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迪和張超凡在這學期的體育課中選修了武術,這件事情對張超凡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超級錯誤。


    首先,張超凡的肥碩身軀非常不適於此類肢體運動;其次,他的腦神經隻適合思考問題卻不擅調動身體各器官,所以,他總會比別人慢半拍,每當別人把腿踢出去的時候,他卻剛剛把拳收回來,像他這樣的人不挨打才怪。


    張超凡擁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他經常在課間請趙迪為他指點迷津。


    一次,我下課後到樓下抽煙,看見趙迪正帶著張超凡在花園樹後擺弄拳腿,我知道他們是在切磋武藝,便衝他們喊道:“趙迪,你丫幹什麽不好,偏要教張超凡練努毆Γ小心一會兒警察逮你來!” 我本無他意,隻想開個玩笑,卻未料到趙迪像隻瘋狗一樣,向我狂奔過來,如果不是我給了他一板兒磚的話,險些被他連抓帶咬地弄個滿臉花。


    當時我見他來勢凶猛,便抄起地上的磚頭,隨手給了他一下,沒想到他這麽不禁打。


    後來我帶趙迪去校醫院縫了八針,還請他吃了一個星期的小炒,算作營養賠償,再後來我才知道趙迪當初為何那般玩命地向我撲來,原來他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努毆Ψ腫印 一天晚上,趙迪沒有回宿舍睡覺,我們都認為他回老家了,可第二天早晨,電話突然響起,是公安局打來的,他們說趙迪昨晚同幾名努毆Ψ腫釉詒焙:竺啪滄,今天一早被帶至西城分局,正在等候處理,讓我們派老師或學生代表前去領人。


    我們認為此事非同小可,便上報了老師,老師又上報給校長,校長覺得沒有繼續向教育局匯報的必要,做出讓我和楊陽帶著學校證明去公安局領人的決定。


    到了公安局,一名老警察反複叮囑我們:“帶回去要好好說服教育,年紀輕輕的幹點兒什麽不好,非要練努毆Γ 我們把這句話帶給老師,老師找趙迪進行了一次長談,告訴他不要再誤入歧途,將精力用在學習上麵,趙迪向老師保證說:“考試前我不會再練了,等考完試我要痛痛快快地修煉,繼續增強功力。”


    老師問趙迪為何如此執迷不悟,趙迪說:“我們村子裏沒有不練努毆Φ模上至七旬老叟下至三歲頑童,全以練功為榮,我們已經鏟除跳大神等封建迷信,改用科學方法強身健體,練努毆φ是最好的途徑。


    我們村的廟宇裏已經不再播放南無阿彌陀佛的音樂,而是換成李師傅的磁帶,香火特別旺。”


    老師見趙迪不可救藥到極至,便不再堅持勒住他這匹即將跌落懸崖的野馬,任其自甘墮落下去。


    不久後,趙迪再次被關進公安局,事出並非由於靜坐和修煉,而是因為對李努諾拿つ砍綈蕁d譴危趙迪乘坐長途汽車去懷柔玩兒,途經三元橋的時候被警車攔住,警察上車搜查乘客的身份證,眾人中惟獨趙迪沒有將身份證帶在身上,警察聽他又是外地口音,便懷疑他是努毆Ψ腫櫻企圖去懷柔進行非法活動。


    趙迪在嚴厲的警察麵前臨危不懼,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努毆Ψ腫櫻為了驗證趙迪真的不是努毆Ψ腫櫻警察讓他大喊一聲:李努攀譴蠡斕啊u緣匣拐婧傲耍他仰天長嘯道:“李老師是大混蛋!” 警察一拍大腿,說:“拿下!”趙迪便因此被銬了起來,帶去公安局。


    警察帶走趙迪後,立即將他送上遣回江西老家的火車,可趙迪卻在火車尚未開出河北的時候就中途下了車,換乘返回北京的火車,又出現在學校,無論老師和係主任怎樣苦口婆心地開導,趙迪依然我行我素,夜晚之時出入於校內各個陰暗角落,堅持不懈地練習。


    趙迪對努毆Φ某彰猿潭紉汛鋝豢勺園蔚牡夭劍他買了一本牛津詞典,說是要翻譯李努諾撓10陌嬤作,了解最新動態,他考英語四級的時候也沒有如此投入過。


    每晚熄燈後,趙迪還要坐在**修煉片刻,他要把宿舍的窗戶全部打開,說是為了收集地氣,我心想住五層怎麽能收集到地氣,除非跳下去,這個季節蚊子並沒有消失,依然猖獗得很,窗戶被趙迪打開後它們便大批湧入,咬得我們五個人遍體鱗包,惟獨趙迪靜坐如處子而完好無損,可能蚊子對努毆Ψ腫泳炊遠之,如果真有這等好事,我也會挺身而出修煉努毆Φ摹 我覺得有一首歌是專門寫給趙迪的:每當深夜人靜的時候我總也睡不著,我在考慮我的功力會不會越來越好,練成了又怎樣能沒有人會知道,或許李老師隻是瞎說但我卻不能放棄信念,我要練練練練不停地練,想不練卻不能不練…… 趙迪受努毆x競x嚴重使我認為他第三次被警察抓走的日子近在眼前。


    就在我們為趙迪憂心忡忡的時候,馬曉蘭卻被警察帶走了,因為她被懷疑向男人提供**服務,與她一同被帶走的還有一個老板,是搞皮大衣生意的。


    那次,警察來地下室搜查外地人口的暫住證,恰巧此時馬曉蘭的門口擺了兩雙鞋,她便因此束手就擒,我們也因拿不出有效證件被趕出地下室。


    從地下室撤出來後,我們又在東四環路的東側五公裏處,一個叫作大旗村的地方租得一間民房。


    那裏尚未開通公共汽車,我們每次隻好騎自行車去排練。


    此處有一家化工實驗廠,廠內挺立著高聳入雲的大煙囪,整日濃煙滾滾。


    每當向外人介紹排練場地的位置時,我們會說:“出了四環路一直向東走,哪兒的空氣中有一股酸味就往哪個方向走,如果你越走越感覺身體發癢的話那就對了,你會覺得手心滲出一些**,使得手掌變粘,總有一種想洗手的感覺,繼續向前走,你會看到一座冒著黑煙的大煙囪,到了大煙囪的底下你會看見前方五十米處有一個巨大的垃圾堆,這個垃圾堆的北側有一個臭氣熏天的豬圈,沿著通往豬圈的小路再走三四分鍾,然後向東一拐,就到了我們的排練室。


    樂隊在這個時期的演出很多,其中許多帶有商業色彩,比如某商家開業,我們便被約去演出一場,可以獲得不菲收入。


    大家看到有錢可賺,自然很高興。


    楊陽卻並不熱衷此類性質的演出,因為在這種場合隻能唱一些媚俗的流行歌曲來娛樂大眾,楊陽對這些口水歌並不感興趣,他說要唱就唱自己寫的歌,要不然搞什麽樂隊,無聊。


    但每有盈利性的演出時,齊思新就表現得異常踴躍,我和鍾風對此類演出持無所謂的態度,所以楊陽隻好勉強加入到演出中,可他的狀態卻不是很好。


    賺了一些錢後,大家手頭寬裕了許多,日子也過得奢侈起來。


    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小四合院。


    東南西北,每個人和自已的女朋友占據一側小屋,無聊之時,我們就支起桌子打麻將,賭注為一、二、四塊,贏的一方請大夥吃飯。


    不知不覺地到了元旦,我認識周舟快兩年了,很想送一件新年禮物給她,於是在“中友百貨”給她買了一件“fun”牌羽絨服,周舟很喜歡。


    期末考試在元旦後如期而至,無論我如何厭倦又企圖逃脫,它依然來勢凶猛地撲向我,讓我猝不及防。


    我已經有過一次“試讀”,如果這次考試不及格的科目超過兩門,我將會被學校開除,麵對如此壓力,我不得不有些畏懼,一旦真的被學校開除,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整日待在家中還能做什麽,盡管我曾經有過異常強烈的退學願望,盡管呆在學校的日子裏並不能隨心所欲地生活,但多在學校待一天,就可以晚一天麵臨社會壓力,所以,學校並不使我感到厭倦,我很想留下來。


    不被學校開除並非難事,考試通過即可,但隻此一點足以讓我力不從心。


    我在這兩年來的多次考試中總結出這樣一條規律:每次考試總會有幾個人不及格,而這些不及格的名額被我和楊陽等幾個同學所壟斷,輪流作莊,其他同學永遠在及格者範疇,所以,當老師說某門考試至少會出現十人不及格時,就預示著我們這些難兄難弟將難逃法網,全軍覆沒。


    這學期已經有兩位任課老師說過這樣的話,也就是說,我有兩門功課在考試前就被賦予了不及格,如若其他科目再稍有閃失,我將不得不離開學校。


    辦理緩考已不再是對付考試行之有效的方法,學校在這方麵查得很嚴,所有沒病找病的伎倆都被校醫院的大夫和護士在集體的智慧下一一揭穿,再想辦理緩考的話,隻有折斷自己寫字的那隻手,可很少會有人這樣做,所以大家又在尋思著更上一層樓的辦法。


    我和楊陽在百思不得其解後毅然決定去飯館喝酒。


    我倆一邊喝酒一邊討論著關於考試的事情,楊陽說:“這次懸了,弄不好就玩兒完。”


    我說:“是啊,得想點兒辦法,自己考是不能及格的,要再能從老師那裏找來試卷就好了。


    咱們把‘機械設計’老師的辦公室撬開怎麽樣?” 旁桌一個吃飯的人向我們這裏看了一眼。


    楊陽說:“撬開也沒用,丫整天把備課本、資料什麽的放在書包裏,形影不離,卷子肯定在家裏。”


    “那咱們把他家撬了吧!” 旁桌吃飯的人又抬起頭看了我們一眼。


    楊陽說:“別逗了,撬辦公室屬於品質不好,撬人家的門屬於犯法,抓住了就得判刑。”


    這時,那個旁桌人對我們說:“不用那麽費勁,我就可以搞到卷子。”


    楊陽看了他一眼,說:“哥們兒,你沒事吧,是不是喝高了?” 那人說:“不信算了,你們會後悔的。


    我是你們‘機設’老師的兒子。”


    我和楊陽立即端著酒杯湊過去說:“哥們兒,你沒騙我們吧。”


    那個人說:“你們的‘機設’老師叫劉大康,他是我爸,我叫劉小康。”


    我看了一眼劉小康,感覺他的五官還真是和劉大康頗有些相似,特別是眼眶部位,幾乎見不到眉毛,給人一種腦門特大的感覺。


    我問:“你真能搞到考試題?” 劉小康說:“輕而易舉,卷子就放在我家陽台上,我隨時都可以找到一份。”


    楊陽問:“卷子少了你爸會不會發覺?” 劉小康說:“不會的,我媽經常從那一摞卷子中抽出一張擦玻璃。”


    楊陽說:“哥們兒,今天這頓飯我們請了,你幫兄弟搞一份卷子。”


    劉小康從兜裏掏出幾張疊得皺巴巴的紙說:“這就是卷子。”


    我們打開一看,果真如此,我說:“哥們兒,謝了!” 劉小康說:“我這兒還有答案,你們要不要?” 楊陽說:“當然要。”


    劉小康說:“你們想請我吃頓飯就把答案也搞到手是不是太容易了?” 楊陽問:“你想怎麽辦?” “二百塊錢。”


    劉小康伸出兩個手指頭說。


    楊陽說:“這麽貴,我們自己做,不要了。”


    劉小康說:“不要也行,我會讓我爸不考這份卷子,換一份。”


    我說:“如果我們買了答案的話,你能保證一定考這份卷子嗎?” “當然能保證,我爸懶著呢,他才不會輕易更換試卷。”


    我說:“二百塊錢貴了點兒,我倆也是窮學生,一百塊錢怎麽樣?” 劉小康說:“你得這麽想,如果過不了這門考試,你除了要交好幾十塊錢的補考費,還得複習,而且補考也不一定能通過,多累呀!你倆一個人一百塊錢,把答案買回去一背,想考多少就考多少分,這多牛逼!” 我認為這份答案應該買,即使再貴一倍也會買的,有了它可以免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楊陽也流露出想買的意思,但我倆兜裏的錢掏出來加在一起才二百零六塊錢,而且這頓飯還沒有結賬。


    劉小康說:“我看你倆也不容易,一百五十,不能再少了。”


    我們給了劉小康一百五十塊錢。


    劉小康把錢裝進兜裏說:“明天晚上你倆在這家飯館門口等我,我來送答案。”


    說完便欲起身離去。


    楊陽揪住他說:“你丫別走,想帶著我們的錢跑!” 劉小康說:“我已經說過了,明天晚上給你們答案。”


    楊陽說:“你要是不來呢,我們***哪兒找你去!” 劉小康說:“你們懷疑我是騙子?” 我說:“咱們最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劉小康說:“你們到前兩屆的學生中間打聽打聽,我劉小康的口碑怎麽樣,他們全是靠我通過了考試,我沒騙過任何人。”


    我問:“你是幹什麽的?” 劉小康說:“我大學畢業後沒事兒幹,就賣點兒考題答案什麽的。”


    我說:“你隻賣‘機設’的考題也掙不到什麽錢呀,‘機設’半年才考一次。”


    劉小康說:“我爸又不是隻教這一門課,我媽也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她還教三門課,我就是這裏畢業的。”


    我說:“那我們還是校友,以後有事還得麻煩你。”


    劉小康給我們留下手機號,說:“缺什麽卷子盡管找我。”


    楊陽說:“你挺好的,無本經營,隻賺不賠。”


    劉小康說:“我的這種經營方式叫作‘守株待兔’,每逢期末考試,我就會出現在糯蟾澆的飯館裏,伺機出售試卷,我知道有許多學習不好的學生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喝酒。”


    原來,我和楊陽是兩隻撞到樹上的兔子,劉小康就是那個以逸待勞的農夫。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收到劉小康送來的試卷,本想和他坐下來再聊聊,無奈他說還要去另一個地方送一份他媽教的課的試卷和答題,然後便騎著自行車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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