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安靜。木質的天花板上風扇轉動的聲音。輕輕擦拭桌子的聲音。呼吸變化的聲音。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成為了這一刻的安靜的備注。


    幾息之後,陳誌將視線從顧蓮身上移開,抬眼看向劉梓鏡。隻一眼,劉梓鏡竟覺得呼吸一滯,臉上的笑容再維持不住,在那淩厲的目光下,他放在腿邊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從不知道,隻是一個眼神變化,竟然就會產生這麽大的不同。極盡淩厲的視線破冰而出,宛若從深淵中騰起的上古兵器,裹挾著滿身寒氣,鋒銳嗜血而又冰冷,叫人無端恐懼。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他……冷靜?涵養?智慧?統統見鬼去吧!他在這樣的目光下,毫無還手的餘地,他不自禁地懷疑,在他眼前的還是人類嗎?在他眼前的仿佛是冰冷無情的兵器,是吞噬一切的深淵,是審視罪人的神明,卻唯獨不是人類。


    劉梓鏡無法說話,無話動作,明明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久的他幾乎要忘掉自由的呼吸是怎樣的滋味……


    然後,陳誌動了。


    在他抬手的刹那,劉梓鏡以為他會掏出武器,不自覺地雙手往後扶地,臉上浮現恐懼的神色。但陳誌並沒有攻擊他,他隻是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冰冷的嘲諷,然後走到顧蓮身邊,彎腰攥起她的手腕,低低道:“走。”


    與他平靜的語氣不同,他攥著她手腕的動作卻意外的粗暴,顧蓮被帶的幾乎要摔在木地板上,還未站穩,又被他拖著往門口走。由於他的動作太快,以至於直到走到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一臉呆滯地望著他們,沒人回過神來。


    哎哎哎哎哎哎——!


    剛剛還自覺已經進入非常高大上的無我境界的顧蓮頓時覺得整個人都風中淩亂了,一臉“exome”的表情,抬頭望著他的後腦勺。有沒有搞錯啊啊啊啊啊!!!不是這樣的吧!大哥你是被白恒遠附身了嗎?你不應該一臉冷靜地和他談判,像個混賬商人一眼把她當籌碼進行交涉,再不濟也要一本正經地拒絕嗎……


    可你現在這麽簡單粗暴真的好嗎啊?!請給未成年人表現得像樣一點成熟一點好不好!


    還是怎麽著,果然經濟基礎決定一切,幻影基地實在是窮的不值得您老人家親自交涉嗎?陳誌原來是這樣看碟下菜的人嗎?啊,老大,原來你是這樣的老大嗎!


    ……唔,等等,說起來,頭一個舉著把劍逼良為娼的……不就是這人麽!!!她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覺得他其實是個紳士的?法克!她一定腦袋壞掉了!


    不對不對不對,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咦,那問題的關鍵是什麽來著……?啊啊啊啊不行了,她腦袋裏現在混亂得要死,剛剛還像是做完大掃除以後整整齊齊的腦內抽屜被陳誌出人意料的舉動徹底打翻,變得亂七八糟,根本什麽問題都想不了……


    算了吧那就不想了吧,反正她無論比腦子還是比實力都比不過人家……顧蓮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任大腦放空,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但是……


    但、是!


    “陳陳陳陳……陳誌!”顧蓮努力叫道。


    她死死抓著玄關的鞋櫃,白嫩的臉上清楚明白地寫著“驚恐”二字。


    嗚嗚嗚嗚嗚果然不能完全放棄思考啊!看吧這麽把腦子喂狗吃的後果就是這樣!老天,饒了她吧,請告訴她她在做夢吧,眼前的場景一定、肯定、絕對——不是真的!!!!


    “嗯?”陳誌低低應了一聲,抬頭詢問似的仰看著她。


    顧蓮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她拚命地抽出被他抓著的腳,雙手啪的用力按住熱得可以的臉頰,因為過於羞恥,她恨不得直接暈過去。眼前半跪在玄關,一手提著她鞋子的男人……一定是被誰附身了吧摔!他他他怎麽可以這麽自然地做出這種事情?還是說他其實是個天然呆?披著清冷沉穩外皮的天然呆什麽的實在是太過分了吧!


    ……她實在是忍不住,從手指縫裏又悄悄看了一眼陳誌的臉。


    陳誌微蹙眉頭,半仰著頭,英俊的臉龐愈發顯得線條深刻,深邃的雙眸中帶著一點疑惑。從這個角度看陳誌還是頭一次,他一直都是高大的、可靠的、站在前麵的,是個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人。果斷睿智、無所不能,她一直覺得光是看著這個人的背影,就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信賴他、尊敬他,或許還有點羨慕和崇拜……


    ——可、是!為毛這樣的人!現在卻單膝跪在麵前替她穿鞋子啊啊啊啊!


    顧蓮沉痛地哀歎一聲,再次用力擋住臉,表示她、不、想、看!


    “那個……”


    身後傳來劉梓鏡充滿猶豫的聲音。


    看吧!身後的這群人一定也都震驚了!連口才了得的劉梓鏡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吧!唉,她真不想看他們現在是什麽表情……


    “非常抱歉,陳先生,是我逾越了,如果因為我少根筋的話讓您覺得不悅,還請原諒我的失禮之處。”劉梓鏡恭恭敬敬地說道,“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這些蜜幻茶就當做是我們的賠禮,還請您一定要收下。”


    顧蓮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大哥你的反應絕對是錯誤的!!!


    啊,求求你們了不管是誰快來個人吐槽吧!


    再不吐槽……


    她會覺得羞恥的想死啊……


    ******


    最終,顧蓮保住了自己純潔的雙腳,而陳誌他們也沒有立即走人。


    本來,在末世的大背景下,女人就是個通貨,在某些偏遠的地方,比黃金神馬的還要值錢,所以這種交易的要求並不算是失禮。但劉梓鏡依然對他們奉上了十足十的敬意,硬是讓全基地的人出來道歉,送上了足足的蜜幻茶,並且誠懇邀請他們多住一晚,算是他們的賠禮。


    陳誌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有些過了,對於幻影基地單方麵的熱情並沒有過多拒絕,隻是推拒了兩下便接受了,隻是多送了些物資權當“住宿費”,並約好第二天就啟程出發。


    驚魂未定的顧蓮晚飯時分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壺蜜幻茶,不過到最後還是被魏宣叫停,笑眯眯地威脅她:“姐姐,你要是再喝的話,我會擔心地今晚陪著你睡覺哦。”


    “……”顧蓮默默望天。


    就算你長得再怎麽傾城傾國貌美如花,她也不會因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而覺得緊張啊喂!


    雖然她很想問問在他心目中她究竟是怎樣的禽獸,不過鑒於小少年笑得太燦爛,直覺有些不妙的顧蓮還是乖乖閉上了嘴。


    不過,讓顧蓮覺得奇怪的是,無論是白恒遠還是範子淩抑或是其他人,都沒有對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做出任何評價。她不由想,難道說給女生穿鞋是這個世界的紳士守則嗎?是她太大驚小怪了?不過白恒遠自下午以來就沒有再和她說過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對上,而範子淩卻恰恰相反,無論什麽時候看他,他都能立即察覺到,並且附贈一個大大的笑容,燦爛的讓人……額……毛骨悚然。


    究竟是怎麽回事?


    顧蓮越發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


    飯畢,她和鄭一浩並肩走著,不由問道:“那個,一浩大哥……”


    “怎麽了?”鄭一浩回道,回複的甚至快得有些不自然、


    唔……鄭一浩還是一如往常的不擅長掩飾啊……讓一個比他小了一輪的女生看穿真的好嗎?顧蓮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小聲道:“如果可以,能不能讓範子淩別再這麽笑了啊……”真的超可怕啊啊啊啊!


    “範子淩?他不是和平常差不多……嗎……”鄭一浩邊說邊抬頭,恰好範子淩又回頭衝著顧蓮綻放燦爛的笑容,他也不由地語塞了,呃了一聲,抓抓腦袋,露出了招牌式的有些無可奈何的溫和笑容,“他那個樣子,應該不是和平常差不多吧……大概又在想著什麽惡作劇了……”


    “所以說就是他的惡作劇很可怕啊,一浩大哥!!”顧蓮忍不住抓著他的手臂抓狂道。


    鄭一浩笑了:“範子淩雖然有些喜歡惡作劇……”


    “不是有些,是非常!”顧蓮強調道。


    “嗯,嗯,是非常……”鄭一浩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繼續含笑說道,“不過你放心,他如果讓人察覺出他想要做什麽,那麽多半不會是很糟糕的內容,你隻要忍耐過去就好了,你真正需要擔心的,是他不讓你察覺到的時候。”


    “啊……”顧蓮悲傷地捂臉,“也就是說無論我做什麽,我都躲不過他的惡作劇了嗎?”


    “……差不多是這樣。”鄭一浩苦笑道。看來他也深受其害,一副感同身受到樣子,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真是個悲傷的消息……顧蓮無精打采地和他告別,走向了等在前方嬤嬤身邊。今天她的住宿被安排在嬤嬤房間裏,本來她還覺得很高興,但被範子淩盯了一個晚上以後,她覺得她已經神經衰弱到不知道什麽是高興了orz……


    進到屋裏以後,嬤嬤忙手忙腳又給她倒了杯蜜幻茶。她接過喝了,又被安排去洗澡。因為水是半開的,量也不多,顧蓮很快就從澡池裏出來。或許是今天太累,或許是洗完澡以後犯困,還沒說幾句話,她就困得兩眼睜不開。


    腦袋一點一點的她被嬤嬤取笑了。她讓她躺下來好好睡,顧蓮實在是抵抗不過睡神,連推讓都沒有推讓,就那麽躺下去了。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眼前逐漸變得模糊,隻感覺到背部有一隻小小的手在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半明半暗的室內,她聽見了嬤嬤低低的哼唱。


    不知道為什麽,顧蓮竟在睡夢中落下了淚。


    夢裏,她回到了她的家中,正是中午,迎接她的是熱騰騰的飯香和媽媽溫暖的懷抱……


    再醒過來的時候,睜眼看到的卻是完全陌生的風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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