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四九本已閉目等死,沒想到那少年虎頭蛇尾,如此輕易就放過了自己,實在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她不願就此服輸,想讓這少年知道,自己並非那麽不堪一擊。


    她雙手在地上用力一撐,便坐了起來。


    少年不由轉頭看她。


    江四九對他一邊搖頭,一邊喘息著指向自己的刀落下的地方。


    少年不可思議地問:“你還想打?”


    江四九站起身來,單手撐著牆壁,另一隻手仍指著遠處,喘息著點點頭。


    接著,她眼前忽有黑雲浮起,不由再嘔出了半口血。


    黑雲散去。她胸口沉重的窒息,頓時冰釋,整個人頓覺比剛挨打的時候輕鬆多了,連靈魂都有了一種出竅的錯覺,似乎當真可以再戰一次。


    但那少年揚了揚好看的眉頭,隻瞥了她一眼,便一言未發,轉身大步離去。


    江四九一時羞惱難當。


    一人決心請戰之時,另一人卻毫不在意,這自然是莫大的恥辱。


    她一個用力,準備躍過少年,直取自己的寶刀,但隻做了一個動作,身形隨即停頓,眼前黑雲又來,耳朵裏嗡嗡作響,她連忙扶住牆壁,這才沒有倒下去。


    她到此時才感覺到腹部疼痛難忍,像被馬車碾過了一般。


    那少年當真沒有手下留情。


    江四九當然不指望他能留情,但是絕沒想到會被打得這麽嚴重――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支撐一陣,甚至還幻想過自己能贏。


    她聽見那少年拿起了鎧甲,腳步聲隨之遠去。


    她聽到他對那老漢悻悻地道:“還不快滾?!”一聲馬嘶過後,蹄聲跟著遠去。


    那老漢走過來,扶住了她:“壯士,你怎麽樣?”


    江四九於劇痛中忍不住笑了笑,點了點頭,又看著老漢皺紋縱橫交錯的臉,默然無語。


    她原本想問那少年為什麽要對他動手,但是此刻,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回頭想一想,自己還是做個啞巴為好,畢竟這老人已經安全,自己沒有必要再多事了。


    她撐起身體,借助老漢的力量,走到自己的馬旁,拾起刀裝進包袱,取出了諸葛亮送給他的大補丸藥,就著水袋咽了下去。


    接著,她移開老漢的手,上了馬,對那老漢抱一抱拳,笑一笑,接著策馬從巷子的另一頭走了出去。


    她不願再想起那少年,也不願再看見那老漢。


    因為自習武以來,除了在甘寧、孫策麵前失敗過外,她還未曾嚐過敗績。尤其是這種如山倒的兵敗,更是不曾有過的事。


    二十天後。


    江四九走走停停,一路遮遮掩掩,總算用了兩倍於常人的時間,來到華陰縣。


    她牽馬徐行,夾在早晨的人群中,謹慎地摸了摸臉上的疔瘡,發現都好好地粘在臉上,才放心地準備隨著人群進城。


    一段彎道之後,城門搖搖在前,門口的士兵正在盤查過路行人。


    像江四九這樣的普通行商,一般隻要納上幾個錢,就能順利過關,但那些士兵在看到江四九的臉時,往往連錢都不要了。


    江四九每每得以幸免,連啞巴都無需刻意裝作。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一隊兵士忽然從城門裏出來,替換了原來的士兵,領頭的小將金盔金甲,英姿颯爽,美貌非常,立在城門之側,饒有興味地盯著來往人群。


    他雙目如電,從每個人臉上閃過,盡管相隔甚遠,但每個人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


    江四九也是其中之一,她迅速低下了頭:


    這不是二十天前打敗她的少年是誰?!


    他怎麽也來了這裏?


    雖說她極想再戰一次,但那是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如今光天化日,要是再給對方發現,叫人上來,也許她就小命不保。


    所以,現在應該趁他還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趕快逃走。


    那少年將軍好像聽到了她的心聲,忽然轉過身去,轉回了城裏。


    江四九勒轉馬頭,一邊回頭觀察著動靜,一邊向前快走,隻是人群擁擠,她逆流而上,擠了很久才擠出去。


    她轉到彎道背後,感覺那少年站在城門也看不到自己了,才停下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裝作累了,一邊腦袋裏暗暗思考著:


    華陰城是交通要道,若去兗州,非從這裏走不可。


    但這裏卻有她的冤家對頭,怎麽辦?


    江四九一籌莫展。


    難道要自己在這裏等,等那個人走為止?


    這不可能。她立刻否認了這種做法,因為兗州就在那邊,隻要過了這座城,就到了曹昂所在的州,隻要再過三個縣,就能到達昌郡。


    換而言之,曹昂近在咫尺。


    叫她怎麽願意在這裏等上十天半個月?誰又知道那少年十天半個月之後一定會走?


    正躊躇的時候,身邊忽然走過數輛拉糧的馬車,麥子堆得極高,正送到城裏去。


    江四九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如今正是秋收的季節,戰事又吃緊,這些麥子自然是準備充作軍糧的。


    江四九撇下馬,悄悄地跟在最後一輛糧車後麵,觀察著糧車會不會被人檢查。


    隻見一輛輛糧車被徑直送入城去,完全沒有人注意。


    江四九悄悄地退了回去,暗暗打著主意――此城並非戰地,那些士兵的盤查不過是例行公事,根本就不用心。


    所以,不會有人注意到,糧車裏可能藏了人。


    再說糧車是雙馬所拉,所裝糧食甚多,又不是成捆擺放,所以隻要跳上去,扒開表麵的麥稈,便可藏身其中,就算有些破綻,因為糧草極高,不從上麵俯瞰的話,誰能看得出?


    她打定主意,靜待著新的糧車經過。


    中午,又有幾輛糧車過去,江四九把握機會,扔下自己的馬,將包裹纏在腰間,趁人不注意,一躍而上,兩臂一用力,雙腿連蹬,便躍上了最後一輛糧車的頂端,再扒開表麵的浮麥,連人帶包袱,仰躺在了裏麵,再用麥子把臉和身體蓋好。


    她藏在裏麵,感到馬車繼續前行,沒有人察覺到車上多了一個人。


    江四九什麽都看不到,隻能屏住呼吸,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馬車平穩地向前駛去。


    一切似乎都按她預想的發展。


    隻要過了城門,到了城中僻靜的地方,她就能像剛才一樣,悄悄地從車上下來,而不被人發現,就算不能,也總比幹耗時間得好。


    總之,她就是不願正麵和那少年將軍扛上。


    馬車來到城門之前。


    江四九耳聽外麵嗬斥百姓的聲音,卻沒有人阻止出聲糧車的進入。


    她心中暗喜,隻盼這次能順利度過。


    車聲轆轆,馬車從城門駛過。


    馬車駛過之時,那少年恰好騎著馬從城門內走出來。


    他的身後,帶著一隊齊整的士兵。


    這幾輛馬車離他不過半丈。


    他目送這些馬車過去,神色忽然一緊,問旁邊的兵士:“你們平日就是這樣的巡城的?守門也是這麽守的?”


    那士兵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稟將軍,正是。”


    少年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怪不得!王太守如此治軍,郭將軍焉能不敗?”


    他冷哼一聲,勒轉馬頭追那糧車,一邊執槍大喝:“前麵糧車停下!”


    他身後的士兵也呼喝有聲:“糧車停下!”一邊緊緊追來。


    這一整隊糧車的車夫回頭,見是本城巡城將軍,連忙停了下來。


    江四九心髒縮緊,心中暗道:我不是這麽倒黴吧?!聽聲音怎麽那麽像是那個人?


    隻聽那少年將軍厲聲道:“你們為何不檢查這糧車?”


    一個士兵戰戰兢兢地道:“將軍,糧車有什麽好檢查的?”


    江四九藏在麥垛之下,暗暗稱是。


    那少年冷哼了一聲:“你們怎麽知道,這糧車裏不會藏著奸細?”


    那士兵沉默半晌,終於道:“我、我們這裏怎麽會有奸細?”


    少年催促道:“廢話少說,快快上前檢查。”


    這隊士兵無奈,隻好上前轉了一圈,他們自然什麽都沒有發現,但江四九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那少年看他們如此,已怒不可遏,準備自己親自動手:“爾等讓開!”


    江四九一聽這話,心知要糟。轉念一想,與其被他找出來,平白受一頓羞辱,不如先下手為強,再者說,自己兵器在手,不見得就輸給了他!


    想到這裏,她悄悄地把手伸進自己的包袱,拿好單刀,左手輕輕地揮去臉上的麥子,接著往麥垛上一撐,整個身體便躍了起來。她準備身體躍上半空之後,再倒轉過來,借身體之力,全力擊出,讓那瞧不起人的小子瞧瞧自己的實力。


    但她隻躍起了半尺。


    因為有一杆槍的槍尖忽然紮在了她的屁股上。


    紮進去時,還不覺得怎樣,拔|出來時,她隻覺得下半身的力氣刹那間全都消失,整個人便立刻掉了下去。


    她先掉在麥垛上,接著從麥垛滾到了地上,又滾了幾滾,恰好滾在少年的腳邊。


    少年收回槍杆,用槍尾撥開了她的頭發:“又是你!”


    江四九淚流滿麵:這是巧合吧?這一定隻是個巧合!


    作者有話要說:求留言~~


    拔|出居然也不行……難道拔|出來的一定是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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