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次日清晨,陽有儀一幹人等早就準備妥當,就等蟲夫人發話,就前去馬道旁那殘破小廟處。蟲夫人卻也不急,又從苗人中挑選出十餘名精通驅使蟲蠱的高手,備好醫治毒蟲叮咬以及控製蠱蟲的藥物,又是這般那般的仔細吩咐一番,這才領著眾人下了山。下到山腳處,馬幫四人以及李孝堂早領著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候在那兒,兩方人馬互相打個招呼,便是會合在一塊,浩浩蕩蕩往那山道小廟一齊奔行而去。


    淩雲霄行進百忙中往李孝堂的隊伍中一瞧,隻見人群裏有四個兵士合力肩扛著一黑乎乎的鐵家夥,那物事趴在四人肩頭就如同一隻形狀猙獰的鐵甲昆蟲,瞧其份量不輕,不禁有些納悶,湊近李孝堂問道:“李長官,那大家夥是什麽物事?瞧樣子挺沉的,你把它抬來也不嫌累贅?”


    李孝堂嗬嗬一笑,麵色有些得意道:“這家夥全名稱之為馬克沁重機槍,重是重了點,但威力無比,我聽甲老所言,那暗道中巨型怪蟲不少,所以就把它帶了來,一會若是遇上,就它突突突一下子,不管多大的蟲子,保準打個稀巴爛!哈哈”笑聲得意之極。


    淩雲霄咂舌道:“真有如此厲害?”神情將信將疑。


    李孝堂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小兄弟,一會就讓你見識它的威力。”言罷又是一陣笑聲背著手往前快步行去。


    淩雲霄卻被那機槍所吸引,走著走著就湊到那機槍邊上去了,不停拿眼揣摩這鐵玩意,心中卻暗道:“瞧它樣子烏漆麻黑的,笨拙得很,能有李孝堂嘴裏說得那麽厲害?”是越瞧心裏越奇怪。


    往前趕了一陣,卻聽前邊馬蹄聲響,眾人讓至路旁,隻見一匹烏黑大騎自前邊旋風般奔來,騎上之人突見眼前現出大群人眾,其中有苗有漢,不禁大是驚奇,咦的一聲勒馬打住,淩雲霄眼尖,早認得馬上之人,見他停下,忙高聲喊道:“劉大哥!”搶步上前趕至那騎者身前,原來此人正是劉老爺子的大公子劉亭。


    劉亭見他在此,也感到甚是意外,忙躍下馬來,問道:“淩小哥,你怎麽在此?”


    淩雲霄嗬嗬一笑,道:“說來話長,劉大哥,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要趕往哪去?”


    劉亭歎了聲氣,道:“唉!前些日子,馬幫有人闖入我家老宅中,要尋我老父,弄得是雞飛狗跳的,我雖不願住在家中,但畢竟還是劉家之人,家中出了此等大事,豈能袖手旁觀,這不,要上省城找馬幫討個說法才行。”


    他話音剛落,旁邊已有人陰測測的接口道:“你要替劉家討個說法,那我馬幫上百條的人命,難道也不應該找你父親討個說法咯?”劉亭聞言轉頭一瞧,接話之人正是那丙三,此時正雙眼陰沉的盯著他。


    他見馬幫四人皆都在此,忙拱手行禮,笑道:“原來幾位馬幫前輩都在,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馬幫四人不願受他這禮,都扭身讓到一側。


    劉亭見狀麵色略顯尷尬,有些不解道:“幾位前輩,你們?”


    丙三冷聲冷語道:“我們可不敢受你們劉家人揖拜,免得折壽!”


    劉亭聽他這話,更是奇怪,不由一愣,淩雲霄忙忙上前,拉過他走到一邊道:“劉大哥,瞧你是個老實人,我不妨和你直說了吧,你這就別去了,這事你去了沒用,你爹和馬幫的仇怨,估計是化解不開了,聽小弟一句勸,你還是回去,好好過你的日子吧,這江湖是非,少沾惹為妙。”


    劉亭瞧了他半響,又歎了聲氣道:“我是個老實本分的商人,自然不想和江湖恩怨牽上什麽瓜葛,隻是如今事兒就發生在我家中,我作為劉家長子,你說,我想置身事外,可能嗎?縱然前邊是龍潭虎穴,刀山火海,我隻怕也得走上一走了。”


    淩雲霄怔了一怔,隨之笑道:“是極是極,劉大哥這話說得在理,倒是小弟無知的。”


    丙三又是接口道:“隻怕這事,你相管也管不了,弄不好你們劉家自此以後,就在世間蒸發咯!”他說話陰陽怪調,但話裏行間之意,卻是明明白白,隻要是劉家之人,誰去了都沒用,反正你們劉家,絕對死定了。


    劉亭再笨,也自然聽出話中之意,自是大驚失色,忙轉回身來作揖道:“馬幫四位前輩,不知家父做了何事,竟結下了和馬幫如此大的仇怨?當真無解麽?”


    甲大輕咳一聲,道:“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總之日後你還有機會見到你老父的話,就自個兒與他問個明白吧,咱們走。”說著向前走去,另外三人忙忙跟上,丙三行到劉亭身旁時,還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痰,狠瞪了劉亭一眼,眼中怨怒極深。


    劉亭麵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之又轉為常態,問淩雲霄道:“我說兄弟,你們這又是拿刀又是扛槍的,是奔哪去啊?”


    淩雲霄正待答話,想不到甲大又轉身行了回來,冷道:“你不是想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嗎?我們帶著你去,讓你瞧瞧你父親的所作所為。”


    淩雲霄不明其意,有些發懵,其實甲大此為另有深意,他本已走開,心中念及那劉老太爺一身功力實在深不可測,就算己方人多,也實無勝算,還不如帶上劉亭,以防不測之時能拉他來做個肉盾,想那劉老爺子就算心腸再狠毒,怎麽著也不能置自家兒子的生死於不顧吧?


    劉亭聞言自是大喜,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拉著馬就要跟著甲大往前行去。


    淩雲霄追上幾步,拉住他勸道:“老哥,你可得想好了,這一去實在凶險,你身無所長,我實在是擔心……”


    話沒說完,劉亭已是止住他話頭道:“淩小哥,既然為父與馬幫的誤會已然造下,我可不能袖手旁觀,跟去也好,見了我爹爹,也能好好勸解勸解。”說著就要往前走。


    淩雲霄急道:“你根本不知道……”劉亭卻充耳不聞,早去得遠了,淩雲霄暗歎一聲,也隻得跟看上去,隻想尋得個機會好好與他說說,勸他別趟這渾水。


    行到午時,眾人終於趕到那小廟所在,小廟被冰雹砸塌,早就不複存在,留下的隻有幾麵破牆和一地的狼籍。[]蟲夫人叫人草草把地麵清理一遍,移開那些壓在暗道口的殘梁斷垣,暗道口頓時呈露在眾人眼前,黑黝黝的如同一隻巨蟒之口,就等著眾人送進去讓它果腹。


    眾人點燃火把,蟲夫人帶著那十幾名使蟲高手率先進入暗道之中,陽有儀等人本待其後下去,但李孝堂卻領著那四名機槍手急急趕上,緊隨著蟲夫人一幹人的身後奔了進去,陽有儀幾人無奈,隻得待他們都進去後,才帶著其他人眾依次慢慢踏入。


    這次是有備而來,不像上一次那般倉促行事,人人手中皆有火具,火光亮堂,照得暗道亮如白晝,眾人這才得以看清楚暗道中的情形,不看不知道,一看皆是嚇了一跳,隻見滿地散落著森森白骨,也分不清人骨還是獸骨?


    蟲夫人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拾起一根腿骨,反複端詳一會,又望了望地麵上那些層層疊疊的骸骨,對著眾人道:“是人骨,死了不下百年了,看樣子,早在古時就有人發現了這個暗道,而且進來的不止一批人。”


    眾人聞言齊驚,陽有儀也蹲下身子,拿起一塊脛骨瞧了一番,點頭道:“的確是人骨,隻是死得有些蹊蹺啊,那麽多人眾,都死在此處,可我們前次來的時候,這一層的暗道似乎沒什麽危險啊?”


    陽有儀才說完,突然有一人顫抖著聲尖叫道:“大家快往上瞧,好大的蛇蛇!”聲音因驚懼而變得走了調。


    大夥齊刷刷將火具往上一舉,一瞧之下個個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人人驚駭得麵色煞白,隻見暗道頂上,倒插著許多粗大的圓木,密密麻麻往裏延伸,而圓木林之中,竟是盤旋纏繞著許多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蛇類,最頂處的木樁中,一隻身形如同井口般粗大的巨型大蟒盤繞在其中,火光觸及之處,碩大的鱗甲泛出暗綠的幽光來,頭尾皆隱入暗處之中,也不知道此蛇到底有多長?


    眾人手足發涼,汗毛發豎,如此多的蛇物,再加那隻首尾不見的巨型大蟒,若是居高臨下撲將下來,想躲都沒地兒躲。


    蟲夫人凝神瞧了半響,突開口道:“大夥別慌,這些都是死蛇。”


    此言一出,人人哧的鬆了口氣,李孝堂將信將疑,拔出盒子槍,抬手對著那大蛇就是幾槍,啪啪槍聲在暗道中響來甚是刺耳,回音不斷。眾人屏息觀望良久,槍聲如此巨大,那些蛇類卻毫無動靜,想來真是死蛇無疑了。


    陽有儀輕聲呼陰無極道:“老二,你上去瞧瞧!”說著抬起右腳,淩空踢起,陰無極應了,身子騰空而起,右足腳尖一點陽有儀揚起那腿的腳板麵,借力如同一隻大鵬往上升去。


    飛躍到頂處,雙手抓住那巨蛇之皮,呔地大喝一聲,雙手使力,隻聽嘶的一聲響起,竟將那蛇扯了一段下來,落到地上。眾人圍了上去,原來隻是張蛇皮,裏邊連著些骸骨,骨質黃黑,這隻大蛇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了。眾人虛驚一場,不停咒罵此蛇害人不淺,死了多年還要嚇人。


    眾人罵罵咧咧中,陽有儀卻大感驚奇,疑惑道:“想起二層那些蜘蛛,這一層的蛇物怎的死得幹幹淨淨?”


    聽他怎麽一說,諸人也是大感奇怪,感到極不尋常。蟲夫人蹲在地上,琢磨著那張蛇皮,久久不語。


    陽有儀瞧著蟲夫人神態,見她麵色陰晴不定,低聲問道:“前輩,你瞧這……?”


    蟲夫人站起身來,沉聲道:“走,繼續往前走。”也不解釋何因,領著眾人就往前行去。


    行了良久,眾人終下到二層暗道,因前次殺了蛛王,此道早無了那些要命的毒蛛,眾人此行倒還算安全順利。又是行了大半日的路程,來到了個往下的洞口,應是第三層的入口,有了上次的經驗教訓,眾人這次倒不急著入內,而是離那入口稍遠處停下步來,且先瞧蟲夫人怎麽辦再說。


    蟲夫人轉回身來對眾人道:“老身若是猜得不錯,此間應是蜈蚣的蟲房,老身備下一些驅趕它們的藥物,現在給大夥兒每人身上塗上一些,那些毒蟲就不敢近身。”說著間她行了個眼色,那些跟隨著她的苗人理會得,個個解下捆綁於肩背上的包袱,伸手從包中掏出一把閃著綠瑩瑩光亮,看似磷粉的物事來,依次將這些藥物塗灑在眾人身上。待人人身上都塗滿了這些藥粉,那些苗人又從包袱中取了一些出來,雙手捧著這些磷粉,行到洞道之前,將磷粉依次往裏揚撒,撒畢又趕忙退了回來。


    等了約莫半刻鍾,蟲夫人移步上前,往洞裏觀察半響,轉回身來對著眾人一招手,自己一抬步就往下走去,眾人見狀,知道無事,趕忙跟了上來。


    梯道之中,盡是那些磷粉,聞在眾人鼻中,有些許淡淡的嗆鼻之味。陽有儀快步追到蟲夫人身後,問道:“前輩,這些是什麽藥粉?氣味好淡,真的有效麽?”


    蟲夫人腳步不停,頭也不回道:“是一些克製蜈蚣蠍子蜘蛛之類毒蟲的藥粉,我們人類聞著沒多大的氣味,但那些毒物一旦聞到此味,定會避之不及,散得幹淨。”


    說話間,已是下到平地,眾人手持火把往前一探,盡是倒吸冷氣,隻見人前人後皆四周三丈開外之處,密密麻麻爬滿粗如人腕的巨大蜈蚣,身上色彩斑斕,在火光映照之下,閃著詭異的光芒,不似平日所見的那些蜈蚣,非紅即黑。陽有儀等人放眼望去,觸眼之處,皆是如同荒草叢一般的觸角,到處亂揚亂舞,饒是眾人膽大,此時也感到甚是肉麻之極。


    蟲夫人輕咳一聲,道:“走吧!”抬步搶先行去,眾人雖是心驚膽戰,不知身上藥粉是否奏效,但既然來了,也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那些毒蟲似乎甚是懼怕他們,雖然樣子凶惡,看似欲撲,但其實眾人每進一步,毒蟲群都紛紛往兩旁讓開,始終和他們保持三丈之距,不敢再近一步。


    眾人行了一會,雖知有藥物防身,毒蟲不敢靠近,心中稍稍安定,但眼中瞧著那數也數不盡的蟲群,耳中聽著那紛雜的蟲牙咯咯聲,還是感到甚是緊張不安,後脊冷汗直冒。


    行了不知有多久,眼前的蜈蚣突地散得幹淨,方才還是密密麻麻,轉眼洞道裏空無一物,都不知道藏到哪去了,眾人拿火把四處打探,除了一些死人骨骸之外,毒蟲真的是蹤影全無了。


    人人都覺奇怪間,突聞後邊轟隆聲起,地麵有些顫震不斷,蟲夫人細心聽了一會,麵色一變,高聲喊道:“大夥別回頭,盡力往前跑,能跑多快就多快。”說著身形一展已是往前急速掠去。眾人見她如此所為,知道危險將至,哪還顧得上往後瞧,呼啦啦全拚命往前跑去。眾人急跑間,隻聽身後傳來哢嚓哢嚓的連聲怪音,像是土崩山裂之音,聲響是越來越近,朝他們身後追來。


    不斷有慘呼聲起,定是那些不聽蟲夫人言,邊跑邊回頭相望的人,一回頭觀望,自然就嚇得呆了,哪裏還跑得快?


    蟲夫人在前邊邊跑邊高聲喊著提醒道:“莫回頭,盡力往前跑,一回頭就跑得慢了。”眾人中,以陰無極輕身功夫最好,一溜煙早追上蟲夫人,百忙中回頭一瞧,不禁目瞪口呆,呆立在原處。隻見眾人身後,地上土塊紛紛裂開,塵土飛揚,土塊亂飛,一條裂縫轟隆隆一直朝他們追來,速度極快,也不知道是何物事隱以其中?


    就這麽一夥功夫,陽有儀已是趕到陰無極身前,一把抓住他手腕就拖著往前跑,口中罵道:“叫你別回頭還回頭作甚?做死啊?”陰無極回過神來,麵色一紅,不敢回嘴,掙脫陽有儀之手,運足腳力,往前急奔而去,心中那是呯呯亂跳,到底是何事物如此厲害,竟是遁土追擊而來?


    劉亭身無半點功力,又是商人之身,平日養尊處優慣了,自然跑得不快,漸漸就落在眾人身後,好在淩雲霄一直呆在他身旁,見他漸漸掉隊,忙放緩腳步,拖住他手,拉著他往前跑,隻是這麽一來,兩人已是與前邊諸人的距離拉下遠遠一截,與那追擊而來的物事又是近上幾分。


    再奔一陣,劉亭終究是公子哥出身,哪有多少耐力可言?早就氣喘籲籲,麵色蒼白,雙腿漸漸慢了下來,淩雲霄眼見情急,猛一咬牙,一把抓住他的雙手,將其扛在肩上,運足腳力狂奔起來,隻是肩負一人,再怎麽快,也塊不到哪去,轉眼之間,那物已是追到二人身後。


    淩雲霄都已感到腳下土質鬆動,震感明顯,耳邊轟隆聲大作,後頸後背不時有泥塊細石襲到,知道那物已是追到自己身後了。淩雲霄心中暗暗叫苦,要想活命,現在唯一之計,就是丟下肩上的劉亭獨自逃生,方有一線生機,可如此一來,也不合淩雲霄之意,他腳步仍自不停,心中暗道:“罷了罷了,男兒漢為人處世,光明磊落,豈能做那些貪生怕死棄友逃生的事情,要死,也死得幹幹淨淨,劉兄,咱倆看來是一道作伴去那陰曹地府了。”心中如此之想,反而不再慌亂,心神平靜了下來,就等那物襲來的那一刻。


    身後傳來嚓的一聲巨響,淩雲霄感到地麵一陣搖晃,雙腳失了重心,連同肩上的劉亭齊齊摔下地來,兩人這一摔是摔得暈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土塊細石已是劈頭蓋臉迎空落將下來,將兩人濺了一身的泥灰,淩雲霄勉力抬頭一瞧,隻見一個碩大的黑色身軀從裂開的地土中鑽了出來,那大如磨盤的腦袋就停在兩人身前上方,死死盯著二人不放,兩隻如同利刃的鋸齒一開一合,發出令人心悸的咯咯聲,頭前觸角已是伸到兩人麵上,在兩人麵前蕩來蕩去。


    淩雲霄歎了一聲氣,再望身旁劉亭一眼,卻見他麵朝下俯躺著一動不動,看樣子方才那一摔,早把他摔暈過去了,淩雲霄心中苦笑道:“你倒好,這一昏,就什麽事兒都不知道了,死倒幹脆!”


    那物將頭高高揚起,就要衝著淩雲霄落下,淩雲霄早失了反抗之力,隻得閉目待死,突聽耳邊傳來一聲怒吼,忙睜開眼一瞧,隻見一條人影手持一把三尺長刀,高高躍起,迎著那頭就是一刀斬去。


    淩雲霄聽得聲熟,喜道:“師哥!”原來奔來相救的正是陽有儀,他奔得急間也是回頭瞧了一眼,正見淩雲霄就要堪堪被那物追上,眼見情急,持刃在手就往回奔來,奔到近前,正見那物就要吞噬淩雲霄,那還顧得他想,趕忙上前施救,至於能不能將那物阻住,已是無法顧及了。


    他來得突然,那物沒有任何防範,這一刀正對著那物的腦門砍了個正著,咣的一聲中,火星四濺,陽有儀感到虎口發麻,幾乎拿捏不住刀柄,趕忙一個後翻落下地來。


    雖是砍不進去,但那物瞧起來也明顯感到疼痛,把頭縮了回去,不再往下咬來,趁這一空當,淩雲霄趕忙拉起劉亭,又扛在自己肩上,死命往前奔去。


    陽有儀卻麵對那物,橫刀護胸,步步往後緩退,那物甩了甩腦袋,猛地對著陽有儀咬來,來勢如電,奇快無比。陽有儀麵對那物碩大的身形,卻頓感灰心失望,竟有無從下手之感,拿著刀呆立在了原地,就在那物就要咬到陽有儀之際,洞中深處突響起一連串的呯呯脆響,嗖嗖聲中,那物突地又立起了身子,口中發出嘶嘶聲響,看樣甚為痛苦,扭動著身軀極力想躲避著什麽,隻見它身子中不斷噴出一團團腥臭濃綠的漿液來,淋了在它下方站著的陽有儀一身。


    陽有儀不解,回頭往聲響發起之處瞧去,隻見洞中深處射出一道道火線,打在那物的身上,每射中一處,便爆開湧出一團漿液,那物捱不住痛,忽地又將身子縮回土中,沒了動靜。


    卻聽得李孝堂的聲音從裏邊傳來道:“停,停,別浪費子彈了,等它再冒頭瞄準點打。”接著又聽他喊道:“陽老弟,快回來,對付這家夥,你手中那物事不行,還是我這鐵家夥才厲害,哈哈……”笑聲回蕩,得意之極。


    陽有儀滿臉疑惑奔了回來,卻見那群人早停了腳步,圍在李孝堂身後,瞧著地上那鐵家夥嘖嘖稱奇。原來李孝堂這夥人也是身無內力之輩,但當兵扛槍打仗,耐力倒是不缺,隻是如此拚力狂奔,奔得久了,也是吃它不消,還不如停下來搏上一搏,管它什麽妖物,拿馬克沁突突一陣再說,想不到如此一來,誤打誤撞中竟救了陽有儀一命。


    陽有儀還沒來得及言謝,那蹲在地上的機槍手突地喊道:“長官,它又來了。”眾人望去,隻見土地裂開,泥石飛濺,一路朝他們衝來。


    它不現身,隻是遁土而來,機槍威力再大,也是無能為力的,瞧著它來勢極快,眾人麵麵相覷,又待轉身要逃。蟲夫人閃出身來,道:“老身去引它出來,你們拿這鐵家夥打它。”也不待旁人有何意見,早已是迎著那土地開裂之處奔了出去,陽有儀怕她年老體衰,有個什麽閃失,忙忙也跟在她身後跑去。


    蟲夫人奔了一會,剛好那物遁地來到跟前,土翻地裂中,蟲夫人閃身躍至一旁,讓它過去,自己拚力保持住身子重心,不至於摔倒在地,從懷中取出也不知道是什麽物事,往那裂坑中灑去。


    隻聽坑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嘶叫聲,那物不再往前,停了下來。蟲夫人急步上前,又朝坑裏灑了一些藥粉,隻聽嘭的一聲,塵土飛灑中,那物從土中揚起前半身,追著蟲夫人就咬。蟲夫人離它本來就近,此時它突然發力,從土中躍出,蟲夫人避之不及,一時失了重心,摔到地上,轉瞬之間,那物長牙離她已是不足半尺。


    陽有儀已是奔了過來,從土坑的另一側躍了過來,跳到蟲夫人身旁,探手一抓,把蟲夫人拉了過來,咯的一聲悶響,那物長牙已是夾在蟲夫人方才所處,帶起大片土泥。


    它一擊不中,正待轉首再擊之時,突突突聲中,李孝堂的馬克沁又是響了起來,急驟而又脆響的槍彈聲中,那物被打得周身連連打顫,嘶的一聲長吼,扭動著身軀又想鑽回土中,蟲夫人躺在裂坑邊上,雙手揮舞不停,將懷中藥粉悉數灑入坑中,那物身軀左舞右扭,嘶聲不斷,又不敢鑽回土中,隻得在拚力掙紮著,甚是痛楚難耐。


    陽有儀不知蟲夫人給它灑下何物,竟是如此神效,讓那蟲兒竟是如此害怕,但瞧著那蟲兩側一溜的長爪,猶如長刀利刃,揮舞霍霍,亂抓亂擺,也是瞧得心驚膽戰之極,若是不留神被其刮碰或是抓個正著,焉有活命?當下抱起蟲夫人,躲過那蟲子扭動的身軀,朝來路奔回。


    這蟲子皮甲再堅再厚,也難擋槍彈萬一,何況馬克沁乃槍中之霸,威力更甚,再打一陣,那蟲嘶的發出一聲悲鳴,轟然巨響中身子重重歪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孝堂等人是明白這個道理的,見其雖已倒下,仍不敢大意,仍是繼續激射一陣,直到把那蟲頭都打得是稀巴爛了才下令停手。


    李孝堂定眼瞧了那死蟲一陣,抹了額上汗水,嘴中罵道:“這是什麽玩意,好大的個頭?”


    蟲夫人道:“蟲王,此處蜈蚣之王,一會下去,尚有這些東西,你的鐵家夥可真是大有用武之地了。”


    李孝堂咧嘴一笑,正要答話,猛聽身下有一人唉喲一聲跳將起來,倒把李孝堂嚇了大跳,轉頭一瞧,卻見淩雲霄拿手直捏耳朵不放,呲牙裂嘴,原來是這家夥眼見那鐵家夥威力不小,心生好奇,忍不住又想拿手去觸摸它,正摸到槍身上,那槍身此時正奇燙無比,豈能碰得?自然就被燙著了,瞧著他的狼狽樣,又引得眾人一陣發笑。


    陽有儀瞪了淩雲霄一眼,責怪道:“小三,你就不能老實些?”淩雲霄雙手捏著耳朵,神情發窘,支支吾吾答不出話來。


    眾人此時見死了蟲王,知道已無危險,心情放鬆,又是互相取笑一番,待到清點人數之時,這才發現方才被蟲王這一鬧,折損了七八條人手,眾人又覺心情沉重,又是難過,都無聲無語重新上路,行不多久,終於來到第四層的入口之處。


    蟲夫人道:“瞧這路程,估摸大夥都行了該有整整一日一夜了,這四層暗道就先別下了,吃飽肚子再好好歇息一番,養足力氣再上路,這四層想來,應該是蠍子所在,五毒中最弱的一毒,大夥兒也沒必要太擔心了,隻要大夥兒沉著冷靜,齊心協力,闖過去應沒多大問題。”眾人笑著附和,自然應了她的提議,當下用過幹糧,除了留人值守放哨之外,其餘人也是疲累了一日,很快就鼾聲大作,睡熟了過去。


    睡了不知有多久,又被蟲夫人挨個叫醒了起來,待眾人全都醒轉,蟲夫人道:“老身方才已經下去查探了一番,下邊竟空無一物,著實令人費解,不管如何,大夥還是小心一些為妙。”眾人紛紛稱是,待準備完畢,蟲夫人見再無紕漏,便帶著眾人行下那洞道中去。


    到了平地,大夥兒手持火具四處亂晃,果真如蟲夫人所言,四處空空,哪裏有半隻蟲影?就連地上也是幹幹淨淨,不似上邊,骸骨四處都是。


    眾人雖是滿心驚疑,但既然見不著蟲子,心頭也是樂意之極,沒了蟲子更好,難不成希望它們出來害人性命?眾人心頭稍微放寬,一路行去,四周皆是空空蕩蕩的,瞧這形勢,平平安安就能到達下層的入口。


    才走過一段路程,有人突驚叫一聲,顫抖著聲音道:“你們瞧……瞧,瞧旁邊土壁上。”眾人聞聲心頭俱都是一跳,忙持火具往兩旁土壁上照,隻見土壁上有著一道道裂縫,縱橫交錯,多不勝數,有的隻有一指來寬,有的卻有巴掌大小,裏邊似乎有物在蠕動,而且數目還不少,在火光照耀下,看起來就似整麵土壁都會動彈一般。


    蟲夫人喃喃自語道:“奇怪?怎的前邊什麽物事都沒有,到了此處又冒了這許多蟲物出來?”拿著火具行近一瞧,越瞧越是心驚,隻見裏邊所呆的,竟是隻隻如同拇指般大小的血紅螞蟻,頭前鋸齒驚人,而非什麽蠍子。


    這一驚非同小可,蟲夫人急步退了回來,嘴唇微微顫抖著道:“老身養蟲養了一輩子,這次所見,可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了,此地五毒不是蠍子,竟是螞蟻?”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螞蟻個體雖小,但卻是蟲類甚至萬物之中最難纏也最厲害的種群,它們不動則已,一動可真是要命的事兒,如今竟見種養於五毒蟲房之中,弄不好就是毒蟻,就算無毒,若是食肉蟻,也是厲害之極的貨色,誰人不驚,哪個不懼?


    蟲夫人壓低聲音道:“快走快走,趁現在沒驚動它們之前,我們悄然前進。離開此地再說。”其實無需她提醒,眾人都自然理會得,當下個個屏心靜息,躡手躡腳悄然前行。


    所幸這群螞蟻並無動作,隻是老實呆在其巢穴之中,眾人行了良久,已是隱隱見著前邊有個洞口,定是往下的梯道,隻是洞前卻橫臥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個頭甚大,似乎還在微微蠕動著,瞧其樣子,是隻大肉蟲。


    蟲夫人眉頭緊鎖,呼令眾人停下步來,盯著那物事半響,道:“麻煩了,那是隻蟻後,若是我們繼續向前,必會引起群蟻夾擊,螞蟻一旦發動攻擊,我們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李孝堂笑道:“用機槍把它射死不就完了?”說罷就想令人擺好那槍。


    蟲夫人忙勸止道:“螞蟻並非那些毒蟲,蟲王一亡,就散得幹淨,螞蟻是群居昆蟲,就算你殺了蟻後,它們還是會攻擊不止,至死方休,隻是我有些不明白,這些螞蟻習性又與一般螞蟻不同,按說,我們已經侵入到它巢穴之中,早在前邊就應該發動攻擊了,現在都離蟻後如此之近,卻仍然未見其有何動作,當真令我費解得很?”


    陽有儀問道:“那現在我們該當如何?”


    蟲夫人沉吟半響,道:“我前邊瞧瞧去,你們等在此處,沒我招呼,不得輕舉妄動。”說著也不待眾人有何異議,自顧朝前走去。


    行到那蟻後三丈之外,卻見它除了身子還在微微顫抖之外,毫無反應更無任何動作,身旁卻沒了護衛的兵蟻,倒是有不少的工蟻圍在其四周,正喂其飲食,這會兒它倒成了名符其實的光杆司令了。


    蟲夫人猶豫再三,壯著膽子行到它麵前,灑落一些驅蟻的藥粉,將那群工蟻驅散,而後站著蟻後身前仔細觀察半響,心中閃過一念,移動步子圍著它打轉起來,用手不停輕撫它身,心中已是有數,遂行了回來。


    眾人見蟲夫人移步回來,七嘴八舌紛紛問話不已,蟲夫人笑道:“若是老身猜得不錯,它體內已被金蠶所擄,現在已經成為了金蠶的溫床。”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金蠶,此地竟然也驚現金蠶。


    蟲夫人繼道:“這窩蟻兒算是廢了,那蟻後已是無法生育,無法行使蟻後的職責,身上的氣味不足以驅使兵蟻為它賣命了,它那些剩下的蟻兵蟻將如今自然已是各自為戰,怪不得我們進來,它們毫無反應,隻要我們不觸碰到牆上那些它們自認的領地,它們便會無動於衷的。”略停了停又道:“老身大膽推測,一層的蛇物估計也是被金蠶所擄,所以死個精光。”


    眾人一片嘩然,陽有儀不解問道:“這金蠶真有那麽厲害?竟使得天下萬惡毒物都對它俯首稱臣,不敢有所反抗?再說,怎麽就單單是一層的蛇物和此層的蟻後遭到它們吞噬,其他毒物倒是相安無事?”除了那些苗人之外,這些問題正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是以個個望向蟲夫人的眼光中,多有期待之意,都想知道答案。


    蟲夫人笑道:“你們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這金蠶其實本身並不毒,但它卻能解天下之毒,乃是天下萬毒的克星,所以那些毒物們對它甚是忌憚,甚至說是怕得要命,所以能使它在毒物之間來去自如。而且這金蠶有個習性,就是喜好鑽入它物的肉身之內,以寄生的方式與寄主一同生長,將寄主體內營養是吸得幹幹淨淨,然後破體而出,再尋下一個寄主,直到它化蟲成蛾為止。一層的蛇物,正是肉體之身,正合金蠶寄生,而二三層全是甲類昆蟲,不合金蠶胃口,它自然不加理會。這四層的蟻後,更合金蠶喜好,蟻後是肉身,而且每日俱有工蟻喂養,營養那是豐富無比,金蠶深知此點,所以寄生以它體內,每日僅吸取足夠自己一日的養分,絕不貪多,以免蟻後身體不支斃了命,它們就沒得吸了,是以這隻蟻後竟能活到現在而不死。金蠶此舉倒是聰明得緊,可憐那些工蟻,每日辛苦找食,以為是喂了自家的主子,想不到卻是另養它物。”言罷不由歎了聲氣。


    人人唏噓而歎,本以為萬物之中,是人最為狡詐,想不到自然界中,也有如此爾虞我詐的事兒出現,甲大嘖嘖稱奇道:“這金蠶無腦之物,竟也想出如此絕妙之法,當真令人稱奇啊!”突地轉念一想,又道:“不對,方才夫人不是說,金蠶一旦要化蛾,就會破體而出,瞧這五毒蟲房中的怪物們,哪個不是活了幾百年了,怎麽這蟻後還是完好無損的,難不成體內的金蠶也隨它活了幾百年了而總不化蛾?”


    蟲夫人緩緩道:“這蟻兒根本就不是什麽五毒之一,老身也是不明白它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以前真的是個蠍子窩,隻不過後來被螞蟻所占?要知道,在這世中,尚沒任何生物可與螞蟻相抗衡的,就算五毒也不能,於是蠍子統統被螞蟻啃光了,此處五毒甚多,對螞蟻而言,食物不成問題,已是便在此地安居下來,久而久之,就從一個蠍子窩變成了個蟻巢,如果真是如此,老身就敢斷言,這隻蟻後的歲數沒蟲房裏的五毒那麽老,後來不知怎的,蟻後又被金蠶所擄,我方才仔細觀察了下,此前的確有不少的金蠶破體而出,但這些金蠶出來之處,不是蟻後之身,卻是它排泄廢料的地處,是以並不毀壞其身,蟻後當然不死。”


    甲大聽得瞪目結舌,半響才喃喃道:“這些蠶蟲真是太聰明了,竟知道如此脫身之計,還能為其後輩著想,如此一個巨大的營養溫床,不知道能哺育多少代的蠶蟲啊?”


    蟲夫人笑著答道:“也隻是老身的猜測而已,至於真相如何,還待進一步考證了。”


    陽有儀聽罷他們二人對話,沉思一會,道:“不管如何,既然此處已無危險,我們盡早下到五層瞧瞧,其他的事情暫且擱置一旁吧!”


    蟲夫人道:“若老身猜得不錯的話,這五層毒物估計也早死個精光,因為五層所在,應是蟾蜍,也是肉體之物,豈有被金蠶放過之理?”


    陽有儀驚道:“那如此說來,此地金蠶豈不是多不勝數之極?”此言一出,眾人也是驚呼出聲,人人都是肉體之身,正合金蠶喜好,若是也被金蠶附身,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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