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安尷尬地跟著前麵西域舞娘的步伐,即使在現代,她也從未著過如此風涼的衣服,心歎西域女子大膽外向的作風同時,不禁想捂著自己的腹部,輕紗蒙麵,腳踝上的鈴鐺作響,長長的裙尾毫無顧忌地拖曳在光潔的地麵上。


    嘶――好涼。


    若不是經過習藝館時想起袁叔嬌,前往井中查探卻發覺她已經死亡,恍惚間自己已經成為謀殺的最大嫌疑犯,不得不在宮內四處逃竄;若不是意外地在趕來大明宮的途中遇見盛裝待發的張娃,靈機一動混入舞娘之中,或許自己又會毫不留情地被打入天牢。


    司馬安憑著天生的藝術細胞睨著身邊的人學她們擺著別扭的動作,餘光一掃,無意中瞥見張娃的悠然的側臉,眼睛便定在了上麵再也無法挪開了。


    她臉上雖帶著笑意盈盈,但眼裏的寒光連自己都瞞不住,又如何能瞞得過武則天?


    在宮外,在青樓,隻是遠遠地觀望她,即使近前也保持著相當的距離,當時一心隻想要讓她放棄複仇,放棄刺殺賀蘭敏之,當時她的執迷不悟,變成了此刻的委曲求全,司馬安心中隱約感覺到一陣心疼,多麽好的一個女子,一生,便全部付諸上一輩的恩怨之中了。


    一踏進大明宮,裏麵的人視線齊刷刷地望向此間,司馬安所扮演的角色隻是浩瀚星海中一個不起眼的灰塵,但在這麽莊嚴的情況下,不允許出任何的紕漏,宮廷演出相當於現代在人民大會堂的演出,如果出錯,擔當責任的便不止是張娃一個人了。


    而張娃全然不察,自己悉心培養的舞群之中,混入了一個故人。


    耳邊傳來一陣低呼,張娃的姿色傲人,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此刻華麗的妝容,更加將她襯托的完美無瑕,朦朧的輕紗蒙麵,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震撼,縱然不算傾國,但已足夠傾城。就連見慣了美女的李治也都不禁多看了幾眼,身邊的武則天見到他如此模樣,隻是稍微動了下眉頭。


    司馬安睨見了外頭巡查的禦林軍,站定在屬於自己的位置,音樂聲未起,她微微地喘了一口氣,低頭順目間,竟然感覺到了一個強烈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悄然抬頭,對上的是一雙詫異,迷茫繼而驚訝再是淡定的雙眸。


    她眼中的感情如此之豐富,卻又瞬息變化,讓人捉摸不定。


    司馬安蒙著麵紗,隻希望那人暫時未認得出自己。


    李令月,我不想讓你見到此刻窘態。


    “公主?”暗香注意到了李令月的異樣,她端著杯子輕晃許久,卻遲遲不飲,問道:“這舞,叫什麽名字?”


    “不知。”暗香搖頭,心中奇怪道:公主明明對這些不甚在意,為何偏偏此刻問及,難道這舞真與尋常的不同?


    舞者就緒,樂師點頭便要開始起樂,司馬安眼看便要無法裝下去了,卻不想李令月忽然起身阻斷道:“父皇母後,兒臣覺得此刻不宜觀舞。”


    “哦?”天皇側目道,“為何?”


    武則天微微欠了欠身子,顯然對李令月的插手有些興趣。


    “因為女兒要跳呀,”李令月步出座位,吐一吐舌頭道,“若是讓她們先,豈不將女兒生生地比下去了?”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沒有人料到堂堂的大唐太平公主殿下竟然會紆尊降貴請求在百官麵前跳舞,且不說從未聽說公主會舞,就算是會,也不該做這等有損身份的事情。


    “三思兄,你說這公主今天是怎麽了,先是喝悶酒,再來要跳舞,難道真是見張娃太過美豔,深怕被比下去了不成?”賀蘭敏之道。


    武三思笑回:“公主就是這個脾性,不過――”他悄然看了一眼武則天道,“這千載難逢的事情,賀蘭兄看看何妨。”


    賀蘭敏之果然是個蠢貨,竟然讓張娃在李治麵前獻舞,莫非他當真不了解男子的脾性不成,莫說李治了,便是自己也對那張娃微微心動。太平此舉,必定是為了姑母著想,若是李治納了張娃,姑母再強勢也是個女人,無論如何心裏都不會舒坦。


    “太平既然有此意,不如就允了吧。”武則天開口道。


    “那好吧,”李治瞥了張娃一眼,甩袖道,“你們先退下。”


    不知道是否是司馬安的錯覺,在李令月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她幾乎在她輕蔑的眼神裏瞅見了自己的欲蓋彌彰,還有,張娃寬袖下越握越緊的手。


    張娃似乎有些愣神,司馬安直覺情況不妙,深怕她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便一小步上前,用寬大的袖袍掩護自己突兀的動作,拽住她的手,輕聲低語道:“小狐狸,這裏有獵人,你還是先躲起來吧。”


    張娃嬌軀一怔,不可思議地回轉過身,望著司馬安。


    “走吧。”司馬安催促道。


    轉身回去的同時,忍不住向李令月方向望去,她立在原處,孤傲的像是一株寒梅。


    李令月,你是為了我麽?


    上官婉兒追上蕭景,被攔下來的蕭景顯然不耐煩道:“還有什麽事情?”


    “我找你並未是為了信箋。”婉兒道。


    蕭景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上官婉兒交握雙手在腹間,繞過蕭景悠然道:“那信箋究竟是不是你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想好了要與我為敵。”


    “有話快說。”蕭景道。


    “你的姑姑是太宗後妃,蕭家又是名門望族,身份顯赫。婉兒僅僅是一罪臣之女,就算是祖父未曾獲罪,身份地位都是比不上蕭家的。”上官婉兒說罷,偷眼往蕭景臉上瞧去,果然見她麵色稍鬆,繼續道,“且不說婉兒是否有本事過了今天的中正,就算過了也不能與你抗衡,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大明宮女史是最好的位置,太子府次之,習藝館更是清水衙門,婉兒對前兩者並無奢望,隻求能夠在宮內立足。”


    “你真的沒有心思?”蕭景終於開口問。


    “就算有心,也無力可使。”婉兒苦笑搖頭道,“但你不同,若輕易地除掉了婉兒,還有一個文武雙全的將軍之女張天在,沒有我的戰場,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你想和我同盟?”蕭景總算聽出了婉兒話中的意思,“你有那個本事麽,再說,剛才那張天可是站在你那邊呢。”


    “宮內哪有朋友可言,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出賣對象,因為隻有傻到相信你的人才能深信你的謊言甚至為你赴湯蹈火。況且張天對我,也未必不是這個想法。”上官婉兒頓了頓,轉身直視蕭景道,“怎麽樣,是選擇一個地位才華都不下於你,有可能打敗你的張天作為你的對手,還是選擇我――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隻能聽天由命的人來助你一臂之力?”


    蕭景聽了沉思了半晌,終於笑言道:“有點意思。”說完便轉身往大明宮宮殿而去。


    婉兒一愣神,追問:“信箋呢?”


    蕭景滯下步伐,從袖口中掃落一物,隻見那張印著墨水的字條飄然而下,輕輕地躺在地麵上,安靜的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婉兒稍鬆一口氣,倉促上前,拾起那紙條,盯著上麵的字――“秦王破陣樂”,心下一沉,這是讓自己舞劍麽?肯定是那霍王李元軌的題目。


    沉思間,一串悅耳鈴鐺聲從指縫間溜過,待婉兒扭頭去看時,瞥見一輕紗拖地裙尾沒入拐角,稍稍遲疑著是否過去瞧個究竟,卻聽見大明宮殿內有人喝彩,側頭一望,隻見一個靈氣女子,手執長劍,動作瀟灑,氣勢淩淩,有時柔和,有時遒勁,婉兒雖然不懂這些招式,但總覺得這些劍招處處凶險萬分。


    婉兒矗立原地,視線被吸引著無法挪移,想著方才的題目,若是能添上幾個劍招或許便能夠遊刃自如。


    張天!


    腦海中冒出這個人的名字,婉兒邁開腳步四處搜尋她的蹤跡。


    “是你!”張娃輕呼出聲,甩開司馬安的手道,“你為何會在這裏,你是何人,和武後有何關係?”


    司馬安抱手斜靠在牆邊道:“我也沒想到會在宮中見到你,你不是要刺殺賀蘭敏之麽,怎麽會隨他入宮,我離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與你無關。”張娃冷冷道。


    “是與我無關,”司馬安一挑眉頭,死死握牢張娃的手腕。


    “放開我。”


    “既然你與我無關,身為公主的人自然是要將逮住的刺客捉拿歸案。”司馬安不自覺地蹦出“做為公主的人”這般的說辭,心中不免被自己的言行一嚇,什麽時候以李令月的人名義自居了,中毒了麽?


    “你果然是走狗,”張娃憤怒道,“既然被你抓住了我也無話可說,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司馬安奸笑著回頭,一挑對方的下巴道:“殺刮我都不會,至於調戲嘛……”慢慢地靠近張娃,在她耳邊輕輕道,”還是會一點點。”


    “你到底是男是女?”張娃身子一緊問。


    “你猜。”司馬安樂嗬嗬地回。


    張娃沒心情陪她鬧,抿著嘴開始悶不吭聲,從兩人身邊的牆後傳來一陣喝彩,依稀聽出讚歎太平公主的聲音。司馬安聽見了,自然而然地開始念想起李令月,不知道她跳舞是何姿態,沒見過還真是可惜。


    如今不單宋昭慧案毫無頭緒,連袁叔嬌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嫌疑不明不白地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斷不可能供出婉兒來,排除婉兒還有自己那麽還有誰知道袁叔嬌在井中,又是什麽原因要殺死她?


    張娃見司馬安忽然地安靜,便奇怪地往她臉上瞧去。這個人雌雄莫辨,時而言語輕佻似浪蕩公子,時而安靜沉穩像謙謙君子,哪一個才是真的她,此刻的她又在煩惱什麽?


    “張娃,我越看越覺得你像一個人。”司馬安眼睛直直地盯著牆根,忽而道。


    張娃身子一抖。


    司馬安見她如此,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想,加重了握著張娃手腕的力度,使得對方疼的眉頭緊促,“婉兒提過,有一人的文章時而平淡無奇,時而才華卓越。而那人有時給人的感覺也都不太一樣,似乎是一天一個人一般……”


    張娃搖著頭,後退。


    司馬安將手舉在兩人中間,認真地看著那人的眸子道:“你和她提過我是不是,所以她那天晚上潛進我的房間純粹是因為好奇並非是為了中正,所以那天在太醫院刺客要殺的根本就不是公主而是我對不對?”


    張娃瞥開頭。


    “你和張天,是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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