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裏安靜的環境以及舒適的輕音樂讓我放鬆了幾天以來緊繃的神經,望著一旁黑瘦的侯文峰我好奇地問道:“文峰,你在西藏究竟幹什麽了,怎麽變的這麽黑這麽瘦?”


    侯文峰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吞了下去才說道:“真的想聽嗎?”


    鍾隊長也來了興趣道:“說說看,你小子的經曆總是很奇特,就當在菜沒上完之前消遣一下。(.)”


    “那好,我講一個西藏弱郎的故事。”侯文峰又喝了一杯啤酒才慢慢打開話匣。


    弱郎是藏語的音譯,翻譯成漢語就是行屍,是指人死後再起來到處亂闖,危害活人,弱郎既非複活也不是詐屍,而是那些邪惡或饑寒之人死去後,其餘孽未盡,心存憾意,故異致死後起屍去完成邪惡人生的餘孽或尋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須在其軀體完好無損的狀態中才能實現。


    藏區的葬俗本身給起屍提供了極好機會,在藏區,尤其在城鎮,不管什麽人死,並不馬上送往天葬台去喂鷹,而是先在其家中安放幾天請僧人誦經祈禱,超度亡靈,送往生等一係列葬禮活動,屍體在家至少停放三至七天後才就葬。若發生起屍,一般都有在這期間。但是在偏僻的地區情況又不一樣了。


    我講的這個故事要從我進入藏北的可可西裏地區開始講起。


    在多年逃避那個村莊怪人追殺的過程中,我居然愛上了這種生活,所以時不時就會背起行囊全國各地的跑,祖國的河山真是壯麗,那些古老的神秘文化和宗教文化深深的吸引著我。


    記得那天天氣非常的惡劣,我不是鐵打的,這裏的惡劣環境讓我很不適應,這裏屬於高寒缺氧山區,一望無垠稀鬆草原偶爾能見到幾隻犛牛到處遊蕩,我帶去的水都喝完了,我的視線開始模糊,遠處山坡上的犛牛在我的眼中出現了重影,不一會我就感覺到天旋地轉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當我醒來後卻發現躺在遊牧部落的帳篷裏,我依然很虛弱,帳篷裏很黑,但隱隱有光線從頭頂穿透下來,後來我才知道,這些遊牧部落由於環境所迫,隻能到處遊蕩,逐水草而居,三天兩頭搬一次家,他們在搬家的過程中發現了我,於是就將我帶了回來。


    多虧了這些素不相識的藏族同胞我才能活著。


    把我救回來的是次仁曲批大叔,大叔五十多歲,皮膚很黑帶有典型高原紅,次仁曲批大叔不太會講普通話,但是加上我手勢的比劃他還是能理解其中大半的意思。


    我和大叔正在比手劃腳的攀談著,此時簾子被掀開了,進來的是德協麥朵大娘,德協麥朵大娘是次仁曲批大叔的妻子,他們有三個兒子,其中兩個都在拉薩工作、上大學,隻有小兒子德吉願意留在這裏遊牧。


    說起三個兒子,次仁曲批很是驕傲,他說幾個兒子無論在哪都沒讓自己操心過,即便是上大學的錢也是兩個兒子自己掙來的。


    德吉比我小十多歲,能講普通話,但說的不純正,不過並不影響交流,有的時候他甚至充當我和次仁曲批大叔的翻譯。


    我在他們的照料下很快就恢複了健康,在我即將要離開這裏的時候,望著這普普通通淳樸善良的一家人,我熱淚盈眶。


    德協麥朵大娘用她那雙粗糙的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心底泛起一股久違的暖流,從小我就是孤兒很少這麽親近的感受到一個母親的愛,在那一刻我甚至把德協麥朵大娘當作了自己的母親。


    我和德吉站在帳外駐足觀望次仁曲批大叔的身影,我必須和次仁曲批大叔告別,這是禮節的問題。然而我們等了將近一天,都沒見到次仁曲批大叔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高原上的風呼呼地刮到臉上生疼,白天和夜晚的溫差很大。德協麥朵大娘也坐不住了,她從帳內出來吩咐著兒子去找找,德吉返回帳內取來一把掛刀就匆匆的跑出去了,我想追出去,但德協麥朵大娘固執的拉住了我,嘴裏嘟囔著什麽。


    我知道她是怕我出事,畢竟我不熟悉這裏的情況。


    在我的勸說之下,德協麥朵大娘緩緩放開了我,她或許不能真正理解我的意思,但所有的母親都一樣都會擔心自己的兒子。


    我急忙趕上德吉,德吉詫異地望了一下我,然後叫我跟緊他,別迷失了。


    入夜的高原上很靜,時不時傳來野獸悠遠的嚎叫,讓人膽戰心驚。


    德吉也開始有點緊張了說:“阿爸從來沒這麽晚回來過。”


    我知道德吉在擔心什麽,很快德吉的擔心就成了現實,我們在走了將近半個多小時的時候發現了次仁曲批大叔,隻是次仁曲批大叔躺在一個坑窪的水草地裏一動不動,已經斷氣了。


    我的心猛得抽搐了一下,鼻子直泛酸。


    德吉似乎顯得很平靜,隻見他四處打量著環境,然後從自己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摸索出了一捆繩索,他將繩索的一頭係在了次仁曲批大叔的左腿上,將另一頭綁在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麵,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我很詫異,甚至有點生氣為什麽德吉要這樣處理自己父親的遺體。


    德吉將自己父親遺體上的衣物全都給扒了,讓父親赤身裸體的躺在那。


    “德吉兄弟,你這樣做無異於將大叔曝屍荒野,任由野獸淩辱,你這是為什麽?”我質問著德吉。


    “侯大哥,這是我們這裏古老的野葬習俗,如果讓天鷹、野狐、狼犬等野獸啄食掉了,就被認為已經升上了天堂,這是好事呢。”德吉略帶傷感的說道。


    我曾聽協會裏的人說過野葬,是天葬的葬式之一,但從未真正的見到過,在感情上很難接受一個熟悉的朋友或是親人被野獸啄食。


    “那為什麽還綁著繩子。”我又發現了第二個不解的地方。


    “弱郎!”德吉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阿爸很可能在死前有心願未了,死後肯定會變成弱郎到處亂闖,危害大家,我將阿爸的遺體綁在石塊上是防止父親變成弱郎。”


    “弱郎?”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就是漢語當中的起屍,跟僵屍差不多。”德吉了解的還真不少,他說:“這裏不比城鎮,阿爸要是真變成了弱郎危害是很大的,因為我們沒有條件築矮門防範弱郎的入侵,更別提繁雜的葬禮儀式。”


    我越聽越覺得離奇,我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嘀咕道:“矮門?”


    “對,因為弱郎不會講話,不會彎腰,也不會轉個,連眼珠子都有不會轉動,隻能直盯前方,身子也直直往前跑,所以矮門是阻擋弱郎很有效的方法。”德吉說。


    “你的描述像是在說僵屍,不過矮門的道理跟中原一些地區門檻的道理是一樣,門檻具有遮擋汙物和避邪的作用,門口橫上一道門檻,象征著豎立一道牆,將一切不好的東西擋門外,特別是要把那些鬼怪拒之門外,以保一家人的平安幸福,隻不過現代人居家過日子,門檻倒是沒有那麽多的象征意義,出出進進跨一跨門檻,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我說。


    “侯大哥我們快回去吧,看樣子要下雨了。”德吉皺著眉頭望著天空。


    天空中的雲層像是編織了一張巨大的黑網,暗雷在雲層內湧動,時不時閃著亮光。


    我真有些於心不忍,次仁曲批大叔就這樣安詳的躺在那裏等待野獸來分享他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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