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38節帳內隻燃著豆大的一點燈光,卻已是夠觀察一切。


    倒是很簡單陳設,炕上僅鋪陳著一麵棉褥,由褥上的印痕看來,對方似乎與海無顏一樣的是采取靜坐來代替睡眠。


    榻上還陳有一具皮草本,顯係宮一刀隨身之物。


    宮一刀乃是當今字內最擅施刀的能手,此時此刻榻上竟然留有他那口仗以成名江湖的長刀。


    海無顏看到這裏,不禁暗暗一笑,顯然這是對方一個不可饒恕的疏忽。


    就在他正待以極其快速的手法,去驗看一下對方革囊之內藏有什麽物什的當兒。


    猛可裏,一絲涼風襲向他身後。


    像海無顏這般身手之人,自是感應極其靈敏,這一絲涼風襲來,立刻使他感覺到有了破綻。


    隨著他頭偏之處,左側方一扇窗戶,正似初初放下,那將放未下之際,更似有人影微閃。


    海無顏一驚之下,自是不便再在此逗留,雙手輕輕向後虛按了一下,施展了一式“風襲露”。


    這一式罕見的輕功身手,設非是像海無顏這等人物施展出來才見功力。


    但見眼前海無顏碩大的人影,霍地向幕壁上一貼,隨即無蹤。


    乍看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玄功異術,其實卻是利用快速的身法把幾個動作盡快地揉成一體而已,待到這個動作完成時,海無顏已來到了帳幕之外。


    這真是奇快的一瞬間。


    海無顏的身子方自縱出,即發覺到宮一刀由另一方轉回的身影,若非是他及時遮住了身子,可就保不住露了行藏。


    於此同時,他卻看見了另一條人影,在宮一刀身形出現之先的一霎間,飛上了一座蘆舍,快速地影住了身子。


    三個人顯然都是一等一的輕功身手,而時間的安排,身形的出沒,簡直形同“追迷藏”,自然這其中包藏著的無形殺機,卻隻有當事者自己心裏有數了。


    宮一刀去得疾,回來得也快,身子一經轉回,頃刻之間,便已然潛返其所居住的帳幕之內。


    海無顏簡直有點像是被人嘲弄的感覺,眼前的宮一刀可以不計較,那個暗中向自己窺伺的鼠輩,他卻是無論如何也放他不過。


    是以,就在宮一刀方自潛返入屋的同時,他已倏地縱身而起,向著方才那個夜行人落身之處撲了過去。


    海無顏看準了那個人必然還藏在原處,隻是這裏不是動手的地方,隻作勢把他逼出而已。


    果然,就在海無顏身子方一落下的同時,一條人影倏地由帳上升起,身法之快,極其驚人。


    緊接著這個人竟然施展出“細胸巧翻雲”的一式輕功絕技,雙手驀地向後一揮,“哧”地向前足躥出六七丈開外。


    海無顏倒是沒有想到來人輕功竟然如此傑出,分明一流高手,正因為這樣,他也就越加地放他不得。


    一遁一追,有似流星趕月。


    霎時間,已是百十丈外。


    眼前來到一片山坡荒草地方,原是一塊牧畜地方,冷月稀星,四野肅然。


    海無顏決計不要這個人離開這個地方,這個人卻也似沒有再離開的意思。


    就在海無顏再一次地襲身來近時,這人已倏地轉過身來。


    “怎麽,”那夜行人道:“咱們有什麽仇?你還要追到底麽?”分明女子口音,隨著話聲出口,隻見對方那個娉婷的影子,輕輕晃了一下,一頭秀發己自披散下來。


    原來方才是束發喬裝,這一刻落下了長發,便是一個十足的姑娘人家了。


    海無顏一驚之下,不禁呆住了。


    其實他們彼此雖說得上久違了,然而憑著過去的相知熟撚,在她一開口說話的當兒,海無顏就該立刻猜出來她的底細。


    這可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是你!”“怎麽?”那個姑娘人家上前一步,用著冷峻的口吻道:“很失望是不是?”“這可好,”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較伶牙俐齒:“幾年不見,連我的聲音都忘了!”站在海無顏麵前的這個人,高高的個頭兒,細細的腰肢,分明美人胚子,海無顏素日何等精銳的眸子,想不到今夜居然會看走了眼,把個嬌滴滴的姑娘人家當成了大男人,可真是荒唐極了。


    偏偏這又是最最不應該唐突的一位主兒!“幼迪……”當他這麽輕聲呼喚著對方時,仿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昔年的無邊歲月,隻覺得心眼兒裏說不出的一陣子酸楚,下麵的話反倒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麵前的這個姑娘,眉如遠山含黛,眼比澄波還秀,那副含涵著“熱情”“冷酷”像是兩種極端的麵頰,給人所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不會輕易忘懷的。


    “燕子飛”潘幼迪,這個曾經在武林中光芒萬丈的名字,也不會因為她的短時銷聲匿跡而被人淡忘的。


    風很大,很冷,尤其是由高處下來,貼著地麵吹過來襲在身上,真像是萬把針紮的那個滋味。


    兩個人停立在風裏,都像是被風塑住了,凍住了。


    “唉……”這聲歎息像是出自潘幼迪唇裏,聲音包含著無限的淒楚:“也許我們是不該見麵的。”


    “已經這麽多年了。”


    臉上帶著一抹微微的苦笑,她抬起那雙像是含蓄著無限情意的眸子,打量著這個使她痛苦、矛盾的男人,又點了一下頭:“你多珍重吧,我走了!”說了這句話,她倏地轉過身子。


    “慢著!”海無顏上前一步:“幼迪……你……來了?”“嗯!”輕輕啃咬著下唇兒,潘幼迪緩緩地回過身來。


    “怎麽,這個地方我不能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海無顏輕輕哼了一聲。


    矩暫的沉默,使得他又回到了原來的那種“傲氣”,他一直是不太甘心在女孩麵前低頭的。


    “你知道,這個地方很危險!”“我當然知道!”說時,潘幼迪輕輕地抱著自己一雙胳膊:“你指的是布達拉宮那個老喇嘛?”“不錯!”海無顏道:“他叫紮克汗巴,是一個很厲害、不易招惹的人!”“啊?可我也沒有去惹他呀!”微微笑了一下,她斜過眼來瞧著他:“我看倒是你在惹他吧!”“唉!”海無顏看著她,用著深沉的聲音道:“原來你一直都在跟著我。”


    潘幼迪倏地背過了身子,象是默認了,卻又似在無言地抗議。


    她的委屈太多了,恨更多!這些可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的。


    “你這又何苦?又為了什麽?”海無顏說到後來,頗是自慚地垂下了頭。


    他緊緊地咬著牙齒,像是在咒恨著什麽,早已是無可奈何了,恁地又吹起了無限漣漪。


    “哼!問得好!”潘幼迪倏地又甩過臉來。


    這一霎她麵白如霜,秀眉斜挑,真夠冷的:“為什麽,為什麽?這正是我想要問你的,你倒是問起我來了!”海無顏揚了一下眉,搖搖頭,著實不敢接觸對方那雙眸子,他氣餒了。


    “哼……男子漢,大丈夫……”連她自己也想不到,這一霎她竟然會用這麽冷厲的口吻去責罵對方。


    “我看你簡直不像是個男人,呸!”她的眼睛紅了,聲音也抖了:“你……你簡直連我們女人都不如。”


    說了這句話,再也忍不住瞳子裏的淚,一串串就像是小顆珍珠似的,灑落向地麵。


    抬起袖子來,在眼睛上擦了一下,望著冷風大聲地抽搐著,卻是難以抑製著泛自心窩的傷楚。


    海無顏隻是木然地看著她,他的臉色很白。


    潘幼迪抽搐了幾聲,用著慣常的堅忍,再一次吞下了心裏的冤氣。


    輕輕歎息了一聲:“這可好,跳崖死了,出家當姑子,天涯流浪……像個沒廟的小鬼似的,這些都不關你的事,隻以為你是鐵打的漢子,銅澆的心,這輩子是動不了心了,可又怎麽見了別人,就那股子體貼勁兒……你,海無顏你真的是那種人麽?”抹出了鼻涕,甩向野地裏,在腳後跟上抹了一下手指頭,再一次地打量著他。


    他像是負心的人麽?不!死了她也不能信!“為什麽?”再一次地盯著他,臉上表情交織著歇斯底裏:“難道我眼睛瞎了?你,死人……你倒是說話呀……”對海無顏來說,這可真是破頭兒第一遭,怎麽也不曾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她,竟然會變了,今夜的這番盛勢淩人的暴相,確是他前所未見的。


    他又能說什麽,自己心裏明白,如果能說的話,又何必等到今天。


    冷冷地搖了一下頭,他喃喃地道:“我沒有什麽好說的。”


    微微頓了一下,他接下去道:“正如你剛才所說,就算你眼睛瞎了吧!”說了這句話,他那雙深銳的眼睛,含蓄著無限關懷,盯視在潘幼迪臉上。


    “幼迪……我對不起你……把我忘了吧!”說了這幾句話,他的臉色黯然了。


    拱了一下手,他正要轉身離開。


    “你別走!”潘幼迪忽然出聲喚住了他。


    雖然看不清她臉上激動的表情,卻能見噙著晶瑩淚水的那雙眼睛,她前進了一步:“咱們好合好散,隻要你把話交待清楚,我撥頭就走!說一輩子不見都行,可是像這個樣,什麽都不說,就想把我給打發走,哼,可沒那麽容易!”海無顏苦笑了一下,道:“我會給你有所交待的,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幼迪,你變了!”“我變了?!”聲音裏充滿了忿悉與嘲笑:“我為什麽不變?天也會變,石頭也會變,我看你才更變了!”海無顏這一霎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隻是在潘幼迪麵前,他終不忍發作,苦笑了一下道:“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潘幼迪這一霎麵白如紙,她緊緊地咬著牙,聆聽之下,冷笑不語。


    海無顏看看無能說動與她,隻得輕歎一聲,掉身自去。


    他身子方自轉過來,隻覺得頭頂上忽地一股疾風襲過,麵前人影一閃,潘幼迪自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去路,站在距離他麵前丈許之外。


    海無顏微笑了一下,照樣舉步前進。


    潘幼迪嬌叱了一聲:“你敢!”話聲出口,手腕乍翻,已把那口隨身的“玉翎寶刀”撤到了手上。


    一蓬刀光,直逼映向海無顏麵頰。


    前文曾道及潘幼迪乃是當今最擅施刀的傑出高手之一,當世若談到刀法,似乎也隻有不樂島的那位二島主宮一刀,才堪與她一決勝負。


    這一霎,正當她氣憤頭上,出刀之快更是出入意外,刀光如銀空閃電,甫一脫離刀鞘,轉騰之間,已臨向海無顏麵門正前。


    以海無顏之絕世身手,自不會任人之刀劍加項,可是這一次他卻是連閃也不閃一下。


    強烈的刀光,在潘幼迪神出鬼沒的慣常變化刀法之下,一聲呼嘯,己臨在了海無顏眉睫之上,然而來得快停得也快,就在這一霎,卻忽然定住了,刀鋒與麵門兩者之間相差不及一寸。


    閃爍刀光也照亮了海無顏的臉。


    那張臉上何嚐帶有絲毫懼怕的表情?!緊接著,他那雙冷峻卻又似含有深刻情意的眸子,已盯向潘幼迪臉上。


    “你的刀法大有可觀!這一招確實詭異莫測!隻是刀氣顯然不足……這證明你並不是真有殺人的意思!”說了這句話,海無顏再不多說,遂即舉步前進。


    他每進一步,潘幼迪的刀便情不自禁地向後收回了一些,直到他從容地自眼前離開。


    收刀回鞘,潘幼迪已是淚眼闌珊。


    ※※※海無顏度過了最長的一夜。


    他原是有堅毅實力的人,然而今夜在他偶然地見到潘幼迪之後,一顆心整個地亂了。


    往事一幕幕地映向心田,既非鐵石心腸,焉能真的無情悃,準又能體會出他內心的無限淒苦?!“幼迪!幼迪……”心裏頻頻地呼喚著:“我的心跡隻怕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何以今夜逼我思量……”心念未完,眼前卻又浮起了另一個人的影子,“無憂公主”朱翠。


    這個影子陡然地由心田升起,所帶來的壓迫感覺,似乎較諸潘幼迪更為強烈。


    猝然間,如同當頭響了一聲鳴雷。


    忽然間,他似乎才明白到自己遠非早先自我估計的那般強大,強大到可以完全摒棄兒女私情於度外,作一個來去自如,不染微情的頂天立地奇男子。


    這一刹那,他才發覺到自己敢情是錯了。


    這一念之興,驚得他冷汗涔涔而下,他很明白這個道理,自己設非能做到超然於情欲之外一個無為隱士,便將不免要麵對現實,周旋於潘朱二女之間,作一取舍。


    即使如此,亦非全策,終得貽笑江湖,淪為忘情負義之人!天可憐,他卻連專情一女的意願都難以達到。


    上天似乎有意在捉弄他,竟然安排他在避情於潘幼迪的中途,更加錯誤地結識了朱翠,便使得這其間的感情糾葛更加錯綜複雜,心底升起了一股冷意。


    海無顏苦笑了一下,多少年以來,自從負傷於“白鶴”高立的奇妙掌力之下,從背後“誌堂穴”上現出了那一點梅花痕跡之後,他就一直在忍受著這不可思議的傷痛折磨。


    這個天底下,還不曾聽說過一個人能在所謂“一心二點三梅花”這般離奇莫測的掌力下逃過活命,有之,他大概就是唯一個活著的見證了。


    正因為他是唯一活著的一個人,他就得付出“不死”的代價,日受痛苦的折磨,這種痛苦確實使他覺得有時候遠比死亡更悲慘,更痛苦。


    因為死亡本身是沒有痛苦的,天底下隻有活著的人才能忍受痛苦。


    忍受痛苦不是沒有代價的。


    海無顏之所以百般求生,無非是期望著有複仇的一天,如今雖然說時機並沒有完全成熟,可是已經接近了,甚至於可以說就要來到了。


    也就是這將到未臨的一瞬間,最難忍受。


    一陣近乎於麻痹的感覺,起自丹田,迅速地汛及全身,在攻心的奇痛之下,他全身簌簌地戰抖不已,一顆顆的汗珠,由兩眉交結之處滾落下來。


    此一霎他全身如棉,仿佛被人把身上的骨頭抽走了一般,如果有人在這時向他伺機出手,他也隻有授首等死之一途了!多年以來,他已習慣了這種痛苦的折磨,也知道如何來忍受它,尤其近來功力大進之後,已能把這種痛苦減低到最低程度,利用他本身所焙煉的內元炁火,漸漸把痛苦消於無形。


    約莫有盞茶之久,他幾乎已經癱瘓的身子,才又坐了起來。


    能夠焙煉出本身內元炁火,那還是最近一年的事情,這是他久已期盼的內功成果在他堅毅的信心與苦練之下,終於達到了目的,這其中卻與“西天盟主”邵一子所賜贈的“鐵匣秘芨”有著微妙的關係。


    原來鐵匣秘芨中的薄薄十二頁絹冊,記載著當年乾坤二老二天門的武功精髓,邵一子之所以未能得窺其中堂奧,那是因為他本身功力智慧未能達到閱讀貫通的境界,是以雖懷有如是罕世奇寶,竟未能領會其精妙於萬一,殊為可歎。


    海無顏情形可就不一樣了,他原有極為紮實的武學基礎,智力、學識均過人一等,更加以他精湛的武功造詣,是以這卷二夭門秘芨一經到手,隻需細心閱讀,身體力行,頓生奇效。


    隻不過其中若幹二天門菁英功力,須待他本身功力精進到一定程度之後,才可著手練習。


    盡管如此,他已是受益不淺了。


    子時前後,任三陽翻身下床,見海無顏榻上盤膝練功,訝然一驚道:“啊,你倒是起得好早!”海無顏度過了漫長的一夜,痛楚既失,又複菁華內聚,微微點點頭道:“你也該練功夫了!”任三陽啞然笑道:“比起老弟台你來,鵝這功夫可就不足看了!”海無顏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是練‘雷奔氣功’的,倒也不容易了!”任三陽歎了一聲道:“不瞞海兄你說,鵝這功夫不好也練了有二十幾年了,可就看不出有什麽大長進來,也罷,兄弟你是個大行家,今天鵝就當著你的麵獻獻醜,也請你指教指教!”海無顏自收服任三陽之後,這一路相處下來,頗覺他直率憨厚,對他已有好感,聽他這麽說也就不謙虛地點頭答應。


    任三陽見狀大力驚喜,當時抱拳道了聲:“獻醜!”隨即演習起來。


    隻見他身子微微下蹲,雙手後背各按兩腰,就這樣擺起了老虎步子,每走一步,即深深吐納一次,每到後來吐吸聲音更為沉重。


    這樣,走了三轉,站定抱拳笑道:“獻醜,獻醜,老弟台你多指教!”海無顏點頭道:“可惜,可惜……”任三陽一怔道:“怎麽回事?”海無顏微笑道:“你所練的這種功夫,雖然也是經過名師指教,名曰‘上下奔雷’,久練自有奇效,隻可惜你未能配合得好,是以久年苦練,猶未能看出大效果來!”任三陽喘息道:“說的就是了,老弟你多指教!”海無顏道:“練這門氣功,必須先要由內功調息著手,要到內元有了真火,再加以吐納配合,便可坎離相濟,而看出大功效了!”任三陽苦笑道:“老弟台你這麽一說,便可知道是個大行家。


    不錯,這一點鵝也不是沒有想到,可是嘿嘿,要練到內元生火,可是談何容易?!”“那也不盡然,隻要你心領神會,明於入手,以你如今的功力基礎,不過半年即可達到。”


    “啊!”任三陽精神一振道:“真的?”海無顏道:“且把你所練內功字訣報來!”任三陽呆了一呆,期期未能出口。


    海無顏冷笑一聲道:“怎麽,還有什麽忌諱麽?”任三陽啞然一笑,自己也以為此番矜持乃屬多餘,當下忙自抱拳道:“豈敢,豈敢!”隨即拍出了“正、乙、方、圓、烹、浮、散”七個字訣。


    海無顏略一閉目,思忖了一下,又自睜開了眼睛。


    任三陽期期地道:“怎麽?!”海無顏微微點頭道:“這麽說,你和四川巴家門倒是頗有淵源了?”任三陽一驚,笑道:“高明,高明,不瞞老弟台你說,巴家門的七代祖師巴九峰老爺子,就是鵝的親娘舅,鵝們還是親戚呢!”海無顏道:“這就難怪了,你方才所拍的這七字功訣,想必是得自令堂所傳的了!”任三陽連連點頭說道:“正是,正是!”海無顏冷笑道:“那你方才所練的奔雷氣功,何以又得自陝南‘秦門’?!”“唉!老弟台!”任三陽張大了嘴道:“鵝算是真服了你了,鵝本來就是陝南秦門出身呀!”“這就難怪了!”海無顏微微一歎:“錯就錯在這裏了!”任三陽一怔,一時還轉不過話來。


    海無顏冷笑道:“你練習令堂所傳授的內功有多久了?”任三陽想了想道:“噢!那可早了,在鵝還沒有入陝南秦門之前的事了!”“這就對了!”海無顏冷笑道:“你應該知道,這兩門武功在先天上就是背道而馳的,巴家的五行真氣與秦門的奔雷功,一練中庭一走丹田,雖不能說犯衝,卻是格格不入,你竟然如此糊塗,白白糟蹋了數十年大好時光,難道你秦門的師父,竟然會沒有發現麽?”任三陽聆聽之下頓時就呆住了。


    過上好久,他才歎息了一聲道:“你這麽一說,鵝才明白了,其實這件事鵝早就疑心了,隻是還拿不準兒,你應該知道,巴家九太爺在時,與秦門有過很深的過節,因為這樣,鵝就不便向師門提起,唉唉……”一麵說,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隻管兩眼發直,就不再吭聲了。


    緬懷著過去虛擲了的無限歲月,內心又豈僅僅隻是追悔而已。


    海無顏惋惜地道:“事情既已過去,也就不必再追悔了,即日改正,也還不算太晚!”任三陽精神一振,隨又氣餒地搖搖頭苦笑道:“還不太晚,鵝今年已七十二歲了!”海無顏道:“武林中大器晚成的例子多得是,從今天開始,總不為遲。”


    任二陽似乎又被激起了一些信心,眼巴巴地看向他道:“老弟台,鵝可真是心裏窩囊透了。”


    說到這裏頓得一頓,隨即落下淚來,卻又看向海無顏道:“兄弟,你看鵝該怎麽辦呢!”海無顏道:“你不必灰心,你過去多年努力,雖然未臻理想,到底功力尚在,內元根基必然極為穩固,我們結識一場,總算有緣,我如今電送你一個七字口訣。


    隻要順序練下去,必有奇妙之境!”任三陽一時老淚縱橫地道:“老弟台,果真這樣,你可是鵝的大恩人了!”一麵說,深深向著海無顏一連打了幾躬。


    海無顏搖搖頭道:“不必這樣,這次你同我出來,果能找到藏寶,造福藏人,也算是助我完成了一件功德,我無以為報,這七字真訣,就算是我謝謝你的一番好意吧!”任三陽歎息道:“你這麽一說,鵝就更覺得慚愧了!”即見海無顏嘴唇微動,任三陽連連點頭,臉上現出一番極喜之態,敢情海無顏施展傳音入秘已把那內功中極為寶貴的“七字真言”傳授了對方,自此任三陽茅塞頓開,大為長進,後話不提。


    任三陽喜極之下,立刻便要按決試驗試驗。


    海無顏透過幕窗,向外看了一下道:“時間已不對,今天已錯過,明天再開始吧!”任三陽連連道:“是是是,鵝可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兄弟,今天這一天,鵝們得幹點什麽呀?”海無顏頓了一下,點點頭道:“想不到這個烏蘇家裏竟然是臥虎藏龍之處,也許你這不知道,我們一個最大的勁敵也住在這裏!”“是誰?”一聽見勁敵,任三陽顯然嚇了一跳。


    “宮一刀!”這三個字一傳進任三陽耳中,果然令他心頭一驚。


    “這麽說……難道不樂島的三位島主全部出動了?”一想到不樂島,任三陽心上就像是壓了一塊石頭那麽的沉重,確是有點心驚肉跳。


    海無顏搖搖頭道:“目前情形還不清楚,也許他們不會都出動的,而且白鶴高立那個老怪物的蹤影始終還沒現,不過我卻有一種預感,他快出來了!”任三陽問道:“你已經見著了宮一刀了?”海無顏點點頭道:“昨天夜裏,他卻沒有看見我。”


    任三陽嘿嘿冷笑道:“這個家夥我是久仰了,一把快刀確是當世無雙,厲害得很!”海無顏點頭道:“確是如此,所以今後對於他要特別小心,你以前沒有見過他?”任三陽搖頭道:“沒有,怎麽?”海無顏道:“很好,我過去與他照過臉,雖事隔多年,卻難說他不認識我!”提到了過去,海無顏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仇恨的陰影,其實以他今日之實力,自信可以製勝對方,隻是他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這麽多年都忍過去了,倒也不在乎一時片刻。


    這筆舊賬當然是一定要算的,他卻並不急於一時。


    ※※※宮一刀大咧咧地坐在一張藤椅上,冬日的陽光直直地照射在他身上,他似乎很舒服地在享受著片刻溫暖。


    畢竟在這個地方,像今天這樣的天,這樣的陽光是頗為難得的。


    隻可惜,他身邊的環境不盡理想,應該說太亂嘈了,那是一片鋪有青石板,平整的寬大庭院,四周回廊環繞,隻是卻擠滿了人。


    人種雜得很,有漢人、蒙古人、哈薩克人、西藏人,當然要以後者所占的人數最多。


    這就是此處主人烏蘇的居處。


    他雖是出身藏族,惟早年在中原住過一段很長的時間,已經習慣了漢人的生活,其實包括他那一身相當不錯的武功都是在中原內陸學會的,返藏之後,投身宮廷為玉室效力,家業日大,水漲船高,排場也就跟著大了。


    就拿他現在居住之處的這邊家業來說吧,可就是摹仿著漢族大家富戶的排場來興建的。


    烏蘇這個人,黑瘦黑瘦的個子,稱得上“瘦小幹枯”,終年一身黑衫,留著小八字胡,就像他現在這個樣子。


    他並排與宮一刀坐在一塊。


    手裏玩著一對“鐵胡桃”,臉上帶著笑,不時地由鼻子裏“哼哼”兩聲,這也是他的怪習慣之一。


    院子裏擺著四個兵器架子,包括十八般兵器,隻要能報得上名字的,這裏都有。


    沿著院子四周,另外設有長條的板凳,也都坐滿了人,看樣子這裏像是在舉行什麽武術觀摩大會似的。


    瘦小幹枯的主人烏蘇起來說話了,贏得了一陣子掌聲,然後他才又用漢語演說一遍。


    大意是今天很榮幸,能夠請到了中原第一奇人宮先生來到了這裏,宮先生的武功反正高得不得了,稱得上當世無雙,主人本人既喜武術,家裏會武的朋友也很多,所以特別商請宮先生給大家指教一二,請大家不要客氣,無論是誰,都可以當麵向宮先生請教。


    這番話一經說完,再次又贏得了滿堂的掌聲,叫好之聲此起彼落,亂成一片。


    烏蘇說完話,隨即坐下來,向著宮一刀抱拳嗬嗬笑道:“宮先生,你看這樣可好?”宮一刀臉上始終現著微微的笑,說真的,自從他現身這裏以來,並不曾好好打量過現場各人一眼。


    雖然他知道此間主人習武成風,手下眾多食客,凡是精於武功,必蒙上待,所以其中不乏拿刀動劍的朋友。


    然而老實說,這些並不能提起了他的興趣。


    以他今日身分,自視之高,自然還不至於無聊到來這裏為烏蘇幫閑的地步。


    當然,他有他的打算。


    烏蘇也有烏蘇的打算,自從他被紮克汗巴逼迫離宮之後,無時無刻他心裏都在想著要建立起一份屬於自己的勢力,他當然知道紮克汗巴此人武功高強,勢力龐大,與他明爭,目前確實還不是時候,但是如果能擁有一份自己的武力,最起碼便使得對方對自己有所顧忌,一旦時機成熟,便可與其一爭短長。


    目前這一場比武竟技,便是基幹他這種心理因素展開的。


    宮一刀其人烏蘇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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