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岸之後,拍馬快行。(.)


    甘寧過去未曾劫掠此地富戶,倒不是因為想到有今日,隻是益州與荊州長江幹流沿岸與大小支流,他都爛熟於心,何地可猛攻、何地可埋伏、何地可佯攻、何地可防守、何地可躲藏都了如指掌,反而對下遊一帶,差可稱熟悉而已。


    至於陸上地形如何,他倒是不太清楚。


    所以這次上岸之前,他特地找出水路圖本,先找出蕪湖縣的治所鳩茲鎮的所在地,再按圖本所示前行。


    隻要向東翻過一座山,就能到了。


    這二十幾人,一路縱馬向東,到達山前。甘寧見山路崎嶇,便讓大家繞山而行。


    還未曾轉過山腳,他們忽然聽到了十分熟悉的聲音:


    號角之聲。


    此地又不曾打仗,怎麽會有號角聲呢?


    號角聲突起之時,山後喊殺之聲驟起,殺氣衝破了蒼穹。


    甘寧他們做慣了盜匪,到此時並不如一般人急切衝出,反而下了馬,放慢速度,悄悄地挨了過去。


    他們躲在一塊巨大的山石之後,窺探著前麵的動靜。


    隻見一群不知道什麽身份的人,舉刀揮劍,追砍著另一群人。


    前者足有數百人之多,而後者卻不到百人,當中還夾雜有手無寸鐵、驚恐無狀的人。


    甘寧與江四九都已看見,兩者服色大不相同,前者隻裹巾,後者卻還有戴冠的人,甘寧一眼就看出,前者是盜匪,後者是官吏。


    他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反應,翻身上馬,對江四九道:“你在這裏等著,”回頭對也已跟著上馬的手下道:“我們走,隻殺盜匪!”


    江四九愣在原地,等到他們全部衝了出去才反應過來:“你敢瞧不起我?!”


    說著,她也翻身上馬,手綽長槍,衝了出去。


    第一件事,確定敵人。


    甘寧等人在攻打駁雜服色的人,她就策馬直衝上去,加入戰陣,長槍一起,先刺向了一個正舉刀欲殺一名文士的盜匪,她的槍法已屬一流,在這裏殺個把人亦不是難事。


    誰想對方胸口中槍之後,並未立刻落馬,反而雙手用力握住槍柄,一邊口中溢著鮮紅的血,一邊詭異可怖地笑著,將槍柄往外一推,方才落下馬去。


    他胸口的槍頭拔出之時,一蓬血花順著山風,全部飆濺到了江四九的臉上。


    江四九嚇得大叫一聲,長槍脫手,急切閃躲之間,人已滾下馬去。


    那邊甘寧已經聽見了她的尖叫,立刻策馬脫出戰圈,跑到她的身邊,立刻下馬扶住了她,他所帶領的其餘人馬,也紛紛趕了過來。


    幸而這群盜匪人數雖多,但是一群烏合之眾,甘寧自己所帶領的又是精銳中的精銳,所以性命暫時可保無虞。


    可敵人畢竟數量眾多,雙拳難敵四手,隻怕難以長久支撐。


    甘寧懷抱著微微顫抖的江四九,一邊輕撫著她的背部,一邊觀察著激烈的戰況。


    他雖然有一點怪她不應該衝出來,但他也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誰願意習練了一身的好武藝,最終卻不能走向戰場、不能走向更為廣闊的天地呢?他的少年時代,也曾有過這種迫不及待的心情。


    再有,也沒有任何人在第一次親手殺人之時、目睹慘烈的戰況之後,能夠完全無動於衷的。


    她的反應尚屬不錯,至少她還沒有嘔吐。


    甘寧巡視戰況的目光忽然一頓。


    隻見正前方馬上一人,身材高大,黑臉黃須,頭上皂巾包紮,並不披甲,隻穿著連身黑衣。此人雖然鮮少動手,但甘寧卻立刻判斷出,他就是這群盜匪的頭目。


    甘寧的目光如影隨形,觀察著他的動向,一邊用手替江四九抹去臉上的血汙,然後一手攬住她的腰部,帶著她站了起來。[.超多好看小說]


    江四九伏在他的胸前,全身已經不再抖顫,但她的雙臂緊緊抱著甘寧的背部,生怕自己倒下去。


    但立刻她又放開了雙手,因為她並不想示弱於人前,更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其他人。自己衝出來並沒有錯,錯的是沒有做好血戰的心理準備。


    但在戰場之上,誰也不會給你心理準備的時間。


    她喘著粗氣,用手抹去了眼睫上沾到的血跡。


    正準備強忍惡心不適之感,拔出腰懸的鋼刀,再次衝入戰陣時,頭頂忽然傳來了甘寧的聲音:“不必。”


    什麽?江四九抬眼一看,隻見甘寧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眼,他的眼中既有度她的撫慰與鼓勵,又有著對自己的自信與魄力,仿佛在對她說“交給我吧”。


    江四九頓覺一股勇力從他的雙眼傳遞到了自己的眼裏,接著擴散到了全身――她也想做像趙雲、甘寧這樣,能憑一己之力而挽狂瀾於既倒的人。


    可惜,她武藝雖好,臨戰經驗卻是極差。


    甘寧單手拿下了背後的長弓,右手抽出了江四九箭壺中的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


    他自始自終都把江四九圈在懷中,此時便大喝一聲:


    “匪首招箭!”


    江四九頭一次聽到他也喊了“招箭”,情不自禁,轉頭去看那箭的走勢。


    箭頭如流星,瞬間沒入了匪首的咽喉。


    那匪首雙手捧住箭矢,連慘嘶都未曾發出就栽下馬去,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死得如此容易。


    但見他身死,那噴濺的鮮血令江四九又猛地想起了剛才自己殺人的一幕,她不自覺又將腦袋埋進了甘寧的胸膛,好像一隻驚怕的鴕鳥。


    甘寧的手下們則一擁而上,加上護送官吏的府丁們,大家在這支神箭的鼓舞之下,紛紛奮勇向前,砍殺已然失掉首領的匪徒們。


    正在此時,前方忽然旌旗乍現,煙塵滾滾,又殺出了一彪軍士,這使得窩在甘寧懷中的江四九和扶著她腰肢的甘寧兩人神情皆是一緊,江四九更從甘寧懷中轉過頭去看來人。


    但見那彪軍士在一位少年將軍的帶領之下,紛紛斬殺賊兵,他們兩個才安下心來。


    江四九也離開了甘寧的懷抱,站直了身體。


    甘寧也移開了攬住她腰部的手,改而不著痕跡地搭在她的肩膊處,依然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兩人不發一語,但長久以來培養默契令他們不必說話也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甘寧明白江四九並不是覺得不自然,而是想要自立自強;江四九也知道甘寧這隻手伸過來,是為了給予她支撐下去的力量。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矯情的女人,她也知道他並非一個下作的男人。


    這時戰局已經明朗,雖然賊人還在負隅頑抗,但是自從匪首被甘寧射死之後,對方早已肝膽俱喪,失卻了戰鬥的勇氣。


    殺不到半刻鍾,那賊人見大勢已去,降的降、逃的逃,那少年領袖便下了馬,留下士兵們打掃戰場,自己則先去慰問三魂已被嚇掉了七魄的官吏們。


    此時,甘寧的部下也回到了他們的首領身後。


    江四九回頭對甘寧道:“甘將軍,我去把我的槍撿回來。”


    說著,她徑直衝入倒伏著無數屍體的戰場之中,一邊回憶著剛剛在哪裏作戰,一邊四處搜尋趙雲送給自己的長槍。


    草地上血氣彌漫,殘肢斷腿、斷頭破腹,比比皆是。


    她再次強忍著不適,想在這片血色之中鍛煉自己的意誌力――她覺得自己遲早都是要麵對這些,所以不想逃避。


    聽說,這些血腥的東西見得多了,人一麵會變得大膽,一麵卻也會變得無情。


    江四九並不相信這句話,她在找槍的同時,忍不住在思考:殺人的是盜匪,那被殺的都是什麽人呢?那後來出現的少年將軍又是誰?甘寧為何立刻判定要殺盜匪――他自己不是原本就是盜匪麽?


    在她離開的同時,那少年將軍與被救的官吏們一起走到甘寧麵前,被救的官吏中為首的一個先行對甘寧拜謝道:


    “多謝諸位英雄的救命之恩!某乃蕪湖縣令蘇有,如不嫌棄,請諸位到寒舍一聚,由我做個東道,以感激各位的恩情。”


    他身邊的少年小將也道:“各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非豪傑之士不能為也。何不應了蘇縣令的好意,一道去府衙歇息歇息,我生平最喜歡結交的就是英雄豪傑,正想趁此機會認識認識各位――”他看著甘寧道:


    “不知閣下願否?”


    他說話的聲音溫和有禮,令人隻聽聲音便大生好感。


    甘寧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但若談到結識朋友,在我個人倒是卻之不恭,不過我有位朋友剛剛身體略有不適,卻不知道她能否同去。”


    那少年將軍也笑道:“便是剛剛與將軍並肩作戰的那位小英雄嗎?”


    甘寧忍不住又笑了:“小英雄?――不錯,她現在就在你的身後。”


    那少年將軍聞言回頭。


    江四九已經克服了心理障礙,也找到了自己的長槍,她此時正像甘寧那邊走過去,忽然感到有人回頭,她也不自覺抬頭去看。


    兩人一個回頭,一個抬頭,猛然間四目相對,然後各自驚豔了一回:


    江四九隻見這少年相貌秀麗清雅,神態說不出的灑脫自然,臉上漾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清朗鎮定,風神高邁俊爽,令人如沐春風,不知不覺間心神俱醉。


    連江四九這樣見過許多美少年美青年的人,在見到他的一瞬間,也不由得就把目光全部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而那少年將軍眼中,江四九也是這世間少有的美少年,雖然有些女氣,眉目婉然,但勝在豐姿清新俊逸,更難得的是眼神熱誠明亮,此少年內心的單純爽利,從他的雙眼便可見一斑。


    作者有話要說:能看得出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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