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質站出來說道:“當前天下,楚唐皆江南之大國也,可是?除了我大楚之外,四下皆是貴國之仇敵,楚唐聯合,則江表自安,楚唐相爭,淮西之地恐怕不複為唐有矣,貴國形勢如此惡劣,汝等做臣子者,不為國主分憂,反而妄自尊大,徒然樹敵,我真為唐王感到可惜啊!”


    韓熙載瞟都不瞟範質一眼,說道:“閣下可是大晉翰林學士範文素嗎?晉主對你可有什麽不周到之處嗎?為何閣下一入荊湖,就再也不肯北上了呢?如此沒有臣節的人,有能怎能看清楚天下形勢呢?你剛才所說得,都是匹夫之見,當今天下,契丹與大晉失和,中原動蕩,晉主施政不恤民力,盤剝日重,百姓怨聲載道;晉主行軍,隻知窮兵黷武,卻軍法不明,封賞不均,今春晉國雖然擊潰了契丹的入侵,可是內部矛盾重重,一旦契丹重來,大晉滅亡已經是指日可待!”說得這裏,站在馬雲左手第三位的李驤,突然掙開眼睛,看了看這個正在指點江山的韓熙載。


    “大晉自顧不暇,安有餘力進攻我大唐呢?再者我大唐北依靠淮河之險,西具長江天塹,進可供,退可守,等到滅亡了閩中、吳越,無後顧之憂的時候,北上可進圖中原,南下討滅漢國,至於西進嗎?我二十萬精兵,不知貴國可有什麽禦敵之策呢?”


    韓熙載並不去看一臉怒容的楚國官員,繼續說道:“因此,我大唐安若磐石,倒是貴國恐怕是危機四服吧!嶺南劉氏乃是貴國的宿敵,梧州、桂州乃偏遠之地,產糧入不敷出,棄之則荊湖危矣;守之,則每年糧食運輸上的消耗就是貴國肩上的重擔了,昔年,南平王在時,還能替貴國抵禦中原的攻擊,眼下荊南被貴國占據,那麽貴國花費在抵禦中原上的精力,想必也不少啊!這荊湖乃四戰之地,貴國居之不易啊!楚漢失和,貨物想必早已不相流通;中原戰亂,商人南下的多,北上的少,肯買荊湖財物的恐怕隻有我們大唐了,如果我們大唐再封鎖邊境,不許通商,不知道貴國,還有何打算啊!”


    範質管的就是民政,如果李唐真的封鎖了邊境,那對於楚國的打擊,實在是無非想象的,範質默然的退了下來。


    馬雲在上麵什麽話也沒說呢?下麵就已經辯論了幾個回合了,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右手的文臣們,這些人一個個氣鼓鼓的,心裏是萬分的不服,可剛才活生生的例子,讓他們心有所忌,也不敢再輕易挑釁。


    文臣是不說了,可武將們卻忍不住跳了出來,劉彥濤說道:“閣下虛言恐嚇,莫非以為我十數萬大楚精兵,淨是擺設不成!”


    韓熙載笑道:“嶽州大敗之時,梧州逃竄之日,楚軍大名,在下久有耳聞!”韓熙載是深得罵人不吐髒字的真傳,他說得這兩個日子,是馬殷自打當了楚王之後,敗得最慘的兩次。


    劉彥濤噌的一下就跳了出來,看樣子是不想在和韓熙載口頭交流了,想動用一下肢體語言,馬雲看了連忙咳嗽了一聲,一旁的王贇一把抓住劉彥濤,死死將他拽的重新歸了隊,劉彥濤要真的衝上去就是一老拳,楚國的臉可就丟大了,馬雲掃一眼群臣,文官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可是再也沒人敢跳出,武官這邊要不是馬雲在,估計早就跳出來要狠狠的揍一頓韓熙載了,至於李驤,卻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馬雲心裏歎了口氣,要是趙普在,就不會讓韓熙載這麽得意了,馬雲出口問道:“常大人,若寡人記得不錯,去年年底之時,楚唐兩國尚且還是對等大國,為何今天,閣下卻是如此趾高氣揚啊!莫非唐王是真的看上我大楚這二十八州了不成!”


    吐血,絕對的吐血。


    韓熙載好不容易站了上的啞口無言起來,當時馬雲出使的時候,插科打諢,外加不要臉,一副流氓地痞的模樣,讓金陵的大佬們有口難辯,兩國的關係才定為了對等大國,可是這小子在私底下,不僅接受了李景的冊封,而且還獅子大張口,要了不少財物,這才多大會兒功夫,這就翻臉不認人了,這上數十萬兩的資助就這麽打水漂了,魏岑、常夢錫鬱悶的不行,卻也不敢說什麽有傷兩國邦交的狠話,畢竟,現在大唐的主力不是在閩中,就是在淮西,在馬雲萬一真翻了臉,從宜州掩殺過來,這可就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


    韓熙載卻譏諷道:“晏子曾說: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一河相隔則境界迥然,下官向來不太相信,今日見大王,下官真是大開眼界,欣然相信了!”


    相國們發了言,吃了癟,下麵的文官們也就不敢輕易在發難了,可是韓熙載變本加厲,直接罵馬雲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形勢不好就裝癟三,一朝得意,就充大尾巴狼,這話說得也太過難聽了,禮部尚書劉昭禹硬著頭皮,站出來指責道:“大膽,,,你居然,,!”沒辦法,誰讓他是禮部尚書呢?管的就是這外交的事兒,他不出頭還不行。


    可是他還沒說完,馬雲就攔著道:“嗬嗬,劉大人,暫且退下,我大楚雄踞荊楚,地闊千裏,人口眾多,大國將有大國的氣度,眾位臣工,注意胸懷,注意胸懷啊!寡人作為人主,要有容人之量,善於納諫,說得對了,寡人就會獎賞,說得不對,寡人也不會和他一般見識,寡人如此,眾位臣工也當如此,聖人有雲:三人行必有我師,有句古話,叫做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這無非是說,一人的智慧畢竟有限,眾人拾柴火焰高,隻有集思廣益,咱們大楚才能夠真正的繁榮富強起來!”說得這裏,馬雲頓了下。


    大楚的文武百官以馬希隱、王贇為首,趕緊跪下,山呼千歲,這麽一搞,魏岑、常夢錫、韓熙載,多多少少有了些尷尬,這不是歡迎李唐使臣的大朝會,怎麽搞成楚王對百官的訓話了呢?


    馬雲擺擺手,繼續說道:“眾卿平身,古人還曾經雲過: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這兩句,大家也要謹記在心中,戒驕戒躁,才能維持君子的品行,不過呢?反過來說,這苦口的可不一定是良藥,逆耳的也不一定就是忠言,對於那些莫名奇妙的無端指責,我記得但丁,,,吭,,,有個人曰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咱們就把它當成一陣風兒,一溜兒屁得了!”


    馬雲說完,整個朝廷笑聲跌起,文官這邊還有些矜持,笑也是偷笑,武將那邊就咧開大嘴,哈哈大笑起來,這楚國有些官員,也很是促狹,居然又跪在地上,山呼千歲起來。


    魏岑、常夢錫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麵色潮紅,心裏或多或少,有點埋怨韓熙載剛才說話太沒譜兒,卻沒想到,韓熙載之所以那麽說,還不是他們三個商量好的,他們本來就商量著,利用韓熙載的口才,喜笑怒罵一番,打擊一下楚國的氣焰,回去好交差就得了,沒想到,這楚國官員確實是被韓熙載給震住了,這楚王卻是毫無禮義廉恥的胡攪蠻纏,而且還借訓斥百官的機會,給自己這群人難堪,指桑罵槐,說自己是混亂放屁。


    見常夢錫幾人麵色尷尬,馬雲揮揮手,止住大殿裏的笑聲,和善的說道:“常大人,是不是可以將嶽父大人的書信,交給寡人看看了!”


    翻臉走人肯定不行,無奈之下,常夢錫隻好將李景的文書,恭恭敬敬的遞給了張順,由太監張順,又交到了馬雲手裏,馬雲翻開隨意看了看,上麵無非是恭喜馬雲即位為王,接著就詢問了馬雲準備何時將連州交給李唐,最後是恭賀禮物的清單。


    馬雲闔上文書,說道:“嶽父大人如此掛念,讓寡人甚是感動啊!三位大人初次來長沙,不要急著走,盤橫數日再走不遲,劉愛卿,這幾日你就替寡人好好的招待一下!”


    常夢錫等人也知道,在大朝會上接見自己,那是給了李唐的麵子,至於割讓土地一說,那自然不會在這大朝會上詳談的,三人聽馬雲這麽說,隻好告退,其實,從心裏講,剛才玩了個難堪,楚國官員象看猴子一樣的戲謔的看著自己,這三人早就想走了。


    三天之後,巡視地方,查看有無冤案的趙普趕回了長沙,楚唐談判正式開始,趙普請常夢錫等三人進來自己的刑部書房之後,笑著說道:“三位大人別來無恙,下官前幾日去地方稽查,無暇拜訪諸位,尚請見諒啊!”


    常夢錫等人自是隨口客套了幾句。


    趙普押了口茶說道:“三位大人的來意,下官是一清二楚,我家大王對李唐的深情厚誼,也是銘記在心,大楚與南唐乃是翁婿之國,我大楚是真心的希望楚唐能夠長期的和睦下去!”


    韓熙載冷笑一聲,說道:“楚唐和睦,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兩國的信任是要靠實際行動的,對於貴國出爾反爾之事,我大唐真不知道該如何相信!”


    韓熙載這話一出口,魏岑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論品級,論資曆,自己和常夢錫都沒說話,你這個愣頭青說什麽?楚王的意思已經非常的明顯了,他就是想賴賬,他既然要賴賬,咱們現在確實也得罪不起楚國,他想賴就賴唄,你充什麽大尾巴狼啊!


    趙普笑著喝了口茶,似無意的瞟了三人一眼,魏岑的反映恰好就被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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