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一)


    “和平……”南宮玉樹呆呆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那城下的千軍萬馬,血雨廝殺。斷天門陷落已經兩個時辰了,但第二同盟的部隊卻依然死守著這塊領地,在斷天門與金軍展開了拉鋸戰。金軍的百人隊,千人隊,一列列的衝了進來,卻一個個的死在箭矢之下,而日光城內,卻同樣是傷兵滿營,第二同盟的好漢們也不知道有多少在這場廝殺中喪生,隻知道那些英雄的屍體已經堆積成了一座山丘。遠方兵馬重圍,是金國軍隊最集中的所在,更驚心動魄的戰鬥,就在那裏進行。第二同盟的三千鐵騎軍隊在那裏被截成數段,陷入敵軍重重包圍之中,與金軍展開了白刃戰。東皇恨天大聲下令,聲音一直都能傳到日光城,“大家分散行動,散於敵人中間,不要將自己暴露在弓箭手麵前!”這些人都是武林好手,在敵人的馬腹之下穿插來回,散入敵群之中,金軍果然反而無從下手。但縱是如此,三千人陷入十萬重圍之中,消耗的也是急快,不到片刻時間便有上百人斃命,但這些江湖豪客在敵人叢中往來,也奪取了近千性命。


    南宮玉樹看著自己的手指,那致命的傷痕已經蔓延到了指尖,哼哼,看來我的壽命已經隻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了。他看著漸漸發白的東方天空,我終於要走了,風鈴,又身處何方?眼前的場麵隻剩下血腥,南宮玉樹卻忽然想起完顏縱橫臨死前的那些話語:“玉樹,為師的一身武功,你要好好利用。日後天下大變,隻怕蒼生生死都將會掌握在你一人手中,如何抉擇,你自己決定,但為師之希望,如果有一天,天下大事能由你一人決斷,請你牢牢記住兩個字。請你記住,和平。”大限將至,南宮玉樹仿佛更能理解完顏縱橫當日的心情,卻不能理解他的這句話。將死之身,殘存性命,還能有何等作為,又能如何掌握天下蒼生?縱然有這樣的機會,“和平”二字,又能又什麽意義?城下這鮮血揮灑的戰場,讓生命變得像落葉一樣卑微,也許隻有經曆這樣的血肉磨練,愚蠢的人類才能知道,和平的可貴。


    戰事凶險,雲舞同樣處身危險之中,一直到了現在,戴三娘依舊在那個房間中忙碌,楚迎風依舊在門口焦急。完顏沁一直都站在城牆之上,關切的注視著遠方,第二同盟與完顏雍的軍隊互相廝殺,她卻不知道應該希望誰是勝利者,她隻知道這樣的戰爭,實在是不應當發生。她向兩側瞟了一眼,這才發現南宮玉樹的到來。


    她走到南宮玉樹身邊,問道:“你……你好了麽?”她並不知道南宮玉樹身患絕症,還以為他隻是受傷暈倒。南宮玉樹冷冷道:“我一向很好。”完顏沁“哦”了一聲,隻覺得這個人全身都像冰塊一般,不敢與他靠得太近。


    南宮玉樹忽然說道:“今天……今天那些人吹奏‘魔音’的時候,你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將‘天樂’演奏出來?你難道不知道,‘魔音’的計劃,都是對你的父親有利的麽?”


    完顏沁一愣,說道:“那些人在‘魔音’之下受到了很多的折磨,我隻是想幫助他們。”南宮玉樹冷然道:“可是他們是你父親完顏雍的敵人。”


    完顏沁低下頭,“我知道,可是他們就在我麵前受苦,我能夠幫他們,就一定要幫他們了。[]至於後果會怎麽樣,我沒有去想啊,難道救人也要想後果麽?”


    南宮玉樹淡淡一笑道:“怎麽能不想後果?這些人如果活下來了,對你們大金國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身為大金國的公主,不是應該國事為重麽?”


    完顏沁呆了半響,低聲道:“國事自然為重,可是,可是人命應該更重啊,不管是你們的人命,還是我們的人命,人的生命,應該是最重要的東西,國事再重,也應該是在生命之後吧。”


    南宮玉樹身子一震,盯著這個小姑娘,生命是最重要的東西,這個道理他從來沒有聽過,自從他記事起,見到的都是銳身赴國難的英雄好漢,都是視生命如糞土的豪傑,從來沒有聽人說過人命是否重要。他呆立良久,緩緩道:“那現在這裏的戰爭,你又希望是誰勝利呢?是你的父母之邦,還是我們?”


    完顏沁一愣,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們大家都很好,都不應該死的。我不希望誰贏,不管誰勝利,輸的人和勝利的人都會一樣痛。我……我隻希望沒有這樣的戰爭,大家都互相間無冤無仇,為什麽一定要展開戰爭,互相廝殺呢?為什麽這些優秀的民族,就一定要彼此傷害,卻不能共同的享受和平?”


    南宮玉樹呆呆的看著她,他的目光奇怪,卻仿佛帶著一絲的尊敬。完顏沁的赤子之心,反而看得比我們的遠,誰戰勝誰,誰征服誰,又能有什麽分別,失敗者會痛苦,勝利者就一定會快樂?為什麽這些優秀的民族,就一定要彼此傷害,卻不能共同的享受和平?他忽然淡淡一笑,仿佛忽然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完顏沁看著他的笑臉,這個人冷冰冰的,但是他笑了起來,還是很帥的嘛。南宮玉樹悠然道:“完顏沁,有一件事情,請你答應我。”


    他不等完顏沁回答,說道,“你和老雷那個混賬,早晚是會在一起的……”沁兒“啊”了一聲,滿麵飛霞,“我知道你們會有很多的孩子,但是,你願不願意,讓你們的第一個孩子跟我一樣,也姓南宮,讓他成為我們南宮家的孩子?”


    從天而降(二)


    完顏沁奇道:“你……”南宮玉樹微笑道:“我快要離開這裏了,南宮家從此無後,本來雷霆他應該生不出什麽好孩子,不過將就吧。你們可以將那個孩子送給我父親,讓他繼承南宮家的一切。”他伸手摸了摸沁兒的頭發,“謝謝你。”


    他甚至沒有等待完顏沁的回答,就轉身離開,向來生堡的方向走去。完顏沁跟在他的身後,奇道:“你,你怎麽了?為什麽你要離開,你留下來不好麽?啊……你……”她猛然捂住嘴巴,仿佛看到了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這個冰雪一般的男人,滿麵蕭瑟,眼角竟有一絲淚意。


    他看了看完顏沁,忽然笑了,“我沒事,我隻是,快要死了。”


    進攻,防守,勝利,死亡,鮮血,死屍,地獄,天堂。三千騎兵衝入金軍叢中,被切分為一塊一塊,分化瓦解。最左邊,東皇恨天率領三百好漢在金軍人叢中穿插來回,短兵相接,血肉橫飛,正東方,風滿樓那一隊全軍覆沒,隻剩下他一人憑借魔仆戰甲苦苦支撐,而姬三味與七弦子則正聯手衝擊,血蝠弓與骨肉分離衝突來回,在金軍的深重盔甲上摩擦出道道火花,他二人一身武功,但落入沙場之中,卻隻能隨波逐流。[]南宮長萬被截在一旁,他身旁三百人如今隻剩下不到五十人,人人血透重甲。忽然一聲大喝,兩把巨斧向他狂猛撼動,南宮長萬揮鐧抵抗,卻隻覺一股大力傳來,強橫無比,將他震得連退三步,這才站穩。如此力量,南宮長萬想都不想便大笑道:“柳昆侖,是你麽?”


    柳昆侖大步跨來,“南宮兄,今日我們也該再續當日一戰,好好的較量個痛快!”南宮長萬吐了一口唾沫,笑道:“好,能與你壯烈一戰,雖死何憾!”


    戰場的另一邊,血獸軍團與鐵浮屠大軍正麵交鋒。這些猛獸讓戰馬驚悚顫抖,讓騎兵皮開肉綻,卻在這些鐵浮屠大軍的麵前失去效用。鐵浮屠的兵刃無法在血獸身上留下傷痕,但堅硬的爪牙也無法讓重甲之後的身軀受到傷害。雷奇峰與龍香被困垓心,身旁兩百多名丐幫子弟全軍覆沒,冰刀霜劍再次聯手,從鐵浮屠部隊最為薄弱的護甲下手,屢屢得手,但敵人卻遠遠不斷,縱然不能將他們殺死,卻遲早也能將他們擠死。太陽漸漸升高,這場爭鋒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但多過一刻,對第二同盟便多一分損失。


    “和平?”完顏雍盯著這個人,似乎有點好笑,仿佛是一個大人聽小孩一本正經的在將童話,身為宗室,身為親王,身為帝皇,他學到的東西比一般的人要多得多,可他從來就不知道“和平”是什麽鳥東西。“和平,你要和平,朕可以給你,隻要江南的朝廷向朕乖乖投降,隻要大宋的疆土歸一到朕的地圖,朕可以給任何人和平。但是現在不可能,因為和平,從來都隻能是由勝利者施予,由戰敗者乞求。”


    他冷冷看著這名神秘人,“你告訴朕,到了現在,還有什麽人,能夠阻止朕?”那名步兵默然,“皇上,宋軍進犯金土,奪我虹縣靈璧宿州三城,皇上若是要將失地奪回,臣下願為馬前卒,但若是皇上執意侵略南朝,殘害生靈……七步之內,天下無人能阻擋我劍鋒見血!”


    他冷然抬頭,盯著完顏雍,眼神銳利有若劍鋒。完顏雍心中一寒,眾衛士急忙聚在他身邊,但在那人鋒芒之下,都是惴惴不安。完顏雍退了一步,隨即皺眉道:“你身為大金國子民,難道敢對朕動手?”那人冷冷道:“我是大金國子民,卻不是你的子民,你不過是一個皇帝而已,若是殺你一人可以解救大金國萬千子民,我又有什麽不敢?”他冷然踏上一步,眾人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


    完顏雍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那你為何不動手?殺了我,讓契丹族的人再次謀反?讓大金國的朝政四分五裂?還是讓南朝的部隊踏過淮河,將我們逼回白山黑水之中?”那人悚然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完顏雍看透他心思,跨上一步,厲聲道:“李顯忠的大軍隨時都能夠掌控兩淮,吳磷的大軍早已枕戈待旦,完顏亮南侵讓大金國元氣不複,此刻前線三座重城已經淪陷,國門大破,大金國的軍隊恐怕抵抗不住敵人的進攻。若是讓日光城中的這些人重出生天,他們必定會協助宋軍,將我們女真人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打得七零八落,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朕想要和平,他們肯給麽?


    那名步兵又退了一步,躊躇道:“宋人隻是想收回中原土地,並無意滅我種族。”但他這話顯然站不住腳,就連自己說的都甚是不肯定。完顏雍冷冷一笑道:“是麽?當年的契丹人與宋人同樣的無冤無仇,還不是與我們女真族簽訂海上盟約,合力攻打遼國。大宋的二十萬大軍湧入城下,遼國的使者求和,換來的還不是宋人的卑鄙偷襲?這一仗,朕若不將他們全軍覆沒,異日燕京危及,你是不是會當朕的韓昉,在李顯忠的後營痛哭流涕!”那名步兵悚然大驚,呆立原地,無話可說。完顏雍想引軍南下,昭然若揭,但第二同盟一心收複中原,直搗黃龍,同樣也是昭昭可見。


    從天而降(三)


    完顏雍又逼上了一步,“你告訴朕,到了現在,還有誰可以阻止朕!”


    然後他就聽到了他很熟悉的那聲咆哮,他嚇了一條,東張西望,“雷霆?!”


    聲音來自天空,當那三千鐵騎衝入金軍的汪洋大海時,雷霆卻並沒有成為他們的一員,隻是騎上那頭蒼鷲,從一片蒼白的天空進軍。由於風鈴的緣故,完顏雍的中軍帳徹底暴露在第二同盟的麵前,縱然有千軍萬馬拱衛,卻無法阻止來自白雲之上的襲擊。


    蒼鷲長嘯,逆風滑下,向中軍帳俯衝而來,離地尚有三丈高時,防守的弓箭手都急忙警戒。雷霆一聲冷笑,從蒼鷲背上跳下,高高墜落,在一名騎兵肩上一點,又在一名步兵頭上一落,又跳上一匹戰馬,將馬上騎士扔了下來,隨即調轉馬頭,向這中軍帳衝了過去。他高高落下,衝力急劇,全都卸在了那兩名肉墊身上,騎兵人馬俱折,步兵粉身碎骨。他一落馬背,已然進入了金軍部隊的核心之中,將那防禦的上萬騎兵數道拒馬全部拋在腦後,向完顏雍衝了過去。兩名騎兵策馬上千,挺槍疾刺,雷霆抓住槍頭,大喝一聲,兩人便飛到之上九霄,無影無蹤。他橫綽兩條長槍,推枯拉朽一般直到中軍帳前。


    此人來得太快,完顏雍的護衛還未反應過來,那四大高手都不知此人厲害,一齊撲了過來,雷霆一個跟頭翻下馬背,一腳踢在馬臀上,那匹馬先有奔跑之速,又有雷霆巨力,自然高高的飛了起來,將三名護衛撞開,第四名護衛大驚失色,隻聽勁風呼嘯,竟是長槍打來,他橫臂抵擋,連退五步,手臂酸麻。


    雷霆堪堪落地,大喝一聲,左手長槍如電襲出,直入中軍帳中,將整座牛皮大帳扯了起來,高高飛起,插入身後巨石之中,右手則高舉長槍,觸到完顏雍咽喉。他這下迅雷不及掩耳,完顏雍眼睜睜看著他闖了進來,卻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金軍的防衛森嚴,本來是絕對不可能衝進來的。但再森嚴的防衛,也絕對想不到會有人從天空來襲,此刻飛將軍從重霄入,將完顏雍輕輕易易製服。他長聲喘息,心中砰砰砰砰亂跳,連自己也想不到,竟然如此容易得手。其實若不是風鈴將完顏雍劫持出來,雷霆等人也不可能發現完顏雍的位置。


    蒼鷲長嘯,緩緩降落,周遭士卒不敢妄動。雷霆冷笑道:“完顏烏祿,我的好義兄,您近日可好!”他手上微微用勁,完顏雍喉頭鮮血滲出。


    完顏雍強自鎮定,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義弟你。你我兄弟,可有一年沒有見麵了吧,義弟這些天可還好?”雷霆冷冷道:“還好,義兄你當上了皇帝,作威作福,屠殺生靈,給老弟我設下重重陰謀詭計,看樣子日子過得還不錯。大哥貴人多忘事,是不是又忘了,你的帝位是誰幫你奪過來的!是不是又忘了,你在大海之上發下的誓言!”他滿腔怒火,將長槍又向前伸了一寸,完顏雍咽喉劇痛,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你有生之年,若對大宋動兵,必定不得好死,你忘了這個誓言,上天卻不會忘,就算老天爺碰巧忘了,小弟我也不會忘記。”雷霆冷然道:“完顏雍,你納命吧!”


    完顏雍魂飛天外,大驚道:“義弟,你,你……為兄確實發過毒誓,但此次征戰,確實宋人挑起,朕意欲與之議和,是宋人先出兵奪我州郡,義弟,你也曾立下重誓,大宋先對大金動兵,你也不得好死。”


    雷霆冷哼一聲,“我孤身入你營帳,本就沒有準備活著出去,你我今日就一起不得好死又如何?”他冷眼橫掃諸軍,霸氣凜然,眾人簌簌不敢動彈,大喝道:“完顏雍,今日就讓你死於我手下!”這一聲驚天動地,整個戰場地動山搖,人人情不自禁緩住廝殺,回頭望去。隻見中軍所在,雷霆綽槍傲立,完顏雍命懸一線,金軍無不大驚失色,日光城內卻歡聲雷動。倒是戰場之上那三千雄兵卻死傷大半,如今隻剩下七百多人苦苦掙紮。


    完顏雍冷汗淋漓,顫聲道:“義弟,我將大軍撤出日光城,你我握手言和,當日誓言,日後更當遵守,如何?”雷霆冷冷道:“我早知你的奸計卻不拆穿,就是要等到這個機會將你千刀萬剮。”完顏雍驚道:“義弟何必如此衝動,你縱然對我有怨,也當理智行事,我若身死,你們還能活著出去麽?”


    雷霆傲然道:“日光城堅固無比,你若身死,群龍無首,哪裏還拿的下日光城?”他震懾群場,卻偷偷遞給風鈴一個眼色,風鈴微微點頭,拉著北宮狼慢慢走向蒼鷲身旁,準備從天空離開,北宮狼卻恨恨不願單獨逃生。


    完顏雍長吸一口氣,哀求道:“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能獨生,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敵得過這裏的千軍萬馬!”雷霆縱聲長笑,將他一把提起,“我父親也是身在萬軍從中,將完顏亮一舉擊斃,我雷家兩代父子,幹掉金國兩個皇帝,也算是一代佳話,你看我他媽的不敢。哼!”他大吼一聲,左手提起完顏雍,右手長槍一擺,檀笑間正準備尋隙偷襲,卻被長槍掃中,十指生痛,倒飛出去。雷霆將長槍對準完顏雍胸口,冷然道:“有一句話,當年你龜縮東京城內沒有聽見,我就再跟你說一遍。任何人膽敢入侵我的國家,我都不會放過!膽敢犯中華者,雖遠必誅之!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你現在可以瞑目了。”他眉頭一皺,長槍往完顏雍胸口刺去。穿衣透甲,頓時鮮血淋漓。群豪遠遠聽見他的豪情狀語,都是齊聲歡呼,若是能將完顏雍就地處決,我等縱然身死,又有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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