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這時雪見開口說話。當了解的信息越多,她就越不像開始時那樣對重樓畏懼和厭惡。


    “說。”


    “奇怪呀,那些強大的魔族都有自己的國都。那您貴為魔尊,國都又在哪兒呢?”


    “就在你的腳下。萬仞孤峰,九幽大地僅次於獸皇山的高峰,這裏便是我的王都。”


    “哦。”雪見有點失望。本來她還以為,以重樓魔尊的身份,他會去征用僬僥族來替他營造魔界最雄麗壯觀的王城。


    “哎呀!”雪見心中這般想,景天卻直截了當說了出來,“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大城堡呢,卻隻是一座山、一個座椅啊,有點寒酸哦!”


    “寒酸?哈哈!”重樓仰天大笑,“你現在就這點眼界嗎?我以魔雲之天為屋頂,以血眼魔月為燈燭,以九幽大地為地板,以岩漿火湖為漱池,你說的那僬僥族壯麗王都和魔界一切華麗之物,都隻當我擺設家具!”


    “好大口氣!”聞他大話,雪見吐了吐舌頭。


    “不錯。”景天聽了重樓這大話,卻是忽然心有所感,“恐怕你能走上萬仞孤峰、坐穩血牙王座,也經曆無數鏖戰吧?”


    聽聞景天此語,重樓嘿然不語,隻是手按腰間炎波血刃,森森冷笑。


    沉默片刻,雪見忽然指著對麵如怪獸蹲踞的高高獸皇山,奇怪問道:“那些是什麽?”


    景天循聲看去,隻見在獸皇山腰的曲折山道上,排布著不少黑點,就如螻蟻一般。仔細看,這些黑點竟似是魔族人眾,一個個不時五體投地磕頭,那架勢倒和人界西陲冰雪高原上流行的“長頭”相似。


    “那些是我魔界忍宗教民。”重樓淡淡說道,“我界也多有教派。其中一派聲勢最為浩大,名為‘獸皇教’。這忍宗便是他們一支。”


    “這獸皇教信什麽的?”景天有些好奇。


    “獸皇教義,曰終有一日,我族祖神神農氏會降臨九幽大地,打破六界封印,引領上古獸族後裔子民重返六界福地。”魔尊侃侃而談,“因魔界環境惡劣,該教派頗有信徒,其中不乏八部眾的精英。現在你們所看到的,隻是獸皇教一支,自稱忍宗。忍宗教民篤信隻需虔誠祈禱,便能呼喚祖神回歸。”


    “這樣啊……”唐雪見看著這一個個小黑點在崎嶇漫長的獸皇山路上爬行,還時不時被路邊噴發的火山岩漿所吞噬,心中便好生不忍,感歎道,“這忍宗不顧生死,默默叩頭,也真不容易。”


    “不容易?這算不了什麽。”重樓手一揮,三人麵前便出現一片紫色的光團,晶光四射,宛如水鏡。“既然我等即將結伴前往上古,今日便讓你們多知一些事情。”重樓跨前幾步,將大手在紫色光鏡上一拂,其中頓時現出一幅景象:


    一高一矮兩座懸崖,兩相對峙。高的那座懸崖頂峰上,聳立著巨大的牛首人身像;矮的那座懸崖上,站立魔眾,衣服裝束和剛才山路上磕長頭祈禱的魔族相同。在這裏,他們繼續五體投地地禱祝,爾後便發生了讓景天和唐雪見震驚的一幕——他們忽然彈身而起,不言不語,便躍下高崖,跳入崖下沸騰飛濺的火熱岩漿裏!


    見到這情景,景天和雪見既震驚又悲痛。不過重樓卻是不以為然:“這些愚眾,以為在神農殿神農像前以身相殉,便能感動祖神嗎?”他轉向景天和雪見,問道:“方才你們看出些什麽沒有?”


    “決烈。看似愚行,但這份執著和信念,我不敢評判。”麵對這樣輕易的犧牲,景天收起往日嬉笑怒罵的嘴臉,一臉肅然。


    “不是問你這個。也罷,”重樓輕歎一聲,“你們沒注意到,他們在湧身跳下崖下岩漿中化為飛灰的那一刻,隱有綠光閃現。”


    “綠光?”景天和雪見同為不解。


    “是。之前看邪劍仙這個雜碎,還有霧魂之主這個*,我都見他們心魂中有慘綠微光閃現。”重樓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你們看,在我魔界腹心之地,也閃耀這心魔微光,即便似是而非,有可能隻是巧合,本座也不得不察。這便是本座決意上古一行的原因。”


    “嗯。”景天點了點頭。到這時,他和唐雪見都有些理解,為什麽這位看起來心無旁騖的魔尊,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龍葵”複活,就陪他們上古一行。景天心裏很清楚,別看重樓因為那些綠光發生在魔界聖像之前,便謹慎措辭,但一顆叫“懷疑”的種子,已經在這位神農直係後裔的心中埋下了。


    “看來這心魔真是大禍患!”


    本來景天對什麽心魔沒太多直接感覺;雖然也痛恨邪劍仙和霧魂之主這兩大心魔妖物,但那也是因為他們直接做下惡行。不過此刻見重樓真個十分重視,他也開始真正關注起心魔之事來。他隱隱覺得,恐怕這心魔災劫,比鎖妖塔倒塌的後果還要嚴重。正心中思索,景天又聽重樓說道:


    “若是一般生靈,無論智取還是力敵,都有應對之策。隻是這心魔,依附心念欲望,隻要心有所圖,無論貪嗔,都難免為其所乘,所以最是難為。本座最心憂的,便是我魔界生靈中流傳最廣的一股執念……”


    “脫離這惡劣魔界,占據其他五界福地?”環顧四周荒涼場景,景天隱隱有些明白重樓的心思。


    “正是。”重樓果然稱是。他一指對麵山道上的魔眾:“獸皇教的忍宗教徒,還隻算聽天由命。獸皇教中有些魔族貴族,卻是一直蠢蠢欲動,自以為進取,卻恐怕做下悖逆天道的蠢行!”


    正說到這裏,忽然麵前紫光魔鏡之中,浮現出一位黑甲魔將的身影。


    “尊者。”麵容陰鬱的魔將,對血牙王座前的魔尊半跪下來,俯首稟道,“主上命屬下打探之事,已略有眉目。”


    “說!”


    “有魔族強者,籌謀於神魔之井中開辟裂隙,將魔界煞氣流入人界,感染人眾,使其成為異魔之人。他們意圖以異魔人為先導,與本就流落人界、擁有魔族血脈的半魔相呼應,在人界興風作浪,看有無機會可乘。若是機緣巧合,恐能讓不能穿越六界封印的魔界大軍得機殺入人界。”


    “哦?”重樓不動聲色,“是什麽人這麽大膽?”


    “詳情還需打探。初步探得,這其中似有夜叉、羅刹的王族牽涉其中。尊者,您看我們是否……”陰鬱猙獰的魔將抬起頭來,一臉期待地看著重樓。


    這時重樓卻緊擰雙眉,沉思半晌,方道:“我已知曉,你先下去,繼續打探。”


    “是。”沒得到什麽有效回應,但鏡中魔將毫無怨言,立即隱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見。


    待魔將消失,沒什麽表情的重樓,依舊威武的表情中卻隱有一縷愁容。


    “重樓?沒事吧?”景天很敏感地察覺魔尊的心情不好。


    “嗯?”被景天一叫,重樓好像回過神來。他看著景天:“你是否覺得,本座怎麽也會發愁?”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要緊。”重樓一揮手,以罕有的溫和語調說道,“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我魔尊也在天道六界之中。所以,雖然在你眼中無所不能,也隻是不可為之事較少,但絕非沒有。”


    “此事無需多言。”重樓衝二人點一點頭,“有果皆因,凡因必果。二位已知魔界概況,這便回溯上古,細探今日之局的緣由。順帶,也將你們那位龍葵小女娃複活,算是為葵羽天魔女了卻一樁香火之情。”


    “二位,”即將作法成行,重樓一臉鄭重地囑咐,“回溯上古的去程,乃是從後往前逆推。隻是如此逆行所導致的強壓威能,絕非二位所能承受。我會用蚩尤秘法,將去程我們所看到的上古往事順序推行,不至於讓你等精魂崩潰——記住,正因你我與上古人物有關聯,才能用創世靈光、混沌星雲回歸上古;屆時景天你或代入飛蓬,唐雪見你或代入夕瑤,本座亦會是當年之我,二位切不可大驚小怪。”


    “啊?”一提到這些時空倒轉之事,景天便有些頭疼,“那我們的言行會不會影響到那時之事?”


    “不會。若你‘景天’讓‘飛蓬’有什麽行為舉動,那便說明當時本就會發生,有你無你皆不會影響當日結局。二位無需多慮,隻需助我細細體察端倪,有無心魔線索;我自當助你們取到葵羽天魔女初生果梗汁液,將龍葵複活。”


    “好!”景天此時竟有些興奮。也難怪,眼見就要經曆那波瀾壯闊、神幻離奇的上古諸神之紀,看清自己的前世本源,又怎叫景天這個渝州少年能不興奮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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