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大門緊閉,自上回從袁紹那碰壁歸來,黃琬便宣布閉門謝客。


    但今日府內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黃琬與一道身著黑色素衣的人影對坐。


    “幾日來行事詭譎,給袁軍造成不小震蕩,你做得極好!”黃琬聲音低沉,緩言緩說,對他的這段時間的作為表示肯定。


    黑影一拱手,“都是先生謀劃有方!”


    黃琬笑笑,“你無需過謙,有些事,你能做,我卻不行,不過隨著年關將近,我想渤海王攻城也在這幾日了,策應之事,便交給你了!”


    黑影拱手回道:“先生放心,我定當全力以赴!”


    黃琬望了望窗外,怔了良久,方才說道:“世間無不透風之牆,這幾日所為,我想袁紹已然開始懷疑我了,今日離去之後,便別來找我了。”


    “先生……”黑影欲言又止,心中頗有感觸,這段時間,他著實跟隨黃琬學習了不少經世濟民的學識,心中也將其認定為老師的。


    可礙於自己的身份,他一直不敢有非分之想。


    空氣又沉默了會,兩人似乎在做無聲的告別。


    “徐福,我知你俠義為懷,然欲行大事,不可有婦人之仁,汝陽如何,毋論善惡,然百姓皆是我黃琬之民,若有惡名,我自擔之。”黃琬頓了頓,最後道:“你盡管放手去做!”


    看著豫州牧黃琬如此信任自己,徐福心中百感交集,很是衝動。


    “先生,其實我的名字……”


    “你不必說,我知你有苦衷。”黃琬顯然早已知道徐福乃是化名,兩人萍水相逢,能一起做這些事,已是難得,如今告別之際,更不該言說更多。


    “多謝先生!”


    黃琬揮揮手,算是作別。


    再看原地時,已然沒有黑影蹤跡。


    黃府門外,袁軍齊齊將大門敲響,管事不得已而開門。


    開門便道:“不是說了閉門謝客,難道沒有看到告示牌……”


    話音未落,袁軍橫道:“袁公有令,便是抬,也要將黃州牧抬走,反抗者,以暴亂論處!”


    “你!這可是州牧府上!”


    管事還想據理力爭,然這時候,黃琬突然現身。


    “袁公召見,一道口令便可,無需興師動眾,我隨你們走便是!”黃琬泰然自若,淡淡回道。


    黃琬配合,袁軍自然喜聞樂見,省去了不少事端。


    很快,黃琬出現在袁紹麵前。


    “不知袁公召見,所謂何事?”黃琬搶先問道。


    “城內民亂四起,先生身為州牧,難道不需要問責?”袁紹一頂大帽子扣了下去。


    黃琬淡淡一笑,“袁公心中清楚,大至汝南郡太守,小至汝陽縣縣令,大小官員,可有一人,不是聽命於袁公的?城內為何民亂頻發,我想袁公該去問問他們。”


    雖然知道黃琬這是狡辯,但別說,狡辯的還真是有理。


    這件事情除了直接證據,兩人早已心知肚明。


    黃琬更是隱隱察覺到了袁紹要對自己動手,便先將行動權,授予徐福。


    “哼哼。”袁紹冷哼兩聲,表示:你接著裝!


    “袁公,此城之中,臣連一顆糧食都無權管轄,又何來的本事,掀起如此大的波瀾呢,袁公隻怕是聽信小人讒言,陷害忠良!”


    聽得黃琬一言,一旁的郭圖額頭不由得冒了幾滴冷汗。


    袁紹有個缺點,那就是耳根子軟,別看現在懷疑的是黃琬,可黃琬的話,他照樣會聽到耳中,放到心中。


    就算不相信,也會成為某種芥蒂,在某個最不經意的時候,成為最意想不到的意外。


    “是不是忠良,還請先生暫居袁府,證明給本公看!”袁紹道。


    黃琬心頭鬆了口氣,袁紹終究還是不敢如何,他袁氏有背景,不代表黃氏就沒有,袁紹有司徒太尉的叔父,黃琬他爺爺,也是司徒太尉。


    誰還不是個三公之後。


    將黃琬軟禁之後,袁紹再命郭圖嚴查城中亂民。


    徐福離開黃府之後,徑直回到坊市,這裏屋舍眾多,尋常兵馬不會巡邏到此處。


    此間不大的屋舍之內,熙熙攘攘站著十數人,衣服各異,五花八門,而站在他們跟前的,就是徐福。


    “使君被袁軍帶走,乃是軟禁,並非加害,諸位放心。”徐福安撫道,“如今使君被袁紹控製,我等不僅不能示弱,反而要擴大影響,以證明使君與此事無關!”


    “對,不如今夜襲擊城門如何?”一人提議,當即得到不少人附和。


    當好不好,徐福不會做這種傻事。


    徐福揚揚手,叫大家按安靜,說道:“這兩日,袁軍必定嚴加防範,我等需按捺住,待袁軍掉以輕心之時,再予以迎頭痛擊,三日之後,便是跨年之日,我們就在三日後,給袁紹個驚喜!”


    虛虛實實的東西,說起來很容易,但真正的雙方博弈,還是驚險萬分的,這段時間的經曆,大家還是十分信任徐福的。


    各方頭目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從坊市小屋中散去,昏暗的屋中留下徐福一人。


    “竟然這般快過年了。”徐福一歎。


    隻身避難於此地,已然過了一年,陰差陽錯間結識了黃琬,得其庇護,便在這汝陽待了下來。


    徐福突然望向門外,絲絲明亮光線自縫隙封射入。


    聽說家鄉業已被渤海王光複,若能渡過此劫,完成黃公大任,便回去侍奉家母吧!徐福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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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公,大事不好!”郭圖火急火燎的跑著來到袁府。


    “何事驚慌?”


    被圍了這麽久,袁紹依然習慣,再度變回原來的處事不驚起來。


    “昨夜城外射入無數箭矢,皆帶字條,乃是號召汝陽百姓出城,說出城者,便可分予糧食,今日,城中不少百姓已然聚於各處大門,要求開城放他們出去。”


    “竟有此事?”


    “外麵張遼高順兩軍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攻城,此事百姓聚集,極易造成嘩變,不可無視!”郭圖提醒道。


    “該當如何?”


    郭圖一咬牙,道:“不如,主公也放糧,少放一些,城中軍糧,還是充足的。”


    “元圖何在?”袁紹想問問逢紀的看法。


    “元圖正在城頭部署防務,他說……”郭圖欲言又止。


    “說什麽?”


    “說劉擎軍攻城,將在這幾日。”


    “依據呢?”


    郭圖一攤手,兩手空空,表示不知。


    不知就是沒有。


    袁紹沉默半天,突然道:“或許黃琬,一開始便是對的,以糧安民,可得其心,散些糧食,會少許多麻煩。”


    “主公,此言不可取,若有反心,終究會反,即便滿足了糧食,亦會提出其他需求,最後,甚至可能要求破除宵禁,舉辦過年晚儀。”郭圖道。


    袁紹想想郭圖之言,還真是有理。


    特別在如今張遼高順還是煽動城中民意。


    “或許,攻城之日,正在跨年之時。”


    袁紹沒由頭的說了一句,兩人隨之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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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擎正在喂橋霜養的魚,在橋氏後宅的池水旁。


    今日無風,萬裏無雲,冬日這種天氣可不多見,是個曬太陽的好日子。


    突然,典韋快步跑來,驚擾了劉擎的攜美遊園興致。


    “主公,奉先回來了。”


    劉擎將食餌交到橋婉手中,和典韋走到一旁。


    “捉了多少人?”


    “袁術相關人士四五十人,袁術,還有其妻妾,家眷,僚屬,其餘還有上千降軍。”說著,典韋又補充了一句,“聽說袁術實慘,奉先幾乎沒有多追,袁術餓的走不動了。”


    唉,好歹原也是一方諸侯,可惜遇上劉擎這個作弊的,南陽也站不穩,廬江也拿不下,皇帝國號什麽的,也沒撈到,隻過了一把代天子的癮。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菜癮還大。


    最後真如遊蕩的喪家之犬,孤魂野鬼,塚中骷髏王。


    劉擎告別兩女,徑直離了橋宅,前去城中的營地。


    今日,雖未起風,但注定是要殺伐的。


    兩人隨一眾禁衛到了營地,呂布已然將人押入。


    校場之上,數十人跪著整整齊齊,唯獨袁術站著,哪怕已經餓得累得雙腿發顫。


    到底不是陶謙這等草莽,袁術有自己的心氣和驕傲。


    劉擎上前,打量著他。


    發髻淩亂,胡須雜章,雖身著華服,卻滿是汙穢,與幹淨到發光的劉擎形成鮮明的對比。


    “袁公路,久聞大名,兜兜轉轉,你我終於見麵了。”


    劉擎心緒毫無波動,隻是尋常說了一句,權當打招呼。


    一位曆史人物活脫脫的立於眼前,劉擎與他,僅是立場之差,並無仇怨瓜葛。


    袁術也打量著劉擎,雖聽過不少年少英雄的話,但見到劉擎年紀,袁術還是不由得暗探,擁有如此雄姿的年輕人,這麽多年,他隻在孫堅之子孫策身上感受到過。


    “渤海王果真好相貌,袁某此番,多有失禮。”


    袁術不著邊際的說著,這話聽起來,很裝,這便是大士族子弟不可一世的臭脾氣麽?


    “玉璽何在?”劉擎開門見山問。


    袁術也沒有隱藏,從袖中露出一隻錦袋,兩手發顫的拿了起來,當著劉擎的麵,將之取出。


    碧玉晶瑩,十分吸睛。


    “今日便是你袁術末途,可還有什麽話想說?”


    袁術沒說話,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家眷,劉擎欲想中的“罪在我,與我家人部下無關”之類的話,怕是聽不到了。


    這合理嗎?這很合理,像袁術這種利欲熏心之輩,多是十分自我的。


    就在劉擎以為要在沉默中結束一切的時候。


    袁術突然開口了。


    而這句話竟然是:“何日伐袁紹?”


    “兩日之後。”劉擎坦誠相告。


    袁術原以為劉擎滅了他,至少要休整數月,屆時已是開春,又是春耕時期,不能起兵荒廢耕種,所以會拖很久。


    劉擎的答案著實驚掉了他的下巴。


    竟然是兩天。


    也就是說,渤海王收拾完他的同時,已經完成了對其兄長袁紹的作戰部署。


    袁術心中突然多了一分豁達和釋然,自己敗的不冤。


    無論在雒陽,還是在南陽,抑或是距離中原隔著千山萬水的廬江郡,渤海王也能做到步步為先,這是他最大的困惑。


    袁術道:“袁某不解,你為何進能算到我進攻廬江,並提前安排兵馬截擊?”


    劉擎內心十分順暢的答了一句,因為我玩爛了三國誌啊。


    而且對你袁公路的心思拿捏的十分精準啊。


    下江夏,會和孫堅一起下長沙嗎?


    不可能。


    那麽答案隻有揚州的廬江了,因為九江丹陽等地,是袁紹的地盤。


    以袁氏這兄弟情深的,安能奪兄弟之基業啊?


    劉擎笑笑,袁術還想做個明白鬼。


    “既然你誠心發問,本王不妨大發慈悲的告知與你,因為本王知道,你們這些反賊,心裏算計著什麽!”劉擎放大了聲音,幾乎讓在此所有人都聽見。


    “袁氏已至如此壯大地步,百姓呢,天災連年,疫病橫行,張角尚且知道施符水救人,你們這些大漢之臣,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如跗骨之蛆,蠶食社稷,蠶食蒼生,你等不該死,誰該死?”


    劉擎大聲質問,一句句擲地有聲,校場上寂靜一片,就連袁氏女眷的啜泣聲,也變得微乎其微。


    袁術被這句徹底罵破了防,突然回想起昔日為皇庭陛下一介郎官,心中想的全是護衛宮室安全,即便後為虎賁中郎將,也是在奮力奉命平亂。


    “嗬嗬嗬!”


    袁術突然一陣冷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軀,似乎心中的支撐轟然倒塌。


    “咚!”的一聲,袁術重重的跪在地上,跪著眼前的渤海王,這個在此時此刻,留著劉氏皇血的宗親。


    這是漢室社稷最有力的維護者。


    袁術顫顫的將手中玉璽托舉而起,用盡最後的力氣道:“袁術奉還國璽!”


    劉擎上前數步,雙手接過,淡漠的看著袁術。


    袁術低頭看著自己,默默的擦拭著錦服上的汙穢,又撫了撫自己的頭發,最後沾了沾口水,捋了捋雜亂的胡須,使其結成一束。


    劉擎默默的看著他整理自己的“遺容”,心頭也不由浮起一絲淒涼。


    末了,袁術發出最後一絲中氣,聲音已致嘶啞。


    “袁術,求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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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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