被製住了。”


    一麵說,海無顏已自移步走向另一個黃衣喇嘛前麵,任三陽心裏一動,忙自跟上。


    卻見這個喇嘛,留著滿臉的絡腮胡子,圓瞪著一雙銅鈴大眼,一張長臉上布滿了黃豆大小的汗粒,下顎緊咬,滿臉痛苦模樣。


    任三陽眉頭一皺,奇道:“這是怎麽回事?”身子一轉,隨即又來到了另一個喇嘛麵前。


    這個喇嘛正是為他方才雙掌所擊,由於任三陽所施展的掌力過於疾猛,到此刻為止,動蕩的身勢兀自未能平息下來。


    這個喇嘛雖然坐勢一如前者,隻是表情卻更見猙獰,隻見他怒目凸睛,麵前血漬一片,七孔見血,敢情已經死了。


    海無顏看著任三陽歎道:“我原可救他一命,你何忍加速其死,豈不罪過。”


    任三陽眨著一對黃眼珠,隻管瞧著眼前的兩個人,忽然身形一閃,來到了那個未死的黃衣喇嘛麵前。


    “鵝知道了,”他一麵打量著這人的臉,緩緩地說道:“八成兒是教人給點了穴了。”


    海無顏搖搖頭道:“並不是這麽簡單,你再看看。”


    任三陽伸手在這個喇嘛身上輕輕推了一下,後者身子微微搖動了一下,臉上立刻現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嚇得他趕忙把對方身子穩住。


    “這是怎麽回事?”憑著他數十年的江湖閱曆,竟然會摸不清眼前是怎麽回事!不覺轉臉看向海無顏。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個人是存心在伸量我們的功夫,你把這個喇嘛的帽子摘下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麽特別之處就知道了。”


    任三陽依言摘下了這個喇嘛的帽子,頓時神色一凝。


    敢情就在這個喇嘛的光頭頂上,印著一個清楚的掌印。


    掌印是鮮紅色,和一般情形不同的是:這個掌印竟然是凸出來的,鮮紅欲滴,活像是貼在對方頭上的一隻紅手,莫怪乎任三陽會為之大吃一驚了。


    海無顏一聲不吭地注視著,臉上表情沉著。


    任三陽身形再轉,來到了已死的那個黃喇嘛麵前,照樣地揭下了他頭上的帽子,情形依然。


    這個喇嘛的光頭頂上,同樣地留著一個清晰的掌印,顏色照樣鮮紅,和另一個比較起來,唯一不同之處,隻是那個掌印顯然未曾凸出罷了。


    任三陽冷笑了一聲,看向海無顏道:“海兄弟,鵝的功力遠不如你,你卻是看看這是怎麽回事……噢!慢來……江湖上好像傳說有過一種叫‘通天紅掌’的功夫,莫非就是………“這一次你猜對了!”海無顏點頭道:“正是‘通天紅掌’。”


    任三陽倏地睜大了眼睛,喃喃道:“是‘紅羊門’的武功?這一門的功夫,不是早已絕跡江湖了?”海無顏冷冷一笑道:“據我所知,最起碼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是誰?”“婁全真。”


    “婁……全真……”任三陽用力地擠著一對小眼睛,良久才似由記憶深處,翻出了一點頭緒:“噢……婁全真……婁全……真……鵝記起來了,你是說紅羊門當年四大弟子之一?”海無顏點頭道:“不錯,當年紅羊門遭劫之事,我還沒有趕上,我隻是由後來的傳說中獲知罷了,據說紅羊門被江南七俠一場大火焚燒殆盡,其掌門人紅羊老祖在坐關之中應了劫數,全門上下俱都遭了劫,那一次江南七俠固然秉諸正義,唯一見棄於武林的是,他們不該勾結官軍,借助了官家的勢力。”


    “對了,”任三陽連連點頭道:“那時候鵝還是小孩子,不過這件事鵝記得很清楚。”


    海無顏目光在眼前二喇嘛身上一轉,接下去道:“據說紅羊門的四大弟子正好因事外出,不在本門,因而免於這場殺劫,可是在七俠發動全力追索之下,四大弟子之中三人俱都未能逃脫,先後都以紅羊教匪送入官門,遭了殺身之禍。”


    頓了一下,海無顏才看向任三陽道:“這件往事,是否如此?”任三陽點頭道:“還是你的記性好!經你這麽一說,鵝可是記起來了!不錯,是有這麽一件事,據說那三個人解往襄陽府,都砍了頭,三顆腦袋一直就懸在襄陽府城門樓上,為的就是引來那條漏網之魚,那個人叫什麽來著?”海無顏道:“他叫婁全真。”


    “對,婁全真,”任三陽迷糊地搖搖頭道:“後來怎麽樣了,誰也不知道,這個姓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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