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柳一憶凝睜開了眼睛,她望著她的族人們,心中愧疚難當,為什麽,到最後,他們還是願意為自己付出!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他們這麽做!


    她“隱藏”在他們的身體之中,“聽”到了他們內心的祈禱,她知道他們誠心誠意地呼喚著自己,要自己重生!


    如果她沒有做那麽多滅絕天理的事,憑借她對成昊氏的貢獻,她可以欣然接受族人對她的再生之恩,可是她在殺了人之後,她便沒有奢望他們再對自己如此!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如此的寬容!


    他們為什麽隻記住了自己的恩德,卻沒有記住自己的罪惡!


    人群擁擠,她隻看到了數不清的人眾,卻看不到被淹沒在人群中的晨軒和柳一尚隨!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尋找她的愛人和親人!


    晨軒在下麵,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憶凝在找他們,便從人群中飛掠而起,落到泥像的身邊。


    人群中立刻發出一陣陣的驚呼聲。在泥像身邊的巫師也是嚇了一跳,本能地閃開了。


    憶凝看到晨軒飛掠到自己的麵前,霍得心潮澎湃,欣喜欲狂!


    她霍得伸手,想要抱住晨軒,可是她手一伸,便撲了個空。柳一憶凝想起他們鬼神殊途,不免心中一陣落寞和心痛,神情痛苦。


    鬼魂在大部分時候都是“虛無”的,人與神都無法觸碰,隻有在陰間和陰氣極重的地方的午夜,才能觸碰到。此地人數眾多,他們的陽氣抵住了午夜的陰氣,因此他們是無法接觸到對方的。


    晨軒看到她碰不到自己,也是心中一痛,可是,他也沒有辦法。能看到她魂魄聚合,對於他來說,就是個最好的消息!好歹,留下了希望!


    兩人深情地凝視著對方,都是哽咽了,半響說不出話來。


    淡雅的白光把兩人籠罩著,仿佛,這天地之間,就隻剩下了他們。


    “晨軒,我能再見到你,真的很高興。”憶凝流著淚說道。


    “我也是。”晨軒哽咽著說。


    “可是。”憶凝又哭道,“你我鬼神殊途,我們還是注定不能在一起。”


    “不!”晨軒費力地展開笑顏說,“你要心懷希望,既然你已經重新凝聚了魂魄,那我們就有在一起的可能。”


    “我能重新聚合魂魄,已經是個奇跡了。”憶凝哭道,“不會再有更奇跡的事情發生了!”


    “不會的!”晨軒喊道,“還會有奇跡發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我……”柳一憶凝淚流滿麵,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希望是美好的,可是有希望卻不能變成現實,卻是痛苦的。


    晨軒又說:“那就讓我好好看看你,你知道你現在有多美嗎?”


    “還美,人都死了,美有什麽用。”憶凝又哭又笑地說。


    “那不盡然,你到了那邊,也是鬼中的美女。”晨軒也是又哭又笑地說。


    說話間,白光已然退去,一切又恢複常態。


    巫師看到晨軒一直在跟泥像說話,猜到他定然是看到了憶凝的靈魂,也不以為怪。


    待光華褪去,巫師問晨軒道:“小兄弟,你是看到了她的靈魂了嗎?”


    晨軒扭過頭來望著他,說:“是,我看到她的靈魂了。”


    巫師做了一個手勢,虔誠地說:“感謝神靈保佑,讓柳一憶凝魂魄得以凝聚。”


    “晨軒,告訴他,我感謝我的族人,讓我靈魂得以重聚。”憶凝說。


    晨軒把憶凝的話轉告給巫師。


    “不須感謝,憶凝姑娘為我們報仇,為渝水女神,一為我們的生命,二為我們的信仰,而生命和信仰,是一個人、一個民族最重要的東西。幫她重聚魂魄,是我們應做之事。”


    憶凝在一旁聽著,不禁心生感慨,是啊,身體之仇,靈魂之仇,她都報了。在她做這件事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它是否偉大,她隻知道有仇必報。現在看來,她報了仇,對成昊氏的意義,遠比她想象的要大。


    巫師轉而麵向成昊氏的人眾,大聲道:“族人們,天神庇佑,柳一憶凝的靈魂已經得以重聚,她可以往生彼岸了!”


    因為人數眾多,而人們又吵吵嚷嚷,他喊了多次,成昊氏的人才聽到這個喜訊。然後他們立刻口口相傳,把這個消息帶給後麵的人。


    頓時人群處在沸騰之中!所有人都笑逐顏開,為憶凝靈魂的重聚而歡欣!


    憶凝望著歡呼的人群,心中紛亂,她從未想過,她竟然可以得到如神靈般的對待!


    那摩肩接踵的人群,都是為了她而來!仿佛一個神祗的祭日!那樣的場麵,她不是沒見過,但是今夜廣場上人潮湧動,卻不是因為任何神靈,而是因為她!


    而更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多年之後,她便真的成為了眾人膜拜的神祗!這樣人海人山的場麵,她又見了一次,但是那一次,卻與現在的心境,又大不一樣!


    巫師走下祭台,擠到首領和大巫師身邊,請示下一步該怎麽做。此刻天已是晚了,木葉便要各人各自歸家。他領了命,重回祭台之上,要成昊氏的人散去。


    慢慢地,人們又如潮水般,慢慢流散。奇君和卓英也隨人群走了。最後,廣場上隻剩下了晨軒和柳一尚隨等人。


    待人群散盡之後,柳一尚隨他們也到了祭台之上。


    柳一尚隨望著憶凝,也是百感交集。此時此刻,他對她的殺身之仇,早已是忘了。他所記住的,是為他們成昊氏報仇,為渝水女神報仇的好妹妹!


    他不禁道:“憶凝,你是我的好妹妹!今夜你靈魂重聚,是眾望所歸。”


    憶凝欣然一笑,說:“都是你們的寬容,才救了我一次。”


    “不止是他們的寬容。”晨軒說,“恐怕此事也是司神的意思,如果不是你的靈魂都被放入了玉川花中,沒有寄居在他們的身體裏,恐怕靠他們的意念,也難以把它們聚集。”


    “什麽?”憶凝一驚,“還有這種事?”


    “我親眼所見。”晨軒說,“隻是我當時看不出,那些究竟是何人的魂魄。”


    “這……”憶凝一時無語,司神,難道竟然暗中幫她嗎?


    柳一尚隨又說:“憶凝,我們明天就送你到‘那邊’,與父母團聚。”


    不知怎的,說到與父母團聚,憶凝心中還生出些緊張來。


    “嗯。”憶凝說,“我們分開好多年了,現在要團聚了。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像你們這樣原諒我。”


    渝水女神知道她殺幹節有一半也是為了自己,向她坦白道:“其實我並不是尚隨的師姐。”


    晨軒、憶凝和墨羽齊齊一驚。而且他們不知道,在此種情形下,她說這個有什麽意義。


    “你為我報仇,我也沒什麽好隱瞞你的。”她說,“我就是渝水女神。”


    他們三人一聽,心中皆是一震。還以為渝水女神早已是死了,沒想到,她卻活生生地站在他們的麵前!


    “這……”柳一憶凝驚訝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她為她報了殺身之仇,而她卻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這是何等的怪異!


    “我本是死了,也是機緣巧合,重生了。”榆洛女笑著說。


    “恭喜娘娘。”憶凝也笑著說,“娘娘能重生,實乃渝水兩岸族人之共願。”


    “晨軒,把她的泥像抱走吧。”柳一尚隨說,“她的靈魂暫時隻能寄居在這裏麵。”


    “好。”晨軒答應道。


    憶凝隨即沒入泥像中。


    他抱起半人高的泥像,倒是也不費勁。在他的手裏,不過像是抱一個輕巧的石膏娃娃。


    回到尚隨的家後,晨軒把它放到了憶凝的房間裏。他提出今夜要與憶凝“睡”在一起,尚隨也同意了。


    那一夜,晨軒一直與憶凝說話,兩人依依不舍,難舍難分。可是鬼神殊途,她有她該去的地方,又怎能與他長相廝守?那一夜,晨軒不知流了多少淚。直到東方發白,晨軒才真正睡去,而憶凝,則默默地望著他。以後,再難看到他了。柳一尚隨在隔壁聽到他們的抽泣之聲,也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這個世上,他真的再也沒有至親人了。


    次日一早他們便來到了渝水,自然,也帶上了那個泥像。


    柳一家的不少親戚到了河邊,而與憶凝沒有血緣關係的一些族人,也到渝水來為她送行。參加葬禮的人群雖然不想昨夜那麽龐大,但是也不少。


    在念了往生的咒之後,憶凝的魂魄從泥像中飛掠而出,落到送魂的土船上。


    她留戀地望著岸上她的親人,她的愛人和她的族人,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土船則無情地,慢慢地向對岸駛去。


    晨軒、柳一尚隨等人自然是能看見她的魂魄的,他們看到她已經飛身到了土船上,便向她揮手。憶凝也舉起手來,在空中揮動,向他們告別。


    原本以為自己將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沒想到又要經曆一次分別。還好,到了“那邊”,又會有團聚。


    晨軒望著她,倒沒有像上次分別時那般傷心,因為他知道她的靈魂尚在,一切都還有希望。連她破碎的魂魄都可以聚合,還有什麽奇跡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他可以一步一步地讓她來到自己的身邊——先讓她還陽,再讓他的母親接受她。再說有廩君為他們做主,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他母親的承認,可以不急。


    柳一尚隨是凡人,自然是不能穿越與陰陽兩界,憶凝的離去對於他來說,卻幾乎是永別了。


    土船在河中慢慢地溶解,下沉,而憶凝的魂魄,則在土船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間,霍得消失了!


    憶凝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巨大的拉扯力,隻一下,就立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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