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衿冷輕輕按下了指上的弦,他難得有偷得浮生的時候,今日走過了莊子,核過了賬,父親隨著一班故舊飲茶,母親又要誦經,小師弟去了大漠沒人闖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錢莊的生意也不錯,便有了幾分閑情。


    “考磐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沈棲閑以著擊案,和著他的琴聲,“你這日進鬥金的大財主都要彈《考磐》,可真是最難消受人間富貴。”


    衛衿冷坐得端正,“你還不回去?”


    “去哪?”沈棲閑明知故問。


    “七月十七是玄安帝聖壽。”衛衿冷還是那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就像一張剛出鍋的石頭餅。


    “我皇兄啊,他三十歲壽辰嘛,肯定又是舉國同慶了,還不就是歌舞唱戲。”沈棲閑抱怨著。沈西雲本不是喜好鋪張的性子,偏偏沈棲閑愛熱鬧,去年生辰,這個弟弟非鬧著今年要大辦一回,眼看日子要到了,他卻跑了。


    “你壽禮備好了嗎?”衛衿冷故意不接他的話茬。


    沈棲閑嘻嘻一笑,湊到衛衿冷身邊來,手肘差點掛在琴弦上,衛衿冷連忙抱琴避開,“你知不知道,這是蛇腹斷。”


    沈棲閑拉長了臉,“你不心疼我,心疼它什麽?”他雖然麵上生氣可實際並不放在心裏,抱怨一句又樂嗬嗬湊到衛衿冷耳朵邊上,“小夜來信了,說大師兄天天抽著他練刀,我看他不情不願的樣子,不如搶了他的鳴鴻刀,送給我皇兄做壽禮吧。”


    衛衿冷斜他一眼,沈棲閑攤開了手,“你瞪我也沒用啊。他是皇帝誒,什麽寶貝沒有,隻有他送我,我有什麽送他。”沈棲閑看衛衿冷冥想苦思的樣子,笑道,“你不用擔心這個了。到時候跟我一塊回大成,一起給皇兄磕個頭,敬一杯壽酒就成了。”


    衛衿冷將他扒在自己肩上的手拍下來,“玄安帝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弟弟。三十而立,總是大生辰的。”


    沈棲閑故意咳嗽兩聲,學著老學究的聲音道,“西雲哪,所謂三十而立,大丈夫立德立功立言,你身負大成江山社稷,一定要勵精圖治,不負祖宗功業。”他說到這裏連忙縮了下脖子,“他是我哥,你再借我幾個膽子也不敢跟他說三十而立。”沈棲閑嘟著嘴,用手背骨節玩著一枚小白老鼠的劍墜,“從來隻有哥教訓我,我哪敢教訓他。”


    衛衿冷知道情人就是這副無賴樣,本不想理他,卻看到了他手上的劍墜,“雕得真好。”


    沈棲閑立刻樂開了,“怎麽樣,我皇兄肖鼠的。衛少掌櫃,幫我鑒定鑒定,價值幾何?”


    衛衿冷接過劍墜細看,“雖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也不算稀罕,難得是雕工,真是精巧。[]”


    “那當然,找了快一年呢。”沈棲閑得意。


    衛衿冷看他一眼,找了一年,剛剛還裝作不在乎。沈棲閑知道被情人看穿,不過他素來臉皮厚慣了,也不放在心上,反是對衛衿冷笑道,“哎,木頭,你什麽時候和我一塊回業都。”


    衛衿冷將劍墜還給他,“七月櫃上正忙。”


    沈棲閑不幹了,“又這樣!我哥過年的時候可交代了,要是聖壽節不帶你回去,就跟我算劫了生辰綱那筆帳。”


    衛衿冷不語。沈棲閑急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啊,我哥下下個月才三十,你要等著他比你先死,可得等到什麽時候?”


    衛衿冷氣得瞪他,“你胡說什麽。你哥可是皇帝!”


    沈棲閑生氣,“皇帝就不死啊。他以為他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啊。新暘,跟我回去吧。我父王母後都不在了,我皇兄是愛才的人,可看重通達錢莊仁義厚道了。他答應了,不逼我納妃,一定不為難你,走吧。”


    衛衿冷依舊不語。


    沈棲閑扯著他袖子,“緝熙穀上上下下,從世尊到小闖禍精,我哪個沒見過?衛老爺子病重,你不許我去拜見,新暘——”沈棲閑故意掐著嗓子,“我從大成跟到太原三年了,你還不給我個名分啊!”


    衛衿冷被他鬧得哭笑不得,幸好有仆役進來道,“少掌櫃,有消息。”


    衛衿冷擺脫沈棲閑出去,便有伶俐的小廝在他耳邊道,“宮裏收到的風,熹和淑妃恐怕要變貴妃了。”


    衛衿冷微微皺眉,如今戎幾戰事吃緊,熹和夫人一月前才加封了淑妃,如今既無功也無娠,這時候晉封,恐怕皇上是不會再向戎幾派兵了,“叫咱們的商隊多運些大毛衣服過去,戎幾的貴族們可是很怕赫連傒放他們去草原上牧羊的。”


    “皇上!”熹和淑妃帶著近身宮女,捧著加封貴妃的禮服跪在棲鳳閣門口,“臣妾不要晉封,求皇上派兵救救我哥哥吧。”


    晉樞機大大打了個嗬欠,“一天三遍的哭,她還沒夠嗎?”


    商承弼微微揚手,王傳喜先替晉樞機送上茶點,而後才躬身出去。不多久,便聽到了熹和淑妃哭嚎的聲音,“晉樞機,你今日攔著我,日後定要你後悔十倍!”


    晉樞機伸手打翻了那一碟子鵝脂鬆瓤卷,酥鬆的點心摔得到處都是,“給我把她拖回去,不想住翊坤宮,就住冷宮吧!”


    商承弼款款放下茶盞,“什麽事,也值得生這麽大氣。等蠻帖兒戰死,叫她殉了國,也算留個好名聲。”


    晉樞機冷笑,“你對用過的女人,一向這麽體貼嗎?”


    商承弼笑看他,“吃醋?”


    晉樞機懶懶道,“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吃得過來嗎?過來幫我揉腿。”


    商承弼搖著頭將他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越來越放肆了。”


    晉樞機隻是嗤嗤地笑。


    雲舒識趣的走出去,卻正見到王傳喜走進來,“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晉樞機擰過了頭,“就沒有一日能安生些嗎?”


    商承弼連頭也沒有抬,小心地替晉樞機捏著腿上僵硬的肌肉,“能覺出痛嗎?”


    晉樞機不理會,他再加些手勁,晉樞機還是不理會,商承弼便用了一分內勁,晉樞機疼得忍不住,突然叫了起來,“輕些輕些,我是腿麻又不是沒腿,能不知道疼嗎?”


    商承弼輕輕捏了捏晉樞機麵頰。外麵的王傳喜等得心焦,半晌才聽得他回了一句,“跟皇後說,淑妃身子有恙,這些天,就先在她的坤和宮住著,別到處吹風了。”


    晉樞機突然湊過來咬了一口商承弼肩膀,“你可真聰明,叫皇後看著那個女人,這下,她可沒法兒跑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比較短,因為後麵重點是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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