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吩咐在場的宮人將司馬安帶走,司馬安猶如行屍走肉一般任由人帶著,也不管將往何處,這一切被婉兒看在眼裏,不禁替她心疼起來。出了比試場地,婉兒聽見一記鑼響,馬球比賽並未因某些人的退場而終止,他們還在繼續,場上在比,場下的較量又何時斷過?


    “這裏有我,你們都回去罷。”婉兒道。


    司馬安回頭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竟沒發覺你一直跟著我,跟了多久了,太後那邊不需要交代麽?”


    “太後忙別的事情,我閑來也是無事。”婉兒說的為假,武則天那兒豈能無事,滿場的眼睛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如今一役,武則天打的甚為精彩,不但為她自己挑選了場上的人才,而且試探出誰是虛情假意,誰才是站在她那一方的俊傑。


    婉兒陪著司馬安安靜地走在皇宮內,再長的道路也會有盡頭,但這宮牆之內,圈圈回回,容易讓人迷失,讓人迷亂。婉兒想一直陪著身邊之人,哪怕僅有這一段短短的距離,“你的傷,沒事嗎?”


    “打不死我的。”


    “你住的可安心?”婉兒一時找不到別的話問,在武則天麵前小心謹慎,不曾為任何問題難倒的她,竟也有口拙的一天。


    “還好。”司馬安心有牽掛,對婉兒答的簡單,待兩個人都沉默時,司馬安再看向婉兒的側臉,她正低著頭,黯然神色,司馬安心知自己又傷了她,懊悔不已,剛要開口說些好玩的,卻見身後走來一個衣冠楚楚的人來。


    那人正是武三思。


    司馬安伸出的手停頓在空中,思索一陣,收了回來。


    武三思瞧見婉兒和剛入宮的新人在一起,臉上閃過一絲的疑惑,但還是保持他慣有的姿態,噙著笑衝婉兒而來。


    “上官姑娘,害的三思好找,原來你躲這裏來了。”武三思詭異地笑著,眼睛掃了司馬安一眼,甚為不屑,“上回的事情,三思替姑娘辦到了,不知道姑娘想要——”他忽而拉住婉兒的手,“不知道姑娘會如何報答三思呢?”


    婉兒想要抽回手,但武三思不允,死死拽著。


    司馬安恨的牙癢癢,剛要出手,但卻被婉兒的一記眼神阻攔。司馬安讀懂她的意思,若是在這裏和武三思起衝突,吃虧的總歸是自己,而且會給婉兒帶來麻煩,隻是這武三思實在欺人太甚!


    婉兒讓他做了什麽,為何他會這麽說?


    上官婉兒仰頭瞪著武三思道,“我不曾欠武大人什麽,那件事情武大人難道沒有受益,請不要一味地覺得別人欠你,實際上,可能是武大人欠了別人的。(.)”


    武三思此人陰沉不定,先是籠絡太平公主,再是與賀蘭敏之稱兄道弟,如今見李顯當了皇帝,又和李顯靠攏,雖說是牆頭草,但終究也是個聰明的牆頭草,否則怎麽能在賀蘭敏之事情中脫身而出,在狂風驟雨中屹立不倒?


    武三思眯了眯眼睛,牽著上官婉兒往前走,婉兒掙紮,但對方一個大男人,自己如何能掙脫。


    “放開她!”司馬安握緊拳頭道。


    武三思回頭,看著那個背影,撇嘴笑道,“崔湜,你不開口我還以為你不存在呢,怎麽,難道連你也想阻止我,不過我提醒你,我的姑母是當今太後,連皇帝也禮讓我三分,你算什麽東西,我稍微動一根指頭就可以解決了你,難道馬球比試沒給你一個教訓?”


    婉兒亦看著司馬安,千叮嚀萬囑咐她莫要插手,可她怎麽不聽自己的話,但婉兒心中亦覺得開心,那人是在乎自己的,和當初一樣,隻要遇到危險,她一定會擋在自己前頭。


    婉兒還記得她當初在井邊說的話,她說,不要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即使必須要那樣做,也情願是她替自己做這一切。


    司馬安繃著臉,疾步走了過來,一邊拉過婉兒另外一隻手,一邊挑釁地看著武三思頂撞道,“對不起武大人,她已經答應陪我。”


    婉兒心神恍惚,幾疑自己聽錯了司馬安方才所說的話,漂亮的眼睛回望司馬安,卻見對方一臉真摯,絕非玩笑之語。婉兒斂起心神,縱然知道她這句話完全是為了維護自己,但她可想過這樣說的後果?


    不但自己無法割舍,而且會害武三思嫉恨。


    武三思畢竟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司馬安的話語隻讓他眉頭動了動,一陣沉默過後,武三思大笑道,“婉兒,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麽不知羞恥的人,癡人說夢!”


    司馬安顧不得那麽多,反手握住婉兒的手站在她身邊與她並肩,堅決道,“我與婉兒早就有了盟約誓言,她手上的鏈子便是最好的證明,無論何人都無法將她從我身邊帶走,即使是你,武三思,難道你就不擔心太後知道誰偷拿了修葺武家宗祠的銀兩麽?”


    武三思麵色一僵,緩緩鬆開了上官婉兒的手。


    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明崇儼悠閑地靠近著三人,站在武三思身邊,湊近他的耳邊說了幾句,武三思一驚問道,“此事當真?”


    “比金子還真。”明崇儼揚眉道。


    武三思瞪了司馬安一眼,嘴巴動了動,最後卻拂袖轉身悻悻離開。


    “你和他說了什麽?”司馬安問。


    “天上掉了顆石頭而已。”明崇儼抱手,曖昧地看著司馬安和婉兒牽著的手,指了指他們身後道,“司馬安,你有大麻煩了。”


    司馬安怔神,匆忙鬆開了握著婉兒的手,她感知到了身後站著誰,仿佛也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惱怒。


    回過身,望著那抹影子,司馬安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髒跳的比任何時候都快,血比任何時候都要沸騰。


    她站在這裏多久,又聽進去了多少?


    “李令月,我……”司馬安完全已經忘記了她方才對自己的忽視,此刻滿心的都是李令月,所有的話語都慘白,所有的形容都空洞。直到此時此刻,司馬安才明白李令月在自己心裏的位置,早就超過了預計的程度,她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解釋,隻要時間過去,司馬安都會為她找到借口掩飾,然後強迫自己無條件相信她。


    上官婉兒亦轉身想要替司馬安辯駁,卻被明崇儼拉住了袖子。


    “讓他們自己解決,傻丫頭,你去隻會讓事情更糟。”明崇儼搖頭認真道。


    婉兒聽見他叫自己‘傻丫頭’,不可置信地望向明崇儼。


    他的眼睛……


    “你總算認出我了,”明崇儼道,“還記得嗎,我會飛。”他說罷嘴角掛出一個大大的笑,那樣輕鬆自在,不似這個皇宮裏的人,皇宮裏的人背後都有故事,都被壓抑著,不會像他這樣輕鬆自在。


    “真的是你,你是南山穀底的人?!”


    不發一言的李令月讓司馬安心慌,她沉默起來便像是北極冰川的千年寒冰,使得方圓十裏都冒著涼氣,她的眸子陰沉深邃,烏黑柔軟的長發偶然被風拂動,她穿著火紅的仿胡交疊襟口上衣,前擺上繡著精致的花紋。


    她如清風一般不作停頓地掠過司馬安的身邊,司馬安回頭看,見她一把抓住上官婉兒的右手,舉到兩人中間,眼睛盯著上官婉兒,而婉兒也正瞧著她。


    司馬安從未見過這二人之間這樣的眼神,雖然沒有真刀真槍地交鋒,但已經聞到了火藥味,仿佛見到了暗處的刀光劍影。


    李令月與婉兒都是沉默,誰也不讓誰。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司馬安忍不住開口,她倒不擔心李令月,而是擔心婉兒,“你快放開婉兒。”


    李令月不理會她,扳過婉兒的手,盯著她袖口露出的銀色手鏈道,“就是這個東西,是你們的定情之物?”


    不等婉兒回答,李令月便將手鏈扯了下來,握在手中,撒開手徑直往前而去。


    司馬安想也不想追趕上去。


    婉兒也要跟,但又想到明崇儼的話,凝住了腳步,轉身回望那人,但早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這個人……


    司馬安追上李令月的時候,見她一人站在了太液池邊,側對著自己,遺世而獨立。


    司馬安放緩了腳步,隻怕驚擾了佳人,一方麵也在心裏反複排練著該如何去解釋剛才的事情。她無法捉摸李令月心中所想,一直惴惴不安著。


    “別過來,”李令月恢複了從前的淡漠語氣,伸出手,低頭看著手心的鏈子問,“這是你送給她的?”


    “是。”司馬安點頭道,“但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


    李令月冷哼一聲,高高抬起手,使勁將手中的東西往太液池中一拋,銀色的手鏈在空中劃開一道優美的弧度,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如燦爛一瞬的煙花一般,轉瞬即逝。


    “咚——”


    司馬安邁開腳步衝到她的身邊,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條鏈子入水,微微泛著波瀾的水麵圈起一道又一道水波,蕩漾到岸邊,拍打著水岸。


    司馬安怔住。


    屬於她和李師青的回憶,就此葬送……


    李令月餘光瞥見司馬安的神情,她隻是在氣頭上,撇下薛紹回過頭來尋她,就看見她與上官婉兒十指交纏,並肩而立,就聽見她向上官婉兒深情告白,約定盟誓。李令月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心內湧起一道怒火,頃刻的憤怒吞滅了所有理智,李令月隻想打破這麵前的一幕。


    但此刻,卻有些後悔了。


    “既然你那麽在意,本宮派人下池去找,直到找到為止。”李令月語氣放軟道。總不能一見麵就讓她為難,總不至於一見麵就和她慪氣,未來的路還很長,李令月不想再失去一次司馬安,她舍不得。“不用告訴本宮,你有多麽在乎她。”


    李令月說罷,靜靜等著司馬安,她期盼她能說一些什麽,但司馬安始終沒有開口,李令月說不上這是什麽感覺,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平緩了心情,李令月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她答應了和薛紹的婚事,但絕不會被薛紹動一分,隻要成婚,她就能有自己的府邸,就有自己的府兵,就能建立自己的勢力,從此不必為母後所左右。


    難道這一切,你都任性著不去懂麽?


    司馬安實然沒有思慮那些,李師青在自己身上落下的劃痕此刻清晰了起來,她在這種絕對不佳的時間內走神,她回想起了在現代的種種。


    “噗通……”


    一聲響將司馬安揪回到了現實,司馬安一愣,循著那聲音方向而去,才覺是李令月親自下了水。


    “喂,這麽冷,你怎麽跳下去了?!”司馬安著急地褪去靴子,也要下水。


    “不就是一條鏈子嗎,本宮就不信找不到!”


    “你先上來!”司馬安不知不覺加重了語氣。


    “不上!”李令月倔氣上來,不理不顧,深吸一口氣重新潛了下去。


    “喂!”司馬安身子浸泡在寒冷徹骨的水中,深秋季節,自己都受不了這裏的溫度,李令月這麽嬌貴的身子,又怎麽能耐得住?!司馬安雙手緊緊抓住李令月的雙肩,強迫她正視自己,不給她再潛下去的機會,認真地望進她的眼中道,“我不許你再下去,聽見了沒有,那條鏈子從前或許很重要,但如今都不如你來的重要,李令月,我不管你心裏在計算著什麽,我不喜歡你嫁給薛紹,我隻要你做我的女人!”


    聲音擲地有聲,回響在周圍,太液池周圍都安靜了,沒在樹後的影子捏緊了手,狠狠捶樹幹……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要怎樣


    ps.謝謝一直看文的朋友,謝謝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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