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盒的作用奏效了。


    當周圍樓上的學生三三兩兩的從樓裏出來或是從陽台探出腦袋時,那坨觸手已經由剛才那座巨大的墳包收縮回了劉婷玉之前的樣子。但因為之前吸收了油箱裏汽油的緣故,攤在車裏的劉婷玉以及那輛被砸的連車樣都看不出來的警車還在“嘶嘶啦啦”的聲音中不停地燃燒著,滾滾的黑煙更是伴隨著熊熊的火焰直衝天際。


    “半僵……趁現在人還沒都來,我們,我們最好還是帶著她到別的地方……”兩位昏迷的警察已經被他和萬卷拖回了小樹林裏,就連那把手槍也在擦去指紋後被塞回了小警察的腰上。但不知是為什麽,當葉明過來叫抱著彤彤的半僵離開時,說話明顯有些支支吾吾的。


    半僵沒有回答,也沒有起身,甚至連動都沒有動。因為他擔心自己稍微動一下,懷中的彤彤就會像之前的水鬼那樣消散於無形,所以當萬卷過來後,也沒有再勸,而是跟著葉明一起靜靜的站到了半僵的背後。


    彤彤就那樣輕輕的躺在了半僵的懷中,白皙的臉色上並不能看出什麽明顯的變化,仿佛隻是要睡一會兒而已。但讓半僵心痛的是,她那身火紅的裙子已經不再像當初那麽鮮豔,而且就像在褪色一般,越來越淡。而眼看著那身鮮紅即將趕上她蒼白的臉色時,彤彤竟然從昏迷中痛苦的呻吟了出來。


    “彤彤!”半僵的聲音很沙啞,難聽的就跟錐子刮破鍋差不多,但其中蘊含的那份激動與驚喜卻是怎麽擋也擋不住的,而在他的注視下,一直昏迷的彤彤也終於睜開了她的眼睛。然而僅僅隻看了半僵一眼,那雙大眼睛就好像要無力的合上。


    “不!彤彤你看著我,你別睡,你可以的,我能救你的……”半僵下意識的就伸手去解那竄佛珠,可當手碰到他自己的脖子時,卻發現那裏什麽都沒有,那竄佛珠在剛才就已經被他墊到了彤彤的身下。他急了,也慌了,因為能救彤彤的方法雖然很多,但此時能來得及的卻隻有那竄佛珠。如果那都不行的話,那就……


    不管半僵如何的呼喊,彤彤的那雙眼睛還是越來越沉,而他心裏那種無力的感覺也越來越重:“我求你了,彤彤,不要睡,我真的,真的……喜歡你!”


    那一刻,半僵終於說出了他心裏一直想說但又不敢說的東西,而也在那一刻,彤彤也在半僵的懷裏合上了她的眼睛。


    半僵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再做什麽。他不想眼睜睜看著彤彤在自己眼前化成一團不停消散的霧氣,可此時他又那麽的無能為力,因此他隻能像彤彤那樣,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絲低語:


    “我也喜歡你。”


    這五個字的聲音被人說的很低,低到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把它忽略,但在半僵的耳中,卻無異於春雷一般響亮,因為那正是彤彤的聲音。盡管眼睛還緊緊的閉著,人也好像昏迷著,但是她的嘴裏卻好像在不停的嘟囔著。


    “我也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你……”盡管半僵想讓彤彤停下,節省些陰氣,但她還是繼續不停的往下說:“……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我知道我自己已經不再是人,可我還是想問你一句:半僵,你願意娶我作你的鬼新娘嗎……”


    半僵?半僵!半僵?!


    沒有回答她的話,甚至連一眼都沒有看,而是任憑沒有得到回應的彤彤在他的懷裏苦苦等待,直至她化成一陣濃濃的白霧,最後消散的無影無蹤。


    半僵的心在痛,那種感覺就像他的心被人在活生生的揉爛了,撕碎了,摔在地上之後又重重的踩上去搓了好幾下似的。所以他才沒有回答,甚至連彤彤後來問的是什麽都沒有去聽。


    車上的火還在燒,黑煙也還在冒,那些發現事情不對的學生也朝他們這邊聚攏了過來。萬卷和葉明又想勸半僵早點離開,而半僵也按照他們所說,決定離開,不過這次離開的方式或許有點稍稍的不同――他沒有動腿,甚至都沒有起身,而是舉起了手,對著自己的臉頰重重的抽了上去。


    “啪!”


    聲音是很響亮,但感覺起來並沒有那麽疼,所以他又來了一下,這下終於疼了,而他也從夢裏醒了。


    雖然說這是大白天,而且中午剛過,窗戶外頭正是陽光明媚,但半僵還是把身子使勁的往被窩裏鑽了鑽。北方天氣就是比較冷,剛到深秋,氣溫就已經驟降的和冬天相差不遠,而學校裏又還沒送上來,所以不管晚上還是白天,要想睡的舒服,那最好還是扯條棉被來裹一裹。


    本來他們今天下午是有課的,但他們三個按照慣例,又沒有去上。不過就算去了也沒有,因為一到課堂,三人就淪為了特困生――特別犯困的學生,而且往往都是從“老師好”一直睡到“老師再見”,所以有時候他們幹脆就不去了,直接留在宿舍睡大覺。而今天也沒有例外,唯一不同的是,萬卷和葉明兩個沒有留下來睡覺,而是出去想轍賺錢了。


    劉婷玉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因為牽扯到了警察局,學校並沒有能像以往那樣把這件事悄悄的壓下來,但在高校長與他們三人的密切配合之下,這件事情的經過已經徹底的串了味:


    “……流竄匪徒深夜入校殺人搶劫,最後甚至襲警搶槍,幸好有三位學生見義勇為,協助兩名警官擊退歹徒,保護了眾多學生的生命安全以及……”


    在報紙上,劉婷玉的死被推到了匪徒身上,一筆帶過,以至於連名字都沒有提。像她這種默默無聞的人,每年都會死好多,但他們的死又往往像路邊的枯草一樣,被匆匆走過的人們所忽視與遺忘。


    對於這麽一個結果,半僵他們三人都沒有什麽異議,因為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當然,高校長那邊也沒讓他們三個白辛苦一趟,比如葉明得到了劉婷玉那台可以監控整個學校的電腦,萬卷則把學校發下來的那麵“見義勇為”的錦旗給家裏寄了回去,而他爹在見到那麵錦旗之後也是相當高興,據說還在村裏請了幾台戲來慶祝。


    至於最大的功臣,凡半僵,高校長除了履行承諾,讓他讀完這四年大學,好給一個正式身份之外,更是打算保送他去讀研究生,結果讓他笑著拒絕了。對於半僵來說,解決好這件事情,也許就是最好的獎勵了。


    想著想著,躺在床上的半僵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劉婷玉事情的解決,算是讓半僵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但問題是,他的心裏還墜著另外一塊大石頭――“凡半僵”!


    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了,這個神秘的“凡半僵”還是像跗骨之蛆一樣,糾纏著半僵不放,搞的半僵是苦不堪言。托他的洪福,半僵要麽不做夢,要做就是噩夢,而且還換著花樣,輪著番的來,一副不把半僵折騰垮就誓不罷休樣子。


    在此期間,半僵甚至還寫信試著請教過他的師父,當然,他沒敢說被纏著的人是他自己,而是隨便編了個人名,結果得到的回答卻比和他師叔凡金醜的還幹脆:不知道!更讓半僵鬱悶的是,噩夢還是在繼續,但以前常常出來幫他一把的那個神秘的白衣女子卻沒有再出現,弄的半僵隻能孤軍奮戰。


    好在半僵的神經夠強韌,有過幾次在大叫聲中驚起,汗水打濕床單棉被的經曆之後,他也有點漸漸的習慣了,開始把那些噩夢當成了一場場恐怖電影,到了最後更是達到了你嚇你的人,我做我的夢,反正不受你的影響,你愛咋咋地的地步。


    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半僵剛適應噩夢沒幾天,“凡半僵”就把恐怖驚悚片換成悲情片。不是葉明遭殃就是萬卷遇難,甚至還時不時的把半僵的師父,師叔拉過來客串一把,而偏偏半僵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結果幾場言情耳朵夢下來,半僵不是痛徹心扉就是愁斷肝腸。


    而這一次,主角成了彤彤。


    人有三大感情:親情,友情和愛情。親情,半僵有師父和師叔來寄托;友情,半僵有萬卷和葉明來依靠,但是最後的愛情,卻成了半僵心中一道永遠都難以抹去的傷痛。所以他輸了,即便是夢已醒來,半僵的心中還是隱隱做疼。不過這次“凡半僵”也沒有贏,因為夢還沒有結束,夢中的半僵就識破了一切,而且還想著法子讓自己醒了過來。


    不得不說,半僵的這場夢真的很像。從火中把彤彤救出,但她昏迷倒在懷裏,火焰黑煙,葉明萬卷,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步驟,每一個人物都和當時發生的一模一樣,除了那句話,或者應該說是那兩個字。正是那兩個字,讓半僵察覺到那是夢,也正是那兩個字,讓半僵的心一直都在疼,所以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彤彤說的那句話。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我知道我自己已經不再是人,可我還是想問你一句:阿豪,你願意娶我作你的鬼新娘嗎……”


    阿豪,袁子豪。


    因此,在夢裏,半僵沒有像那晚一樣,答應彤彤的要求,而是選擇靜靜的看著她痛苦的離去。


    他不想為一個假的彤彤,再撕裂一次自己的心,因為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疼了,讓他自己疼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夢已經醒了,心還在疼。


    盡管知道在一場夢過後,自己連著好幾天都不會再做什麽夢,不過此時的半僵還是沒有了任何睡意,但他也不想起床,而是蜷起了身子,將被子捂的更嚴實了,就像隻舔著自己傷口的狼一樣。


    “嘭!”


    門被人撞開了,緊跟著萬卷的身子橫著就衝進來,直至半僵的麵前才停下:


    “葉明進去了!”發現躺在床上半僵有些不明所以,萬卷趕緊又補充了一句:“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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