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是被六郎接回城的,原本顏肅之已經卷起了袖子要去準備接閨女了,最後被楚氏給拍了回來。顏肅之自覺膽氣略壯,默默給自己打完氣,將脖子一梗,很拿出了一點當年中二病發時的戰鬥姿態來,想跟楚氏理論一下下。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顏肅之一仰脖兒,楚氏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意思了。楚氏卻不像當年那樣帶著容易被他氣著了,輕飄飄一句:“叫他姐夫陪六郎去。”這個姐夫,說的便是盧慎。


    顏肅之哢吧一下,腰也彎了,脖子也塌了。嘟囔了一句什麽,楚氏沒聽清楚,也不多問,隻是說:“你要真想出去,讓六郎他們走遠些,你就在門口等她就是了。”


    顏肅之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影,喜道:“對對對,阿娘說的是。”


    楚氏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以前隻是覺得這個神經病兒子忒煩、忒不懂事兒。現在看來,比先前也好不到哪裏去。不不不,至少他小時候還是挺聽話的,現在反倒顯出幾分任性來了。真是日子過得順了,什麽樣的脾氣都出來了。楚氏也不與顏肅之計較,由著他歡天喜地地去準備。


    於是顏神佑就在離城三十裏外見到了她弟,見著了就有點犯傻:


    六郎比她離家裏整整圓了兩圈,這讓顏神佑感覺特別心塞!抽抽嘴角,顏神佑笑得有點僵硬,下馬來跟盧慎等人見禮,順手捏了一下六郎的臉,發現小臉上皮膚雖然比較嫩,但是肉居然還挺結實,這特麽是減肥的困難體型啊!六郎長大了,不太喜歡被人捏臉,看在今天這個場合的份兒上,還是忍了。


    一抬眼,卻看到他姐那麽個悲憤的眼神兒,六郎有點懵,我出了臉被捏啊,您老這是什麽表情啊?


    女人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搞懂的生物!


    除了這麽個插曲,其他的一切都還正常。雙方講完了場麵話,跟著來迎接的韓鬥等人也匯報一下他們早到的這些天,除了休息之外,把善後工作也都做得差不多了。顏神佑也用標準化的語言表揚了他們,肯定了大家工作的成果。


    敘話畢,一同回城。


    顏肅之已經在城門那裏等著了,見麵之後,父女倆對話如下。


    顏神佑先說:“阿爹清減了,還請保重。”其實並不,顏肅之也白胖了許多。


    顏肅之感動得熱淚盈眶,心疼地道:“我兒黑瘦了……”


    顏神佑:“……=囗=!”(╯‵□′)╯︵┴─┴快要被氣死了。


    顏肅之看女兒這悲憤的眼神,還要安慰她:“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外麵風大雨大,家裏總有你呆的地方。”又取笑她這麽大的人了,還受了朝廷的冊封,居然還作小兒女態。


    顏神佑對上這麽個親爹,把自己憋了個半死,憤憤地牽過六郎的手,跟他一起回家了。


    照說她已經嫁了,應該先到歸義侯府去的。顏肅之卻以公務為名,先把她給接州府裏去。顏神佑小聲問道:“阿婉呢?是山上有事,還是我外婆有事?”


    顏肅之千算萬算,沒想到閨女是個鬼靈精,隻好說:“開春之後,你外婆便小有不好。”


    顏神佑一驚,十分關切地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也沒有人跟我說。”


    顏肅之道:“上了年紀啦,時不時病一病,倒也沒見大壞。你要不放心,回去見過你阿婆、阿娘,便去你舅舅家探望她。”


    顏神佑聽他這般說,便知蔣氏病情並不嚴重,雖然懸心,倒也不很焦急了。


    回到州府,先去拜見祖母和母親。薑氏思念女兒,等不及顏神佑去看她,早早便到楚氏這裏等著了。楚氏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點破。她也有些想孫女兒,於公於私,都想跟孫女兒多聊上一聊。


    不多時,顏神佑便到了,進門給兩位長輩叩頭問安。楚氏雙手虛扶:“快起來快起來,坐下來說話。”


    及坐下,薑氏將女兒一看,便止不住鼻頭發酸。在家時養得白白淨淨的女兒,出去一趟回來就成了黑炭,這個反差未免太大了!楚氏也覺得顏神佑黑瘦了些,說的話卻比顏肅之中聽多了,楚氏道:“清減了許多,回來便好,好生補補。”


    薑氏明知道外出征戰是件辛苦的事兒,可輪到自己閨女身上,又比對丈夫更心疼了幾分。她是不反對顏神佑刷存在感,搶話語權,但是如果代價是把人累壞的話,她又懷疑開始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了。


    楚氏倒是覺得,顏神佑趁年輕時辛苦辛苦,也就行了,功勞攢下了,聲望有了,資本也夠了,也是該回來了。昂州才是顏神佑的根基之所在。再有就是薑氏擔心的那樣,縱然以楚氏之剛強,也覺得顏神佑還是有幾個自己的孩子比較圓滿。


    才一見麵,因近來事情頗順,楚氏也沒有在這當口提什麽封侯拜相一類的事情。隻是與薑氏一道關心顏神佑的起居,又有鬱氏,也是準備近期往揚州去的。鬱陶與顏淵之父子都在揚州,開始是因為揚州局勢不穩,不好帶家眷,現在朝廷與阮梅媾和,揚州還是比較穩定的,鬱氏也就準備動身了。也是思念親人,也是為了穩定人心。


    鬱氏見顏神佑黑瘦了些,也擔心起在揚州的丈夫和兒子,話便不太多,附和而已。又有顏靜嫻,也隻是在開始與她打招呼而已,並不去搶話,隻聽楚氏、薑氏二人噓寒問暖已經沒旁人插嘴的空兒了。


    說不多時,楚氏便命顏神佑去梳洗。薑氏亦向楚氏請辭,楚氏笑道:“她是嬌客,你去看看她罷。”嫁出去的女兒和沒嫁出去的,待遇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薑氏正有此意。


    其實顏神佑現在依然是個白白淨淨的大美人兒,可薑氏與她好有一年沒見了,顏神佑又是風吹日曬,也確實比出差之前略黑了那麽一點。這落在薑氏眼裏便了不得!顏神佑隻想洗把臉,換件衣服,然後跟楚氏、薑氏聊聊天兒。


    薑氏卻在她清水淨麵之後,又讓拿了淘米水來,洗完了臉,再取一隻海棠式的小銀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放的還是珍珠粉。薑氏一麵給顏神佑上粉,一麵說:“出去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你再這樣,就不要再想有下回了,”又念叨著以後,“都照著我給你的單子來,還有,不要四處野了,收收心……”


    顏神佑被念得神魂顛倒卻不敢反駁,一一答應了。薑氏這才有些滿意,又與她說起了山璞的事情。顏神佑道:“荊州新附,總要有人鎮守著,這……還是以大局為重。”


    薑氏啐道:“呸,你們休要哄我,荊州那裏,既有刺史主庶務,又有霍白領軍,哪裏是缺人手的樣子?”


    顏神佑啞口無言,薑氏說的,也是在理。薑氏念叨了好一通,說得顏神佑整個人都蔫了,方才住口,又將她打扮一番,才勉強道:“總算收拾得勉強能見人了,去見你阿婆說話罷。”


    顏神佑便趁機問蔣氏的事情,薑氏歎道:“京城那個樣子,蔣家……唉,你也是知道的,你外婆如何痛快得起來?又上了年紀了,常有些病痛。”


    顏神佑道:“這倒也罷了,隻是……阿婉他們兩個的婚事,又要延期了。”


    薑氏道:“也是好事多磨。我倒覺得晚些個也好,讓她多磨練磨練。她與她哥哥不一樣。”


    顏神佑輕聲道:“也是。”又說明日要出城。


    薑氏奇道:“你要出城做甚?”


    顏神佑道:“去祭一祭林大娘。”


    薑氏便沉默,將要走到楚氏院門前,才說:“應該的。”


    顏神佑見她情緒有些低落,忙轉了個話題,問道:“我看六郎怎麽肥壯了這麽多?”


    薑氏聽到兒子的事兒,打起精神問道:“肥壯不好麽?”


    顏神佑道:“看起來不甚靈便呀。”


    薑氏嘲笑道:“他又不是癡肥!不但是他,你阿爹,也該肥壯一點才好……”


    顏神佑目瞪口呆,薑氏道:“這又什麽好奇怪的?他們又不是要做什麽風流名士!”


    顏神佑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了審美標準來,美男子的標準固然有許多,頭一條是要顏正。但是,如果歸納起來,作一個極端的分析,符合上流社會審美標準的,也就隻有兩個樣板:一、年輕時的顏肅之與唐儀這樣的翩翩佳公子,衣帶當風,擲果盈車;二、就是赳赳丈夫,於武人,顏啟趙忠這樣的為佳,於士,白麵有須為妙,體型上看,腰帶十圍,要有個將軍肚才好!


    不信你去看所有帝王將相的在畫像!挺腰凹肚是沒有的,一般是肚子和腰一起挺!


    顏神佑:=囗=!


    以顏肅之現在的身份呢,身體貴重了,體型也要貴重一點為好。六郎這裏,也是一個道理。


    薑氏這是適時給丈夫、兒子調整了造型。


    顏神佑:……山璞要是敢肥成這樣,她就離婚!


    ————————————————————————————————


    楚氏那裏的家宴小巧別致,一家人吃頓酒席,為顏神佑接風而已。楚氏舉杯笑道:“正經的大宴外麵他們會為你慶功的,咱們自家用飯,隨意自在便好。”


    顏神佑先為楚氏上壽,次敬父母,再次請顏孝之夫婦等。然後才是大家一起祝她凱旋。顏靜媛也跟盧慎過來了,她的肚子已經微微凸起了,顏神佑還多看了一眼。顏靜媛叫一聲:“阿姊。”便有點羞澀地低下了頭去。顏神佑也跟盧慎打了個招呼,兩人就隨口說些政務一類。


    顏肅之頗為得意地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你這般威風哩!”搞得顏孝之瞪了他好幾眼,大概是想起來當初為他收拾爛攤子時的苦逼來了。那個時候,顏啟不管顏肅之,楚氏之身份也沒有四處為他道歉的道理,許多事情,都是當大哥的去辦。真是苦不堪言!


    顏氏並不曾歸來,她的丈夫去尋清遠侯,最後爺兒倆一同不見了。顏氏如今身上有重孝,隻閉門生活。


    楚氏看著這滿堂兒孫,又一次沒有到齊,也是一歎,心道,世事豈有十全十美的?


    顏神佑見她爹有胡說八道的跡象,忙岔開了話題,說顏靜嫻也長大了,是不是得尋個好兒郎嫁了。


    薑氏知道楚氏對顏靜嫻還有安排,便說:“她還小呢,你好歹留她多陪你阿婆些時日。”


    顏神佑笑道:“不小啦,又不是即時要她嫁了,隻是先相看呢。”


    楚氏道:“你有什麽好人選?”


    顏神佑道:“還沒有呢,正因為沒有,才要早選。”


    楚氏心裏,顏神佑應該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便說:“也對。”弄得薑氏有些個奇怪——這又是在打什麽啞謎呢?她便猜是不是要將顏靜嫻嫁與阿胡。不猜韓鬥,因韓鬥的履曆過於奇葩,實不是正常長輩擇婿之選。阿胡則不同,雖然出身寒微,卻已打拚出來了。這樣的履曆,放到哪裏都是年少有為了。


    縱然阿胡不行,還有霍白呢,那才是正經的樣樣周全。薑氏越想,越覺得可能是霍白。隨著山璞歸來,霍白獨自領兵在外,確實需要加強些聯係的。


    顏靜媛倒沒想這麽多,隻伸手輕輕推一下妹妹,有點逗弄地衝她笑。顏靜嫻再落落大方,也有些羞澀,低頭不語。心裏卻想,阿姊雖長我幾歲,卻不是長輩,本不該這般放肆來說我的婚事的。她素來是個有成算的人,這麽說,一定是有什麽變故了,我且靜觀其變。顏靜嫻總覺得,自家人,不至於謀算她什麽。以顏靜媛的經曆來看,總會給她安排妥當的。


    楚氏也懷疑顏神佑是有什麽目的,第一猜霍白,第二便懷疑是臨安那裏有什麽變故了。否則顏神佑不該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來。


    還是楚氏了解顏神佑,和諧友愛的家宴結束後,顏孝之等人各歸其家,顏神佑被留宿。顏靜嫻被楚氏摒退之後,顏神佑就在楚氏這裏,向楚氏與顏肅之鄭重建議:“皇帝業已成年,又失其偶,如今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是該擇淑女以配天子了。”


    薑氏驚道:“五娘?”


    顏神佑搖頭:“不是她。她得早早嫁了,以免被人拿出來說事兒。”


    楚氏讚同道:“正是。二郎既做了丞相,自己又不肯常駐陪都,遲早有人不滿!恐怕現在已經有人心存疑慮了,縱然天子感念你忠誠,也經不住小人的挑唆。你又不朝,疏忽他的婚事就是你目無天子的佐證了。總要有人提的,不如你來提,這是丞相的職責所在。”


    顏神佑見楚氏把她想說的都說完了,也就默默點了個頭。她沒辦法讓虞堃不結婚,虞堃是天子,許多事情不能用常理來約束他。哪怕蔣廷尉孫女死了不到一年,這都不是虞堃不立後的理由。顏神佑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家親戚別遭這個罪。顏家反不反的另說,單就說當這麽個半壁江山的“皇後”,就是個催人短命的活計。


    顏肅之笑得十分流氓:“我提議卻不插手,請大長公主去做好了。”


    楚氏道:“你有數便是了。”


    顏神佑道:“這便又生一事了——既有了後宮,宦官呢?”


    楚氏道:“他要,便給他。”


    顏神佑心裏卻是不希望有宦官什麽的,明確地說:“眼下正缺著人呢,還要將好好的人,弄得殘疾了,隻為侍奉一人……”


    楚氏嘴角一翹:“那你就上表,跟他們吵一吵。”


    薑氏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樣能行?哪個皇帝沒有宦者的?”


    顏神佑道:“我手裏,就不想有!有也要越少越好。”


    顏肅之想了想,讚同道:“可以一試。”想他閨女有事精神,沒事蔫,找件事做,也是不錯的。


    楚氏道:“未必是非要吵贏,不過是,探探路罷了。”顏神佑明白,這個探探路,其實跟指鹿為馬,那是一個作用的。


    說完這件事,楚氏便雷厲風行地道:“五娘的婚事,霍白如何?”


    顏肅之道:“不好!”


    “嗯?”


    “勉強也算門當戶對,隻是不知脾性如何。五娘是阿娘教出來的,想來不錯。霍白那小子,卻是氣性極高。”


    楚氏想了想,道:“那就阿胡,反正不能是阿鬥。”


    顏神佑道:“為什麽是阿胡?當初……”


    楚氏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的阿胡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而顏靜嫻的重要性,也比不上顏神佑。退一萬步說,嫁阿胡也比跟虞堃捆一塊兒強。楚氏就擔心,顏肅之上表之後,有想拍顏家馬屁的提名顏靜嫻,那樂子可就鬧大了。現在把家裏姑娘嫁給虞堃,純屬資源浪費。


    顏神佑不再爭執,顏肅之道:“我明日去問問阿胡。”


    楚氏道:“好。”


    顏神佑這才說出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授我將軍,是從權。授我刺史,是無奈。何以又封侯了?”


    楚氏與顏肅之仔細問了她細節,良久,楚氏道:“事兒大概還出在嶽茂身上。”


    顏肅之慢慢地道:“程妙源一定知道,這是個古板的人,大約是看不慣女子封侯?這也不太對。”


    楚氏道:“是很不對!他要看不慣,早在授丫頭做刺史的時候就該走了。不是這個,那就是,另有謀算,讓他看不過去了。能讓一個古板的人看不過去的,必然是陰謀。讓我想一想……唔,要是我……大約是……”


    三人異口同聲地道:“離間!”


    是的,把顏神佑推牆頭上,娘家婆家兩不沾,然後又是一場大鬧。


    分析出這麽個結果,一屋子的人都不開心了起來。楚氏是最早回神的,她隻丟下一句:“山侯是該回來了。”就讓大家散了。


    ————————————————————————————————


    顏神佑這一天睡得並不很踏實,還在想虞堃的事兒,她實在不願意相信虞堃是這樣的人。可換了她在虞堃的位置上,也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又不肯讓它塌了。人被逼急了,是什麽招都能想出來的。哪怕不是他想的,也是他默許的。


    這讓顏神佑有點難過:我特麽糾結了這麽久,就這麽被抽醒了。


    第二天一早,爬起來後,顏神佑先去看了蔣氏。顏肅之因她剛回來,給了她半個月的假,隨她休息。昂州的事務,晚些再移交也沒什麽關係。原來的州府現在已是相府,還是原來的那套班子在管事兒。顏神佑這個真昂州刺史,現在沒了辦公的地方,她的班子還沒組建,想管事兒,得先搞這些。也不急在一時了。


    蔣氏還是老樣子,好了跟沒好也差不多。見到顏神佑卻也高興,精神也好了一些。蔣氏也不與她提什麽政事,隻說原先她領的那一份慈善事業,都轉交給範氏打理。


    顏神佑道:“您看著合適便合適。”


    蔣氏道:“禮不可廢。”


    顏神佑含笑應道:“是。”


    蔣氏對顏神佑道:“趁著我還有精神,索性與你多說幾句。你與山侯,聚少離多,這樣不大好。夫妻之道,縱是情投意合,也該多相處。人呐,離得太近了,煩,遠了,又生疏了。尤其是夫妻,以禮合,卻總要添些情意才能走下去。相敬如賓,也不是什麽好話。”


    顏神佑道:“是。”


    蔣氏道:“你沒聽明白。這是一輩子的事兒,添了這一樣,多些歡愉,何樂而不為?嫁都嫁了,怎麽就不讓自己過得好些呢?”


    顏神佑道:“是。”


    蔣氏道:“這才是。還有,趁著我還能動,我想把山侯妹子給娶進咱們家裏來。”


    顏神佑道:“那——”


    蔣氏道:“我還不知道能活幾日呢,聽我說,早早了了心願,免得再耽誤事情。以後呐,死人的時候多著呢,難道個個都等?”


    顏神佑道:“山郎回來,我與他說。”


    蔣氏續道:“你如今是被架到火上烤啦,婦人之勢,莫有強過你的,你好自為之。”


    顏神佑唯唯而已。


    蔣氏道:“我不知道你的打算,隻覺著你所謀甚大,凡事,都要留一線。你看,人要翻牆,先退兩步再跑跳起來,可比站在牆根子底下直接跳有用得多。”


    顏神佑十分受教。


    蔣氏又說了幾句話,便覺精神不濟,讓顏神佑自便了。


    顏神佑與舅母等說一回蔣氏的身體,互致問候,又詢問姨母大薑氏的情況。得知皆無變故,唯姨父至今沒有消息,安慰道:“既已與阮梅休戰,事情或許會有轉機。隻是還沒個結果,就先不要跟他們說了,免得空歡喜一場。”


    範氏等都說:“我們明白的。”心裏卻有些傷感,大薑氏的丈夫還有可能活著,範氏等人的父親卻是去直接見阮梅的……那就是一個死了。


    顏神佑見此情狀,不免又安慰數句,見勢不妙,她連忙將蔣氏要薑雲盡早結婚的話給說了出來。周氏道:“這個時候,也沒辦法講究了。再講究,不定什麽時候才能……也罷。隻是,他才去揚州,這個……”


    顏神佑道:“也不是今天就要辦的。等春耕完了,他大約也能閑下來了。辦喜事兒的時間,還是有的。”


    女人們的注意力被婚事吸引了過去,顏神佑這才得以脫身。


    抹了一把汗,她回了歸義侯府,換了一身素服,取素帛,親自寫了一篇祭,壓上三枚印。卻攜眾徑往塢堡那裏祭林大娘去。


    ————————————————————————————————


    林大娘的墓時常有人打掃,墳也沒塌,墳前荒草也時常有人來鋤。看著倒是比較幹淨整齊,顏神佑親自擺了祭品。也不讀祭,隻默默將帛書燒了給她。千言萬語,都隨火光化成了灰燼。


    阿琴恐她久在墳前呆著感傷太深,上來勸道:“娘子,天色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城的好。”


    顏神佑站起身來,阿琴給她拂去下擺上的浮土。顏神佑扶著阿竹的肩膀道:“甭弄了,回吧。”


    回到城裏的時候,險險遇上關城門。一行人飛奔回了歸義侯府,正遇到阿婉從山上下來。顏神佑笑道:“錯過了兩日,終於見著了。”


    阿婉笑道:“還好,見著了。”頭一天,阿婉陪蔣氏,沒接顏神佑。等顏神佑去薑家了,阿婉卻接到山上有事的消息,又去處理問題了。到了這個時候,姑嫂倆才遇上。


    兩人下馬,相攜入內時,又有玄衣匆匆而來:“小娘子,山侯回來了!此刻當在五十裏外,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阿婉喜道:“這下咱們一家可齊算聚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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