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女人


    傍晚快下班時,時遠橋處理完當天工作,點燃一支香煙,慢悠悠地吸著,煙霧繚繞中,依稀回到了那段磋跎的創業歲月。


    那是被他刻意塵封的一段歲月,他從不對人提及,更不願意回憶,其原因,不僅因為那段日子寫滿了艱辛,記載了他被那段段風花雪月蠱惑的過往,還因為那段歲月是他和一個摯愛他的女人一起攜手走過的,在他窮困潦倒之際,她挽著他的手臂,從荒涼中走出繁華的風景,可是他卻辜負了她,背叛了她,最終還拋棄了她,那夢魘一般的感情糾葛,他不敢去回憶;那一幕幕被歲月煙塵掩埋的畫麵,他無力再去翻閱。


    但是,自從大兒子回來之後,過去那些不願回憶的往事常常不經意間躍入腦海,他把它歸結為自己年紀大了的原因。


    他開始重新審視過去的那些往事,反思當年的所作所為,青年時的喜新厭舊和不負責任,近年來的獨斷專行和浮躁輕狂,讓他做了許多錯事,傷害了身邊的親人和朋友,特別是前妻和大兒子,對這些,他現在十分後悔。


    大兒子三歲時和他母親一起,被自己趕出家門,兒子當時因為年幼,過去的事情肯定不記得了,但是,他這個始作俑者卻無法忘記。


    應該找個合適機會,把過去的事情告訴兒子,關於他父親和母親的故事,作為兒子,他有權力知道。


    雖然,兒子知道後,父子感情可能會徹底破裂,但他不想再隱瞞,不想繼續被良心折磨。


    而且,他希望自己百年之後,兒子能把他送回老家,和他的前妻葬在一起,今生今世,他沒能守護好她,來世,他願意給她當牛做馬,隻為與她永遠相守。


    可是,那段不光彩的回憶,對兒子講述需要莫大的勇氣,他猶豫再三,還是無法做到。


    怎麽說啊!


    說他被心魔迷惑了,被欲望蒙住了雙眼,學會了花天酒地忘掉了曾經的清貧,拋棄了陪他艱苦創業、陪他渡過難關、陪他忍受貧窮、為他付出了錦繡年華和燦爛青春的女人,沉湎於風塵煙花,傷害並拋棄了結發妻子?


    這話,他對兒子說不出口。


    況且,這段往事兒還牽扯到他現任妻子楚靈伶,他害怕說出來後,會影響家庭的安定團結。


    因為,楚靈伶就是在那時走進他視線的。


    她青春誘人、魅惑多情、時尚靚麗、風情萬種並且活力四射,每當她媚眼如絲望著時遠橋時,他都禁不住心神蕩漾,像一個處於熱戀中的懵懂少年,急於解開屬於她的秘密。


    所以,當她主動投懷送抱時,時遠橋與妻子的海誓山盟瞬間瓦解,他開始夜不歸宿,忘我地沉醉在新人挑起的激情裏不能自拔!


    偶爾,當他回到那個溫暖的家,看著那個善良的女人做好飯菜等著自己,當他對上她那雙幽怨的眸子,低頭享用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時,都會陷入痛苦的掙紮中。


    但心痛無法阻擋心動,他也和所有負情郎一樣“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愛你之時熱如火,棄你之時冷若冰”。


    其實“冷若冰”三個字,不足以形容他當時拋棄曲文馨母子時的狠絕!


    為了盡快達到和楚靈伶結婚的目的,他放任舅哥楚笑天陷害前妻,給他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她趕出時家大門。


    那個姓趙的,隻是前妻高中時的一個同學,兩人充其量也不過是認識而已,依曲文馨善良的天性,看到同學在異鄉遇到困難,肯定會施以援手,至於挪用公司的錢給情夫治病更是子虛烏有,純粹是楚笑天為了撮合他妹妹和自己栽贓嫁禍給曲文馨的,這些,他心裏完全清楚。


    怕兒子日後替母報仇,他聽從楚笑天的安排,將親生骨肉也一並逐出家門。


    直到有一天,老父親從老家打來電話,說曲文馨領著兒子來到家中,跪在地上說自己身患重病將不久於人世,娘家已經沒什麽親人了,哭求他們收留她的兒子!


    那一刻,時遠橋被深深地震撼了,他拋開一切事務,從s城返回老家,想把她送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可是,他知道的太晚了,等他來到她少女時與她母親同住的小屋時,她已經下葬三天,同她的母親葬在了一起。


    時遠橋想去她的墓地拜祭一下,終因感覺沒臉麵對這對母女而放棄。


    記得他回到家鄉的那個夜晚,沒有月亮,天地一片漆黑,他摟著兒子躺在家鄉的土炕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周圍,是無邊的黑暗,他有一種錯覺,前妻在某個遙不可及的角落微笑地望著他們父子,這種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可是,當他無奈地閉上眼睛,曲文馨那張清秀的臉又會在眼前晃動:寧靜優雅,溫婉而端莊,卻永遠地定格在二十九歲的時空裏。


    多好的女子,對自己一片癡情,卻帶著滿腔遺憾走完自己的人生,走的時候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她跟著自己這些年,光吃苦去了,什麽福都沒享著。


    擺攤的時候,每天同自己一樣在晨曦中醒來,在暮色中並肩歸去。


    可是,從他有了錢開始,就對曲文馨那種小家碧玉的氣質看不順眼了,覺得她太土,不會打扮,不會享受人生!


    他現在是有錢人了,何必像過去那樣省吃儉用?就為這兒,他沒少和曲文馨爭吵,吵的次數多了,索性連家也不回,幹脆和外麵的女人住到了一起,而她,依然守候在家中,孤獨的承受著生命的寂靜與冷清。


    時遠橋聽父母講,曲文馨寧願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肚子裏,也沒向任何人訴說過她婚姻的不幸。


    如果她有過抱怨,或許時遠橋聽到她的死訊後心裏還能好過一些,可偏偏一點兒都沒有,這讓他更加內疚。


    “遠橋,文馨怎麽看都不像水性揚花的女子,她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人已經沒了,老父親終於問出了長期憋在心頭的疑問。


    時遠橋當時眼淚都下來了,他是真的對不起前妻啊,讓她因為自己苦了一輩子,死後還落下了不貞的壞名聲。


    “爸,文馨是一個好女人,是我對不起她!”時遠橋想為前妻正名,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實話!


    曲文馨如果泉下有知,應該感到欣慰了吧?時遠橋心想。


    門口傳來敲門聲,他收回思緒,抹了把眼角淚水,對門外喊出一個字“進!”


    門開了,大兒子從外麵走進來,對他說:“爸,能和您談談麽?”


    二、偷聽


    時遠橋怔住了!


    要知道,打從大兒子回來那天起,在公司,他對自己向來都是以職務相稱,頭一次,這麽親切自然地喊自己一聲“爸!”


    或許是太激動了,他竟然站起身,像迎接貴客似的,給兒子讓座,還親自倒了一杯茶水。


    “爸,我有兩件事兒想和您說!”


    時光看著向來不苟言笑的父親臉上居然掛著笑容,心中感到很溫暖,說起話來也不像往常那麽拘謹了。


    “是你個人的私事兒?”


    時遠橋不愧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有一眼把人看透的本領。


    “嗯,我交了一個女朋友,我特別喜歡她……”


    時光話沒說完,被父親打斷了:“好啊,你今年都三十了,早該成家了,我像你這麽大時,你都能打醬油了……”


    時遠橋的話一下子打住了,臉上現出尷尬的神情。


    時光理解父親此刻的心情,微笑著接著說:“她叫夏雪花,比我小幾歲,在本市的s大學畢業,現在自己開了一家服裝連鎖店,離過婚,但是沒孩子……”


    “離婚?”


    時遠橋把這兩個字重重的重複了一遍,顯然,雪花離異女人的身份像一根刺兒紮進時遠橋心中。


    “是!但錯不在她,她是一個好女人,什麽時候我領回家讓您看看,您一定會喜歡的!”


    “你喜歡就行!”


    時遠橋嘴上這麽說,心裏感覺特別別扭。


    他這個大兒子多優秀啊,長的一表人才,海歸博士,就算他頭頂沒有這些光環,憑他時遠橋的兒子,找什麽樣的女孩子沒有啊,幹嘛非找一個“活人妻?”


    他真心想反對,但顧及到兒子的感受,最終把話咽了回去。


    “還有一件事兒,我想有一張媽媽的照片……”


    曲文馨的照片?時遠橋手上還真有一張,是他和她結婚時拍的黑白照,那時還沒有彩照,雖然可以用畫筆人工上色,但價格相對貴一些,他們那時沒錢,隻好放棄了。


    來到s市後,因忙於創業,抽不出時間照像;等到後來有錢了,時間充裕了,他又沒了照像的心情,所以,盡管從戀愛到結婚生子,他們在一起很多年,卻沒拍過幾張照片。


    以前,他還有兩張曲文馨的單身像,是她姑娘時拍的,被楚靈伶給撕碎扔了。


    就是這唯一的一張照片,還是曲文馨去世後,他從老家的鏡框中摘下來的。


    他的父母喜歡曲文馨,盡管兒子與她離了婚,但他們始終把她當成時家的媳婦,她和時遠橋當年的結婚照一直鑲在他們家的像框裏。


    時遠橋很感謝父母,保留了這張照片,給他留下了珍貴的回憶。


    這張照片拿回來後,害怕像前幾張一樣被楚靈伶毀掉,他把它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裏,並且還上了鎖。


    現在,聽兒子朝自己要生母照片,急忙打開抽屜,取出來遞給兒子。


    時光接過來放在手中,不停地在母親頭像上摩挲著,看的時遠橋心中陣陣酸楚,越發感到自己是個罪人,傷害了她們母子。


    “你母親的照片,我也隻有這一張了……”


    “我多複製幾張,把這張還給您!”


    “嗯!”


    時遠橋答應一聲,突然把手放在嘴唇上,對時光“噓!”了一聲,時光不明所以,乖乖地閉了嘴。


    父親用手指了一下門,時光會意,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猛地拉開房門,趴在門口偷聽的楚笑天沒防備,被閃了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楚主任,你這是幹什麽?”


    時遠橋的臉一下子沉下來,不滿地責問。


    “啊,我想過來看一下明天有什麽安排,發現裏麵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還以為董事長不在呢,正琢磨時,這不,副董就把門打開了!”


    楚笑天偷聽父子倆談話,被抓了個現形,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還順嘴胡謅了一個理由,隨機應變能力讓時光佩服的五體投地。


    “既然楚主任有事兒和董事長商量,那我先走了!”


    時光站起身,作勢向門外走去,被楚笑天攔住了:“我沒事兒,難得副董過來和董事長說會兒話,我不打攪了,告辭!”


    真是隻老狐狸,分明偷聽半天了,卻故意說裏麵“靜悄悄的”,意思是什麽也沒聽見,臨走還不忘挑撥離間他們父子關係,什麽叫“難得副董過來和董事長說會兒話,”意思不就是說我們父子關係淡漠麽,時光腹誹著,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似乎剛才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似的。


    “時光,以後在公司做事兒對這個人留點心!”


    “知道了!”


    時光應了一聲,心想:他不是時磊的親舅麽,還是公司的中層領導,手上有實權,公司裏到處都是他安插的親信,防他,自己也要能防得住才行,搞不好,還會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爸,我有一個提議,能不能讓楚主任退居二線,他也快六十了,讓他回家頤養天年,錢咱一分也不少他的,隻要把他手中的權力收回來就行!”


    時光摸不準父親的態度,小心翼翼地說道。


    “沒有幾年幹頭了,讓他在公司靠著吧!”時遠橋息事寧人地說。


    “他的為人爸知道,我擔心他帶壞時磊!”


    時光見父親沒有動楚笑天的意思,索性直言不諱,也不藏著掖著了。


    時遠橋皺皺眉頭,還是不表態。


    “爸,您知道為什麽時磊早晨吃飯時不吃菜麽?”


    小兒子早晨行為反常,他確實想知道原因,問:“為什麽?”


    “我估計,是楚主任和他說了什麽!”


    “哦?說的具體些!”


    時光一咬牙,把藏在心裏的話全掏了出來,但是,他隻說霓幻酒吧下藥事件是楚笑天一人所為,並沒把時磊牽扯進來。


    時遠橋被兒子說的事兒氣得不輕,他鐵青著臉,問:“你知道他們給你找的小姐在哪兒麽?”


    “我沒去找過她,但是,她曾經告訴我,她是街角洗頭房的!”


    該死的楚笑天,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存著害時光的心呢!


    時遠橋“呼”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對兒子命令道:“走!”


    “您要去哪兒?”


    三、誰惹他了


    “去你說的那個洗頭房!”


    時遠橋這次是真生氣了,當年,將曲文馨母子趕出家門,雖說錯在自己,但要沒楚笑天這個幕後推手,他怎麽也不會讓他們母子淨身出戶啊。


    如果他能給她們母子足夠的生活保障,前妻怎麽會年紀輕輕便離開人世?


    曲文馨死後,他將親生兒子領回家,楚靈伶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動輒對他進行打罵,想方設法把他從家中趕出去。


    而他有公司,要打理生意上的事兒,不可能將兒子天天帶在身邊,把他交給楚靈伶,他擔心兒子指不定哪兒天會被後媽折磨死。


    無奈,隻好把他送到遠嫁法國的堂妹家寄養,並且多次阻撓他回國,就是怕他被楚笑天兄妹害死。


    楚靈伶對此十分滿意,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隻要不讓她看到丈夫前妻生的那個雜種,怎麽著都行,愛哪去哪兒去。


    時遠橋猜測,大兒子對他的做法肯定不會理解的,他也不求他理解,隻要他能健康平安地長大成人,讓他對前妻有個交代就滿足了。


    時光並不知道,父親早在母親去世時起,就和楚靈伶鬧翻了。


    楚靈伶是個不知道滿足的人,欲望十分強烈,千方百計想插手公司事務,給時遠橋管理公司造成了很多困擾。


    “我警告你,想要做時太太,就老老實實在家給我待著。還有,告訴你那個哥哥,給我收斂點兒,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忍無可忍時,時遠橋對楚靈伶警告道。


    這話把楚靈伶嚇到了,也害怕了,時遠橋對前妻的狠她見過,相信他絕對不是嚇唬自己,一段時間變得老實低調了許多!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是個貪圖享樂的人,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怎麽可能因為時遠橋的一句話就把這些壞毛病全改掉呢?


    很快,便重蹈覆轍,瘋狂購物,衣櫃裏的衣服都放不下了,還不斷地往家裏搬,時遠橋對此十分氣惱。


    通過兩任妻子的對比,他終於明白誰更愛他了,加上曲文馨的死對他打擊很大,越發對楚靈伶看不順眼,後來,幹脆與妻子分居了。


    楚靈伶為此也鬧過,時遠橋還是那句話:“想一起過,就老實點,不想過,隨時走人!”


    她當然不會離開時遠橋,隻能選擇忍耐。


    而時遠橋為了時磊,也沒真想和後妻離婚,大兒子的不幸他看在眼裏,不想讓小兒子也失去母親。所以,兩個人盡管貌合神離,卻都沒有打破婚姻現狀的勇氣,並且為維護公司形象,在人前還要做著依舊恩愛的假象。


    現在,時遠橋年紀大了,小兒子人不穩重,受他母親影響,天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他便把大兒子從國外接回來,給自己當助手。


    兒子長大了,在國外摔打了這麽多年,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而且,這個兒子聰明,善良,協助自己管好公司應該沒什麽問題。


    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照兒子剛才說的,若不是被他朋友及時發現,怕是他此刻已經性命難保了。


    他現在還是公司的董事長呢,楚笑天就敢對時光下死手,哪天自己不在了,還有大兒子的活路麽?


    不行,他必須要為他清理障礙,給他創造一個良好的公司經營環境,不然,萬一哪天兒子出了意外,怎麽和九泉之下的前妻交代,就是他自己也會心疼死的。


    大兒子關於酒吧下藥之說他相信絕對是真的,一點兒都不懷疑,他這個舅哥能做出這樣的事兒,當年,他不就極力慫恿自己扔掉大兒子麽?


    那時自己年輕,混,現在都一大把年紀了,要是再分不清誰遠誰近,那可真是白活了!


    所以,他要找到街角洗頭房小姐,借此機會鏟除楚笑天兄妹在公司編織的關係網,並將殘餘勢力一網打盡。


    父子倆剛進門,老板娘一眼就認出來人是常在電視上露臉的、本市大名鼎鼎的卓然集團董事長時遠橋,頓時喜上眉梢。


    她扭動腰枝迎上前來,拿腔捏調、浪聲浪氣兒地說:“喲,這不是傳說中的時董麽,我說今天陽光怎麽這麽燦爛呢,敢情有貴客上門!”


    “我們是來找人的!”


    時光趕緊解釋來意,可是,他不知道那個小姐叫什麽名,隻好描述了一下她的體貌特牲。


    “哦,大眼睛,高鼻梁,左臉有顆接淚的痦子,那應該是小曼了。奇怪,為什麽你們公司的人全找她啊,先是你們公司一個姓楚的主任,那天小曼不在,第二天,時少又來了,他走後,小曼說,幹不下去了,要回老家,我就把工錢給她算了,之後,她再也沒出現過,應該是回老家了吧,聽說她老家在湖南,具體什麽地方我就……”


    時遠橋被老板娘的話氣得額頭青筋暴跳,拳頭都快攥出水了,他顧不上講究什麽禮節禮貌,沒等老板娘把話說完,扭頭向外走去,時光緊隨其後,他急於勸慰父親,也忘記了向老板娘告辭。


    “哎,我話還沒說完呢,怎麽就走了,牛什麽牛,有錢了不起啊,我呸!”老板娘被父子倆的行為氣壞了,跳著腳衝他們的背影唾沫橫飛地怒罵道。


    “畜牲!”


    車子啟動後,時遠橋坐在車裏越想越氣,咬牙罵道。


    從老板娘話中,他聽出小兒子也參與了此事兒,感覺特別難以接受,心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時光靜靜地開著車,他沒想到老板娘會把時磊給抖落出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父親肯定難過,自己的一個兒子居然對另一個兒子下毒手,當爹的心裏能不難過麽?


    “爸,您可不可以別因為這事兒教訓時磊,我怕他受不了會破罐子破摔,那可真沒救了!”


    時遠橋歎了口氣,這個大兒子,和他母親一樣本性純良,自己的弟弟都想把他置於死地了,他竟然還護著他,顧念手足之情,心裏既難過又欣慰。


    汽車開到家門口,恰巧時磊也下班回來了。


    小沫見一家人全都到齊,馬上把飯菜擺上桌。


    雖然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但時遠橋還是心存幻想,會不會是自己誤會了,平時看他們哥倆不是挺好的麽!


    吃飯時,他留心觀察時磊,發現確實像時光說的那樣,隻要大兒子動過的菜,小兒子一概不吃,不僅如此,連他的媽媽楚靈伶也不吃。


    原來,是他們母子倆聯合楚笑天要害死時光,這還是一家人麽,時遠橋心中頓感無限悲涼,他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飯也不吃了,回了自己臥室。


    時磊母子倆大眼瞪小眼,互相用眼神詢問:“老爺子這是咋的了,誰惹他了?”


    四、早晚要麵對的事實


    “雪花,我把我們倆的事兒和父親說了,他特別想見你!”


    時光與正在時裝店裏忙碌的雪花商量,龍飛燕、龍飛鴿聽見後,居然忘記招呼顧客,全都楞楞地站在原地兒看著他倆。


    “我還沒想好呢……”雪花回應道。


    做他的女朋友,是在當時那種被動情況下答應的,初衷是擺脫時磊對她的糾纏,純粹是權宜之計,可時光卻認了真,居然還想把她介紹給他的家人,雪花對此特別無語。


    “雪花,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


    時光把雪花拉到門外,接著說:“如果你想擺脫時磊的糾纏,順順當當地做生意,隻能做我的女朋友。你想啊,酒吧樓上的客房是有監控錄像的,說不定哪天時磊就會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事兒,萬一他想滅口怎麽辦,到時候誰保護你啊!”


    這個時光也不是一個老實人,為了追到雪花連這種手段都使上了,他根本不擔心趙永升有一天會把他刪除監控錄像的事兒告訴她,他隻知道,雪花對這件事兒一直心存恐懼,擔心時磊有一天知道真相會殺了自己。


    果然,時光剛起了個頭,雪花就被嚇的小臉煞白,時光見狀,心中十分得意,男人嘛,追女朋友時哪個不是使出渾身解數,將十八般武藝全派上用場?


    不管用什麽手段,使什麽計謀,追上了才是硬道理。鄧爺爺不是說:“不管白貓黑貓,促住老鼠就是好貓”麽,世人都是看結果的,時光在心裏為自己的卑鄙行為開脫。


    “好了,你也別擔心,隻要你做了我的女朋友,你想啊,時磊惜命著呢,我的女人他怎麽敢打主意?”


    應該是這麽個理兒,雪花暗自思忖。


    “傍晚我過來接你!”時光最後一錘定音,根本沒有商量餘地,搞的雪花心裏不是一般的鬱悶!


    她整理心情,正準備傍晚和時光一起去見他家人時,龍飛宵走進店裏,兩眼直勾勾地望著雪花,一看酒就沒少喝!


    雪花見狀,急切地想躲開他,拿起隨身攜帶的包包,向外走去!


    “為什麽我剛來你就走啊,你過去不是很愛我的麽,怎麽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你這個女人,怎麽可以這麽決絕地埋葬我們之間的感情!”


    雪花被龍飛宵的話氣得渾身哆嗦,卻又不想和一個醉鬼計較,便準備從他身邊繞過去離開。


    龍飛宵見狀,急忙從一旁撲過來,意圖攔住她,卻不想因為酒喝的太多,身體無法控製平衡,將一旁的貨架給撞倒了,額頭被上麵沒外理好的金屬刺兒劃破,頓時血流如注,雪花當時嚇傻了。


    兩個龍姐急忙撲到弟弟身邊扶起他,雪花清醒過來後,迅速從包中翻出麵巾紙替他止血。


    “幹嘛喝這麽多酒啊!”雪花看著昔日的丈夫,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心裏極其不是滋味。一直以為,他在人前很堅強,此時此刻才發覺,原來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自從離婚之後,頭一次,雪花近距離地和龍飛宵站在一起,這麽關心他,龍飛宵感動的鼻子酸酸的,他真希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沒有董淑賢,沒有他對雪花的那些傷害,他,龍飛宵,還和過去一樣,在雪花眼中是一個幹幹淨淨、奮發圖強、忠於家庭的新好男人!


    他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著雪花的關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專屬她一人的味道強勢地充盈了他的嗅覺,那麽撩人心魄,和過去一樣讓他輕易就能淪陷,心有些癢,但最終還是被理智占勝了。


    “送他去醫院吧!”兩個龍姐征求雪花意見。


    “把他先扶上我的車!”


    無論過去有多少恩怨,此刻他都是一個受了傷需要關心的病人,雪花狠不下心來不管,隻好轉身關了店門。


    去醫院途中,路過幼兒園,兩個龍姐順便把孩子接了出來。


    龍飛宵的傷口並不深,醫生沒用多長時間就處置完畢,雪花把他們姐弟三人連同兩個孩子送到她家樓下,轉身剛要離開,龍飛宵說話了:“雪花,上去坐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雪花沒出聲,繼續向汽車走去,被龍飛宵一把拉住。


    他的手很有力,弄得她手臂火辣辣地疼,把她氣得剛要發火,卻在看到他眼底掩飾不住的黯淡與悲哀時沉默下來,同情心在那一刻開始泛濫,最後竟然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們身後向樓上走去。


    龍飛宵見了,彎了彎嘴角,慘淡的笑容,映襯在他那張蒼白的裹著紗布的臉上,給人的感覺無限淒涼。


    走進那間已經不是家的屋子,龍飛宵百感交集,深邃的眸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湧動,在翻滾。


    家,已經不屬於他了,但因為裏麵有他熟悉的味道和無法抹去的記憶,變得生動起來,一顆心像有了歸宿,突然間平靜了。


    兩個龍姐進門後,帶著孩子回了各自房間,將雪花和龍飛宵留在客廳裏。


    望著近在咫尺的前妻,龍飛宵心頭竟然有一種幸福的錯覺。


    他像魔障了一樣,突然間伸出大手,將雪花摟進懷中,空虛的懷抱瞬間被雪花的嬌軀填滿,連帶著心也被幸福填滿了。


    雪花的臉色煞白,攥緊的雙拳暴露出她此刻的憤怒,沒來得及反抗,龍飛宵冰冷的唇便猝不及防地壓上來,攻城略地,奪走了她的呼吸,給她的大腦留下一片空白。


    雪花整個人都呆了,她的怒意、她的屈辱好像全被龍飛宵冰涼的唇瓣壓了下去,直到他放開自己,才逐漸恢複了意識,她望著龍飛宵,一股不可遏製的怒意直衝頭頂,屈辱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她氣憤地揚起手,卻在看到龍飛宵頭上的紗布時緩緩落下,變成了握緊的拳頭!


    “龍飛宵,你為什麽總是做出讓我討厭的事兒呢?”


    雪花對著他大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龍飛宵的眼睛頓時失了全部色彩,懊惱的一拳打在牆上。


    龍姐聽到關門聲,不約而同地從屋裏跑出來,看到弟弟沮喪的神情,大姐龍飛燕說:“飛宵,該放下的就放下吧,無論你做什麽,都不可能抹平她所受的傷害,也挽不回她對你的感情,她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


    “什麽?”


    龍飛燕的話,戳到了弟弟的痛處,他顫抖著聲音問。


    “飛宵,我不想騙你,因為這是你早晚都要麵對的事實,她已經答應卓然集團副董做他的女朋友了……”


    五、爽約


    雪花回到車裏,陡然想起時光傍晚接她去見他家人的事兒,急忙拿出手機,準備向他解釋時發現,手機電池的電用完了,什麽時候關機她都不知道!


    糟了,現在早已過了晚飯時間,時光還好,可他的父母難保不對自己有想法,都怪這個龍飛宵,雪花氣的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


    將車停在一家超市門前,想給時光打電話,卻想不起來他的電話號碼,他的號碼一直都是存在手機裏的,雪花苦笑了一下,心道:這人要是點兒背,喝口涼水都能塞牙!


    萬般無奈之下,她隻好撥打唐家歡的手機號碼,聽到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


    那一刻,雪花真是欲哭無淚。


    她坐在汽車裏想了想,決定先回店裏,其它事兒,順其自然吧!


    和龍飛宵的婚姻落幕已經很久了,這段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思索導致她在這場婚姻中完敗的症結究竟出在哪兒,剛開始,她對此很迷茫,如今,她用城裏城外人不同的眼光看待婚姻,總算有點明白了。


    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兒,要把它經營好,雙方的差距不能太大。


    是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把兩人的婚姻放在平等位置上,為了一點點愛心甘情願地充當龍飛宵的廚娘、保姆和情人三重角色,像井底之蛙那樣守著屬於自己的那一方天地,守護著自以為是的幸福,眼裏除了丈夫,就是鍋碗盆瓢,每天想的就一件事兒:取悅龍飛宵,給他多加兩道菜,讓他心情舒暢地在外麵打拚。


    慢慢的,朋友疏遠了,思想落伍了,夫妻間的差距拉大了,分道揚鑣互不相幹成為必然結局,死生契闊,與子偕老最終成為童話。


    所以,女人啊,一定要與時俱進,讓自己變的強大才是王道,尤其是經濟上必須獨立,起碼自己能養活自己才行,花誰的錢不得看臉色啊!


    就說龍飛宵吧,自己和他一起生活了近三年,他有多少錢從來都不和自己說,每月給足生活費用別的啥都不管,自己要添置其它生活用品,還得伸出手跟他要。


    現在好了,自己開創了一片天地,靠雙手賺錢養活自己,贏得別人尊重,不管今後生活中發生怎樣變化,她都不會放棄對事業的追求,這場婚姻失敗的教訓太深刻了!


    雪花心裏想著,下車打開卷簾門,看著散落在地上的時裝,想起龍飛宵額頭磕破時的樣子,心中十分憂傷。


    同所有離異女人一樣,雪花在情感上也經曆了怨、恨、懷念和放下三個階段。


    現在,前兩個階段隨著時光的流逝正逐漸淡化,她頭腦中時不時地觸景生情,想起龍飛宵對她的好,想起他們在一起時那些相濡以沫、琴瑟和鳴的日子,每到這時,她都會把自己狠狠地鄙視一番:賤!難道他對你傷害的還不夠深麽?


    當初,他為了董淑賢肚子裏的孩子義無反顧地選擇同自己離婚時,是那麽的薄情寡義,那麽的殘忍決絕,這些前塵舊事自己難道都忘了麽?


    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感情終究不是小學算數,不能像加減乘除那樣簡單,不可能做到快刀斬亂麻。


    龍飛宵在她的生命旅程中已成為過往,但自己最美好的年華是和他一起度過的,他是她的初戀,她的青春歲月中有他,她的回憶中有他,那些愛過的感覺如此深刻,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如此的慘痛,那些經曆的往事是她永遠都難忘的啊……


    但是,她是一個被情傷了的人,盡管回憶會情不自禁,盡管一些往事那麽美好,盡管隨著歲月積澱下來的某種感情依然存在,她都不會在回憶中再留戀了!


    彎腰,小心地將衣服一件件揀起來,放到一旁,把貨架子扶正,又將衣服一件件機械地掛回去,一顆心漫無邊際地到處遊蕩。


    時家應該吃完晚飯了吧,聽說時老爺子是一個十分古板的人,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兒牽怒時光啊?


    還有時光,自己連聲解釋都沒有,就這樣無緣無故放他鴿子,心裏一定很不舒服,要是再讓他知道自己爽約是因為前夫,說不定能和自己翻臉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時家人也都懷著不同的心態在琢磨她。


    “這個女人一定是因為自己離異身份不敢來家麵對我!”時遠橋猜測。


    自從知道小兒子存了害他哥哥的心之後,他就希望大兒子能快點成家,雖然對兒子喜歡的女人結過婚有點感冒,但他相信兒子眼光,這個女人一定有她過人之處,否則,不可能打動時光的心。


    隻要兒子幸福就行,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


    而且,成了家自立門戶,可以和楚靈伶母子減少摩擦機會,遠離傷害,基於這種思想認識,他特別想早點見到雪花,把這門親事定下來,以解除自己的後顧之憂。


    他的夫人楚靈伶聽說繼子竟然找了一個離異女人做女朋友,並且還要和她結婚,高興的喜形於色,眼底全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和光彩。


    然而,她盼了一天的女人竟然沒有如約前來,失望之餘,便想拿她做文章,打擊時光。


    她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對兒子說:“一個二手女人還擺什麽架子,以為我們時家的門這麽好進呢!”


    “媽,您說什麽呢,二手女人怎麽了,就低人一等了?我哥的女朋友,雖然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但絕對是個人才,不瞞您說,要不是被我哥捷足先登了,我還想和祝若非退婚娶她呢!”


    “什麽?”


    楚靈伶不禁倒吸了口涼氣,看來,是自己小瞧了這個女人!


    “你也認識她,快說說她的情況?”時遠橋一下子來了興致,完全忘了對小兒子的成見,張口就問。


    “嗯,她畢業於s大學,在法國留過學,期間,還在巴黎的服裝設計大賽中得過獎,據說,店裏的服裝設計全都出自她一人之手,開業不到一年,就創立了自己的品牌,讓她的服裝店成為業界翹楚。現在,s城裏的女人幾乎沒有幾個不知道‘雪花服飾’的,我哥要能娶到她,無疑於猛虎添翼。”


    時磊說話時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特別不希望時光娶到雪花,什麽離異不離異的,現在年輕人誰還在意這個?


    他隻知道,時光要娶的女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私下找人打聽過,說她天生就一做生意的料,具有超強的管理能力:她對店裏大部分員工實行績效工資,將她們的工資和銷售額掛鉤,並且搞了一係列促銷活動,增加了會員業務,實行購物積分。在服裝生產上,秉承物以稀為貴的原則,對每款服飾限量生產,每種款式各種尺碼的時裝隻生產四套,每個店放一套,由於她的服裝做工精細,款式時尚新穎,受到眾多女性喜愛,幸好自己對時光下手比較早,不然,這樣的女人要是被時光追到手,自己可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時磊的話雖然是隻言片語,卻足以讓時遠橋心情愉快了,他無限期待地對小兒子說:“打電話問問你哥,他女朋友今天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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