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轟隆隆的從看不到盡頭的闊遠天空傾瀉而下,巨大的衝擊力碰撞出雪白的水花,堅硬的石頭常年受到水龍衝擊,早已變得光滑如鏡,旁邊被風吹得齊齊歪斜的古木如同一柄柄利劍,斜指皓空。


    人若站在岸邊,會覺得自己隻是大自然這個匠師肆意揮灑筆墨時隨意添加的一筆,天降之水如此氣勢雄渾,以至於稍不注意就會這濃鬱的灰、綠、白色所吞沒,忘記自己的存在。


    “你去剪一下頭發比較好吧?”


    少女沒什麽形象地蹲在半山腰的沙地上,小心地扶著石頭往下張望,衣服下擺、褲腳都已經被沾濕忽然感覺到頭頂一涼,有什麽東西被擱在了發頂上。


    “這是什麽東西?”顧蓮懶得撤手,隻努力保持著腦袋不動,抬眼透過頭發絲往上看。


    “你的晚飯。”站在身後的範子淩很有研究精神地彎腰撈起一縷頭發,粗糙的拇指饒有興趣地摩挲著發尾,“就算不想剪,至少也要盤起來吧,都拖到地上了。”


    “別動……喂,都說了別動……啊啊啊要掉了!!”顧蓮感到頭上的東西搖搖欲墜,掙紮了半天,還是沒能保持住平衡,在莫名物體掉在地上之前趕緊接住,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銀色的細罐頭,好像被剝了彩皮的罐裝雀巢咖啡。


    “啊啊啊都說了別亂動了,你看都掉下來了吧!”顧蓮轉頭教訓範子淩。


    “小丫頭,你頭發又掉地上了。”因為顧蓮轉頭的動作,頭發從手心滑落,範子淩歎著氣說道。


    “我才不剪呢。”顧蓮皺皺鼻子,說道,“我已經夠爺們的了,我申請保留一點作為高中女生的特權。”


    ——不過如果她真的老老實實待在二十一世紀上學的話,早就被老師抽的連麻麻都認不出來了。


    現實簡直是讓人鬱卒地想要掩麵悲歎了,顧蓮鬱鬱地想。


    “這麽長的頭發,行動多不方便。如果你因為頭發的問題拖我們後腿,我會親手殺了你哦。”範子淩垂眼輕笑,抬手胡亂撫摸著她的頭發,語氣親切而又溫柔,如同一個大哥哥在哄著不聽話的妹妹一般。


    “……這種話我好像已經聽了很多遍了。”顧蓮眨了眨眼睛,兩手抓著罐頭仰望著他道。


    範子淩不由哈哈大笑:“如果你已經免疫了的話……”他忽然站了起來,笑容優雅爽朗,甚至帶著一絲孩子般的惡意,然而那雙桃花眼中卻殊無笑意,隻有如同冰淩一般的殺機,倏地湊近顧蓮身耳邊,輕笑道,“我不介意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我說的是真是假……”


    話音未落,他手中光芒一閃,一個碧綠色的罩子憑空出現,將他們連同附近的土地、空氣以及流水統統籠罩。飛濺的水流突然失去了奔湧的方向,徒勞地衝擊了幾下屏障後,頹然墜落於地麵,被渴水的土地盡數吸納。


    範子淩手按住顧蓮的腦袋,她不由往前一湊,腦門直接撞在他堅硬的腿骨上,疼的閉上了眼睛。宛若實質的冰冷殺氣切割著她的肌膚,她心裏一跳,恐懼讓身體發木,有一瞬間,她深深地後悔自己出言試探。


    臥槽好可怕啊啊啊啊啊!


    早知道刺激人的後果這麽可怕,她一定會選擇穿越回一分鍾前然後把自己揍得說不出話來!!!


    前所未有的懊悔之中,顧蓮閉緊了眼睛不敢睜開。這時,身後宛如刀子戳進豆腐裏的聲音突然噗呲響起,利落得甚至叫人覺得爽快。顧蓮甚至連還沒有來得及奇怪,就又聽到了一道陌生的悶哼聲,背後仿佛被潑了一盆的溫泉水,滾燙炙熱。


    熟悉的血腥味在狹窄的屏障裏驟然炸開,顧蓮感覺她能分辨出空氣中每一粒血細胞的味道。


    她打了個激靈,一動不動,豎起耳朵聽,卻隻能聽到水龍轟隆隆的咆哮聲,仿佛方才的異動隻不過是她的幻聽。她僵直著身體,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腦袋,笑著道:“早知道這麽做你就能聽話的話,我一定早點這麽做。”


    顧蓮終於睜開眼睛,咬牙回頭望去。


    陌生的男人躺在地上,睜大了一雙眼睛望著天空,胸口插著一柄精致的銀質匕首,傷口安靜地流淌著血液。


    顧蓮不由屏住了呼吸。


    ***


    進入了十一月份,天氣逐漸轉冷,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出大巴吃飯成了一種變相的折磨。秋風似一柄柄溫柔小刀,楓葉被剪出了火焰一般的顏色,點燃的篝火與之相和,掩映間照耀著一張張麵孔。大地深沉的顏色重疊上顏色濃淡不依的影子,仿佛年代遙遠的皮影戲。


    盡管坐在火邊,顧蓮還是忍不住哈了哈氣。太冷了。這種冷在溫度計上體現的還不明顯,但被風一吹,就冷得深入骨髓。如果有選擇權的話,她一定會堅決地舉雙手雙腳反對在外麵吃飯這種腦殘的決定。


    “為什麽一定要在外麵吃呢?”


    ——就算晚飯的準備已經就緒,如鄭一浩這種夥食需求量龐大的漢紙已經開始三兩口扒飯了,顧蓮還是沒有放棄渺茫的希望。


    “外麵的飯不好吃嗎?”魏宣眨了眨眼睛,天真地問道。


    “……”顧蓮默默。


    敢不敢把那層熊皮一樣厚的令人發指的冬衣脫下來再說這種話,啊?敢!不!敢!


    “都要開吃了,你還囉嗦什麽。”範子淩挑眉道,動作自然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手夾走了她罐頭裏的魚肉。


    “喂!!!”顧蓮掀桌。


    (╯‵□′)╯︵┻━┻


    就這麽幾口肉他好意思偷嗎!!!


    話說自從從遠征基地裏出來以後,曾經要什麽有什麽的夢幻般的腐敗生活就跟顧蓮say-goodbye了。彼時處於食物鏈上端的少女還曾吐槽過西紅柿雞蛋的造價昂貴,然而車子開出去一段時間以後,新鮮的物資基本斷絕,想看到雞蛋?不要開玩笑……能夠像今天一樣捧著個破罐頭吃魚肉已經謝天謝地了有沒有tat


    “囉裏囉嗦的,有完沒完?”一旁的白恒遠不耐煩了,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扯到懷裏——真難為他此時還能動作飛快地掃蕩食物,“回頭給你找幾件大衣不就好了。”


    “那你倒是找啊!!”顧蓮炸毛。


    都這麽說了幾天了?拿幾件衣服出來拯救一下她日益萎縮的精神很困難嘛!!


    ……不對。


    重點是……


    “你這樣吃飯不難受嗎?”顧蓮感覺到對麵幾個人若有若無地掃過來的視線,可憐小姑娘一個臉皮薄如紙的高中生,沒兩秒鍾臉就騰地紅了起來,努力推著他的手臂想要出去。


    就算再怎麽暖和,她也堅決拒絕像個求寵愛的寵物一樣坐在他懷裏!


    雖然很暖和……


    “不難受。”白恒遠斷然說道,低下頭看著她,唇角一翹,無情地嘲笑,“倒是你……不這樣吃飯你不難受?”


    “……不難受。”顧蓮躺在暖烘烘猶如壁爐的火熱懷抱中,外麵是淒厲刮人的寒風和淒寒困苦的低溫,她經受過馬克思主義、******思想、******理論教育嚴格淬煉的意誌受到了無情的拷問,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徘徊了幾個回合後,共青團團員的尊嚴讓她艱難地吐出了這三個字。


    顧蓮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臉皮實在不夠厚。


    主要是這麽吃飯實在是太羞恥了有沒有!!!


    雖然是很暖和啦她承認好不好……


    鄭一浩吃兩口飯就忍不住抬眼看一眼如同待宰豬羊一樣可憐的顧蓮,天生少幾兩良心的範子淩正笑嗬嗬地看戲,忽然察覺到陳誌收拾碗筷的動靜,不由意外道:“你已經吃完了?”


    “嗯。”淡淡應了一聲,陳誌垂眸拿起他吃完的餐具,起身往大巴的方向走。


    “不再多吃點?才剛坐下多久。”白恒遠抱著顧蓮,在後麵仰著身體探頭喚道。


    陳誌頓了頓,低應了一聲,頭也不回,神色漠然。


    白恒遠眯眼看著他的背影,唇角微挑,然而眼神莫測得讓人看不清楚。


    夜風真的有些涼了。


    眼前是闊遠的星空,冰冷的溫度把天空襯得仿佛一串被冰凍過的深紫色葡萄,散發著漂亮而憂鬱的光澤,晶瑩的星子閃爍間傳遞著浩瀚宇宙的深邃。


    身後傳來顧蓮懊惱的聲音和白恒遠戲謔的調笑聲。


    一切都顯得那麽無趣、冰冷而又讓人窒息。


    陳誌加快了腳步,忽然,黑暗中隱藏的氣息讓他猛地頓住腳步,他的劍瞬間出鞘,於夜空中劃出緊繃的殺氣,如雪清逼人。


    “什麽人!”他眼神一冷,沉聲喝道。


    黑暗中的人在短暫的慌亂過後,選擇了默不吭聲地揮動匕首欺身上前,攻擊手法雜亂無章,如同一個小白丁一般的稚嫩。


    ——然而,陳誌卻在他這樣新兵一般糟糕的攻擊中,露出了錯愕的深色。


    “這是……”


    陳誌望著那柄攻擊過來的匕首,眼神一縮。他驀然收劍,不欲取他性命,然而那人卻似被絆倒了一般,一個踉蹌跪倒在地,恰好撞在他的劍刃上,竟是穿心而死。


    就連身經百戰的陳誌都沒有想過會有這種烏龍的結果,稍微愣怔了一下,確認眼前的人確實沒了呼吸,這才皺著眉輕搖了一下頭,俯身撿起那人手中的匕首,隻一眼,他就確認了。


    “這是子淩的匕首……”


    陳誌凝視著掌中淩厲的匕首。


    他還記得這柄匕首,可是……


    “為什麽你會有他的武器?”


    陳誌看著地上的死人問道,然而死人永遠不會再解答他的疑問。


    ——疑問從來需要活著的人來解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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