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安展開被卷成一小卷的紙條,上麵一行端正而秀美的字寫著:“太平公主在南山別苑。”


    司馬安皺起眉頭,李令月怎麽突然去了南山而不在宮內陪著她的父皇,難道長安宮內又發生了變故?不過這樣也好,司馬安心情轉佳,抬手遮住前麵的日頭,朦朧的光刺眼,但同樣地給這深秋帶來了一點溫暖,這樣我就可以親自去見你了,李令月。


    “公子,手杖。”司馬惜見自家主人欲要起身,故而遞出了榆木手杖。


    司馬安接過,睨了一眼那上頭包裹著的布料誇讚道:“你倒是心靈手巧了,換作從前,隻怕隨便丟給我一根木頭便算了吧?”


    “我哪有那樣!”


    “丫頭,”司馬安曲著指節在她腦袋上扣扣,“南山別苑是什麽地方,你可曾聽說過?”


    司馬惜捂著頭喊疼,聽見問話卻隻直搖頭。


    “是南山大佛寺改建的一處山莊,”抱手倚靠在門邊的人道,“太平公主命人建的,自聞你死訊之後便開始動工,月餘便完成,近來又加護了一些侍衛。”


    “張天,些許日子不見你了,我有些想你呢。”司馬安笑道。


    “少來。”張天邊說邊緩步踱了過來,感覺到司馬惜視線一直落於自己身上,便回看了過去,司馬惜顯然一愣,迅速躲避開來,望向別處。


    司馬安借著手杖站起身道:“賀蘭敏之一死,李顯這個太子當的可舒心?”


    “有勇無謀,不值一提。”


    “張天,你可想過今後的路該怎麽走,我是說,如果覺得李顯無能,不如另投他人?”司馬安小心翼翼道。李顯的皇帝做的並不長久,張天跟著他遲早要受難。


    張天的眸子閃過寒光,“你要我投誰?”


    司馬安感覺到她言語中的不善,喟歎著這些日子的生死與共是因為有同樣的一個目標,如今人死了仇報了,她便與我生分了起來。(.無彈窗廣告)


    “比如,投靠我?”司馬安笑著搭肩道,“你瞧,這長安城內最大的和最出色的院子已經悉數落入我的手中,不久將來還會進一步擴展,我會將生意做到洛陽、登州並州甚至西域去,你在我這裏喝點小酒唱個小曲,日子豈不逍遙自在?”


    張天麵色稍鬆,推開司馬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漠然道:“沒興趣,我今晨去看過姐姐,有人給她上了香。”


    “奇怪,並不是我,”司馬安一想,垂手道,“是李崇訓?”


    “那麽必然是他。”張天猝不及防地奪過司馬安手中紙條,瞄了一眼上麵的字道:“原來太平公主在南山,你準備什麽時候去?”


    “你說呢。”司馬安嬉笑著反問。


    張天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負手道:“有人是曼陀沙羅,好看卻不能夠摘采;有人是傲雪寒梅,雖然還未盛放,但到了時間,有的是人去采。”


    司馬安聽罷,總覺得張天的話似有深意。


    “你今日來,是不是要和我說什麽?”


    “沒什麽。”張天淡淡道,回頭的時候又瞥了一眼司馬惜,後者默然地呆立原地,身子轉向她,平時的破鑼嗓子沒了聲響,隻餘一目柔光目送她消失在門後。


    “人都走了,還看?”司馬安出其不意地湊近她,“小心她殺了你。”


    “您別胡說。”司馬惜一跺腳又羞又惱道,“我們都是女子!”


    “我又沒有說什麽,”司馬安聳肩攤手道,“是你自己心虛,還不快去替我收拾東西?”


    “啊?”


    司馬安抬手狠狠敲她一記佯裝發怒道:“快收拾包裹陪我上山去找李……找人呀!”


    “好。”司馬惜似乎立即忘記了方才的事情,轉頭便高高興興舒舒服服地替司馬安辦差去了。


    司馬安看著她的背影直直歎氣,也不知道這丫頭心是怎麽長的,被自己帶著卷入到這許多事情當中,也不見多長一分心眼,依舊是直來直往,喜歡誰不喜歡誰那是一眼便知,無論是胡太醫、李令月還是張天的到來都未曾讓她多問自己一句,比如問問自己是什麽人,問問他們要做什麽事情,她全部都不在意,隻是聽從自己的吩咐,哪怕要她跳海,她恐怕問都不會問一個理由便一頭栽下去。


    “愚忠。”司馬安最後看著從房間中出來的司馬惜總結道。


    上官婉兒按壓著發疼發緊的腦袋,緩緩地走在曠闊的石路上,經過通訓門的時候遇見了一隊上翊軍巡衛,為首的一個人身姿挺拔,婉兒聽說過他,他即是義陽公主下嫁的那個人。


    忽而感覺到對麵投射而來的視線,婉兒呼吸一窒,呆呆地往那個方向望去,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他含著肆意的笑,身形熟悉,尤其那種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雙眼,分外令人記憶深刻。


    是他,是穀底的那個人!


    婉兒想要衝過去,但無奈隊伍太長,稍稍踮腳,那人負手而立,對著婉兒點點頭,繼而往著太極宮方向而去。


    等到這隊人終於過去了,婉兒正視前方,哪裏還有人?四處張望著找尋,但那人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婉兒。”身後有人叫,婉兒震驚回頭見是張天,麵上雖然佯裝欣喜但也掩蓋不住眼眸中轉瞬即逝的失落。


    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婉兒在宮內認識的人除了蕭景,也隻有她而已。


    “我見過你給司馬的那張紙條,”張天和婉兒一邊走一邊說,“若說你已經不在意她,為何為她做那麽多事情,若說你在意她,又為何告知她太平公主的下落,難道你都不會難過?”


    婉兒嘴上含著笑,心裏卻泛著澀。


    “賀蘭敏之的事情,我知道狄仁傑和武三思都是因你才去參他,姐姐的仇算是你替我了結,算我張天欠你一個人情。”張天頓下腳步,鄭重道。


    “記下了。”婉兒依舊笑著,“我還有事情要辦,就不陪你聊了。”


    “上官婉兒。”張天在背後喊住她。


    “嗯?”婉兒回首。


    “小心武三思,他可不是李顯。”張天提醒道,回憶起了亭子中上官婉兒拒絕李顯的那一幕。


    “好。”


    張天看著上官婉兒離去的方向,頓覺不對,尾隨了幾步直到她向朱雀門衛士亮出大明宮的令牌,這才了解她這是要出宮。


    一輛馬車叮叮當當地搖晃上了彎曲的山路,駕車的是根叔,裏麵自然坐著司馬安和司馬惜。


    司馬安自上了馬車以來一路無語,閉著眼睛假寐。她們隻帶了手杖,龐大的輪椅便被擱置在了院裏。司馬惜並未問她前來找的是誰,隻知道此人對司馬安而言極為重要,重要到不顧尚未好全的腿顛簸上山,重要到即使心中畏懼也要上山。


    司馬惜在街上賣身的時候,日頭正毒,或許是因為容貌尋常,並未有人上前問津,僅有幾個小混混撕著饅頭屑逗弄著自己,這個時候,司馬安出現了,她坐在轎中,身邊陪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很久很久,仿佛在思考著什麽,她的眼裏帶著憐憫,沒有別人的嘲弄,很快的,又很出乎意料的,那個姑娘替她將自己買了下來。


    司馬惜那時候不知道,買下自己的並不是一個公子,而是一個受了傷的姑娘,她失去了雙腿,失去了感情,她鬱鬱寡歡,終日坐在她的小小天地上出神地看著窗外。


    她傷的真重,司馬惜心想,一定要照顧好她,因為隻有她待自己不同。


    “籲――”根叔停住了馬車,與外麵的人說著些什麽。


    司馬安睜開眼,眉頭皺的緊緊地,剛要開口卻見簾子被人毫不客氣地掀開,露出一張男人的臉來。


    “你們是何人,上山幹嘛?!”


    “這位軍爺,我們是要趕去洛陽的,這條山路好走,可少走一個時辰呢。”根叔機靈,並未提及山莊的事情,塞給了那士兵足足一袋的銀兩。


    “繞道吧。”那個士兵收下了錢財,打量了司馬安主仆一眼,瞄見了手杖,或許斷定一個瘸子不會帶著丫頭前去行刺,故而放鬆了警惕。


    “好,好,馬上就走。”根叔哈腰道。


    “公子,怎麽辦?”司馬惜先著急了。“那家夥收了錢,卻不讓我們過去!”


    司馬安又是欣喜又是無奈道:“隨機應變吧,我高興的是這裏越是多的士兵就越是表明她在此處,但為難的是,這麽多人,我們該怎麽溜進去呢?”


    司馬惜撓頭,她的腦瓜實在不好使,此刻便是一片空白。


    根叔駕著的馬車在不見了崗哨之後即停了下來,掀開帷帳道:“公子,不如先回去罷,這上麵可能住了哪位皇親貴胄,得罪不得。”


    司馬安思量著,以前都是李令月時不時地出現在身邊,未曾多覺得什麽,自己也身在宮內,並未覺得不便,可如今才知道這身份地位在這裏的差異,縱然有錢還是諸多不便,即使自己和她不在意,這中間攔著的人可真是不少,隻是小小一個崗哨便將自己輕易趕走,若是日後和李令月的事情被武則天知道了,那豈非無絲毫抵抗之力?


    攢手輕輕捶著腦門,司馬安聞見了一股異味,蹙眉道:“什麽東西,這麽臭?”


    司馬惜掀簾而出,稍許後才道:“是運送夜香的馬車經過。”


    司馬安一拍大腿道:“根叔,攔下那馬車,我要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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