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鯊魚


    老人將魚叉上的繩子在船頭的係纜柱上繞了兩圈,然後把腦袋擱在雙手上,躺在了甲板上。“天主,請繼續讓我的頭腦保持清醒。”他祈禱著,“我是個疲累已極的老家夥。可是,我成功了,殺死了大魚。我得回家了。這可不是件容易的活,還有很多辛苦的事要做呢。”大魚該怎麽辦呢?老人思忖著,即使自己不是單槍匹馬,即使身邊有一個得力助手,即使能把大魚拉到船上來,小小的漁船也不可能容得下那麽大的一條魚。要知道,它根本就比自己的船還要大,但是,總得想個辦法把這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大家夥弄回去。老人一刻不停,找來了套索和繩子。他想,應當動手把魚拖到船邊,將一根繩子從它的鰓穿進去,再從嘴裏拉出來,這樣就可以把它的腦袋緊緊地綁在船頭邊。還得用一根套索把它的尾巴給拴住,再用一根套索拴住它的身體中部。這樣才算把這個大家夥真正牢固地綁在了船邊。然後,豎起桅杆,張起船帆,回家!


    “動手吧!幹活吧!老家夥,別再偷懶了!”他對自己說道,然後喝了一小口水,“雖然和大魚的戰鬥結束了,但我還有好多辛苦的活兒要幹呢。”他抬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又看了看旁邊的大魚。太陽正在頭頂,晌午剛過去沒多久。時間還早,而且信風也刮了起來,一切都顯得很順當。現在,釣索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就讓它們堆在船裏吧。回家後,孩子會幫他把它們都整理好的。


    “嗨!大魚!我的兄弟!給我過來!”老人開心地衝著大魚喊道。但是大魚不可能聽見他的召喚。它仍躺在海麵上隨著海浪起伏。老人無奈,隻得劃船,將船靠到它身邊。等船和大魚並排在一起了,老人把魚頭緊靠在了船頭邊,禁不住再一次感慨,難以相信它竟然會有如此之大,自己竟然逮到了如此龐大的一條魚。他從係纜柱上解下魚叉柄上的繩子,把它穿進魚鰓,從嘴裏拉出來,並在大魚劍一樣的長顎上繞了一圈,然後穿過另一個魚鰓,回頭又在長顎上再繞一圈,最後把這雙股繩子打了個結,牢牢地係在了係纜柱上。老人割下了一截繩子,走到船艄去套魚的尾巴。這個時候,大魚已經由原來的銀紫色變成了純粹的銀色,隻有那些條紋和尾巴還是原來的淡紫色,這些條紋比一隻奮力張開五指的大手還要寬。大魚的眼睛張著,泛著冷漠而高深的光,仿佛朝聖的聖徒的眼睛。


    “我可是殺死了我的兄弟。”老人說道,又喝了口水,感覺身體好了許多。他知道自己已經恢複過來了,腦袋不會再犯迷糊,身體也不會垮掉。他打量著大魚,斟酌計算。看樣子,它足足有一千五百磅,甚至可能更重。是的,這條大魚是他生平見過的最大的魚,它一定有個驚人的重量。如果去掉了頭、尾巴,開膛洗盡後,至少會剩下三分之二是肉的重量。就算三角錢一磅吧,該是多少錢呢?“看來,我需要一支筆來完成這道算術題。”他說道,“我覺得頭腦清醒得很,為什麽就是算不清呢?不過,那個了不起的迪馬吉奧今天一定會為我而驕傲。我的確沒有長骨刺啊,但我的雙手和背脊實在痛得厲害。”真不知道骨刺是個什麽玩意兒,他想。也許每個人的身體裏都長著這玩意兒,隻是大多數的人不知道罷了。


    老人把大魚的頭、中段和尾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小船上。那感覺,就仿佛在他的小船旁綁上了一艘大得多的漁船。老人割下一段釣索,把魚的下顎和它的長上顎紮在一起,這才讓它的嘴閉攏來。這樣,他的船才能幹淨利落地行駛在大海中。現在,是起航的時候了。老人豎起了桅杆,張起打滿補丁的船帆。微風輕拂,船開始緩緩移動,直朝西南方向駛去。老人不需要羅盤來指點方位,他隻要感覺信風吹在身上的氣息,再看看船帆的動向就能知道一切。現在,老人坐了下來,半躺在船艄,隻覺有百骸俱銷的疲憊。


    自己應該再吃點什麽補充補充體力,也可以潤潤嘴巴。可是,船裏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吃了,沙丁魚早已腐臭。這時,船經過了一簇黃色的馬尾藻。他急忙用魚鉤鉤上來一簇,把它在甲板上抖一抖,便有一打小蝦掉到了甲板上。小蝦蹦跳著,像沙蚤一樣。老人抓住它們,用拇指和食指掐去它們的頭,然後連殼帶尾一並嚼著吃了下去。雖然這些小蝦太小,但老人知道,它們營養豐富,關鍵是味道很不錯。老人的瓶中還有兩口水。他吃掉所有的小蝦後,小心翼翼地喝了半口,再把水瓶放好。


    現在,船行駛得非常好。老人隻需要把舵柄夾在胳肢窩裏,便權當掌舵了。他的目光仍在大魚身上流連。這可不是夢,隻消感覺感覺手上傷口的疼痛就能明白。這是確確實實發生了的事,盡管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邁的漁夫單槍匹馬抓住了這樣大得不可思議的一條魚,很難讓人信服。老人頗為得意,為自己的勇氣和毅力驕傲。老人知道,有那麽一會兒,他都快要絕望了,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得到。但是,當魚被魚叉叉住後,躍出水麵,在落下前一動不動地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那一瞬間,老人確信自己真的做到了。這應當是一生中幹得最漂亮的一件事了,比和黑人掰手腕漂亮一千倍、一萬倍。生命就是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東西,你永遠無法計算得出,它究竟有多大的潛能。可隻要堅持,隻要相信自己的堅持,它總能為你創造奇跡。


    老人的手流了很多的血。老人知道,這不算什麽,真正的海灣中的深暗的海水是療傷最好的藥劑。於是,他把手浸在海水中,一動不動。是該讓它們休息放鬆的時候了。老人想,在這場持久戰中,它們已經盡到了自己的本分。現在,且讓身體的各個部位都休息去吧,自己隻要保持頭腦清醒就成啦。船在大海中,隨著風,走得非常好呢。


    大魚在身邊,緊閉著嘴巴,張著冷漠的眼,一動不動,隻跟隨著船安然前行。就好像前些時候,它深藏海洋之中,拖著船默然行進一般,同樣給人很沉穩優雅的感覺。大魚就像是自己的兄弟呢,不,它就是自己的兄弟。老人高興地想,卻突然犯起了迷糊,一時間竟不知道究竟是大魚在帶自己回家,還是自己在帶大魚回家。如果他是把大魚綁在船後,那就不會有任何疑問了。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它和船正齊頭並進。不過,一轉念,老人便又高興起來。管他呢!誰帶誰回家還不都一樣!姑且就當是大魚在帶他老頭子回家吧!


    船走得很好。老人把手浸在海水中,努力保持著頭腦的清醒。天空中,積雲堆得很高很高,就像層層疊疊的山巒。空中還有很多自由自在的卷雲。這些雲告訴老人,信風會刮上整整一夜。對於急著往家趕的人,這是件再好不過的事了。老人又扭頭看了看大魚,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確定真有其事。老人情緒很好,但他不知道,一個小時之後,第一條鯊魚將會出現在眼前,襲擊他的兄弟,他的大魚。


    大魚被殺死的時候流了太多的血。這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散布在一英裏深的海水中,並逐漸擴散開去。鯊魚嗅到了血腥之氣,於是,從海底深處潛了上來。這些瘋狂的嗜血者竄得如此之快,它們不顧一切地追尋獵物。毫無預兆地,它們破水而出,來到了藍色的海麵,來到了陽光裏。它們追蹤著血腥的氣息,追蹤著小船和大魚所經過的海域,毫無倦意地遠程奔襲。


    這是一條很大的灰鯖鯊,是天生的遊泳健將,和大海裏遊得最快的魚一樣快。除了魚嘴,它渾身上下都異常漂亮,簡直堪稱完美。它的背像箭魚的背那樣藍,肚皮是銀白色的,魚皮光*麗。它的體態也很像箭魚,隻是張大的嘴巴和箭魚完全不一樣。但是現在,它嘴巴緊閉,身體緊貼著水麵以極快的速度行進著。高高聳立的背鰭如同鋒利的刀子一般劃過海浪,堅定而有力,沒有絲毫的顫動。在灰鯖鯊緊閉的嘴唇裏,有八排鋒利的牙齒向裏傾斜著。這不是大多數常見的鯊魚那種金字塔形的牙齒,樣子倒更像是卷成爪子模樣的人的手指。它的牙齒跟老人的手指差不多長,兩側有著剃刀般鋒利的刀口,這種魚天生就是來捕食海中各種魚類的。它遊泳的速度如此迅捷,體格那樣強壯,而且全副武裝,可謂所向披靡。現在,它知道自己離獵物已經很近了,因為它聞到了新鮮的血腥味,味道很濃,而且異常甜美。於是,它開始加速,美麗的藍色背脊利劍般劃破海麵。


    老人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鯊魚。他看見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為所欲為的家夥。他急忙起身,準備好了魚叉,係緊了魚叉柄上的繩子,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逼近的鯊魚。


    老人的腦子清醒,思維敏捷,他的決心很大,但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他知道,鯊魚的出現不是好兆頭,你不可能指望汪洋大海中隻有這麽孤零零的一條鯊魚。它們都會來,成群結隊。他抽空看了看船邊的大魚,心想,它可真是一場美夢啊!可是,即便他無法阻止鯊魚的攻擊,至少能還擊吧。那就讓他殺了它,這隻灰鯖鯊,它交上黴運啦!


    鯊魚飛速逼近,照著大魚豐滿的身體張開了嘴巴。老人看見它張嘴,看見了它那雙奇異的眼睛。它的牙齒咬住了魚尾巴上麵一點的地方。老人聽見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那是鯊魚的牙齒咬食時的聲音。鯊魚貪婪地吞食獵物,頭露出水麵,背部也出水了。老人聽見大魚的皮肉被撕裂的聲音,感覺仿佛是自己的皮肉被撕裂,令人如此心痛。他毫不猶豫,舉起魚叉照著鯊魚的腦袋猛紮了下去,正紮到鯊魚兩眼之間的那條線與從鼻子筆直往後的那條線的交點上。這些線其實並不存在。老人的眼裏隻有鯊魚那顆沉重的、尖銳的、藍色的腦袋,以及兩隻大眼睛和那嘎吱作響、能吞噬一切的攻擊性的嘴巴。老人刺中的正是魚腦的所在。他使出了全身之力,帶著快意的仇恨,用糊著鮮血的雙手,把魚叉結結實實地紮了進去。


    鯊魚翻了個身,眼睛突出在老人眼前,裏麵已經失去了生氣。隨後,鯊魚又翻了個身,魚叉的繩子裹到了它的身體上。老人知道,鯊魚快死了,但它卻不肯認輸。它肚皮朝上,尾巴卻還在撲打著海水,嘴巴咬得嘎吱作響,仿佛一艘快艇似的仍在破浪前進。它的尾巴繼續拍水,四分之三的身體都露在了水外麵,身上纏繞的繩子繃緊了,抖了一下,啪地斷了。鯊魚在水麵上靜靜地躺了片刻。老人緊盯著它,屏息凝神。然後,它慢慢地沉入了深水之中。


    “四十磅的肉!”老人痛心地說道,“一定有那麽多!”鯊魚把魚叉也帶走了,還有魚叉上的繩子。他禁不住又看了看安靜沉穩的大魚,它還在流血,一定會招來更多的鯊魚。老人感覺到心痛,是因為大魚,他的兄弟被鯊魚咬得殘缺不全了。他覺得,不是大魚被襲擊了,而是自己,是自己的心。唯一的安慰便是,自己親手殺死了那隻襲擊自己的兄弟的鯊魚。它可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灰鯖鯊。天知道,他可不是個孤陋寡聞的老家夥,他也算見多識廣了。


    事情太完美了,就不可能持久,老人在心中想著。但願這隻是一場夢,他根本就沒有釣到什麽罕見的大魚,他正獨自躺在家裏,躺在床上的舊報紙上。


    “但是,人可不是為失敗而生的。”老人突然信心十足地提醒自己,“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現在,老人覺得非常難過,因為自己親手殺了大魚。他明白倒黴的時刻就要來了,可自己連魚叉都沒有。老人見識過灰鯖鯊的殘忍、狡猾和強悍。但是,人乃萬物之靈。老人不禁安慰自己,自己遠比鯊魚聰明,不是嗎?可是,他又開始疑惑,在這蒼蒼茫茫的大海之上,憑什麽說人類比鯊魚更聰明強大?也許,人類隻是武器更厲害罷了,失去了武器,人能赤手空拳和鯊魚搏鬥嗎?


    “別胡思亂想了,老家夥!”他滿心責備地將自己的思緒打斷,“走我自己該走的路吧,兵來將擋,等事情臨頭了再應付也不晚。”


    可他無法讓自己停下思緒。老人知道,自己無事可做,除了胡思亂想。當然,還有棒球。棒球是個有意思的東西,隻是不知道那個了不起的迪馬吉奧是否會喜歡他用魚叉刺中鯊魚的腦袋?這件事可沒什麽了不起,再尋常不過了,他想,任何人都做得到吧。但是,他自己這雙受傷的手和迪馬吉奧的骨刺一樣,是個不利條件吧?老人搖搖頭,知道自己沒法知道,因為自己的腳後跟從沒出過毛病,除了有一次在遊泳時踩著一條鰩魚被刺了一下。好家夥,那陣他整條小腿都麻痹了,真是痛得無法忍受呢。


    “還是盡量想些開心的事吧,老家夥!”他對自己說道,“你要想想,每過一分鍾,你就離家更近了一步。丟了四十磅魚肉,你航行起來可以更輕更快。事情總有正反兩方麵嘛。”


    老人其實很清楚,最大的挑戰還在海流的中部。等他的船帶著流血的大魚駛進那些地方的時候,一定會發生一些可怕的難以應對的事情,但是眼下,他是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了。


    “不對!我有辦法!”他大聲地抗議,“我可以把刀綁在船槳上,當魚叉使用。”於是,他仍用胳膊夾著舵柄,一隻腳踩住了帆腳索,照自己的想法將刀綁到了船槳上。


    “現在好了!”他滿意地說道,“我仍舊是個不中用的老頭兒,但我可不是手無寸鐵。你們要來就來吧,我會給你們顏色瞧的!”


    這時風刮得更強一些了,船行得更快。老人又看向了船邊的大魚,恢複了一點兒希望。一個人要是不抱希望那才叫蠢,他想。不過說實在的,他現在真把這樁殺戮當做自己的罪過,但是,自己最好先別這麽想。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再想罪過什麽的,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更何況,自己根本不懂這個。


    他不懂這個,應當是說他不相信這個吧。也許,他殺死這條魚的確就是一樁罪過。的確如此,即使他這麽做是為了養活他自己,並且讓更多的人有魚吃。如果這樣也是罪過,那麽人生中幹什麽都是罪過了。老家夥,快別想罪過了!他提醒自己,現在再想這些都已太遲。更何況,有那麽些人就是拿了錢要來幹這些事的,應當讓那些人去考慮這個問題。而他,是個天生的漁夫,正如那魚是天生的魚一樣。


    但是,他還是禁不住要去想這些糾纏不清、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因為他沒有別的事可做,沒有收音機可聽,沒有報紙可看,除了想,他還能做什麽呢?於是,他一心一意地隻想著自己的罪過去了。他想,他不光是為了養活自己,為了把魚賣了買食物才殺死它的。他殺死它是為了他的自尊心,因為他是個漁夫。它活著的時候他愛它,它死了他還是愛它。如果他愛它,殺死它就不應當是罪過了吧。或者,是更大的罪過?愛一個東西怎麽能殘忍到要殺死它?


    “天啦!打住!就此打住!老家夥,你想得太多啦!”他不禁喊出聲來。但是,他很樂意殺死那條灰鯖鯊。它跟他一樣,靠吃活魚維持生命。它不食腐敗的動物屍體,它漂亮、高貴、無所畏懼。


    “我殺它可是為了自衛!”老人在為自己辯解,“而且,我殺得很利索。它死得也一點兒都不痛苦。”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生命體從來都是用殺戮別的生命體的方式來維持自己的生命。每樣東西都在殺死別的東西,不過方式不同罷了。捕魚養活了他,也快把他害死了。現在,是那孩子使他得以活下去。所以,別再想什麽罪過不罪過了,別再自欺欺人!


    於是,老人把身體探出船舷,從魚身上被鯊魚咬過的地方撕下一塊肉。他咀嚼著,感覺肉質很好,味道鮮美,好像豬肉,堅實而又*,隻是不是紅色的,而且沒有什麽筋。他知道,這樣好的魚肉在市場上準能賣個好價錢。可是,要有辦法讓它的氣味不散布到海水中去就好了。老人默默地想著,知道最壞的時刻就要來了,他和他的兄弟已經大難臨頭。


    海風繼續吹著,風向卻稍稍改變,稍微轉向了東北方。老人明白,這是一種信號,表明風不會停息。老人舉目遠眺,茫茫大海之上,不見一絲帆影,也看不見任何一隻船的船身或冒出來的煙。除了蔚藍的海水,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隻隻飛魚,從他的船頭前起跳,向船的兩邊逃去,還有一路上一叢叢的馬尾藻,他甚至沒有看見一隻小鳥。


    他的船已經乘風航行了足足兩個小時。老人一直靠在船尾歇息,時不時還從身邊的大魚身上撕下一點兒肉來咀嚼。他努力讓自己休息,保持精力,為即將到來的惡戰做好準備。


    就在這個時候,老人又看到了,有鯊魚正迅速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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