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麽辦?”周氏幾乎哭了出來。


    “不可留在府中,走!”我說,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夫人!”阿元見我回來,神色一鬆,急忙迎上前。


    “收拾好了麽?”我問。


    “收拾好了。”


    我看向乳母懷中的阿謐,幾步走到角落,將一隻箱子打開。裏麵,都是魏郯用過的兵器,我挑了一把劍,讓幾人過來各自取防身之物。


    “我方才去找黃叔,他藏了一輛車,在後門。”阿元道。


    我心底一鬆,帶著眾人除了院子,抄近路到了後門。


    “少夫人總算來了!”果不其然,黃叔等候在這裏,看到我們,似乎鬆了口氣。他一邊接過阿元手中的包袱一邊念叨,“我見郭夫人大半夜要車,就留了個心眼,不想真是派了用場……要快些,方才還有人說涼州兵要破城了……”


    “可車不夠


    !”周氏急道。


    我亦為此焦灼。周氏和毛氏的子女,年初都送回隴西去了,她們也沒帶從人,倒不累贅。可是就算如此,連著我、阿元和乳母,一輛馬車也是不夠的。


    正在此時,隻聽得一陣嘈嘈的聲音,忽然見一輛馬車轔轔馳來。


    車走得不快,馭者朝我們大喊:“避開!避開!”


    “阿元!”我喝一聲,她會意,立刻與我一道迎上去,抽劍出鞘。馭者似乎是個新手,見狀大驚,又不能調轉,“籲”一聲慢下來。阿元乘機立刻拉住韁繩,用劍指著馭者,“停下!”


    馭者似乎嚇壞了,將車停住。


    我正想上前說什麽,突然,許多人影從街上湧來,像是軍士。


    “快上車!去城南!”我顧不得許多,一邊對周氏等人喊著,一邊抱著阿謐奔到車後,掀開車幃跳了上去。


    還沒坐穩,馬突然發力奔了起來。


    “嗚……哇!”阿謐似乎被嚇了一下,放聲大哭。


    “勿哭,乖,勿哭……”我一邊喘氣安撫著她,一邊盯著前方。微光下,這車裏也坐著人,是一個女子。


    看到我手裏握著劍,她瞪大眼睛,尖叫著縮到車廂一角。


    “不許叫!”我用劍指著她。


    女子立刻閉嘴。()


    我喘著氣,稍稍放開阿謐,才感到抱著她的手又酸又麻。


    “你是女山匪?”那女子戰戰兢兢地問,片刻,街邊一處燈籠的光照投進來,那女子忽然道:“你……你是傅氏的那個女兒!”


    雍都見過我的人不少,我不答話,隻安撫著阿謐。


    “聽說你嫁給了魏郯。”女子道,眼睛似乎微微發亮,“你覺得他高不高?俊不俊?你不是喜歡裴潛麽?你嫁給魏郯的時候有沒有猶豫過?會不會還是覺得裴潛更好?”


    “你怎這麽多話


    。”我晃晃手中的劍,不耐煩地說。


    女子再度閉嘴。


    鞭子抽打的聲音不斷響起,馬車奔得飛快,夜風帶著淡淡的煙火氣息衝入幃簾。到處都不平靜,有喊叫聲,有奔走聲。


    如今這狀況,馬奎等人還沒到,亂軍入城,什麽事都可能會發生,李尚那邊情形未明,留在雍是不行的。能對付亂軍的,最安穩的方法是去找細柳營的人,隻要出了城南……


    “夫人!”阿元在外麵焦急地大喊,“前方又有一隊軍士過來了!”


    怕什麽來什麽。


    我瞥見路旁掠過一角屋宇,果斷道,“停下!”


    車子一陣猛晃,馬被勒住。


    我立刻抱著阿謐,用劍挑開車幃。


    “你們帶上我吧。”女子道,“我是個遊人,平日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得了幾分空閑出來,正愁無聊。”


    阿元一邊從我懷裏接過阿謐一邊說,“你一個女子,又不像做活的人,有甚可忙碌。”


    “寫字。”女子說,


    “我們不帶你。”不等阿元再開口,我打斷道,看著女子,“多謝女君,勿再往前,調頭往別處吧,後會有期。”說罷,與周氏等人鑽入如今一條漆黑的小巷中。


    火光和著馬蹄聲在巷口呼嘯而過,沒有人發現我們。


    我和阿元往巷子裏麵走。這裏是城南,魚龍混雜,屋舍並不如別處齊整,平房高樓都有。月光下,巷子彎彎曲曲,地上是不是傳來食物或者穢物腐爛發酵的惡臭,我和阿元不得不掩著口鼻。


    “夫人,”阿元用袖子掩著口鼻,四下裏張望,“這是何處?”


    我沒回答,再往前走兩步,一扇漆得精致的門出現在麵前


    。


    “這是……”周氏和毛氏訝然問道。


    我上前,將銅環叩三下,隔了會,又連叩七下。


    未幾,門忽然打開。


    一個在丹霞寺見過的仆人看到我,似有些詫異。


    “夫人。”他行禮。


    “你家主人在麽?”我問。


    仆人正要回答,他身後,一個懶懶的聲音傳來,“你終於記得來尋我了。”


    若嬋出現在門內,天色太暗,精致的粉妝下,看不清神色。


    “喝水麽?”室中,若嬋將手上的紈扇隨意地插到花瓶裏。


    “嗯。”我抱著阿謐,眼睛四顧打量。窗戶用厚厚的簾子遮著,看樣子是剛弄的。室內的陳設的家具考究,雅致的瓷器、精致的銅器、華美的漆器,無一不貴重,像一個權貴的府邸。可梁上垂下的嫣紅紗帳卻給室中籠上一抹媚色,曖昧而引人遐想。


    這是若嬋凝香館。它飛簷的模樣在東市裏很是特別,我每次路過都會忍不住看幾眼,不過畢竟不是良家之地,我這還是第一次來。五層的嶄新樓閣,在周圍的屋舍中很是顯眼,今夜,從外麵看去卻沒有一點光亮。


    阿謐本是被吵醒的,奔走一路,現在終於安定下來。我給她喂了了一點水之後,她打個哈欠,又想睡了。


    周氏和毛氏顯然很是局促,她們似乎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麽地方,瞅著若嬋,又將四下裏張望,神色驚訝又疑惑。


    相比之下,若嬋卻是鎮定自如


    。她看也不看她們,對仆人說:“院門鎖好了麽?燈滅了麽?”


    “滅了。”仆人答道,“外麵定看不出來宅中燈火。”


    “弟子們呢?”


    “弟子們皆已安置妥當。”


    若嬋頷首,轉向我們。


    “城中亂了。”我說。


    “我知道。”若嬋神色淡定。


    我看向周氏和毛氏,對若嬋說:“這是我的堂妯娌,同我一道逃難。”


    若嬋頷首,向她們一禮:“妾寒舍鄙陋,招待不周之處,二位夫人多多包涵。”


    周氏忙道:“夫人仁義,妾等深感恩德。”


    話才說外,忽然有些嘈雜的聲音隱隱傳來,眾人心照不宣,登時噤聲。


    “主人,”一名仆人匆匆入屋,稟道,“郭承棄城了,已往北逃遁。魏康兵分兩路,一路追郭承,一路入城劫掠。不過我聽說丞相府和皇宮一帶有激戰,南門也有人攻來,似乎是細柳營!”


    這話出來,氣氛一下變得激動。


    “涼州兵劫城?”毛氏聲音顫抖,“我聽說當年何逵入長安,曾縱容軍士洗劫,燒殺整整三日,這……”


    我也感到心底著慌。


    “細柳營是我夫君舊部。”我努力鎮定,看向若嬋,“若能報信,或許他們能來救。”


    若嬋沒說話,卻拉開窗上的厚布,將窗子開啟一條縫。


    “望見那燈了麽?”她問。


    我望去,隻見附近一處寺院的高塔上,掛著一點燈籠光。


    “那是……”我訝然看向若嬋


    。


    “那是我與公羊劌約好的暗號。”若嬋淡淡道,“若遇險境,我就遣人把那燈盞點亮,他會趕來。外麵這般危險,黑燈瞎火,你讓誰去送信?”


    她說的也是實情,外麵如此危險,若送信的人被捉住,走漏了我等在此的消息,隻怕更加不利。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都不出聲。


    可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砰砰”的聲音,像有人在砸門。


    若嬋臉色一變。


    “勿出聲。”她臉色不好,說罷,幾步走到牆邊,掀起垂下的絲帳,手一推,那牆竟開啟,裏麵有一處暗室。


    我們皆訝然。


    “入內。”若嬋簡短地說。


    我們連忙走過去。暗室並不寬敞,但是我們五人藏到裏麵,也還足夠。


    “我若不叫你們出來,切勿出來。”我最後一個進去之後,若嬋低低道。


    我頷首,若嬋把門關上,麵前一片黑暗。


    麵前一絲光照也沒有,一些聲音卻聽得很清楚。


    砸門的聲音停住了,未幾,腳步聲雜亂,吵吵嚷嚷,有人撞入了宅中。


    “是來打劫的?”乳母緊張地問。


    “莫不是三叔父的人發現了我等蹤跡,前來捉拿?”毛氏緊張地問,帶著哭腔,“聽說他發起狠來,可是六親不認……”


    “噓!”周氏出聲打住。


    隻聽“砰”一聲,這間屋子的門也被踹開,有人進了來。接著,隻聽叮叮當當的碰撞之聲,似乎有人在搬那些器物。


    “……啐!老四你挑都不會挑!那些破瓷器沒帶回涼州就碎了,要來做甚!”一個粗魯的聲音道。


    另一個聲音道:“我聽說這模樣的瓷器也是好物,一個小盞也值幾十金


    !”


    “是麽……”


    隻聽瓷器碎裂聲傳來,那個粗魯的聲音大笑:“挑別的挑別的!那個憑幾,把手是金的,撬下來!”


    “公台,”仆人的聲音傳來,小心翼翼,“公台要財務,小人自當奉上,隻是莫毀器物……”


    一聲痛呼,仆人似乎被打了。


    有人罵罵咧咧:“爺爺要什麽就拿什麽!你管個屁!”


    有人笑道:“老三,我聽說此間最貴的可不是這些金啊銀的,凝香館的桃娘豔名廣播,多少人萬金都買不來她露一麵!”


    猥瑣的笑聲哄然而起,那人粗聲道:“叫桃娘來!爺爺今夜就宿在此處!”


    仆人道:“公台,我家主人今日不在這宅中,隻怕……”


    “不在?”那人冷笑,“不在,這伎館我就一把火燒了,爾等串通郭承謀反,都給我拿下!”


    “嗚……”阿謐被吵醒,我連忙將她的嘴捂住。


    暗室中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公台請慢。”正當膽戰心驚,一個軟軟的聲音傳來,是若嬋,“諸位公台,家仆粗鄙,公台置氣做甚。”


    幾個放肆地笑起來。


    “你就是桃娘?”那些人看到若嬋,語調變得輕佻,“嗯……長得果真不錯。弟兄幾個,誰先來?”


    “諸公慢著。”若嬋不緊不慢,“這是京城,天子腳下,諸公入宅劫掠,不怕王法麽?”


    “王法?”那些人似乎一愣,接著大聲笑起來。


    有人啐了一聲,道:“什麽王法!爺爺就是王法!”他□□,“聽說你床笫功夫了得,今夜將爺爺幾個伺候舒服了,爺爺也讓你做一回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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