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排練室的隔壁住著一個年輕女子,那間屋子有十二三平米左右,屋內除擺設有一台電視和一張雙人床外,隻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地麵鋪了一層塑料泡沫的地毯,每次進屋前,此女子總要把鞋脫在門外,赤腳走進房間,我們不知道她究竟從事什麽工作,隻對她留有一個愛清潔的印象。


    一次排練的間歇,我們正坐在椅子上抽煙,屋裏很安靜,誰也沒有說話,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一陣床鋪的“吱吱”聲,聲音由小到大、由慢至快,以至最後連成一片並混合著粗重的喘息聲,不絕於耳。


    上廁所回來的鍾風後說,他看到隔壁房間的門口擺著兩雙鞋,一雙是我們經常看到的那個女子的鞋,另一雙是擦得鋥亮的男式皮鞋。


    楊陽說:“她是不是一‘雞’呀?”齊思新說:“有可能,但不能排除人家兩口子大白天也高興的可能。”


    後來,我們又陸續在隔壁房間的門口看到各式各樣的皮鞋、旅遊鞋,而且新舊程度不同,大小不一。


    但一成不變的是,每當這些鞋依次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那雙女鞋總是擺在門口,這使我們更加肯定了隔壁住的女人就是“雞”。


    一次,一陣曖昧聲過後,我們聽到一個男子破口大罵道:“哪個孫子這麽缺德,把我的鞋偷走了,我那可是意大利的名牌皮鞋,800多塊呢!誰拿走了趕緊給我交出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男子嚷嚷了半天,並未見小偷站出來,他的鞋也沒有出現,便將一腔怒火發泄在那個女人身上,他說:“我花錢上你這兒玩來了,你卻讓我把鞋脫在外麵,現在我的鞋丟了,你該負主要責任!”女子說道:“是你自己主動來找的我,我並沒有請你來,而且你來了那麽多回了,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裏的規矩,誰來都得脫鞋,你穿那麽好的鞋來顯擺給我看呀,誰稀罕,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麽的嗎,我看見過你在菜市場賣魚,一身腥味兒,上次你走後,給我**留下好幾片魚鱗。”


    男子說:“你等著,我再也不來了,讓你沒生意做!”女子說:“你愛來不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有的是,沒有你我照樣活得下去!”男子見說不過那女子而自已又赤腳在地,便語氣舒緩下來,說:“你先借我一雙鞋穿回去,明天我再把鞋給你送回來。”


    女子說:“我這裏的鞋你隨便挑,哪雙適合你你就穿走。”


    最後,那個男子趿拉著一雙紅色繡花棉布拖鞋回去了。


    幾天後,當我們正如火如荼地排練的時候,傳來敲門的聲音。


    我們停下手中的樂器,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的女子。


    “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問。


    “沒有,我在隔壁感覺你們的音樂挺好聽的,想過來看看。”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們的音樂好聽。


    “進來坐吧。”


    我請她進來。


    “你們練你們的,我隨便聽聽。”


    一曲演奏完畢後,女子鼓起掌來,說:“挺好聽,你們是幹什麽的?”“我們是學生,大姐你是做什麽工作的?”齊思新隨口問了一句。


    女子很坦誠地說:“我是做小姐的,真羨慕你們學生,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們也有特多煩惱,要不然我們幹嘛用音樂表達。”


    “你們在哪個學校上學?”“北x大。”


    “哦,我知道,和我在一個歌廳幹活的女孩就是你們學校的。”


    “是不是叫沈麗?”楊陽問道。


    “你怎麽知道的?”女子很吃驚地問道。


    “丫掙過我的錢!”楊陽說話毫不客氣。


    “其實沈麗這個女孩挺不容易的。”


    女子說。


    “她有什麽不容易的,一邊學習文化知識一邊掙著錢,兩不耽誤。”


    楊陽說。


    “你不了解她家裏的情況,她的家庭很困難……”於是,這個女子便給我們講起關於沈麗的故事:“兩年前,我在從老家開往北京的火車上遇到了沈麗,她坐在我的對麵,模樣很寒酸,坐了十個多小時的火車,她隻吃了一個蘋果,啃了一張大餅,我以為她是來北京打工,可一問才知道,她是來北京上學而且又和我來自同一個縣城,隻是不在一個村子。


    她問我是做什麽的,我說我給朋友幫忙做買賣。


    由於我們是一個縣的,我又看她孤苦伶仃的挺不容易,我知道一個人出門在外會有很多困難,便把呼機號留給她,讓她有什麽困難找我。


    下了火車,我們便各奔東西。


    第二天,我的呼機響了,我回了電話,原來是沈麗找我,她約我在你們學校門口見麵,說是有要緊事兒,我也不知道她找我究竟會有什麽事情,便風風火火地趕到學校,已經在校門口等候多時的沈麗把我拖到沒人處說:‘蘭姐,’我叫馬曉蘭,所以沈麗叫我‘蘭姐’,她說:‘你能不能借我二千五百塊錢?’我聽後嚇了一大跳,心想,這個女孩的要求也太過分了吧,僅在火車上見過一麵就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當時已經做了兩年的小姐,能夠拿出這些錢,但這些錢我掙得來之不易,怎麽能輕易借給一個並不熟悉的人呢,於是我便推托說我的錢全進了貨,而貨又壓在手裏,拿不出現金。


    沈麗險些給我跪下,她哭泣著對我說:‘蘭姐,我求求你了,你無論如何也要借給我錢,我在北京隻認識你一個人,你不管我誰管我呀!’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借錢的人。”


    “那你借錢給她了嗎?”楊陽問道。


    馬曉蘭看了一眼楊陽,繼續說道:“我問沈麗借錢幹什麽用,她說是交學費,家裏不能給她拿出這麽多錢來,接著,她給我講述了自已的故事。


    沈麗的家中有三個孩子,她最小,上麵有兩個哥哥,他們因為家境貧窮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沈麗的爸爸七年前被一輛卡車從腿上壓過去,肇事司機開車跑了,把她爸留在血泊之中,是村裏人把她爸送到縣醫院的,人是救過來了,腿卻沒有了,隻能整日癱瘓在床。


    為了給她爸治好病,家裏欠下一屁股債。


    沈麗她媽和她哥的意思是讓沈麗念完高中,然後就去縣城找份工作,或下地幹農活,掙些錢養家,但沈麗卻背著他們參加了高考,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一天,沈麗的心情特別沉重,她把通知書藏在村頭的樹林裏,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如果通知書讓她哥哥發現的話,一定會被他們撕掉。


    沈麗說,她既不比別人醜又不比別人笨,為什麽就沒有上學的權力,她覺得生活對自己不公平,她要靠自己的努力上學。


    沒有經過家裏的允許,沈麗坐上來北京的火車,車票錢是她在縣城洗了一個月的碗掙到的,她說畢業前她是不會回家的。


    沈麗把她的身份證塞到我手裏說:‘蘭姐,你要相信我,我不會借錢不還的,這是我的身份證,你拿著,我以後利用課餘時間打工掙錢還你。


    ’我很欣賞沈麗這個女孩,便到取款機取出3000塊錢借給她。


    “所以你為了讓她盡早還錢,就拉她下水了?”楊陽問道。


    馬曉蘭沒有在意楊陽的態度,又說道:“我並沒有打算讓沈麗還錢給我,那3000塊錢就算是我資助她的,可是,四個月後的一天,我被朋友介紹到一家歌廳上班的時候,卻意外地在那裏遇見沈麗,她說她來這裏已經一個月了,是按電線杆上麵貼的小廣告找到這裏的,她還說,再過一個星期,她就可以把錢還我了。”


    馬曉蘭和我們成為朋友,我們親切地稱她“蘭姐”,她經常來排練室聽我們演奏,我們也會在沒有煙抽的時候向她要一根。


    蘭姐抽“more”牌香煙,這是一種專為女士設計的香煙,一點勁兒都沒有,抽起來隻有薄荷的清爽。


    蘭姐說,男士抽這種煙不好,殺精。


    所以,我們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去找蘭姐要煙抽的。


    蘭姐倒是真正需要這種殺精的煙,我們經常看到她在送走一個客人後,就會點上一根“more”,大口大口地把煙吸進去。


    有幾次我們去找蘭姐要煙的時候,看到她的門口擺著兩雙鞋,我們便很知趣地放下準備敲門的手,讓蘭姐踏踏實實地做好工作,把錢掙到手。


    那個時期,由於和蘭姐接觸頻繁,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把每一件事情都同“小姐”這個行業聯係起來,譬如說:學校食堂的牆上貼著一則標語,是食堂的服務宗旨,內容如下:熱情、規範、敏捷。


    我想這三個詞語用在“小姐”的身上同樣適合,“熱情”指的是工作態度,無論是哪個行業,員工們都要對工作充滿火一樣的熱情,特別是服務性行業;“規範”指的是每個行業都要有自己的規章製度,無論是誰都要聽從組織,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要是領導說東你偏說西的話,那就對不起您了,哪兒涼快你就去哪兒歇著吧,在“小姐”這個行當裏,如果你敢耍小聰明或者膽大妄為的話,老鴇有的是治你的招兒,除非你是不想吃這碗飯了;“敏捷”是針對小姐們的個人願望而言,她們希望客人們盡快結束戰鬥,不要打持久戰,總是加班加點而又沒有加班費的事情擱誰身上誰也不幹。


    我們經常和蘭姐聊天,她說她喜歡和我們這群有素質的大學生談生活、談理想,她還接待過幾個大學生,她也不嫌他們給錢少,主要是為了提高自身素質。


    說實話,大學生究竟有沒有素質,誰也說不好。


    我們問蘭姐每次收多少錢,她說不一定,因人而宜,有時還不收錢。


    我們又問蘭姐,有沒有倒找錢的時候,蘭姐說沒聽說過工作還要賠錢的事情,即使是在社會主義國家。


    我們還問蘭姐,對未來有何打算,總不能做一輩子小姐,而且這個行業吃得是青春飯,歲月不饒人,蘭姐說她既沒太多文化,又幹不了體力活,所以她要趁著年輕起早貪黑地多掙些錢,然後回老家開一家小店,一輩子不愁吃喝。


    我們問蘭姐是否要組建家庭,蘭姐說當然了,回老家後就找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把自已嫁出去。


    我們說,農村的封建觀念比較強,人們都很保守,如果你的男人知道你在北京靠什麽掙錢的話,他會很不高興的。


    蘭姐說這個問題她早已考慮許久,首先,如果她不說出自己在北京做什麽工作的話,那麽村裏沒有人會知道她當過“小姐”;其次,科學技術發展到今天,除了不能讓死人活過來,已經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連克隆羊都出現了更何況做個**膜修複手術,比真的還真,誰也發現不了。


    聽過蘭姐的一席話,我們不得不對當代中國女性拍案叫絕,俯首貼耳。


    後來我想,如果那些深居中國農村而又不甘平庸的年輕女性們全抱以此種態度和方式生活的話,那麽中國的農村將會在幾年內湧現出數以萬計家食品店,這樣的話,農民兄弟寧願娶一個在田裏撒糞沒見過世麵的村姑,也不會娶一個食品店的女老板,到那個時候,判斷一個女人是否在大城市做過“小姐”,隻需看她是否開了一家食品店便一目了然。


    暑假已近尾聲,樂隊進入休整階段,大家作鳥獸散狀,各回各家。


    我慵懶地在**睡了三天,等來開學的日子,收拾好生活所需用品,背起書包準備回學校,不知道我的生活中沒有周舟會是一番什麽模樣,我將怎麽挨過餘下的兩年大學生活。


    當我坐著52路公共汽車返回學校的時候,手機響了,我在擁擠的人群中艱難地掏出手機:“喂,你好。”


    “是我。”


    是周舟。


    聽到周舟的聲音後我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在車廂內大聲喊道:“周舟,哪兒呢?”“我在北京站,你快點兒來接我,包太沉了,我拿不動。”


    “好,你在出站口等我,我馬上到。”


    此時汽車已駛過東單,正沿著長安街向北京站方向拐去。


    汽車停下後,我在人群中擠出一道縫隙跳下車,向車站廣場奔去。


    我看見周舟的時候她正站在出站口的中央處翹首眺望,腳下放著兩個碩大的背包,皮膚比以前黑了些。


    “你就不想親我一下嗎?”周舟忽閃著迷人的大眼睛。


    不知道周舟是在開玩笑還是已經既往不咎,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回答:“想,特想!”周舟將臉一扭,做好讓我親的準備,我把嘴湊上去,在她的小臉蛋上“吧”地嘬了一大口。


    我問周舟:“你去哪了?”“成都”“一個人?”“嗯。”


    “幹什麽去了?”“玩。”


    “玩什麽”“什麽都玩。”


    “住在哪裏?”“一個高中同學的宿舍,她在成都大學。”


    “男同學還是女同學?”“當然不是男同學了,如果是男同學我還會回來讓你親嗎?”這時我想起並沒有告訴過周舟我的手機號,我問:“你是怎麽知道我手機號的?”“聽郝艾佳說的。”


    “你給她打過電話?”“嗯。”


    “她幹嘛要把我的手機號告訴你?”“她說我走後你表現得還可以。”


    “她都說什麽了?”“沒說什麽,就說你想我。”


    “還有嗎?”“還有就是她把你的手機號告訴了我,我就記下來了,也好下車後找個人來接站。”


    開學前,我剃了光頭,決定開始新的生活,把所有的苦悶、煩惱統統拋在腦後,重新麵對生活,認真對待每一天,不讓時光無謂地流走,讓我的悲觀和絕望徹底耗盡在這個暑假。


    剛剛過去的暑假異常炎熱,它讓我飽受烈日之苦,我對付炎熱的辦法就是吃冷飲。


    我經常吃一種由巧克力和奶油做成的冰棍,最多的時候可以一天吃八根,省去午飯和晚飯的需要,這種冰棍的味道已經深深地保留在我的記憶中。


    此後的每個夏天,當夏日陽光照在我身上的時候,我便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巧克力和奶油的混合味道,這種熟悉的味道總會讓我對那個炎熱的夏天記憶猶新,使我無法忘懷曾有的鬱悶和由之引發出的一係列故事,它們深藏在我的記憶中。


    回到學校,我報了五門功課的補考,本以為自己是全係補考科目最多的人,可萬萬沒有想到,(二)班的一個同學居然報了九門,自從他上大學以來,每個學期都會出現不及格科目,他每個學期都要參加補考,但每次補考依然不能通過。


    以此估量他的話,等到畢業的時候,他將會帶著取而代之了畢業證的二十多門考試不及格的記錄離開學校。


    補考報名的這一天,選課中心門口人頭攢動,諸路英雄紛紛匯聚於此,踴躍報名,大顯身手,此場景足以證明考試不及格的現象普遍存在於學生之中。


    這次補考中,我完成預定目標,通過五門考試中的三門,成功率百分之六十,比較令我滿意。


    果不出所料,那個報了九門補考的同學依然一無所獲,但他並未因此心情沮喪,他已經到了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的境界。


    補考過後,我極不情願但又不得不升入大學三年級。


    大三以後,基礎課變成專業課,難度降低了許多。


    原來是一個係的三個班同在一間大教室上課,魚龍混雜;現在改成每班獨立門戶,都是小班課,誰沒來上課或誰趴在桌上睡覺,教師一目了然,像我這樣無法在期末考試中取得好成績的學生自然更注重平時成績的積累,所以我會以0.8的機率出現在某些課的課堂上,餘下時間被我用來睡覺、陪周舟和樂隊排練。


    當然,我不會把課堂上的45分鍾浪費在聽老師講課上麵,我利用這個機會抄需要交的作業,或者看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好。


    我一本本地看書招致了同學的好奇。


    每當我捧著一本小說倚在床頭的時候,一些四處遊蕩的同學便會來到我的床前問我在看什麽書,然後在我告訴了他們書的名字後離去,長此以往。


    我不知道他們樂此不疲地詢問我在看什麽書對他們有何意義,難道知道了我所看的書的名字就等於他們自己也把書讀了一遍嗎?如果是這樣,他們就太可笑了,我想他們甚至連書的名字也沒有記住。


    為了避免這毫無意義的一問一答,我會主動把書皮展示給他們看,有的人看到我正在看《正義者》,便會自作聰明地說:“加繆,英格蘭作家。”


    對此我隻有抱以“嗯”的一聲來結束他在我身邊的逗留。


    有的人會因為對一本書的名字或封麵的好奇而將書從我的手中奪走,以每秒鍾50頁的速度翻閱,然後再把書還給我,我不理解他這樣做目的何在,對此我的辦法是包一個書皮,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書的封麵被掩蓋而對我所看的書失去興趣,相反,他們會產生更強烈的好奇心。


    有一次我把書放在**去食堂吃飯,當我回來的時候,見齊思新正在拆我的書皮,我問:“你丫幹什麽呢。”


    齊思新說他就是想看看被我用來包書皮的那張報紙,事後我也翻閱了那半張報紙,我認為上麵唯一能夠引起齊思新興趣的就是右下角那條豆腐塊大小的廣告:xx醫院性病、皮膚病專科門診,中外專家全天24小時候診,竭誠為您服務。


    因為齊思新問了我去永定門怎麽坐車,而那座醫院恰好坐落於此。


    我將書包上皮還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就是我的同學經常會隨手抄起一本書,然後將煙灰、瓜子皮、菜裏的辣椒、飯裏的蟲子等雜物留在上麵。


    看書並不能減輕我的苦悶,我隻有在啤酒中才能找到一絲安慰。


    我在大學裏結識了許多酒友,他們是我通過不同途徑在各種場合結識的,我與他們每個人在相識的那一刻,手裏無不端著一杯啤酒,然後我們在說一些稱兄道弟的話後,將那杯啤酒一飲而盡,這樣,我們便結為朋友。


    此後,我每個月至少要參加兩次酒友們的聚會,無不大醉而歸。


    許多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在外麵玩得汗流浹背地跑回家吃午飯,爸爸把我叫至飯桌前,端給我一個碗說:“喝點兒。”


    我雙手接過那個碗,看見裏麵盛著深黃色的**,一層白色泡沫浮於上麵,晶瑩剔透,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我捧著碗迫不及待地“咕咚”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順著我的腸道劃過,一股苦杏仁味刹那間傳遍全身,我為此痛苦又後悔地緊閉雙眼,爸爸夾了一筷子豬耳朵說:“吃口菜。”


    媽媽在一旁數落著爸爸:“你又招孩子!”那年盛夏中午發生的一幕深深地留在我的腦海中,從那以後,我知道了我喝的那種**叫做“啤酒”。


    後來我上小學了,經常能夠看到一些人睡倒在路邊或是被人攙扶著而嘴裏卻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旁邊過路的老人們會麵帶鄙色地感歎道:“真沒出息,喝這麽多酒,都醉成什麽樣了!”我卻不認為那些喝醉的叔叔們沒有出息,相反,我認為他們非常勇敢,竟然敢喝那麽苦的啤酒,而且都喝醉了,還口口聲地說:“我沒事兒,再來一瓶!”經過時間的洗滌和我在啤酒中的大浪淘沙,現在我終於能夠把啤酒的苦杏仁味當作醇香來品味,我也終於明白了那些人為什麽要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學校附近有一家火鍋城,裏麵的啤酒和白酒免費,但僅局限於“燕京”和“二鍋頭”,我們對此已經非常滿足。


    那一次,我們為了慶祝澳門順利回歸祖國懷抱一周年又去了那裏,酒過三巡後,大家的臉上洋溢起興奮和紅潤,嘴邊還沾著涮肉的芝麻醬調料。


    楊陽帶頭唱起“七子之歌”,博得鄰桌客人們的熱情掌聲,一個老板模樣的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用很濃重的河南腔調說:“學生,你們真***愛國,來,咱們大家共同舉杯幹一個。”


    我們舉起酒杯,脖子一仰,一飲而盡。


    老板腆著肚子說:“爽快!”他看了一眼我們桌上的食物,說“你們今天的帳算在我身上。”


    楊陽摟著老板脖子說:“那我們能再要幾盤羊肉嗎?”老板說:“你們應該要點兒白菜、豆腐、粉絲,別總吃肉,對身體不好,你們瞧我。”


    說罷,他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子。


    既然酒水是免費的,我們理所應當深深體會免費的含義,服務員應我們對啤酒連續不斷的要求而頻繁往返於吧台和我們的飯桌間,楊陽覺得不好意思,便對服務員說:“小姐,下次你別一瓶一瓶地上,直接拎10瓶過來吧。”


    小姐麵帶不悅地拎來啤酒,放在桌子上問道:“都給您啟開嗎?”“對,都啟開。”


    楊陽說。


    小姐費了半天勁才把啤酒一一啟開,楊陽問道:“怎麽是8瓶,我不是說10瓶嗎?”小姐解釋道:“怕您喝不了,不夠我再給您拿。”


    楊陽說:“你千萬別擔心喝不了,不就是10瓶啤酒嗎!”小姐悻悻不樂地又拎來兩瓶啤酒擺在楊陽麵前,楊陽說:“謝謝,忙你的去吧,喝完了我再跟你要。”


    我看到小姐聽完這句話後差點在回去的路上把腳給崴了。


    在喝掉這10瓶啤酒期間,我去了一趟廁所,當時我並未看到衛生間門口的男女標誌,隻是憑借失去理智的勇氣推門而入,進來後,我在一個位於膝蓋高度的位置看見一個鋁鍋大小的白色搪瓷器皿,上麵印著“toto”字樣,瓷盆裏麵除了有一粉一綠兩個可愛的小圓球外還堆積了許多煙頭和卷曲的毛發,經過理性分析、邏輯推理,我得出結論:沒有走錯門。


    方便過後,我看見器皿上方有一個不鏽鋼按鈕,隨手按了一下,一股水自上而下流出,宛如瀑布一般,著實嚇我一跳。


    我琢磨了半天,總覺得這股流水是為了什麽,但此時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楊陽吵著喝完酒後去洗浴,大家一致同意。


    我們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喝了十幾瓶啤酒,齊思新建議改喝白的,我們又叫小姐拿來三瓶“二鍋頭”,大家酒興甚濃。


    當我們一口便把一杯二鍋頭喝下去後,小姐趕忙跑來說:“這是白酒,不是雪碧。”


    楊陽說:“我知道,所以我才沒有一口喝一瓶,而是一杯一杯地喝。”


    小姐啞然在後麵的時間裏,小姐的目光始終徘徊在我們這張桌子和牆壁上麵掛著的“急救中心電話120”的牌子之間。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想給周舟打個電話,可電話接通後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對周舟說:“你找我什麽事兒?”周舟“嗯”了一聲後,立即問道:“你是不是又喝多了?”我說:“沒有。”


    楊陽搶過手機對周舟說:“邱飛已經喝高了,但是我沒事兒,我一定會把他給你弄回去的,放心好了。”


    說完,便將手機裝進自己兜裏。


    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火鍋城,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楊陽掏出手機看了看,對我說:“是周舟。”


    我說:“給我,我接。”


    楊陽置我於不顧,接通手機說:“周舟你放心,什麽事兒都沒有,我們正下台階呢!”此後,我便對後麵發生的事情失去記憶,據周舟描述說,當她聽楊陽說我們正在下台階時,就想到大事不好,因為火鍋城根本沒有台階,我們一定是醉得厲害。


    於是,周舟用最短時間趕到火鍋城。


    火鍋城附近有一條臭水溝,臭水溝上麵有一座小橋,小橋旁邊有許多節台階,連接著臭水溝的堤岸,周舟趕到時,看見我們正秩序井然地排起長隊下台階,準備去溝裏洗澡,這就是楊陽在電話裏對周舟提及的台階。


    周舟及時製止住事情繼續發展,把我拉上來。


    待我走上來的時候,已經站不穩腳,齊思新趕忙在我的身後架住我,致使我沒有躺到地上,周舟扶著我胳膊,我一把摟過她,旁若無人地同她接吻。


    齊思新認真地看了會兒後,把頭扭向一旁,他本想離開這裏,但剛一鬆手,我又像一堆泥似的攤下來,他隻得心靜如水地攙扶著我。


    此刻楊陽早已不省人世,他躺在馬路邊,雙腿夾住一棵大樹睡著了,從遠處看去,那棵樹就像是從他的大腿根部長出來的一樣,蔚為壯觀,叫人歎為觀止。


    齊思新本是攙扶我的,但他卻突然倒下,我也倚著他重重地栽了下去,周舟本想拉住我,沒想到自己卻被我帶倒,幸好她摔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身下是先倒在地的齊思新,齊思新倒下後又被我們以重壓,居然沒有“哎呦”一聲,隻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周舟將手放在齊思新的左胸口,感覺那裏的肉仍舊在劇烈蠕動,也就放了心。


    楊陽還在樹下躺著,旁邊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議論下一步怎麽辦,有人說回去給他取條被子,讓他睡在這裏,有人說用繩子把楊陽捆在樹上,以防被人拖走,還有人說往楊陽臉上撒尿,把他澆醒。


    周舟聽到這些胡言亂語後,當機立斷打電話給我們宿舍,片刻後,張超凡帶領十幾個剛下自習的人趕到事故現場,二話不說,抬起楊陽、齊思新和我就走。


    我被他們顛來顛,嘴裏突然湧出一股噴泉,洶湧直上,他們趕緊把我放到馬路牙子上。


    周舟跑進路邊的一家小飯館問老板能不能讓我進來坐會兒,喝口茶。


    老板問我怎麽了,周舟告訴他說我喝多了,老板在“噢”了一聲後決定不讓我進去休息,僅同意免費倒一杯茶給我,讓我坐在外麵喝,並一再叮囑周舟別忘記把茶杯還回去。


    我吐過之後又喝了周舟端來的茶,清醒了許多,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騎車人從我麵前駛過,便指著那個人問道:“他是誰,為什麽騎車呀?”騎車人回頭看了我一眼,飛快地蹬了兩步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張超凡等人把我抬到宿舍樓二層的時候,我拚命地叫他們放下我,因為一層的進口處有一麵大鏡子,我每次從此經過必要對著鏡子照一下。


    他們耐我不過,隻得將我抬回一層,扶我站在鏡前。


    我對著鏡子觀察許久,居然分辨不出鏡中哪個人是我,卻一低頭看到腳下的半截煙頭,我彎腰撿它,抱怨地說:“真是浪費。”


    無奈如何努力也無法撿起,最後一使勁,整個身子重重趴到地上。


    他們喊起當年知青在北大荒開墾時的口號,才勉強將我抬起,說我沉得像頭懷孕的老母豬。


    他們把我抬到**,我和衣而臥,睡了過去。


    張超凡把我安頓好後,透過窗戶對一直等候在男生樓前的周舟喊道:“你回去吧,他已經睡著了。”


    周舟又衝張超凡喊道:“晚上睡覺看著點兒他,別讓他從**掉下來!”張超凡說:“放心吧,已經把他捆在**了,絕對掉不下來。”


    周舟說:“捆鬆點兒,別勒壞了。”


    張超凡說:“知道了。”


    周舟不安地向窗口張望了一眼,忐忑地走回女生樓。


    次日不到中午的某個時刻,我醒過來,楊陽和齊思新還在抱著被子睡覺,我的手機在此時響起,是一條短信:我去早市給你買了水果,如果睡醒,給我打電話,我把水果給你送去。


    是周舟。


    日後,當我們再去那家火鍋城吃飯的時候,老板竟然將營業時間由24:00提前到18:00點,以馬上打烊為由,拒絕我們入內,我們隻好另尋他館。


    我的同學們評價一家飯館好與壞的標準是看它門口的地上是否被吐得一片狼籍,它反映出此家飯館是否深受大眾歡迎,我們可以從地麵的穢物中分析出什麽菜是這家飯館的特色菜。


    但不乏一些飯館為了吸引顧客,他們會用啤酒熬一鍋大米粥,再添加些肉末或菜葉,然後分成幾堆,分別倒在自家門口裝作酒客吐出的穢物,以此引誘過往的消費者上當受騙。


    我評價一家飯館的好壞更看中這家飯館是否有衛生間,否則我還要為了喝幾瓶啤酒而輾轉奔波於酒桌和飯館外的牆角或某輛麵包車的後麵之間。


    如果我是飯館老板,無論如何我也要在飯館內修建一個廁所,哪怕沒有屋頂也不要緊,一年中才有幾次降水呀,可一個人卻要在一天中上好幾次廁所。


    如果飯館裏有廁所,那麽客人就可以敞開了**使勁地喝,他們不能隻喝酒不吃菜,所以酒水會帶動菜的銷售,這樣一來,飯館的營業額上去了,利潤也高了。


    隻要多賣出幾盤花生米和幾瓶啤酒,修建廁所的錢很快就會賺回來,這是一次性投資,長久產出效益,何樂不為。


    我和周舟在這學期選了一門叫做“世界政治經濟形勢”的課程,上課的第一天,老師說:“雖然我們這門課是選修,但同學們要認真對待,為了能夠讓大家做到上課認真聽講課後認真複習,我為大家編寫了一套教材,這套教材的定價是19塊8,我知道你們都在花父母的錢。


    所以給大家抹去零頭。”


    我以為她要抹去9塊8,賣10塊錢,可她卻說:“我決定把這本書以19塊錢的價格優惠出售給大家,現在開始購書。”


    說完,此老師從講台下麵搬出五大包書,擺在課桌第一排,眾學生一片議論。


    此老師又說:“你們買了這本書就能夠順利通過考試,考試內容全部出自這本書中。”


    於是,一些學生紛紛離開座位,手裏攥著錢排隊購書。


    此老師從容不迫,又是收錢找錢又是送書,還不時地舉起一張百元鈔票對著熒光燈照來照去,遇到沒有把握的時候,她就會疑惑地將目光盯在遞錢同學的臉上,看他是否神情緊張,惴惴不安,隻有這個同學表情平靜,問心無愧,她才會將那張百元鈔票裝進錢匣。


    我本來是不想買這本書的,老師並沒有強迫我們非買不可,但我卻不能不買,因為老師不但把書賣給學生,還將買書學生的名字記錄下來,如果她沒有在這份名單中找到我名字,那麽無論我期末考試的成績有多好,她都不會讓我通過,如果我為此憤憤不平而去找她對質的話,她會有足夠強大的理由說明我為什麽不及格——你不及格是因為你沒有買我的書,你沒有買書就不可能按書本中的內容好好複習,由此導致你必然會不及格。


    所以,為了順利通過考試,我還是勉強和周舟站到買書的隊伍中。


    我交給老師19塊錢,老師遞給我一本書,我雙手接過書,翻到扉頁對她說:“老師,您給我簽個名兒吧,我要把這本書拿回去認真拜讀。”


    老師聽後說:“沒問題!”於是開始找筆,翻遍全身,沒有找到。


    我掏出自己的簽字筆,說:“給您用我的筆吧!”老師接過筆,手有些顫抖地在那本書的扉頁上麵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本書第二天便被我放到床底下的鞋盒裏,從此再也沒有翻過。


    讓此老師簽名真是多此一舉,但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沒有謙虛地推讓一下,就滿口答應下來,難道她真的認為我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本書讓她簽過名就等於被糟蹋了,否則我會將這本書以低廉價格賣給某個書販,好歹是本新書。


    後來我在沒有看過一眼書的情況下,順利通過此門考試,這件事情給我的感覺就是:隻有花十幾塊錢買老師的書,使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買書學生的名單中,才可萬無一失地通過考試,與其說是買書,不如說是在那份及格名單裏為自己的名字買個一席之地,求得不被老師下黑手。


    趙迪和張超凡在這學期的體育課中選修了武術,這件事情對張超凡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超級錯誤。


    首先,張超凡的肥碩身軀非常不適於此類肢體運動;其次,他的腦神經隻適合思考問題卻不擅調動身體各器官,所以,他總會比別人慢半拍,每當別人把腿踢出去的時候,他卻剛剛把拳收回來,像他這樣的人不挨打才怪。


    張超凡擁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他經常在課間請趙迪為他指點迷律。


    一次,我下課後到樓下抽煙,看見趙迪正帶著張超凡在花園樹後擺弄拳腿,我知道他們是在切磋武藝,便衝他們喊道:“趙迪,你丫幹什麽不好,偏要教張超凡練車輪功,小心一會兒警察逮你來!”我本無他意,隻想開個玩笑,卻未料到趙迪像隻瘋狗一樣,向我狂奔過來,如果不是我給了他一板兒磚的話,險些被他連抓帶咬地弄個滿臉花。


    當時我見他來勢凶猛,便抄起地上的磚頭,隨手給了他一下,沒想到他這麽不禁打。


    後來我帶趙迪去校醫院縫了八針,還請他吃了一個星期的小炒,算作營養賠償,再後來我才知道趙迪當初為何那般玩命地向我撲來,原來他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車輪功分子。


    一天晚上,趙迪沒有回宿舍睡覺,我們都認為他回老家了,可第二天早晨,電話鈴突然響起,是公安局打來的,他們說趙迪昨晚同幾名車輪功分子在北海後門靜坐,今天一早被帶至西城分局,正在等候處理,讓我們派老師或學生代表前去領人。


    我們認為此事非同小可,便上報了老師,老師又上報給校長,校長覺得沒有繼續向教育局匯報的必要,做出讓我和楊陽帶著學校證明去公安局領人的決定。


    到了公安局,一名老警察反複叮囑我們:“帶回去要好好說服教育,年紀輕輕的幹點兒什麽不好,非要練車輪功!”我們把這句話帶給老師,老師找趙迪進行了一次長淡,告訴他不要再誤入歧途,將精力用在學習上麵,趙迪向老師保證說:“考試前我是不會再練了,等考完試我要痛痛快快地修煉,繼續增強功力。”


    老師問趙迪為何如此執迷不悟,趙迪說:“我們村子裏沒有不練車輪功的,上至七旬老叟下至三歲頑童,全以練功為榮,我們已經鏟除跳大神等封建迷信,改用科學方法強身健體,練車輪功正是最好的途徑。


    我們村的廟宇裏已經不再播放南無阿彌陀佛的音樂,而是換成李師傅的磁帶,香火特別旺。”


    老師見趙迪不可救藥到極至,便不再堅持勒住他這匹即將跌落懸崖的野馬,任其自甘墮落下去。


    不久後,趙迪再次被關進公安局,事出並非由於靜坐和修煉,而是因為對李無誌的盲目崇拜。


    那次,趙迪乘坐長途汽車去懷柔玩兒,途經三元橋的時候被警車攔住,警察上車搜查乘客的身份證,眾人中唯獨趙迪沒有將身份證帶在身上,警察聽他又是外地口音,便懷疑他是車輪功分子,企圖去懷柔進行非法活動。


    趙迪在嚴厲的警察麵前臨危不懼,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車輪功分子,為了驗證趙迪真的不是車輪功分子,警察讓他大喊一聲:李無誌是大混蛋。


    趙迪還真喊了,他仰天長嘯道:“李老師是大混蛋!”警察一拍大腿,說:“拿下!”趙迪便因此被拷了起來,帶去公安局。


    警察帶走趙迪後,立即將他送上遣回江西老家的火車,可趙迪卻在火車尚未開出河北的時候就中途下了車,換乘返回北京的火車,又出現在學校,無論老師和係主任怎樣苦口婆心地開導,趙迪依然我行我素,夜晚之時出入於校內各個陰暗角落,堅持不懈地練習。


    趙迪對車輪功的癡迷程度已達不可自拔的地步,他買了一本牛津詞典,說是要翻譯李無誌的英文版著作,了解最新動態,他考英語四級的時候也沒有如此投入過。


    每晚熄燈後,趙迪還要坐在**修煉片刻,他要把宿舍的窗戶全部打開,說是為了收集地氣,我心想住五層怎麽能收集到地氣,除非跳下去,這個季節蚊子並沒有消失,依然猖獗得很,窗戶被趙迪打開後它們便大批湧入,咬得我們五個人遍體鱗包,唯獨趙迪靜坐如處子而完好無損,可能蚊子對車輪功分子敬而遠之,如果真有這等好事,我也會挺身而出修煉車輪功的。


    我覺得有一首歌是專門寫給趙迪的:每當深夜人靜的時候我總也睡不著,我在考慮我的功力會不會越來越好,練成了又怎能樣沒有人會知道,或許李老師隻是瞎說但我卻不能放棄信念,我要練練練練不停地練,想不練卻不能不練……趙迪受車輪功毒害之嚴重使我認為他第三次被警察抓走的日子近在眼前。


    就在我們為趙迪憂心忡忡的時候,馬曉蘭卻被警察帶走,因為她被懷疑向男人提供**服務,與她一同被帶走的還有一個老板,是搞皮大衣生意的。


    那次,警察來地下室搜查外地人口的暫住證,恰巧此時馬曉蘭的門口擺了兩雙鞋,她便由此束手就擒,我們也因拿不出有效證件被趕出地下室。


    從地下室撤出來後,我們又在東四環路的東側五公裏處,一個叫做大旗村的地方租得一間民房。


    那裏至今尚未開通公共汽車,我們每次隻好騎自行車去排練。


    此處有一家化工實驗廠,廠內挺立著高聳入雲的大煙囪,整日濃煙滾滾。


    每當向外人介紹排練場地的位置時,我們會說:“出了四環路一直向東走,哪兒的空氣中有一股酸味就往哪個方向走,如果你越走越感覺身體發癢的話那就對了,你會覺得手心滲出一些**,使得手掌變粘,總有一種想洗手的感覺,繼續向前走,你會看到一座冒著黑煙的大煙囪,到了大煙囪的底下你會看見前方五十米處有一個巨大的垃圾堆,這個垃圾堆的北側有一個臭氣熏天的豬圈,沿著通往豬圈的小路再走三、四分鍾,然後向東一拐,就到了我們的排練室。


    樂隊在這個時期的演出很多,其中許多帶有商業色彩,比如某商家開業,我們便被約去演出一場,可以獲得不菲收入。


    大家看到有錢可賺,自然很高興。


    楊陽卻並不熱衷此類性質的演出,因為在這種場合隻能唱一些媚俗的流行歌曲來娛樂大眾,楊陽對這些口水歌並不感興趣,他說要唱就唱自己寫的歌,要不然搞什麽樂隊,無聊。


    但每有盈利性質的演出時,齊思新就表現得異常踴躍,我和鍾風對此類演出持無所謂的態度,所以楊陽隻好勉強加入到演出中,可他的狀態卻不是很好。


    賺了一些錢後,大家的手頭寬裕許多,日子也過得奢侈起來。


    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小四合院。


    東南西北,每個人和自已的女朋友占據一側小屋,無聊之時,我們就支起桌子打麻將,賭注為一、二、四塊,贏的一方請大夥吃飯。


    不知不覺地到了元旦,我認識周舟快兩年了,很想送一件新年禮物給她,於是在“中友百貨”給她買了一件“fun”牌羽絨服,周舟很喜歡。


    期末考試在元旦後如期而至,無論我如何厭倦又企圖逃脫,它依然來勢凶猛地撲向我,讓我猝不及防。


    我已經有過一次“試讀”,如果這次考試不及格的科目超過兩門,我將會被學校開除,麵對如此壓力,我不得不有些畏懼,一旦真的被學校開除,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整日呆在家中還能夠做什麽,盡管我曾經有過異常強烈的退學願望,盡管呆在學校的日子裏我並不能隨心所欲地生活,但多在學校呆一天我就可以晚一天麵臨社會壓力,所以,學校並不使我感到厭倦,我很想留下來。


    不被學校開除並非難事,考試通過即可,但隻此一點足以讓我力不從心。


    我在這兩年來的多次考試中總結出這樣一條規律:每次考試總會有幾個人不及格,而這些不及格的名額被我和楊陽等幾個同學所壟斷,輪流作莊,其它同學永遠在及格者範疇,所以,當老師說某門考試會出現十個人不及格的情況時,便預示著我們這些難兄難弟將難逃法網,全軍覆沒。


    這學期已經有兩位任課老師說過這樣的話,也就是說,我有兩門功課在考試前就被賦予了不及格,如若其它科目再稍有閃失,我將不得不離開學校。


    辦理緩考已不再是對付考試行之有效的方法,學校在這方麵查得很嚴,所有沒病找病的伎倆都被校醫院的大夫和護士們在集體的智慧下一一揭穿,再想辦理緩考的話,隻有折斷自己寫字的那隻手,可很少會有人這樣做,所以大家又在尋思著更上一層樓的辦法。


    我和楊陽在百思不得其解後毅然決定去飯館喝酒。


    我倆一邊喝酒一邊討論著關於考試的事情,楊陽說:“這次懸了,弄不好就玩兒完。”


    我說:“是啊,得想點兒辦法,自己考是不能及格的,要再能從老師那裏找來試卷就好了。


    咱們把‘機械設計’老師的辦公室撬開怎麽樣?”旁桌一個吃飯的人向我們這裏看了一眼。


    楊陽說:“撬開也沒用,丫整天把備課本、資料什麽的放在書包裏,與他形影不離,考試卷子肯定在家裏。”


    “那咱們把他家撬了吧!”旁桌吃飯的人又抬起頭看了我們一眼。


    楊陽說:“別逗了,撬辦公室屬於品質不好,撬人家的門屬於犯法,抓住了就得判刑。”


    這時,那個旁桌人對我們說道:“不用那麽費勁,我就可以搞到卷子。”


    楊陽看了他一眼,說:“哥們兒,你沒事吧,是不是喝高了?”那人說:“不信算了,你們會後悔的。


    我是你們‘機設’老師的兒子。”


    我和楊陽立即端著酒過杯湊過去說:“哥們兒,你沒騙我們吧。”


    那個人說:“你們的‘機設’老師叫劉大康,他是我爸,我叫劉小康。”


    我看了一眼劉小康,感覺他的五官還真是和劉大康頗有些相似,特別是眉毛部位,幾乎看不見幾根眉毛,給人一種腦門特大的感覺。


    我問:“你真能搞到考試題?”劉小康說:“輕而易舉,卷子就放在我家的陽台上,我隨時都可以找到一份。”


    楊陽問:“卷子少了你爸會不會發覺?”劉小康說:“不會的,我媽經常從那一摞卷子中抽出一張擦玻璃。”


    楊陽說:“哥們兒,今天這頓飯我們請了,你幫兄弟搞一份卷子。”


    劉小康從兜裏掏出幾張疊得皺巴巴的紙說:“這就是卷子。”


    我們打開一看,果真如此,我說:“哥們兒,謝了!”劉小康說:“我這兒還有答案,你們要不要?”楊陽說:“當然要。”


    劉小康說:“你們想請我吃頓飯就把答案也搞到手是不是太容易了?”楊陽問:“你想怎麽辦?”]:“二百塊錢。”


    劉小康伸出兩個手指頭說。


    楊陽說:“這麽貴,我們自己做,不要了。”


    劉小康說:“不要也行,我會讓我爸不考這份卷子,換一份。”


    我說:“如果我們買了答案的話,你能保證一定考這份卷子嗎?”“當然能保證,我爸懶著呢,他才不會輕易更換試卷。”


    我說:“二百塊錢貴了點兒,我倆也是窮學生,一百塊錢怎麽樣?”劉小康說:“你得這麽想,如果過不了這門考試,你除了要交好幾十塊錢的補考費,還得複習,而且補考也不一定能通過,多累呀!你倆一個人一百塊錢,把答案買回去一背,想考多少就考多少分,這多牛逼!”我認為這份答案應該買,既使再貴一倍我也會買的,有了它可以免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楊陽也流露出想買的意思,但我倆兜裏的錢掏出來加在一起才二百零六塊錢,而且這頓飯還沒有結帳。


    劉小康說:“我看你倆也不容易,一百五十塊錢把答案賣給你們。”


    我們給了劉小康一百五十塊錢。


    劉小康把錢裝進兜裏說:“明天晚上你倆在這家飯館門口等我,我來送答案。”


    說完便欲起身離去。


    楊陽揪住他說:“你丫別走,想帶著我們的錢跑!”劉小康說:“我已經說過了,明天晚上給你們答案。”


    楊陽說:“你要是不來呢,我們他**哪兒找你去!”劉小康說:“你們懷疑我是騙子?”我說:“咱們最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劉小康說:“你們到前兩屆的學生中間打聽打聽,我劉小康的口碑怎麽樣,他們全是靠我通過了考過,我沒騙過任何人。”


    我問:“你是幹什麽的?”劉小康說:“我大學畢業後沒事兒幹,就賣點兒考題答案什麽的。”


    我說:“你隻賣‘機設’的考題也掙不到什麽錢呀,‘機設’半年才考一次。”


    劉小康說:“我爸又不是隻教這一門課,我媽也是x大的老師,她還教三門課,我就是x大畢業的。”


    我說:“那我們還是校友,以後有事還得麻煩你。”


    劉小康給我們留下手機號,說:“缺什麽卷子盡管找我。”


    楊陽說:“你挺好的,無本經營,隻賺不賠。”


    劉小康說:“我的這種經營方式叫做‘守株待兔’,每逢期末考試,我就會出現在x大附近的飯館裏,伺機出售試卷,我知道有許多學習不好的學生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喝酒。”


    原來,我和楊陽是兩隻撞到樹上的兔子,劉小康就是那個以逸待勞的農夫。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收到劉小康送來的試卷,我們本想和他坐下來再聊聊,無奈他說還要去另一個地方送一份他媽教的功課的試卷和答題,然後便騎著自行車消失在夜色中。


    因為有了上次偷材力試卷的前車之鑒,我和楊陽沒有把搞到試卷的事情公之於眾,所以,當我倆的名字沒有出現在不及格者的名單時,引起全班同學的震驚,特別是齊思新,認為自己比我倆複習得好許多,卻隻考了41分。


    齊思新為了這門考試吃盡苦頭,屢考屢折,一年半後,當我們即將畢業的時候,我看見他依然在苦苦哀求劉大康放他一馬。


    由於上個學期我沒有參加英語四級的考試,這個學期還要繼續考試,直到通過為止,否則我將無法獲得畢業證書。


    憑我目前的英語水平,即使把及格線降低到30分,我也不一定能通過,但學校又要求本科生必須通過四級,麵對如此壓力,我隻好想些辦法應付。


    辦法不能出在試卷方麵,因為試卷是密封的,不到考試時間誰也看不到,而且考生的答卷將被送到閱卷中心由電腦評分,老師根本幫不上忙,所以,隻能在考試人的方麵想主意,譬如說找一個英語成績不錯的同學替我去考試。


    那麽我的同學中究竟有誰可以擔此重任呢,就實力而言,隻有張超凡和佟小婭具有絕對的把握,他們卻不願意,也不敢冒此風險;就勇氣而言,楊陽和齊思新是可以勝任的,可是他們的英語水平極為有限,隻能把四級考個60分多一點兒,但這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四級過後他們便賣掉英語書,如今他們的英語水平並不在我之上許多;馬傑和趙迪是實力和勇氣都不具備的,更不能把他倆考慮在內。


    這時,我想起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周舟。


    她的英語水平絕對讓我信服,即便在發揮不好的情況下,她扣掉的分數也會比我得到的分數少之又少(我通常隻考20多分),可能周舟會認為這件事情異常危險,不會輕易去做,但在我的鼓勵下,她一定會放下思想包袱走上考場的。


    吃午飯的時候,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周舟,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周舟立即放下手中的飯勺,說:“不行,太危險了。”


    我說:“沒事兒,隻要準備工作到位,絕對萬無一失。”


    “萬一被抓到怎麽辦?”“你放心,不可能被抓到。”


    “怎麽不可能,老師要查準考證和學生證,而且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不打無準備之仗,這些我早想好了,咱們學校在監考方麵漏洞百出。”


    吃完午飯,我和周舟按計劃行事。


    她帶了一張照片去學生科,對老師說:“我的學生證丟了,能不能補辦一個?”老師說:“帶照片了嗎?”“帶了。”


    周舟將照片遞給老師。


    老師接過照片看也沒看,說:“手續費10塊錢。”


    周舟掏出10塊錢放到桌子上,老師找出一個嶄新的學生證,說;”叫什麽?”“邱飛。”


    “邱飛?”“對。”


    “哪個fei?”“飛翔的飛。”


    老師在學生證上抹了許多膠水,貼上周舟的照片,又拿出學校的公章,在照片位置用力一按,說:“好了,以後小心點兒,別再弄丟了。”


    周舟說:“嗯,謝謝老師!”我一直在門外等候周舟,當她滿臉笑容地拿著學生證出來的時候,我來不及等她把門關上,接過學生證狂呼道:“牛逼!”這時,老師在屋裏說:“同學,你過來一下。”


    我想這下完了,我的忘乎所以暴露了目標,我攥緊周舟的手,示意她要沉著、冷靜。


    周舟回到屋裏,問:“老師,您還有什麽事情?”老師盯住周舟看了幾秒鍾,說:“你這件羽絨服在哪裏買的?”“中友三層。”


    “什麽牌子的?”“奮牌。”


    “哦。”


    “您還有事兒嗎?”“沒了,謝謝。”


    “不客氣。”


    我站在門外長出一口氣。


    考英語四級的這一天,我和周舟在食堂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周舟還是避免不了有些緊張,我緊摟著她的肩膀說:“沒事兒,就當是你自己的一次平常考試,但千萬別寫錯名字,現在你就叫‘邱飛’了。”


    周舟點了點頭。


    我目送周舟走進考場,坐在那張貼著“邱飛”字條的椅子上。


    周舟回頭向後門望了一眼,我衝她點點頭,她對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放心地回到宿舍。


    張超凡等人都去參加英語六級的考試,周舟今天本來也是應該參加六級考試的,然而她卻冒著巨大的風險替我去考四級,想到這裏,我心中湧起一種坐立不安的內疚感。


    我又回到考場門口等待考試結束。


    周舟滿麵春風地走出考場,說:“感覺還不錯,及格肯定沒問題。”


    四級成績頒發的那天,楊陽瘋狂跑至我麵前說:“你丫也太牛逼了吧,居然考了個優,請客!”根據學校製度,英語四級成績在85分以上者,可以獲得學校頒發的400元獎學金。


    於是,我用這400塊錢請狐朋狗友們大搓了一頓。


    期末考試結束,我隻有一門功課沒有通過,成功地完成了保級任務,係裏有兩個同學因為再次“試讀”被開除,他們離開學校時滿麵笑容,不知道他們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還是依然迷惘,滿腦子空白。


    我和幾個同學在放假前進行了一次聚會,主要目的是發泄考試期間積蓄的焦慮和不安,當一瓶瓶啤酒灌進肚子的時候,我感覺舒服了許多,體內的不安被啤酒衝刷得無影無蹤。


    那天晚上我們又全體喝高了,我醉得不醒人世,吐了許多次。


    與我們同住一層宿舍樓的還有經濟管理係(簡稱經管)的男生,但我們和他們卻宛如生活在兩個世界。


    每有人喝得酩酊大醉,在樓道裏晃來晃去的時候,這個人一定是機械係的。


    經管係的男生沒有喝醉酒的理由,他們的功課很輕鬆,隻需看看書、背背題就能應付考試,經管係又美女如雲,不必為資源匱乏而大傷腦筋。


    所以,我們對他們非常氣憤,稍有糾紛,就會動起手來,把憤怒轉變成力量,用於拳腳之上,機械係男生擅打是全校聞名的,連校長都說:“機械係的男生也不容易,讓他們打去吧!”寒假到了,我除了準備過新年外還要準備補考,我對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被消耗在考試和補考上麵感到無能為力,新年過後,我將迎來自己的23歲。


    我感覺漫漫人生就像在撒尿,每度過一年的光陰就如同撒出一泡尿,尿的顏色也或多或少地反應出一個人在這一年中的心情。


    青年人對待一年時光的態度就像喝過幾瓶啤酒後對付一泡尿一樣,任意揮霍;而老人卻把一年的時間看得尤為珍貴,也像一泡尿,撒一泡少一泡。


    我是在廁所中得出以上結論的,我經常在廁所裏思考人生的哲理,因為我的心中隱約潛藏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廁所情結。


    我的廁所情結始於對文學的熱愛。


    起初,每次大便的時候,我的手裏總要捧著一本散文,這樣有助於我將排泄工作做得順利。


    每當讀完一篇散文的時候,我不僅在思想上豁然開朗,身體的某個部位也會暢通無阻,源源不斷地將體內部廢物排泄出來。


    後來,當我也能夠寫出散文的時候,散文便不再能夠帶給我大便時的喜悅,我決定采用其它文體。


    我曾先後嚐試過詩歌和小說,詩歌每次都使得我大便不暢,我想這和它的晦澀難懂不無關係,倒是小說治愈了詩歌帶給我的大便停滯不前的苦惱,並非小說具有“開塞露”一樣潤滑利導催便的功效,隻因為它的篇幅起到水滴石穿的作用。


    剛開始,一部短篇小說可以供我兩次大便使用,後來凡是少於2萬字的小說都不能使我暢快淋漓,為了每天隻此一次就可解決此生理需要,我已改用3萬字左右的中篇,久而久之,練就出腿上的堅實功夫,現在我已經能夠做到在大便的時候一口氣讀完《還珠格格》。


    有一次,我在看《永不瞑目》的時候遇見馬傑,他跟我打了一個招呼:“拉呢!”我“嗯”了一聲,沒有更多回應,因為當時我正在對肖童倍受女孩們的青睞豔羨不已。


    當我隨著情節的展開又看了100多頁的時候,馬傑又來小便,見我依然捧著書專注地蹲在那裏,便說:“你丫吃什麽了,怎麽又來了?”我抬起頭,不悅地說:“我他媽根本就沒走!”馬傑半信半疑地撒著尿、搖著頭。


    馬傑第三次進來的時候,我仍舊保持著大便時的標準姿勢,上身放鬆,重心下沉,雙腿分開蹲於便池兩側,此時我並沒有擦屁股完事的念頭,因為還有60多頁沒有看完。


    馬傑張開嘴做出驚訝狀:“你不會還在繼續吧。”


    我說:“你先把嘴閉上,別讓蒼蠅飛進去,如果你再以每半個小時就撒一次尿的頻率光臨廁所的話,你還會第四次甚至第五次看到我。”


    馬傑撒完尿不忘敬仰地看我一眼,然後把那東西放進褲襠,離開廁所,出門後還詫異地說:“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我並非每次大便的時候總會一絲不苟地看書,我偶爾也會合上書思考片刻,總結一下剛剛看過的小說的藝術思想,回憶一下它的美學結構,這時我的視線總是停留在我的正前方,也就是小便池的位置,那是一個值得去留意的地方。


    由於每個人的興趣愛好不同,他們的生活方式特別是小便的形式也不盡相同。


    首先,根據體內貯存水分的多少,**釋放的壓力大小不一,這就決定了有些人可以站遠些(小便台下麵)而有些人卻不得不忍受衝洗便池的水濺到鞋上的痛苦,站在小便台上麵(如果他想把尿留在便池裏麵的話)。


    其次是掏出那東西的動作,這也是因人而宜的,有的人穿運動褲,他隻需解開腰間的繩子,將褲子向下一褪,那東西便會自己暴露出來;有的人穿牛仔褲,這樣他就要稍微複雜一些,先是拉開文明扣,再彎下腰,向後拱一下屁股,才能把那東西掏出來;有一種人是最方便的,他無需任何動作,隻要**發力就可放水,因為他是**著身體,這種情況往往發生在深夜或是清晨。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前麵一係準備工作的目的——排放體內的廢棄**。


    毫無二致,每個人在這個時候都會騰出一隻手來夾住那東西,把它調整到一定高度,否則會澆到自己腳麵,大多數人會選擇用右手來完成這項工作,這是毫無目的的,僅是習慣而已。


    我隻有一次看到一個學生在放水的時候雙手叉腰,一副雄糾糾、氣昂昂的樣子,事後才知道他是一個喝高了的天津人。


    大便時所蹲的位置是觀測一個人行小便之事的最佳位置,我可以看到一束水柱從那個人的雙腿之間迸射出來,根據氣候變化和他在近期內吃水果蔬菜的多少,那股水柱會呈現白和黃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此現象證明了他最近的身體狀況。


    我在此時往往會展開逆向思維,逆那束臊氣的**而上,來想象撒尿人的那東西是何模樣,這需要考慮得綜合全麵,此人的高矮、胖瘦、膚色都是決定那東西規格的重要因素。


    在釋放**的時候,有的人因為緩解掉腹中壓力而興高采烈,他們嘴裏會哼唱著最媚俗的流行歌曲;有的人除了右手夾住那東西外,左手還要夾一根香煙,不時地嘬上一口;有的人會東張西望,左顧右盼。


    一次,一個正在撒尿的人回了一下頭,見我正注視著他,便對我嫣然一笑,我也衝他抱以微笑,從此以後,我們凡是在校園裏遇到都要相互點一下頭,以示友好。


    這個工作即將完成的時候,大家都要抖摟抖摟那東西,否則一些意猶未盡的**會被帶到褲頭上,造成不衛生,我不明白人們為什麽不一次尿完,還要為抖摟而浪費時間。


    當把那些含有各種毒素和礦物質的**從體內轉移到便池後,大多數人都要迫不及待地離開這裏,他們會邊走邊把那東西收回去,免得被人誤認為不要臉,還有人會把手在褲子上蹭蹭,此時褲子上便會留下一小片潮濕的痕跡,這是剛才不慎澆到手上的。


    有時,在我專心大便的時候會聽到隔壁單間裏傳來“轟”的一聲,緊接著是大珠小珠落玉盤般銜接緊密的聲音,大有氣吞山河之勢,隨之而來是一種惡不可聞的氣味。


    雖然我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事情有失大雅,但我也會憋足全身氣力回敬他一次,以此來證明我的存在,告誡隔壁不要太放肆,做人還是收斂一些的好,可我每次都是力不從心,無法做到惟妙惟肖,隔壁依舊在氣焰囂張地做著壞事,看著別人在我的麵前興風作浪、胡作非為而自己卻束手無措,這就是人體功能造就的巨大悲哀,人比人氣死人呀!一個人在完成他的大便工作後,會收拾一下殘局,用水將它們衝掉,它們被水衝走後也有兩種不同的聲音,一種是“撲嗵”的聲音,仿佛一塊巨石投入水中,這種聲音的主人往往體魄健壯、身材魁梧,他們體育成績很好;另一種是清脆的“咚”的一聲,就像中國選手的跳水,可想而知,水花壓得相當小,能夠製造出這種聲音的人通常弱不禁風,麵帶菜色,但學習成績異常優秀。


    大便究意被衝到什麽地方我也無從知道,反正它們會變成化肥施在我們吃的糧食上麵。


    人們總是在吃飯時談便色變,而拉屎時討論羊肉串與羊板筋的孰劣孰優卻異常興奮。


    其實把這件事情以一顆平常心對待,問題便可迎刃而解,大家都可以像我曾親眼目睹過的一個同學那樣,左手拿手紙,右手拿油條,在廁所裏邊吃邊擦。


    就我所居住的這座宿舍樓的廁所而言,其存在著諸多設計上的不合理之處。


    首先,每層樓隻有三間廁所,每間廁所僅有四個蹲坑,也就是說,其最大排泄總量僅可供12名學生同時使用,而每層樓有51間宿舍,每間宿舍可容納6名學生,這12個蹲坑對306名學生來說簡直就是僧多粥少,所以每天早晨7:30-8:00之間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四名學生在裏麵怡然自得地蹲著,十幾個手握衛生紙的學生排在廁所的門外焦急地等待那一時刻的到來。


    每有學生從蹲坑的小單間起身,排在隊伍最前麵的學生便會瘋狂奔至單間外,準備時刻進入,此時也不再顧忌那股奇異的味道。


    也會有蹲坑的學生在完事之前用手機給同宿舍的某個同學打電話:“某某,你趕緊快過來吧,我快拉完了,中午別忘了請我吃飯呀!噢,對了,帶點兒紙來,我剛才出來的急,忘了。”


    之所以建造如此之少的坑位,我想可能出於這個原因:宿舍樓始建於1960年,那時我國正鬧災荒,沒有誰動輒就把肚裏僅存的那點兒東西排出去,至少得存五至七天,所以坑位設計多了就是浪費,誰曾想,二十年後的改革開放把我國經濟發展得如此繁榮昌盛,人民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高,特別是在吃的方麵,人們已經適應每天至少大便一次的習慣,由此看來,當初的設計師缺乏放眼未來的深謀遠慮。


    其次,每個單間的擋門均無一例外地被拆掉,這樣你在裏麵的所作所為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雖然沒有什麽醜陋可言,但畢意屬於隱私範疇,所以每次當我置身其中的時候,總有一種惶惶不安之感。


    據說這些單間的門原來是存在的,時常有一些文采稍好又擅描畫的同學在蹲坑的時候會將他的才華轉變成一些圖文並茂、內容生動的生理衛生圖解置於其上,這些東西被一位來我校視察不幸吃壞肚子的副市長在無意中盡收眼底,他當即下令,拆除所有的擋門,不給不正之風任何有機可乘之載體。


    再次,蹲坑單間內紙簍的位置的確有礙觀瞻,它總是被擺在蹲坑者的麵前,蹲坑者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盡管會竭力不去看它,但還是會在無意中瞥到幾眼,極大地影響到蹲坑者當天的快樂情緒。


    我們可以隨手將它挪開,置於身後,可大家礙於其不衛生,誰也不去管,隻好眼不見心不煩。


    我的22歲就這樣過去,它已一去不複返,成為我生命中永遠的悲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草樣年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孫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孫睿並收藏草樣年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