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病人的情況挺嚴重的,陸希南在手術台邊上站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出的手術室,走出來時,真的累到虛脫了,連話也不想說,就想回辦公室好好休息一下。


    趙陽正抱著小墨白在他辦公室等他,一看到他,馬上抱著孩子站了起來,這個跟了他兩年的勤務兵,第一次咕噥著嘴,對他有了埋怨,“陸軍醫,寶寶找你很久了,一直在哭,我聽護士長說你在做手術,又不敢打擾你……”


    沒等她說完,陸希南已經大步走到她身邊,“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也不知怎麽的,明明累的隻聲半條命了,一聽到孩子找他,而且哭了很久,渾身就像是又有了力氣,心底最深處像是被什麽東西蟄了下,很疼。


    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心狠,也融化成了一灘水。


    趙陽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遞給他,“好不容易哄睡著了,不過卻一直不怎麽肯吃什麽東西,小徐說像這麽大的孩子,正是認人的時候,能肯讓我抱已經很不錯了。”


    小徐正是心外科的一個軍護,去年剛生孩子做了媽媽,說起育兒經,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其實趙陽無心說出的話裏,已經含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可惜,陸希南滿心都放在小墨白掛著眼珠的小臉上,什麽都沒聽進去。


    今天本來也沒有排他的班,搶救病人,剛好也因為他在,調整了下抱姿,讓懷裏的孩子睡的更舒服後,他開門去了護士長辦公室,告訴她自己下午不上班後,就抱著孩子回了他的公寓。


    兩年過去了,他的那套公寓還是保持著原本的樣子,說是自欺欺人也好,粗心大意也罷,玄關處還放那雙粉色的女式拖鞋。


    這兩年來,他一直讓工作麻木自己,不是他值班,他也搶著值,隻為了不讓自己的大腦一空下來,就去想那個女人,更是為了能夠逃避似的住在值班室。


    值班室的床是那種高低的木板床,木板很硬,有點像行軍床,在上麵睡一覺,常常會腰酸背疼好幾天,他卻執意睡著。


    心外科其實真的很忙也很累,半夜也常常有急診,還沒睡著,或者剛睡著,就會被軍護叫起來,陸希南卻很享受那種忙碌。


    孩子在陸希南懷裏癟了癟嘴,很委屈的抽泣了兩聲,又睡著了。


    陸希南低頭去看他,這麽可愛的孩子,他真的想不通溫鬱為什麽說不要就不要他了,孩子衣服無意間劃過他手臂上的疤痕都會感覺到一陣痛楚,他不相信,溫鬱那天對他的哀求,她看著他眼睛裏的淒楚,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救他,跟發了瘋似的求他救她的孩子,可是,為什麽轉眼就丟棄了這個孩子。


    他真的想不明白,嗬,他自嘲地笑了笑,想不明白那就對了,如果想明白了,兩年前就不會被她騙,現在更不會因為心軟把她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帶在身邊。


    或許身有缺陷的人,都會特別敏感,反正,熟睡中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他波動的情緒,忽然就醒了,瞪著像紫葡萄一樣黝黑的大眼睛看著他。


    其實,他根本看不見,卻以盲人特有的悟感,朝抱著他的人的臉頰“看”去。


    陸希南滿腔的怒火,在那雙無邪到是世界上最幹淨,也最珍貴的黑眸的對視下,消失殆盡了。


    他用輕柔到自己都沒察覺的聲音對懷裏的孩子說:“小墨白是不是餓了?”


    孩子不會說話,卻也聽的懂大概意思,頭朝陸希南懷裏鑽了鑽。


    這是任何一種哺乳類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動作,陸希南卻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臭小子,你不會這麽大了,還在吃母乳吧?”


    話是湧到嘴邊脫口而出的,等真正說出口,陸希南卻又愣住了,看孩子還直朝他懷裏鑽,想到他不愛喝奶粉,似乎也明白過來了。


    本想在心裏又把那個既沒良心,又歹毒的女人痛罵一頓,想了想,孩子不過一歲,其實這個時候是不適合斷奶的。


    那個女人,沒有因為怕身材走形而提早給孩子斷奶,還算她不是個太壞的母親。


    他輕輕的撫摸著小東西柔軟頭發,寵溺道:“小家夥,別白費力氣了,再怎麽找,我這裏你也找不出奶的。”


    小東西找了半天,也沒有結果,哇的一聲,咧開嘴就哭了,陸希南這才發現孩子已經有了六顆牙齒,細細密密的,像小米粒似的乳牙,非常可愛。


    沒等他感歎完孩子可愛的牙齒,被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小墨白已經由咧嘴大哭,升級成了嚎啕大哭,那個傷心勁啊,真的沒法用詞語可以形容。


    陸希南終於見識到什麽叫孩子臉,真是說變就變,他要再這麽嚎下去,別人真以為他在虐待他。


    正想著去哪裏給他找吃的,有人敲門,他邊拍著哭個不停的小墨白大俠,邊去開門。


    門外站的是趙陽,她手裏端著米糊,一看到小墨白哭,似乎比陸希南還心疼。


    估計也怪陸希南平時對她要求放鬆給慣壞了,沒等陸希南開口,她已經自顧自的就朝屋子裏走去,“陸軍醫,這是小徐婆婆從老家帶來的米糊,聽她說,她兒子可喜歡吃了,要不讓小墨白也試一下。”


    墨白大俠聞到米糊的香氣,早就止住哭,扭動著小腦袋開始四處尋找。


    趙陽那丫頭,在給墨白大俠圍飯兜時,還不忘了說一句,“小寶寶,你真是太可愛了,不過記得以後一定要喊我姐姐。”


    對小墨白大俠來說,什麽可不可愛,什麽稱呼,那都不重要,他現在最想的是快點能吃到東西。


    趙陽想喂,卻被陸希南拒絕了,趙陽不樂意了,站在邊上小聲嘀咕,“雖然我沒生過孩子,總是女人吧,是女人總比你一個男人要心細吧。”


    陸希南根本沒理會她,把一口米糊放到嘴邊吹涼後,送到小墨白大俠嘴邊,生怕嗆到墨白大俠,他的速度很慢,也隻有小半勺。


    沒想到,小墨白大俠直接來了個“大老虎嘴”連勺子都咬住了,發現很少的食物,嘴一咧,又要哭了。


    小墨白大俠的表現,外加趙陽那丫頭的嘀咕,陸希南撲哧一聲笑了,而且笑出了聲。


    趙陽傻眼了,愣愣的看著陸希南,半響沒緩過神,這兩年來,她從來沒看到過陸希南這樣開懷的笑過。


    陸希南吸取了教訓,按照小墨白大俠的“老虎嘴”給他喂米糊,卻也不敢口頭太大,小墨白大俠吃的很舒服,竟然把一隻腳翹得很高,喉嚨裏發出咕咕的滿意聲,似乎在說,味道不錯,我很滿意。


    趙陽抓住他的小腳丫,笑著說:“你這個小東西啊,還真是有奶就是娘,也不看看嘴裏吃的美味是誰給你弄來的。”


    陸希南早習慣了這個丫頭的口無遮攔,沒說話,繼續專心站喂著還沒吃飽的小墨白大俠。


    “咦……”趙陽看著小墨白露出的牙,驚訝地說了聲,“陸軍醫,你不是說孩子才一歲嗎?怎麽長六顆牙了?”


    陸希南繼續喂著,“有什麽不對嗎?”


    趙陽真的有點得意忘形了,居然膽子很大的開始嘲笑陸希南,她說:“陸軍醫,我一個不是學醫的都知道孩子至少要滿一周歲,兩虛歲,才會長出六到八顆乳牙,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既然這個孩子隻有一歲,那他絕對長不出六顆乳牙的。”


    紛亂間,就像是電光石火,陸希南像是想到了什麽,有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腦海裏飛快掠過,快到像是蜻蜓點水,或許根本看不清,他卻真真實實的抓住了那個念頭。


    他想起徐小亮說的那兩句話,“希南,看樣子,這個孩子真的很喜歡你,而且我發現你們兩個在有個地方很像。”


    “真的很像,光憑這點,要說你們不是父子,我還真不相信。”


    他拿勺子的手忽然頓住,他抬頭問站在邊上的趙陽,“你覺得我和這個孩子像嗎?”


    趙陽聽他忽然這樣問,愣了兩秒,然後就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吃的差不多,揪著陸希南紐扣開始玩耍的小墨白,“陸軍醫,我說了實話,你可別生氣。”


    陸希南像是被人當頭撥了盆涼水,原來,終究是他想多了,收回目光,拿過紙巾替吃飽的小東西擦嘴。


    趙陽看他不吭聲,隻當他是默認不生氣,於是很大聲說:“你和小墨白非常非常的像,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那個關於小墨白是你私生子的流言是怎麽出來的了,要不是你……”


    話沒說完,趙陽就感覺到身邊掠過一陣冷風,然後手裏多了個溫軟的身體,朝沙發看去,哪裏還有什麽人。


    小墨白大俠在趙陽懷裏備受委屈的扭捏了兩下,很快也老實了起來。


    趙陽很輕很輕的捏了下他的小鼻子,不知所雲的亂說著什麽,“小寶貝,看陸軍醫那個慌張樣,你不會真是他兒子吧,哎呀,你要真是他兒子,可千萬別叫我姐姐了,不然我得喊他叔叔,那就真虧大了。”


    ……


    徐小亮正在寫出院小結,忽然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推來了,一陣寒冷掠到臉上,他手抖了一下,寫錯了一個字,正要責罵來人。


    一抬起卻看到了陸希南,看到他的臉色,又吃了一驚,“希南,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放心吧,報告雖然還沒出來,我問過小秦了,根據已經做好的哪幾項指標,估計是良性的可能性要大一點。”


    他以為陸希南是在擔心小墨白的檢查結果,看他臉色實在是很難看,還想安慰兩句,陸希南卻突然開口,“小亮,你說我和孩子很像,我們哪裏像了?”


    徐小亮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自己去拿鏡子照照看,眉宇間那股拒人千裏的疏離淡漠,還有啊,你們兩個人的眼睛,非常非常非常的像,可能因為孩子的眼睛沒什麽光,給人的感覺不大像,其實,先不說眼睛,就但說你們兩個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如果不是宋副團長澄清孩子的身世,我真的會以為那是你的兒子。”


    徐小亮一連用了三個非常,足可見,陸希南和小墨白到底有多像,他們的像不是在長相,更多的是在氣質上,這也是他自己一直沒察覺到相像的最大原因。


    以現在的醫術技術,五官的相像,那都是非常容易做到事,唯獨氣質,那是與生俱來,沒有任何意思可以造假的。


    陸希南沒有再吭聲,腦海裏反複在想著自從遇到溫鬱後的所有事情,他現在非常肯定的說,她是非常愛孩子的,而且把孩子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她的哀求,她的哭訴,她的絕望,沒有一絲是假的,現在,她把孩子用那樣的一種方式送到他身邊,隻有一種可能……她不想活了!


    天呐!這個念頭在腦海裏跳出來,陸希南臉色大變!


    這個蠢女人,笨女人,他已經出現在她麵前,她就算有天大的難處,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陸希南眼眶通紅,大掌緊緊握成了拳,這個蠢女人,就知道虐他。


    如果不是他發現到了,是不是打算讓他一輩子都把親生兒子當成外人。


    雖然情緒波動到了極點,他還是沒有失去最後的理智,他馬上要去那個小鎮找那個女人,但是走之前,要先和張忠召說一聲。


    那樣真心愛護對他的老人,他真的不想再騙他了。


    徐小亮還想說點什麽,隨著“砰”的一聲關門聲,辦公室裏哪裏還有陸希南的身影,他納悶的搖搖頭,“這麽火急火燎的,是地震了?還是火山爆發了?”


    不要怪他會這麽說,實在是在過去的日子,陸希南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太沉穩淡定了,從來沒看到他像今天這樣反常。


    陸希南直接去了院長辦公室,連門都沒敲就走了進去,張忠召在,不過正在研究病人的胸透片。


    抬頭看到陸希南,也沒有去罵他怎麽連門都不敲,直接對他揮揮手,“希南,快來看一下這張胸透,我覺得問題應該不是出現在心髒上,而是邊上的血管……”


    他說著說著,就察覺到什麽不對,平時一看到棘手病例,就兩眼放光,和他全神貫注討論的陸希南,整個人萎靡的像是剛大病初愈,臉色難看的都有點不像話了。


    他約莫著陸希南來找他,是真有事,於是關掉了照影燈,仔仔細細的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才說:“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來的路上,陸希南早把要說的幾件事打好了腹稿,可是要真正開口說出來,他又不知道從何啟齒了。


    看他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樣子,張忠召倒是一聲冷哼,“陸希南,讓我來猜猜你找我是有什麽事,是打算把孩子的母親是溫鬱的事告訴我,還是說,是打算把這個別人的兒子收養成自己的孩子。”


    陸希南終於開口了,對張忠召已經知道溫鬱是小墨白母親的事有點意外,卻忽略了,隻沉著頭,低低的說:“張老師,我不打算收養他,他本來就是我兒子。”


    張忠召本來翻騰著洶湧的怒火,這會兒,聽陸希南這麽一說,真是氣到極點,愣了愣,居然連生氣都不會了。


    他出奇的平靜,看著悶頭看地的陸希南,還是忍不住挖苦道:“陸希南,你還真比我想象的要偉大,要有胸襟多了,孩子姓費,今年一歲,溫鬱離家你已經兩年了,而且你姓陸,難道說,她在離開你一年後,憑空的就懷上了那個孩子?!這真是我活了大半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說完,還真配合著幹笑了兩聲。


    陸希南抬頭看著皮椅上的老人,眼眶已經紅了,“那是她騙我的,孩子是一歲,不過卻是一周歲,至於姓,更是她隨便亂編的。”


    張忠召真的快被他氣瘋了,他剛想著怎麽讓這個死心眼的孩子接受宋慕北,他卻多出了個孩子,這下,就算他再怎麽想撮合他,為了孩子能有個幸福的家庭,也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院長辦公室裏一片安靜,張忠召不說話,陸希南自然也不敢開口,目光呆滯,神情拘謹的站在那裏。


    看時間長了,張忠召反而看不下去了,朝他揮手,“給你再休一個星期的假去處理私事,要是再處理不好,你就等著我給你顏色看!”


    “哎呀,老張,瞧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麽火氣還這麽大,這是要給誰顏色看呢?”溫潤的中年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陸希南對著來人恭恭敬敬的喊了聲,“師母。”


    敢這樣對張忠召說話的人,除了他的夫人――顧默宛,除了他已經去世的父母,估計再也找不出第二。


    顧默宛高高興興的嗯了聲,就很熱情地對他說:“小陸,還吃飯了吧,師母今天啊,包的可是薺菜餡的餛飩,過來一起吃點吧。”


    陸希南哪裏吃的下啊,無奈這個師母對人又是出了名的熱情,他朝張忠召投去求救的眼神,無奈,張忠召正在生他的氣,嘴角一斜發出一聲冷哼,根本沒理會他。


    顧默宛已經把碗筷都布好了,看陸希南站著不動,又招呼他一聲。


    這次,哪怕是有萬般的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吃上,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顧默宛是江南人,嫁給張忠召後,這麽多年一直居住在北方,還是沒習慣北方人的餃子,她喜歡吃餛飩,逼得張忠召也隻能舍棄最愛的餃子,改吃了餛飩。


    陸希南食不知味的吃著,他已經半天沒吃東西了,又在手術台邊上站了三個多小時,馬上還要去趕飛機,的確需要補充能量,逼自己一口口的吃著。


    陸希南本來話就不多,所以對的他沉默不語,顧默宛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她坐在丈夫身邊和他說起家常,“老張,你還記得我兩年前和你說過的那件事嗎?”


    張忠召每天那麽多的事要處理,部隊的,醫院的,各種考核,培訓,當然早就不記得妻子兩年前曾說過的事。


    但是妻管嚴的男人,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不管妻子說什麽都不敢否認,生怕妻子追問什麽事,他夾起一隻餛飩塞到嘴裏。


    這下好了,嘴裏有著食物,隻能邊點頭,邊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顧默宛單手支著下頜,看著狼吞虎咽的丈夫,心滿意足地笑了,“慢點吃,當心噎著了。”


    想起剛才的話題,皺著眉,又說:“那個丫頭,自那以後我再也聯係不上了,你說說你們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她的丈夫該是個什麽樣的混蛋,才讓她要我幫著弄出份假的流產證明。”


    張忠召對妻子的話向來言聽計從,又是在最心愛的學生麵前,他也沒有要故意做出男人的麵子,哪怕是妻子的話很片麵,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也沒提出異議,根據他的經驗,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附和她,她嘮叨一會兒也就停下來了。


    他沒想到,正悶頭吃餛飩的陸希南卻在這時抬頭,而且接上了顧默宛的話,“師母,那個女人是不是……”


    他把兩年前溫鬱的音容相貌形容了一遍。


    顧默宛驚訝道:“咦,小陸,你認識她啊?”


    陸希南唇角綻出一抹苦到極點的笑,“我……”


    張忠召已經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用淩厲的眼神打斷陸希南後,又對露出殷殷期盼目光的妻子說:“他整天都在醫院裏,哪裏會認識什麽女人。”


    顧默宛提議質疑,“既然不認識,怎麽會形容的這麽像?”


    張忠召又瞥了陸希南一眼,說:“默宛啊,那是你的心理作用,你相不相信,我隨便編一個人的長相,你也會覺得很像,這在心裏學上叫共鳴現象。”


    顧默宛似懂非懂的“哦”了聲,又嘀咕了兩句,倒也沒再繼續那個話題。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明了了,陸希南真的覺得自己蠢到家了,輕而易舉的就被溫鬱給騙了。


    兩年前,他真的被她氣昏了頭,失了神,這才沒想到張忠召的妻子是人民醫院婦產科的上任護士長,如果……他早一點想到,或許,他就不會讓那個女人再在他眼皮底下逃走。


    隻是,他真的沒想到,造化會那麽弄人,讓溫鬱和顧默宛認識了。


    ……


    “小溫,你真的要辭職嗎?”小鎮快遞公司的經理辦公室裏,中年的經理正在挽留站在眼前的女人,看她臉色很不好,又很體貼的加了句,“如果身體不舒服,可以請病假,不扣你工資。”


    再怎麽高喊男女平等,女性在社會上總歸是弱勢群體,溫鬱在這家快遞公司,就受到了許多人的照顧。


    風裏來雨裏去的送快遞,雖然比較辛苦,工資卻不低,這也是兩年來,溫鬱一直要給小墨白看病,卻還依然存下了五萬塊錢的原因。


    “沈經理,謝謝您。”溫鬱很感激的看著大班椅上的中年男人,“我要離開這裏回老家了,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說的什麽傻話,這一年多來,是你為公司贏來了很多客戶,很多好評,要說謝,也是我謝謝你。”中年經理打開抽屜從裏拿出個信封遞給溫鬱,“喏,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不用了。”溫鬱連連擺手,“我這個月隻上了幾天的班,不要工資。”


    “要的,這是你應得的,怎麽能不要。”


    溫鬱一再推卻,經理卻還在堅持,最後,溫鬱很感激的收了下來。


    等她走出經理辦公室,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等她費自建,他看溫鬱的眼神有點複雜。


    無意中得知她已經有兒子了,他難過;看她一個人抱著孩子去看病,他心疼;看到現在的她,他心酸。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可是她的故事,以前沒有他,以後注定也不會有他。


    說好聽一點,他就是溫鬱生命裏的過客,說難聽一點,他就是個打醬油的,雖然打醬油,卻總比淪為炮灰要強,這樣自欺欺人的安慰一番後,心裏好受了很多。


    溫鬱對他勉強笑了笑,叫了聲“費大哥”。


    對費自建,溫鬱其實挺愧疚的,因為她的自私,把他拉過來當了最無辜的擋箭牌,還算好,對他沒有照成傷害,不然,她真會內疚一輩子的。


    費自建拿出樣東西遞給她,“這個你拿著。”


    溫鬱低頭看去,愣住了,他居然給了她一張飛機票。


    看溫鬱還在猶豫,他拉過她的手,塞進她手心裏,故作瀟灑的說:“我知道孩子已經被他爸爸帶回去了,而且我也看的出來,孩子的爸爸還很在乎你,既然孩子都有了,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都給彼此一個機會。”


    頓了頓,看著溫鬱的眼睛,又說:“小溫,我呢,沒多過幾年書,大道理也懂的不多,卻知道一點,除了孩子的親生父母,其他人再怎麽對孩子好,那也是不一樣的。”


    溫鬱的唇角因為抿的過緊,而微微顫抖。


    費自建看她已經聽進自己的話,也沒再說什麽,吹著口哨朝門外自己的電瓶車走去。


    溫鬱回過神,跑著追上去,她從信封裏抽出錢要給費自建,卻被他拒絕了,“小溫,我是你大哥,大哥給小妹買張機票怎麽了?除非你看不起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讓溫鬱說什麽好,她紅著眼眶,對費自建說了聲謝謝,費自建無所謂地笑了笑,跨上車走了。


    ……


    溫鬱也回了b市,她終究是放心不下孩子,更放心不下宋慕北,在飛機上,她聽到旁邊座位上的人說繼母怎麽虐待孩子,聽的心裏直發毛。


    她相信有陸希南在,是不會讓宋慕北虐待她的孩子的,但是,時間長了,那就不一定了,最關鍵是,陸希南並不知道小墨白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所以一出飛機場後,她就打車奔去了武警醫院,離開這座城市兩年了,變化真的好大,她快不認識了。


    在離武警醫院還有幾百米的地方,她喊司機停了下來,付好車費下車,她走進了路邊的一家小店。


    等她再次出來,臉上戴著遮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頭上帶著帽子,她自己對著鏡子照了照,確定根本看不出來,這才朝武警醫院走去。


    她並沒要打聽,已經從那幫依然在竊竊私語的小軍護那裏,弄清楚了小墨白的情況,他很好,陸希南已經安排給他檢查身體了,不僅陸希南,就連張忠召也非常的喜歡他。


    溫鬱心裏酸酸的,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再怎麽騙他孩子不是他的,他還是那麽的喜歡。


    一天沒看到兒子了,真的很想,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看,小墨白比一般的孩子要敏感許多,隻怕她一出現,他就會感覺到,然後……她怕自己會舍不得。


    她捂著嘴朝醫院大門口衝去,一個不小心和側麵走來的人撞上了,她來不及道歉,就朝前跑去,身後傳來中年婦女的抱怨聲,“撞了人,怎麽都不知道說聲對不起的。”


    溫鬱聽出這個聲音是誰,正想轉身,聽到小軍護打招呼,“嫂子,您沒事吧?”


    溫鬱剛要偏過去的頭,生生的扭轉了過來,那聲嫂子,讓她一下子明白了太多的事情,曾經聽陸希南提到過,張忠召的妻子是人民醫院的護士長,卻從沒想過她竟然就是幫她假流產的顧默宛。


    顧默宛對人一向和氣,不然,也不會出手幫萍水相逢的她,隻是,是她沒良心了,拿到流產證明後,就換了號碼,選擇了消失,她很想轉身對她說聲謝謝,但是,她沒有這個勇氣,抹了抹眼角,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舉得自己真的活不長了,溫鬱就想去把沒了的事了清了,她先去了趟溫葉清的墓前,對著墓碑上人的照片,把她並不是他女兒的事說了,然後她又去了她是夏蘊的墳前。


    曾經的身份,因為活活痛死的苦楚,讓她不願麵對,當那具屍體從鄭海燕房間裏找出來,一切的後事都是陸希南安排的。


    這是溫鬱以另外一個身份來拜祭以前的自己,聽起來有點滑稽,也有點荒謬,她借屍還魂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墓碑上沒有照片,卻拓著這樣的字,愛妻夏蘊之墓,後麵的落下的名字是陸希南。


    溫鬱不可置信地看著墓碑上的字,眼淚控製不住的湧出來,陸希南啊,陸希南……她一直以為陸希南愛的就是現在的她,卻沒想到陸希南愛的就是她,她這個靈魂而已。


    身後穿來腳步聲,溫鬱下意識地回頭看去,看到了一個很眼熟的人。


    那人穿衣很普通,也消瘦了不少,溫鬱卻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莫軒楓。”


    莫軒楓摘下墨鏡,驚訝地看著叫出他名字的人,眯起眼仔細打量了下,臉上露出陰測測的冷笑,“溫鬱,是你。”朝她後麵的墓碑看了看,“你果然認識夏蘊,這麽說來,夏家的事,當著和你有著脫不了的幹係!”


    ……


    陸希南就是陸希南,他再怎麽心慌,卻還是沒有亂了手腳,他在決定去找溫鬱前,先打了個電話給陸明銳,把事情大概告訴了他。


    聽他說溫鬱找到了,而且他還已經有了個小侄子,興奮的在那頭嗷嗷直叫,不管半個小時後,有個非常重要的會,拿過車鑰匙,直接飛奔下樓,一路疾馳,看到紅燈就闖,很快就到了武警醫院。


    他直奔陸希南的公寓,陸希南開的門,他一看到他就嚷嚷,“哥,我的小侄子呢,快讓我看看。”那個興奮勁,像是年幼的孩子,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


    趙陽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他還在叫,對他翻白眼的同時,也把食指放到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點,寶寶剛睡著了。”


    “我能進去看看他嗎?”管理著兩個跨國公司的總裁,居然露出緊張又小心的一幕。


    趙陽沒說話,直接朝陸希南看去,言下之意,想看孩子,就問孩子他爸吧。


    趙陽的確是個聰慧的丫頭,從陸希南回來看著熟睡的孩子發呆,就看出了倪端,心裏很高興,對溫鬱的不滿消失殆盡。


    她就說嫂子看起來,不像是那麽心狠的人,她隻是不明白寶寶回來了,為什麽她還不回來。


    “哥,我進去看看我的小侄子啊。”陸明銳說著,就自顧自的推開房門,陸希南跟了進去。


    他看的很仔細,然後頻頻點頭,“像,真像,一看就是咱們陸家的孩子。”


    陸希南滿腹心酸,想起兩天前對這個孩子的嫌棄厭惡,他就肝腸寸斷的痛。


    怕吵醒孩子,兩個人走到外麵去說話。


    陸希南打電話給陸明銳,無非是當他不在時,讓他幫忙著好好照顧小墨白。


    “哥。”陸明銳一拍胸脯,“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親侄子,我不照顧,還去照顧誰。”


    陸希南又叮囑了一番,對孩子白天在醫院接受治療時,有趙陽照顧,晚上,有陸明銳照顧也算放心了。


    他走進房間,親了親熟睡中孩子的額頭,這才起身離開。


    他剛坐上去飛機場的出租車就接到了徐小亮的電話,原來是小墨白的報告出來了。


    聽他說完後,陸希南感覺自己快拿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掛了電話,腦子裏一直在響著徐小亮說的話,他說,小墨白腦子裏的瘤是良性的,沒等他鬆口氣,接下來,徐小亮又說了句差點讓他驚吼起來的話,小墨白的瘤雖然是良性的,卻也是醫學上少見的屬於遺傳母體的一種瘤。


    醫學上的術語總是比較繞口難懂,陸希南知道,化成最容易理解的說法,那就是溫鬱腦子也有瘤,而且要比小墨白嚴重的多。


    一切的謎團,一切的迷霧,一起的不解,在瞬間都清晰了,難怪她那麽愛孩子,卻舍棄了他,卻又刻意讓他誤會。


    一切的一切,居然隻是不為結果如果是最壞的,他不傷心難過。


    溫鬱啊,溫鬱,這個世界上怎麽會你這樣一根筋的女人,你難道不知道“患難與共”四個字怎麽寫嗎?


    你難道沒有想過,不管你隱瞞的多好,我終有一天是會知道的,你總以為那樣是為我好,其實,你不知道,這樣讓我知道,才會讓我真正痛到肝腸寸斷。


    溫鬱,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就知道虐我,就知道虐我。


    陸希南腦海裏反複湧著這句話,催司機開的更快,司機看了看碼表,很無奈地說:“已經最快了,再快就要飛機來了。”


    陸希南的手機又響起了,他看到來電顯示,飛快就接了起來。


    電話是五年前和他一起集訓的一個戰友打來的,他分到了江南那個小城市,和陸希南比起來是差遠了,和同齡人相比,混的還算不錯,陸希南走出院長辦公室,決定去找溫鬱,就打電話讓他幫忙查了下溫鬱的具體住址。


    溫鬱除非是露宿街頭,否者不管是住酒店還是租房子,都能查到。


    他帶小墨白回來時,真的是被她氣昏頭了,把當地還有個戰友的事給忘記了。


    他的戰友也算了解他的性格,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人,輕易是不會開口的,所以辦事效率非常高。


    他先把溫鬱租住的地址告訴了陸希南,就當陸希南打算掛電話時,他又說:“希南,等一下。”


    “怎麽了?”現在,這一刻,在陸希南看來,沒有比找到溫鬱更重要的事了,他都想好了,如果找到溫鬱一定要先把她的衣服剝光,看她還怎麽跑。


    “根據登機記錄,她已經坐飛機去了b市。”那個戰友說完後,還和他開起了玩消息,“希南,別告訴我這是你惹下的桃花債?我這裏的資料顯示,她可還是未婚哦。”


    陸希南根本沒心思開玩笑,對他說了聲謝謝就掛了電話。


    那本結婚證是假的,他早在知道小墨白的身世就猜到了,現在回頭去想,當時真的漏洞百出,看病而已,幹嘛要拿結婚證出來,無非是故意給他看的。


    他怔愣的看著抓在手心裏的電話,就像在抓什麽重要的東西,忽然他想到了什麽,拿起手機查詢到了溫鬱所乘那班飛機的到達時間,已經降落一個多小時了,換句話說,他現在根本沒必要去飛機場了。


    司機什麽都不知道,還在按照客人的要求把車開的飛快,冷不防那個提出最快速度的乘客,又改變了主意,他讓司機把他送回武警醫院,也就是他剛上車的地方。


    司機真是一頭霧水,下了機場高架,調轉車頭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先生,你是不是忘帶東西了?”


    陸希南隨口嗯了聲,司機看他點頭,以為他回去拿東西後,還要趕飛機,車速照舊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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