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江四九拉到身邊,然後把她推向懸崖。


    江四九緊閉雙眼,屏住了呼吸,盡管有郭嘉在旁,不會有任何危險,但在黑暗之中走向懸崖,真是一件十分危險而又刺激的事。


    她於害怕之外,又感受到了難得的放鬆,簡直有如麵對死亡一般。


    直到離懸崖一尺之遙,郭嘉才鬆開手,道:“張開雙手,放開你的懷抱。”


    江四九用力伸出雙手,如燕展翅。


    她感到大風奔騰如濁浪,仍像剛才一般從她的臉上不顧一切地呼嘯而過,從她的臂膀上千縈百折地纏繞而過,從她的身體上急急奔跑而過。


    她聽到風吹著他們兩人的衣袂,獵獵作響。


    大風吹幹了她的汗水,也吹走了她的驚懼。她甚至為自己剛才的驚懼感到十分可笑。


    生又何歡?死又何懼?


    為什麽不能死?人的一生,不過數十載,在宇宙的蒼茫浩淼之中,連滄海一粟、恒河一沙也算不上,又有什麽可哀怨的?


    不知怎的,一種無法言明的複雜感覺,從她的內心油然升起。


    身後傳來郭嘉似與自然融為一體的聲音:“告訴我,你現在感覺到了什麽?”


    江四九大聲道:“風!好大的風!”


    郭嘉道:“風令你想到了什麽?”


    江四九道:“我想到了――死亡!”


    郭嘉大笑。


    想不到郭嘉會這樣笑!江四九雖被風吹得臉痛,仍然想轉過去看他:“你――”


    郭嘉止住她:“不要轉過頭來,也不要睜開眼睛,告訴我,你還想到了什麽?”


    江四九迎著狂風,思緒一片混亂。她艱難地道:“我想到了剛才的樹葉!還有野菊花!還有、還有很多人!”


    郭嘉問道:“你都想到了誰?”


    江四九想起了王允,想起了董卓,想起了左慈,想起了那座府中所發生的一切,甚至於想起了那兩個慘死的婢女。(.)但是這些,卻都是不足於外人道的。


    不可說。


    然而此刻,因為緊張之後的放鬆,也因為無人可訴,郭嘉看起來又像一個關心她的好人,所以她想說出來:“郭先生,我能相信你嗎?你又會相信我嗎?”


    郭嘉道:“這要問問你自己,問問你的心願不願意相信。如果你凡事都如此猶豫不決,人生哪得痛快二字?”


    江四九渾身一震,肅然道:“郭先生,你說的對!那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但是,我能想得到的最多的人,隻有曹昂。我想我留在此地的意義,全部都是……”風太大,將她的聲音吹得零零碎碎的。


    郭嘉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邊,忽而話題一轉:“你這幾日是不是一直都在練琴?”


    江四九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答道:“是的。”


    郭嘉道:“其實你並沒有多麽喜歡操琴,隻是每天百無聊賴,找點事情打發時光而已,對不對?”


    江四九覺得他的語氣雖然溫柔,但話卻又凶又猛,說中了她的心思,不由歎了口氣:“雖說不是全然如此,但是有一部分的原因的確是這樣。”


    郭嘉撫著自己手中的琴盒,也不看她:“你的生活也隻為等著曹昂來接你,――等到了又如何?嫁給了他之後又如何?你便打算就這樣和他生兒育女,了此一生麽?”


    江四九愣了好一會,方道:“不然我還能如何?我……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我當然想……”


    郭嘉哈哈一笑,隔斷了她的話:“……曹昂對你而言,是不是和這琴一樣?”


    江四九心裏一驚:“什麽?”


    郭嘉轉頭看著她的臉,臉上笑意不改,溫柔如昔,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傷人:“你是不是把曹昂也當成了像這琴一樣,當成了可以依靠,給你寄托,又不傷害你的東西?你是不是因為曹昂將你從亂軍中救出,你沒有其他的選擇,這才緊跟著曹昂,又因為依賴慣了,所以生怕他飛走了?”


    江四九感覺他近在咫尺的氣息,知道他正看著自己,頓覺自己像一隻被貓盯緊的老鼠,戰戰兢兢地道:“我、我沒有……”


    郭嘉移近了臉,鼻端嗅入一絲淡淡的香氣,他輕聲道:“不要急著否認。(.無彈窗廣告)我問你,在遇到曹昂之前,你在追求什麽?”


    江四九想起那段在董府的日子:“我在想著怎麽活下去,想著要怎麽逃走!”


    郭嘉進一步道:“那你逃了嗎?若你要逃,你能否憑借自己的能力逃出去?”


    江四九搖頭:“我沒有逃,我也沒有能力單憑自己逃出去!”


    郭嘉道:“那時候,有沒有其他人可以救你?”


    江四九頓時想到左慈那時的話:“有。”


    郭嘉了然地道:“當然,像你這樣的美人,也許隻要對別人笑一笑,就會有人趕著過來幫你的。這就是身為美人的好處。”


    江四九苦笑道:“美人?哈哈……美人!”心道:你是天生的美男子,哪能理解我這種從小就平凡的女人的苦衷呢!


    郭嘉見她臉色微變,麵露嘲諷之色,心知這個話題暫時不可繼續,於是問道:“對了,你小時候有沒有立下什麽誌向?”


    誌向?江四九暗忖,自己立下過什麽誌向?賣糖人算不算誌向?當解放軍算不算誌向?做老師算不算是誌向?想學跳舞、學音樂、學畫畫又算不算?她從初中以後,再沒立過誌向,隻是隨隨便便地混日子,混到哪裏算哪裏,而且每當想起小時候的理想時,自己先恥笑自己:我那時真是幼稚極了!


    那麽如今自己就成熟了嗎?自己是為了什麽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擺脫一成不變的生活?


    那麽為何逃離之後,自己卻又萬分後悔?而且,在逃脫之後,為什麽等待著自己的,又是逃離?


    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麽?


    生活的目標和意義到底在哪裏?


    我究竟是為什麽而活著?


    恰逢此時,郭嘉又開口:“你最想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聽到這句話,江四九不由得潸然淚下。


    郭嘉的話,觸動了她內心最脆弱的地方。好像本已受傷的刀口,又被他狠狠撕裂。


    然而,這卻是每個人都必須詢問自己的話。


    這本來就是人生的關鍵問題所在――生活的本源是什麽?我們最想得到的到底是什麽?


    也許是她一直都在逃避,不願多想,所以今天被郭嘉突然問起來,才顯得如此震動她的心。


    郭嘉看著她的眼淚紛落,如同荷花瓣上滾落的露珠般嬌豔絕倫,但是這絲毫引不起他的同情心,反而令他更進一步地問道:“告訴我,你最初喜歡過什麽?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江四九一邊抽泣,一邊啞著嗓子答道:“我喜歡過畫畫,喜歡音樂,喜歡跳舞,還喜歡過武術。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周遊天下,吃遍所有好吃的東西,看完所有好看的書,每天無拘無束,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郭嘉又聽到一個新詞:“武術?”


    江四九心情稍微平複下來,擦了擦眼淚:“嗯!就是你們說的技擊。”


    郭嘉心道:你說的畫畫音樂與跳舞看書這些,也是一般閨閣少女所喜愛的,不過這技擊與周遊天下的理想,倒是頗為少見,不,也許是平生僅見。當即道:“那麽,這些理想都實現了多少?”


    江四九再次苦笑:“嚴格起來說,一樣都沒有實現。我既沒有學會畫畫跳舞,就連出遊也隻爬過家門口的山而已。”


    郭嘉狀似無意地道:“你的這些理想,似乎並非虛榮心作祟,也似乎並沒有男人在內。”


    江四九猛然想起那時和董卓說起來的所謂的“理想”,但那的確不是什麽正經理想,隻是隨口說說而已,當不得真:“是的。”


    郭嘉道:“如此說來,你如今不過是恢複了沒有曹昂之前的生活,而且,又獲得了相對的自由,何不全心全意,實現幼時的理想?”


    江四九自嘲地歎了口氣:“憑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郭嘉道:“誰說的?你又不曾嚐試過,又怎麽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無事不可為”的豪情,


    江四九道:“像繪畫音樂和技擊,如果沒有人教,又怎麽學得會?周遊天下,我一個女流之輩……”


    郭嘉打斷她:“我不正在教你操琴麽?至於周遊天下,隻有你有心,一定能找到與你誌同道合、願意帶你去的人。”


    江四九反問道:“可我剛剛聽你的意思,似乎覺得我不應該依賴別人?”


    郭嘉笑道:“依賴當然無不可之處――找得到人給你依賴也是你的本事。但是無論是情人或是朋友,都應該是在你脆弱之時給你力量的人,而不是你沒有了他們就活不下去的人。更何況……”


    江四九不由得轉過頭去看他,她的眼下仍有淚痕,追問道:“更何況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不吐不快有話要說呀盆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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