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繡坊之門大開,金陵十二仙飄落於地,直通淮河兩堤上的斜梯上,四排秀美的少女娉娉嫋嫋地分立於斜梯兩邊,笑吟吟地迎接每一個有資格進入紅樓繡坊的人。


    祝昊宇攜了桃葉,帶著王林兒,從橋下上到河堤上,也隨著人流往紅樓繡坊迎賓的斜梯走去。


    梯前的兩隊少女中,站著一個為首的紅衣女子。 但凡走到她麵前的,若是貴賓,她一眼便能認出來,讓後恭恭敬敬地放人進去,若不是貴賓,她就會要求來賓出示小便箋,便箋紙上寫著的,便是繡坊今日所出的那道上聯的下聯了。


    總的來說,繡坊的貴賓並不少,但能對上對聯的人卻實在是有點少。 建業雖是王都,可說天下英才匯聚,可紅樓繡坊的出題人也不是易於之輩,所以一時之間,圍在河堤兩岸的人是越來越多,真正進到船上的,卻比例極少。


    祝昊宇倒是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這些圍在河堤兩岸的人中,除了苦思下聯以期進入坊內的,或者是被隨從簇擁著直接往船上走的,再除去那些純粹是看熱鬧的,竟還有許多擺著紙筆小攤,出賣便箋與筆墨書寫的人。


    “公子,許多人不便隨身攜帶紙筆,但隻要到那些小攤上買一張紙,便能借筆墨寫下心中所思的對聯了。 ”王林兒跟在祝昊宇的身邊,很機靈地為她解說。


    祝昊宇點點頭,饒有興致地問道:“我也需要去買一張便箋麽?”


    桃葉在旁邊掩嘴輕笑:“子敬你是繡坊貴賓。 哪裏要去答什麽題,自然是直接進去便是。 ”她的臉色直到上了河堤才不在沉著。


    祝昊宇笑了笑,心中明白王獻之作為烏衣王家地貴公子,若說在這紅樓繡坊還混不到一個貴賓的位置,那是絕對說不過去的。


    挑著路擠過雜亂的人群,祝昊宇剛走到斜梯前,那迎賓的紅衣女子便盈盈行禮。 向祝昊宇婉轉微笑道:“墨香公子來啦,今兒紅樓可是分外熱鬧。 正盼著公子爺您呢。 ”


    祝昊宇點點頭,也向她微笑,算是回禮。 而那個讓人惡寒的墨香公子四字,大概就是王獻之的雅號了。


    王林兒在祝昊宇身邊悄悄道:“公子,這位姑娘名叫紅袖,是紅樓地三當家,您往常喜歡叫她袖兒。 ”


    祝昊宇順著他的解說。 微笑道:“袖兒說話,真是分外動聽。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腳往斜梯裏走去。


    紅袖嫣然一笑:“公子快請進,袖兒這邊暫且不能走開,就不陪公子進去啦。 ”


    祝昊宇點點頭,紅袖又向她身後地桃葉道:“桃葉妹妹,有你相隨著,想必墨香公子不論去哪裏都是開心的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用手輕輕掩了掩小嘴。 笑得十分親善優雅。


    桃葉也是盈盈笑著,停住腳步,脆生生地道:“多勞姐姐費心啦,桃葉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小心,讓墨香公子滿意的。 ”她嘴裏說著似乎是謙遜乖巧的話,但那個意思。 到了她的嘴裏卻總有幾分奇怪。


    祝昊宇搖搖頭,知道這個小丫頭看似溫柔,其實骨子裏卻潑辣大膽得很。 她也不想去責備桃葉,幹脆就頓住腳步等著,看她準備跟紅袖說出些什麽來。


    紅袖卻沒有功夫去理會桃葉了,她的麵前又走來了另一個賓客。 這人大約二十八九近三十的年紀,麵容清秀,體型微胖,一身大袖衫子看起來普通,又隱約帶些貴氣逼人地感覺。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臉龐尖尖的白麵隨從。 以及一個麵容嚴肅的黑臉漢子。 看起來倒有些黑白無常的感覺。


    這人氣勢非凡,又沒有遞上便箋。 想來也是紅樓繡坊的貴賓,祝昊宇隨便掃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準備直接帶著桃葉和王林兒進到樓船正艙裏去。


    “這位公子。 ”哪想紅袖向著這人輕輕行了一禮,卻要求他出示便箋,“天仙盛宴,起承轉合,尚需一塊敲門磚,還請公子對上一對,鑒賞一番今日紅樓主題的下聯。 ”


    紅袖的話說得很委婉,意思卻很明顯了,用粗魯點地說法也就是:你小子不是貴賓,卻怎麽這麽不上道呢,還非要我提醒你麽?


    哪想這位卻是個妙人,他怔了一怔,卻反而去問身後的白麵隨從道:“福兒,這……我還不是貴賓麽?”


    “爺……”那個名字同樣有些滑稽的隨從先是有些惶恐,接著臉色由白漲紅,他好似被什麽嗆著般重重咳嗽一聲,聲音驀然拔尖,“我們爺會不是貴賓?”他向著紅袖發怒,氣急敗壞,“好!好你個小丫頭,瞎了你的狗眼了!居然敢攔我們爺,你可知……可知……”他“可知”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卻又吊著眼睛,滿臉懊惱地望向自己的主人,看模樣似乎是等著主人拿主意。


    “好了。 ”那個主人有些不快地皺起眉頭,上上下下將紅袖掃了一眼,壓下了怒氣問道:“姑娘,你們紅樓繡坊規矩不少,這……我今日便照你的規矩走上一遭。 你且仔細說說,這道門需如何進?”


    紅樓繡坊地規矩人盡皆知,所以聽起來,他這話就像是在裝傻了,隻是看他的氣度,也不像是要故意裝傻的人。 紅袖慣於察言觀色,眼光毒辣得很,雖然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什麽身份,但也不怠慢,當下盈盈一笑,不緊不慢地又將規矩解釋了一遍。


    就這解釋的功夫,斜梯前又大袖飄飄地走來一個青衣少年。


    少年孤身一人,衣著雖然是帶著晉人慣有的瀟灑,那質地看起來卻十分普通。 他的麵容偏向俊秀,隻是皮膚有些黑,再加上頷下一些尚顯稚嫩的絨須,與筆挺修長的身形,到叫他看起來有股子士人少有的英氣,使得他人很容易就生出親近之感。


    隻見他從從容容地走來,嘴唇輕輕抿著,也不發一言,便徑自走過斜梯,跨上甲板。


    他這動作可以稱得上是不禮貌了,這姿態又像是走過自家庭院一般,旁人隻道紅袖定要將他攔住,哪想紅袖竟然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禮,也不像招呼祝昊宇那般報上他的名號,隻是向他微笑示意,便任他沉默地從容離去。


    被攔住地男子受了這對比強烈地待遇,臉色當即就沉得仿佛黑鍋底,他的白臉隨從更是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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