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約瑟安娜的弱點,準備下手,這便是巴基爾費德羅不可動搖的決心,其中的原因我們剛剛已經說過。


    單有願望是不夠的,還須要有能力。


    那麽,怎麽辦呢?


    問題就在這兒。


    普通的無賴總是把他們打算做的壞事事先小心翼翼地布置好。他們覺得沒有足夠的力量抓住意外的事件,用正當或者不正當的手段,強迫它替他們服務。狡猾的無賴卻看不起這種事先的策劃。像巴基爾費德羅一樣,他們根據他們邪惡的本能行事,充分武裝好,準備好各種必需的東西以後,就安安靜靜地等機會。他們知道預先作好的計劃有跟將要發生的事件不適應的危險。既然不能掌握可能發生的事件,也就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誌辦事。你不能事先跟命運討價還價。未來的事情是不會服從你的命令的。機會是不守紀律的。


    所以他們等待著機會,機會一到,不用什麽開場白,就馬上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它跟他們合作。沒有計劃,沒有圖案,沒有草案,沒有不適合意外事件的方案。一下子栽到黑暗裏去。能幹的無賴有迅速地利用對自己有利環境的急智,這種本事能使一個普通的無賴變成魔鬼。敢於衝撞命運才是天才。


    能隨手拾一塊石頭打人的人才是真正的惡人。


    有本事的壞人靠意外事件做壞事,多少罪惡都是靠這驚人的助手做成的。


    抓住突然發生的事件,立時進行自己的工作;沒有比這種才能更富有詩意的了。


    現在還得弄清楚你是在跟什麽人打交道。要測量好地點。


    對巴基爾費德羅來說,女王安妮就是地點。


    巴基爾費德羅已經來到女王跟前了。


    他離她這麽近,有時候好像能聽見她自言自語的聲音。


    有時她們姐妹倆談話,他也在場,因為她們根本不注意他。他偶爾插一句嘴,別人也不禁止他。他利用這種機會貶低自己。這是一個取得信任的方法。


    有一天在漢頓宮的花園裏,他站在公爵小姐背後,而公爵小姐又在女王背後。他聽見女王安妮按照當時的風氣,發表一些愚蠢的感想。


    “動物是幸福的,因為它們沒有進地獄的危險,”女王說。


    “它們已經在裏麵了,”約瑟安娜答道。


    這個粗魯的用哲學代替宗教的回答,使女王聽了不大高興。別人偶然說一句有意義的話,安妮就會覺得掃興。


    “親愛的,”她對約瑟安娜說,“我們談地獄活像兩個傻子。我們問問巴基爾費德羅吧,他應該知道這些東西。”


    “像問魔鬼一樣吧?”約瑟安娜說。


    “像問動物一樣!”巴基爾費德羅答道。


    他鞠了一躬。


    “小姐,”女王對約瑟安娜說道,“他比我們聰明多了。”


    像巴基爾費德羅那樣的人,走近女王,就意味著掌握了她。[.超多好看小說]他可以說:我已經把她抓在手裏了。現在該研究怎樣利用她了。


    他在宮廷裏已經有了地位。能在那裏立足,是一件很好的事。什麽機會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已經不止一次逗起過女王陰鬱的微笑。這就等於取得了打獵的許可。


    但是,有沒有禁止獵取的野獸呢?這張打獵許可證許他傷害像女王陛下的妹妹這樣的人的爪子或者翅膀嗎?


    第一點應該弄清楚的是,女王是不是愛她的妹妹。


    錯了一著,就什麽都完了。巴基爾費德羅在進行觀察。


    賭客在下注以前,得先看看自己的牌。他有什麽王牌?巴基爾費德羅從這兩個女人的年齡下手:約瑟安娜二十三歲;安妮四十一歲。很好。他有王牌了。


    女人的年齡一過了春天,就到了冬天,這是一件令人煩惱的事。這是女人家對逝去年華的怨恨。年青的美人兒好像怒放的花朵,香味是屬於別人的,對你來說,跟芒刺在背一樣,隻能感覺到玫瑰花的尖刺。仿佛是她們奪走了你的嬌豔,你的容顏衰退了,那隻是因為美麗長到別人身上去了。


    利用這種秘密的憂鬱心情,剜一個四十歲的女王臉上的皺紋,這是巴基爾費德羅應該做的事情。


    羨慕最容易引起嫉妒,正像老鼠能把鱷魚從洞裏引出來一樣。


    巴基爾費德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安妮。


    他注視女王像注視一泓死水一樣。池沼可以一望到底。髒水裏可以看到罪惡,渾水裏可以看到愚蠢。安妮不過是一泓渾水。


    在她的呆笨的腦子裏活動的是一些粗淺的感情和幼稚的觀念。


    裏麵的東西看不清楚。隻能看到一點兒輪廓。盡管看不出形象,裏麵卻確實有些東西。女王在想這個,女王在想那個,很難弄清楚究竟在想什麽。隻能看見死水裏正在進行著一些模糊的變化,很難加以研究。


    女王平時雖然保持緘默,不過有時候會突然間暴露一些愚蠢的思想。他必須注意這種機會。當場把這些細節記在心裏。


    女王安妮的心裏究竟要約瑟安娜公爵小姐怎麽樣呢?要她好呢,還是不好?


    巴基爾費德羅對自己提出了這個問題。


    隻要這個問題一解決,就可以作進一步的行動。


    巴基爾費德羅遇到過好幾個機會。而主要的還是他耐心的偵察。


    安妮的丈夫跟一位王後――那位侍從成百的普魯士國王新娶的妻子之問,有點親戚關係。安妮有她一幀照梅英的妥蓋的方法畫在琺琅上的像。這位普魯士王後也有一個私生的妹妹―一泰麗嘉男爵夫人。


    有一天,安妮在普魯士大使麵前提起這位泰麗嘉男爵夫人,當時巴基爾費德羅也在場。


    “聽說她很有錢。”


    “很有錢。”


    “她有不少的宮殿吧?”


    “比她的姐姐王後的還要富麗。”


    “她打算嫁給誰?”


    “一位地位很高的貴族,高懋伯爵。”


    “漂亮嗎?”


    “很漂亮。”


    “她還年輕吧?”


    “年輕。”


    “跟王後一樣美嗎?”


    大使放低了聲音回答:


    “還要美。”


    “多麽荒唐!”巴基爾費德羅喃喃地說。


    女王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


    “這些野種!”


    巴基爾費德羅注意到她用的是複數。


    另外一次,大家從教堂裏剛出來,巴基爾費德羅在兩個宮廷神職人員背後,離女王很近。這當兒,大衛?第利―摩埃爵士從兩行宮女中間穿過,他那瀟灑的風度引起了一陣騷動。他走過的時候,女人們嘖嘖地說:


    “多麽瀟灑!”“多麽瀟灑!”“多麽高貴的風度!”“長得多麽漂亮!”


    “多討厭!”女王喃喃地說。


    巴基爾費德羅聽到了這句話。


    這一來,他拿定了主意。


    傷害公爵小姐是不會得罪女王的。


    第一個問題解決了。


    現在是第二個問題。


    他怎樣才能傷害公爵小姐?


    要達到一個這樣困難的目的,他的可憐的職位能幫他什麽忙呢?


    顯然,什麽忙也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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