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站在淋浴噴頭下,溫熱的水沿著肌肉的線條劃過,仿若情人繾綣的觸摸。他深深呼吸,還是覺得心跳有點兒太快了。


    從早上起來他就心緒不寧。用手擦掉鏡子上的水蒸氣,他看著自己鏡中的臉。原本他和唐雅最明顯的區別恐怕就是那一頭有點兒淩亂的頭發和下巴上發青的胡茬,然而就在這三天中,機器手臂把他的頭發剪短,梳得一絲不苟,下巴上的胡子也刮得幹幹淨淨。就連他紋在手臂上的紋身還有腹部的傷疤也被手術抹去了,並在左胸靠近心髒處偽造了一顆彈痕。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唐逸的痕跡,就連他自己也恍然覺得鏡中人就是唐雅。


    床上放著印承閔送來的軍裝。那是唐雅的遺物,潔白的襯衫、藏藍色的製服,輕輕湊到臉頰邊,依稀還能聞到唐雅身上的氣味。唐逸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此刻正在觸摸的是哥哥的皮囊。他身上打了一個冷戰,用力甩了甩頭,把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腰帶係在倒數第二個扣眼上,扣子一直扭到領口最後一個,皮靴被擦得一塵不染。時間差不多了,房間內的通訊器顯示屏倏然亮起,瞿嵐正在門外,“水銀已經到了。”


    為了減小水銀認出唐逸真實身份的幾率,瞿嵐等人已經告知水銀唐雅由於有一段時間呼吸停止,造成大腦缺氧,一些腦組織受到了損傷,可能會影響部分記憶甚至是生活習慣。唐逸自然也被告知了此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覺得如釋負重還是該哀歎自己的智商也就相當於唐雅腦損傷之後的級別……


    不過若是穿幫了,好在還有個由頭。


    診療室的大門打開了。唐逸從沙發上站起身,看到了那站在門口一襲軍裝的銀發海妖。


    幽藍宛如古老碧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癡癡地,凝固了時間。這個場麵他自己對鏡練習了無數遍,他回想著哥哥的樣子,想象著自己本來就是唐雅。唐逸如今已經可以熟練地作出唐雅的表情,他控製著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睛彎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原本冷峻的麵容微微融化,溫柔從眉梢流露。在這一瞬間,他真的恍然覺得自己就是唐雅,對麵站著的,是自己願意用生命守護的愛人。


    “水銀。”從喉底發出的穩重音調,凝聚著以假亂真的深情。


    那銀發的海妖忽然快步走來,他的步子那般輕盈,聽不到任何聲響。下一瞬,唐逸感覺自己落入一個寬廣堅實的懷抱,下顎被抬起,嘴唇上一陣柔軟的觸感,繾綣廝磨帶著淒楚的味道。


    唐逸石化了,沒想到上來就被強吻……而且對方還是個雄性……而且貌似還比他高上半頭……


    他本能想要一拳揍過去,但是理智告訴他真的這樣做了他就完了。他木頭人一樣任由水銀的舌頭撬開他的牙關,腦子裏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


    好在此時後麵的瞿嵐咳嗽了一聲,水銀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唐逸,沉靜的目光垂落,逡巡在他麵容的每一個角落,長著銀蹼的修長手指宛如散發著淡藍色的幽光,撫弄著他的臉頰。


    “唐雅……”水銀的聲音略微有些暗啞,還是說不出地動聽。


    瞿嵐眼睛裏閃爍著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看著僵直的唐逸,故作平靜地說,“水銀,別忘了唐雅的傷才好。動作不要太激烈。”


    唐逸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啥?什麽太激烈?!


    瞿嵐退出房門,臨走時還隨手按下了關門的按鈕。水銀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唐逸的臉,這令後者鴨梨山大。


    他猛然想起來前天印承閔一本正經地把他按倒在床上,用“今天天氣好差”的語氣說了句,“今天我來教你怎麽和水銀做|愛。”


    唐逸當時一腳把印承閔踹到了房間另一端。


    水銀的資料上提起過,唐雅和水銀的關係緊密而微妙。在平日裏水銀對唐雅唯命是從,但是據說到了私下裏,尤其是在一些少兒不宜的活動中,水銀是非常強勢霸道的,並且占有欲很強。於是在此刻,水銀那炙熱的視線另唐逸有點兒想要尿遁,他往後退了半步,拉開太過粘稠的距離,仍然努力維持著唐雅那冷峻中帶著幾分柔情的姿態,吐出早已想好的台詞,“水銀,我很想你。”


    水銀卻忽然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毫無防備下驚呼一聲仰身倒在了沙發上。水銀欺身而上,跨坐在唐逸的大腿上,將他的手腕固定在頭頂,長長的銀發如沉瀑滑落,絲綢般散在臉頰四周。唐逸訝異於水銀驚人的力量。海妖普遍比人類瘦弱,而唐逸又算是人類中力氣較大的,實在沒道理被隻海妖壓得動彈不得。可他用力掙紮,一時竟無法擺脫海妖的禁錮。自從18歲以後他就很少處於這種被動的劣勢了,這體位另他有些恐慌。


    怪不得那個副隊長笑得那麽變態……他們該不會早就知道水銀一見麵就會霸王硬上弓?


    ”等……等一下!”唐逸查覺到水銀另一隻手已經開始扒他的褲孑了,情急之下硬是掙脫出一隻右緊緊拉住褲腰帶,驚惶失措地想著捍衛菊丨花的托辭,”我們能不能先說說話?”


    水銀動作一頓,眼睛微微眯起,似是有些不滿,”你的話變多了。”


    唐逸心中臥槽,明明是話還沒說到三個字上來就發情的某魚類比較不正常吧?竟然還嫌自己話多?!難不成唐雅跟水銀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憋說話,上我”嗎?!


    ”這一個月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唐逸沒話找話說。


    水銀從他身上爬起來,默然地看著唐逸手忙腳亂整理著自己被扯開的襯衫,半晌才用一種近似於淡漠的聲音說,“他們不讓我見你,我以為你死了。”


    唐逸卻愣是從那幹巴巴的語調裏麵聽出了幾分後怕。如果是哥哥這會兒該說什麽,安慰海妖嗎?他想起來自己大概六歲的時候跟另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孩子打架,被打得鼻青臉腫,哭著鼻子去找唐雅求安慰,沒想到性格明顯比較早熟的唐雅正聚精會神地戴著耳機聽他從舊城區的廢棄圖書館裏淘來的音樂文件,對於他的哭訴無動於衷。被他煩的實在不行了才摘了耳機正色看著他,“人要學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明明知道自己打不過還非得打,就應該學會接受被揍的事實,有什麽好委屈的?”


    於是唐逸清清喉嚨故作刻板地說,“我做出那種愚蠢的選擇,死了也沒什麽稀奇。”


    水銀不悅地皺起銀白色的眉頭,“你後悔救我?”


    “這不是後悔。”唐逸現在已經開始暗暗佩服自己模仿哥哥語氣的功力了,“隻不過其實我的死並沒能改變什麽。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無法存活,不是麽?”


    水銀用那仿佛在燃燒一般的藍色眼睛瞪了他一會兒,忽然再次做餓虎撲食狀撲將上來,激烈的吻奪去唐逸的呼吸。口唇一陣疼痛,嘴鐵鏽味彌漫,那海妖竟然他帶著幾分懲罰意味地咬破了他的嘴!唐逸認為自己不能作以待斃,於是抬起膝蓋去頂水銀的丁丁。查覺到唐逸的意圖,水銀立刻翻身避開,這正好給了唐逸機會。他猛地一翻身滾到沙發下,將手臂橫在水銀脖頸間,整個人壓在海妖身上。對方那涼滑的皮膚另他打了個冷戰。


    唐逸略帶得意地瞪著水銀,卻被對方那興奮好戰的神情嚇了一跳。水銀開始掙紮,他的力道強捍,幾次險些把唐逸掀翻。唐逸出了滿頭大汗,使出吃奶的勁兒總算把海妖壓製住了。兩人較了半天勁,氣喘噓噓相互瞪著,空氣也開始變得燥熱。


    “身為海妖,上來就扒衣服,不覺得對你自己的主人太沒大沒小了麽?”唐逸好不容易喘勻了口氣,挑起一邊嘴角,邪氣地一笑,也忘了繼續拿著哥哥的架子裝樣子。但是海妖似乎也沒有察覺到異常,反而危險地眯起眼睛,一直淡漠的麵容隱現一絲稀奇的微笑,“死過一次,你變得可愛了。”


    唐逸還沒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麽一絲,忽然覺得一隻手在他腰間一掐。他用連自己都覺得起雞皮疙瘩的沙啞聲音尖叫一聲,身上一陣酸軟,力氣瞬間灰飛煙滅。腰部是唐逸的敏感帶,也是唐雅的敏感帶,以前跟歌舞伎町的美女們風流快活時她們最知道如何用那些柔軟靈活的手指□□他的腰側令他繳械投降。然而唐逸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弱點會在這種時候拖後腿,更沒想到海妖竟然使這麽陰險的手段……


    一瞬間的軟弱足以令形勢逆轉,海妖這一次將他臉朝下按在地上,地毯硬絨絨的毛紮在皮膚上一陣陣刺痛。海妖將他的兩隻手臂反折在身後,抽出他腰間的皮帶綁住,動作迅速熟練,明顯演練過無數次。唐逸氣急敗壞,“你丫特麽耍詐!”


    水銀挑起一條眉毛,“你什麽時候髒話說得這麽順了?”


    唐逸原本一肚子的髒話硬生生給吞了回去。一口大喘氣之後他才強作鎮定冷下臉試圖以眼神以及表情的氣勢震住海妖,並且壓低聲音用威脅的口氣說,“給我起來!”


    然而效果似乎並不理想,海妖的眼神也跟著危險起來,他低下頭,與唐逸側臉的距離隻有一根針那麽近,伸出舌頭來在他的耳廓上輕輕舔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唐逸恍然覺得自己就要被吃掉了。他甚至開始回憶自己看過的所有關於海妖的書籍裏有沒有提到過食人的地方……


    “你今天很奇怪。”海妖評論道,探尋的藍眼睛凝視著他顫抖的睫毛。


    唐逸心頭一陣緊張,難道露出馬腳了?他保持著鎮定,義正言辭地扭頭瞪回去,“不讓你上就是奇怪麽?”


    “一個月沒有見。你變了一些。”水銀忽然湊到他頸側,嗅著什麽似的,“連氣味都有一點不一樣。”


    唐逸心髒咚咚咚狂跳,冷汗開始從毛孔滲出。該不會第一天相見就穿幫吧?!


    他希望水銀沒有聽見他心髒的狂跳聲,因為在他聽來,這聲音實在震耳欲聾……他咽了口唾沫,放鬆了原本一直緊繃的身體,保持著頭側向一邊帶著幾分獻祭意味的姿勢,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冷靜的聲音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你。”


    “……”唐逸沒有想到海妖會用這樣平實的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這樣原本應該深情款款的話,更沒有想到接下來海妖又說了句,“也很想睡你。”


    唐逸心裏問候了印承閔和瞿嵐的祖宗十八代。這兩個孫子一定早就知道水銀會做出這種事所以事前才要給他進行“房|事”培訓,逼著他看了好幾部同|□□情動作片還給他講解各種體位的要點。他雖然早就知道這種事早晚要發生,可哪裏想得到會在見第一麵的時候就發生?!海妖們是不是都這麽直白想要啥就直接上啊?


    此刻的唐逸陷入天人交戰,到底應不應該配合呢……如果拒絕得太冷淡,會不會引起懷疑呢……


    就算從前跟那些清秀的男生們玩過,唐逸也從來沒有當過下麵那個。他做夢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受,就算被調入海妖戰隊接受命令的時候他也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在三天前見到水銀的時候雖然訝異於對方修長健美的身體,也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攻之地位。


    哪想到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於是此刻的他完全沒有準備好麵對菊|花朵朵開的宿命。唐逸抱著某種壯士斷腕般的心情悲歎一聲,閉上眼睛咬牙道,“我傷剛好,你……你輕點兒……”


    水銀見他一副要上斷頭台的悲壯表情,一絲猶疑蔓延上眉梢。從前唐雅在人前雖然嚴謹刻板,對他也很嚴厲。但是在這種私房|事上情況一直都是反過來的。唐雅一直很配合他,甚至是帶著幾分自虐般迎合他。可是今天怎麽這麽不情願?


    沮喪令他原本激動的心情一落千丈。


    唐雅是生氣了麽?怪自己一直沒有去看他?還是怪自己竟然這麽沒用,那麽明顯的威脅都沒有察覺到,害得他險些喪命?


    對呀,他完全有理由生氣。


    從前唐雅若是生氣,水銀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一炮泯恩仇。但是如今卻忽然有點兒猶豫。他咬咬牙,忍住*,解開了唐逸手上的束縛。後者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有些訝異地望著一臉不爽的海妖。


    “你不做了?”唐逸小心翼翼地開口,仿佛問的是個炸藥包。


    水銀向著他走了兩步,將手貼在他的胸膛上,輕輕摩挲著心髒附近,冰涼柔軟的皮膚另唐逸微微戰栗。海妖沒說話,垂下眼眸,一瞬間竟然顯得有些哀傷。


    “我……過兩天再來看你。”說完不待唐逸回話,海妖走到門邊,掃描了自己的指紋便離開了。唐逸半天回不過神來。


    就這麽走了?!自始至終連個笑意都沒有,感動的眼淚更別提了,甚至連句“你的傷怎麽樣了”都沒有問過就這麽走了?!不是說水銀和唐雅羈絆很深嗎?為什麽完全沒有感覺到?!


    片刻後瞿嵐進來了,看到唐逸雖然衣衫不整但是一臉困惑的樣子,嘖嘖兩聲,“不得不說,你的表現令人失望。”


    唐逸咽下對方的評論,瞪大眼睛,“你們?你們一直都看著?!”


    包括水銀對他又親又抱的那裏?


    “當然了,你以為這種重要的初次會麵我們會沒有任何監察措施麽?更何況,一旦水銀識破了你,我們要立刻采取相應措施。”瞿嵐有意加重了措施二字,聽得唐逸一陣不舒服。


    唐逸捏起拳頭,臉上卻揚起帶著怒火的諷刺微笑,“那我們倆要是真的開始*了,敢情你們還能免費看現場表演咯?”


    瞿嵐忽然神色一凜,高聲喝道,“少尉唐逸!”


    唐逸心中雖然仍舊有千萬隻草泥馬在奔騰,但還是本著軍人的條件反射立正回到,“到!”


    “別忘了你是在執行任務,不是真的在和隻海妖談情說愛!”瞿嵐淩厲的眼神如刀鋒一般切割著他的靈魂。他感覺喉嚨像是被卡住了,憋了半天隻能回了句,“明白!”


    “兩天以後,你將要以唐雅的身份入住海妖戰隊的宿舍大樓。明天我們會安排你與十五分隊的隊員們見麵。這裏是他們的資料,你今晚看熟。”


    唐逸機械地接收了瞿嵐傳遞的文件。瞿嵐臨走時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和唐雅的基因一致,要冒充他本該是很容易的。希望你不要再端著架子,否則隻是浪費安全部和我們大家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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