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蓮收拾著行李。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她來的時候,本就是窮嗖嗖的來;走的時候,似乎也沒有富裕多少。


    一堆衣物和化妝果;不知什麽時候放在枕邊的簪子;一柄沾了血跡的左輪手槍;虞青送的木牌;一張金卡;一本備忘錄;一些用剩下來的金幣和藍幣。


    藍幣在混亂之後的短短幾天內又從崩潰中複蘇,物價水平回到了原來的水準,米糧炒家成了最慘的接盤手,物資不是被搶走,就是爛在手裏多的沒地方賣。自從鴻雁基地、疆域基地的人聯手發出聲明以後,沒有人相信他們還會死,於是貯存糧食不再流行,生活秩序一下恢複正常。


    人們在食堂吃飯,說說這幾天藍幣對金幣的強勢;人們去網吧扯淡,四處的小消息亂傳一氣,最近的消息是地圖炮在戰火中掛掉了,死相淒慘,結果沒幾天人家就蹦出來,顯然是被氣得要死,一口鐵齒銅牙抓著人就咬,咬了就不鬆口,毒汁四濺火力全開,人們自歎弗如紛紛避其鋒芒;


    人們在伊甸園裏調戲著美麗的姑娘們,有些熟悉的她死了,有些陌生的她出現了;人們在行走,人們在活動,人們在生活,隻有牆壁上還未來得及全部抹去的鮮血昭示著這裏曾經發生過怎樣的腥風血雨,可沒有人再駐足。


    在離別前夕,基地舉辦了一個晚會。


    不似那場死傷慘重的高級聚會,這場晚會就開在基地正中央的空洞中,人們可以在上下數層觀看,同時也有轉播,不知疲倦、嗅覺靈敏的情報商人們獵犬般的行動,將事情編成了一朵花撒向各地。


    那天,最下麵的燈被熄滅了,樓層中的燈也調成了昏暗的色調。


    火焰燃燒,一具具屍體被拋進篝火之中,人們的臉龐在火焰照耀下明暗不定。


    有人發出了短促的低泣。


    更多的人沉默地看著。


    背景音樂是《ae》,奇異恩典。音符安靜地流淌,似在這明亮的火焰觸碰下變得愈發柔軟而悲傷。


    虞青站在最前方,高高的馬尾,站姿筆直,抿著棱角分明的嘴唇,靜靜看著,眼中閃爍著淚光,不知在想著什麽,手卻牢牢按在腰側放手槍的位置。她旁邊分別站著公子哥俞杭以及文質彬彬的江冉,許是氣氛的緣故,跳脫的人顯得沉穩,成熟的人顯得憂傷。


    願死去的人安詳。


    願活著的人強大。


    “這是紫苑。”


    當又一具屍體被拋入火焰之時,身邊一道聲音響起。白玉胖子此時顯得異常低落,黑眸被火光照耀,漆黑睫毛****一片。


    顧蓮聞言下頜微緊,沒有說話。


    散場時,有些人走了,大部分人卻不知為何,都停在原地凝望著火光沒有動。顧蓮終於找到了抱著雙臂靠在柱子上的柳柳。


    “你以後會怎麽樣?”顧蓮問道。大東家倒了,四大樓作為宿家的直屬獠牙,不知會怎樣。


    “養活自己,養活母親,報答全奶奶。”柳柳還在望著燃燒的火焰,口中淡淡答道。


    人們死了,人們活著,逝者已逝,生者還需活著。


    兩個女孩握住彼此的手,發覺彼此的手指都是如斯冰涼,不由越發握緊了手。


    “幫我把這兩本書交給阿瑞……如果他平靜下來的話。”顧蓮將《小王子》和《動物莊園》交給了她,笑了下,“算是道別禮物吧。”


    “王叔就在那裏。”柳柳抬起下巴,遠遠點了一下遠處輪椅上的人。他身後還是那批人,老弱病殘,縮成一個集體,和周圍人格格不入,引得人們紛紛看過去。


    “你怎麽不跟著他們一起?”顧蓮問道。


    “我還需要想一想。”柳柳垂眸,美麗的容顏似畫中的風景,細長的脖頸似是永遠不知道該怎麽彎下來。


    阿瑞在玉人樓裏發飆的事情給了她一個警鍾,她驚覺她熟悉的人並非真的如此熟悉,她曾以為的溫暖也不全是溫暖的。阿瑞從小背負的那些重擔,是否別的孩子也在背負?全奶奶是否知情?媽媽是否知情?那些笑容溫暖的阿姨、叔叔們,他們是否知情?阿瑞的玩伴們,是否知情?


    她看到的事物,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又是否有勇氣麵對揭開溫情脈脈背後的事實?


    她要好好想一想。


    顧蓮笑道:“我也是。”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柳柳默默接過了書。


    顧蓮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陸軻遙遙凝望著一會兒王叔他們的隊伍,在人前笑容親和能言善辯的年輕人,此時卻沉默如石雕。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頭投來淩厲的視線,當兩人的目光撞上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然後僵硬著衝她點了一下頭。顧蓮回點了一下,然後看到他轉過頭,最後又看了一眼王叔他們的方向,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有些事或許也急不得,該在的總會在,人總是要互相試探著接近。


    “還會回來嗎?”柳柳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顧蓮回過神來,搖著頭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這一走,她或許會駐紮在某個基地中,或許會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也或許會離開這個危險的時空。


    她心裏清楚,回到這裏的可能微乎其微。


    “笨蛋!”本來還沉浸在莫名傷感中的柳柳聞言嘴角一抽,輕罵道,美目一斜,瞪了她一眼,“這種時候了,也不知道說點好聽的。”


    顧蓮眨了下眼睛,將水汽眨去,挽著她的手笑道:“你會想我的吧?”


    “……”柳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聊!”


    “你會想我的吧?”顧蓮不依不撓的追問。


    “……”


    “會的吧會的吧?我會想你的啊,所以你也想我吧,好不好?”顧蓮搖著她的手,眼睛牢牢盯著柳柳欲閃避的臉,誓不罷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會會會,成了嗎?!”柳柳終於被她逼崩潰了,閉著眼睛自暴自棄地嚷嚷道,不知是因為羞還是因為惱,肌膚底下慢慢暈出紅暈。


    為什麽顧蓮這個笨蛋總能說出這麽丟人的話?什麽想不想的,這種事情……正常人誰會說出口啊!!!


    顧蓮滿足地歎了口氣,眯眼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想我的。”


    “……”柳柳臉爆紅,咬牙狠狠盯了她半天,想著她該不會是個天然黑吧?


    她們又說了會兒話,眼見範子淩衝她招手,顧蓮知道是離開的時候了。


    “明天你就別送我了。”


    柳柳沉默了一會兒:“你不說我也不會去的。”


    顧蓮嘻嘻一笑:“那就好。”


    “我們約好了呀,你要記著我。”顧蓮走開幾步,忽然又回頭抱住柳柳,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柳柳閉上眼睛,嗯了一聲,靠在她肩上說道:“我知道了。”


    柳柳沒有看到,她額前有一道微光閃過。顧蓮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慢慢走向範子淩,少女的臉上帶著奇妙的微笑,眼神不知飄向了哪裏。


    她是不是也變得不正常了呢……


    自從那天過後,她感覺自己的心裏空了一塊,如果不去再三地索求一些保證,就會覺得極度的不安和空虛。


    想要被記住。


    想要被認出。


    想要被特別地對待。


    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


    她低低的呢喃:“……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感覺嗎?”


    “怎麽了?”隻有幾步之遙的範子淩笑問道。


    “沒什麽,就是明天就要走了,有點舍不得罷了。”顧蓮搖頭,揚起笑容說道。


    範子淩揚眉,看了她一會兒,唇邊逸出一聲歎息,忽然伸出大掌,使勁摁了一下顧蓮的頭頂。顧蓮吃驚地捂著腦袋看著他,他卻笑著道:“走了,是你說要見一見青姐的,她現在可是大忙人,在這種時候願意見你一麵是多大的麵子,你別讓她等急了。”


    “咦?唉?什麽?”顧蓮表情僵硬地瞪著他的背影。


    她的腦袋上有按鈕還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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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想大聲告訴全世界,腦!袋!很!疼!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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