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冉拉著楊宇的戰術背心,突然覺得這個冷酷的傭兵也是一個熱心的人,盡管很不習慣這種吊兒郎當、萬事無所謂的樣子,但是仍然讓她有了一點點溫暖的感覺,戰亂之下,有人關心一下總是好的。


    前車上的一個士兵順著沒有斷掉鋼筋爬到斷橋另一邊,然後示意其他人可以通過,裝甲車是要不了了,盡管很新,兩個士兵還是拿出塑膠炸藥咬牙扔進車裏。前車的三個士兵已經順著沒斷掉的鋼筋爬到了對麵,楊宇背起陳冉,又用一根帶子把她死死的綁在自己身上,然後倒掛在鋼筋上往對麵爬。陳冉不敢睜開眼睛看,自己下麵就是萬丈深淵,並不是很粗的鋼筋加上兩個人的重量就大幅度的往下彎,加上楊宇一下下的爬著,晃來晃去就像隨時可能掉下去似得,嚇得她使勁的抱著楊宇寬寬的胸膛,兩跟腿緊緊的盤在楊宇腰上,當然,她不知道楊宇快被她勒的快喘不上氣了,她隻能看到斷橋邊上三個士兵緊張的走來走去。斷橋不長,也就是十五米左右,如果是平時的話,楊宇用不了十五秒,加上一個人那就完全不一樣了,更可怕的是一顆喀秋莎火箭彈從天而降從左側十幾米的地方鑽進峽穀裏,火箭彈帶起的氣流讓鋼筋一陣顫抖,楊宇隻能停下死死地抱著鋼筋,背後的陳冉已經在他腰上“潤濕”了一下…


    總算是到了對岸,兩個士兵連拖帶拉把兩個人弄上來,對麵的有個士兵已經一屁股坐到地上。楊宇把尷尬的陳冉拉過來,脫下上衣給她圍在腰間。陳冉紅著臉說了句“謝謝”,然後死死的拽著楊宇的戰術背心。


    “不用客氣,雖然我是傭兵,但是我是兵,也是中國人!這是應當做的。”楊宇蹲在地上摸出一個彈夾插到槍上,左手探過去一拉槍栓,“哢噠”一聲就上了膛。


    “我是不是很膽小?”


    “是有點膽小,不過這是正常反應,我剛上戰場的時候一顆炮彈打在我前麵六十多米的地方就嚇得尿褲子了,這不算什麽,正常反應,不過話說回來,我多麽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樣嚇得不行,即便是膽怯總比做一個屠夫劃得來,有時候,膽怯也是一種幸福,因為膽怯之前你一定過得很幸福,沒見過那麽多惡心事。”


    陳冉低下頭看了看腰上髒兮兮的迷彩服,發現上麵有著一大塊血跡,這才知道,鮮血凝固了就變成了黑褐色的結塊。穀力最後一個從對麵爬過來,揮揮手示意士兵們繼續前進。士兵們對於多了個傭兵並沒有多少吃驚的表現,前車的三個士兵回頭瞅了一眼就匆匆的開路前進,後車上的三個人圍繞楊宇和陳冉組成了一個品字型的保護圈,穀力殿後。走出幾十米,背後傳來劇烈的爆炸,兩輛嶄新的步戰車變成了廢鐵。


    到了淩晨兩點的時候天上已經看不到時常滑過的火箭彈,四周劇烈的爆炸也消失了,隻有遠遠的幾處火光還昭示著這裏曾經爆發過劇烈的戰鬥,世界安靜下來,卻讓路上的行人更加的恐懼,楊宇穿上了一件從死屍身上扒下來的迷彩服,畢竟蚊子太多了,咬的人有點受不了,好在士兵們準備了遮臉的麵紗,才讓陳冉舒服了點,估計他們也有多餘的迷彩服但是沒人願意給楊宇這個倒黴的傭兵一件多餘的衣服,或許在他們眼裏,楊宇既然是戰爭走狗,那就不會在意滿世界的蚊子蒼蠅了。沒轍的楊宇隻好自己扒了一件死屍的衣服。


    “他們要停戰了!我們會更加危險。”穀力拿出一把手槍遞給陳冉。


    “打的這麽激烈看不出要停戰啊?”陳冉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會用。


    “今天這種程度的火力傾瀉目標既不明確,火力又非常大,說明他們在傾瀉多餘的彈藥,這種做法往往是停戰前的叫囂。剛果金和剛果布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就算是莫名其妙的結束了。拿著吧,一停戰各種軍隊就會遣散,遣散的軍隊往往會變成劫匪。萬不得已的時候當個保命的東西。”穀力揮揮手示意大家前進,從望遠鏡裏看前麵有個村子,還有嫋嫋的炊煙…


    楊宇看著前麵快速前進的士兵,拖著疲憊的陳冉,突然想起了老媽老爸。這是一個非常不該有的想法,因為二老已經逝去了整整五年,昨天就是他們的祭日。每次想起父母楊宇嘴裏就泛起一種苦澀,就像生生的嚼了二兩幹枯的煙草,苦澀、幹辣,一種莫名的情緒衝擊著緊張的大腦,楊宇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周圍的樹林,腦袋裏卻想著過去和父母的點點滴滴,一不留神就撞在了前麵的士兵身上,陳冉被拖出去老遠都沒拽住他。被撞的士兵是拿槍托砸他的那個家夥,士兵瞪圓了眼睛朝他揮了揮槍,讓走神的楊宇認真點,但是看到楊宇發紅的眼睛就轉身繼續走了。


    清晨時刻到達了望遠鏡裏看到的村子。村子裏非常安靜,沒有雞叫也沒有狗吠,一個直直的煙柱從村子另一頭嫋嫋的升起,整個村子就像死去了一般。穀力扔給楊宇一個步話機,示意楊宇和陳冉在村子外麵等待,自己帶著士兵分散搜索。


    “沒人。”


    “沒人。”


    …..


    一聲聲沒發現人的報告傳進耳朵裏,讓村子變得詭異起來。直到一個士兵報告:“發現了一堆屍體!”


    楊宇帶著陳冉繞過幾個茅草屋,遠遠的看到穀力提著槍站在一個大坑旁邊。走過去一看,回過頭來就去捂陳冉的眼睛,不過還是晚了一步,陳冉兩眼一翻已經暈過去了!楊宇扶著暈倒的陳冉看了看坑裏被砍的亂七八糟的屍體,青綠色的內髒上已經滿滿的全是蒼蠅,一個孕婦的肚子被挑開,肚中的嬰兒已經被劈成兩半,有一半還連著臍帶….


    楊宇把陳冉抱到牆角下麵,拿出一塊紗布沾點水擦了擦陳冉髒兮兮的小臉,可憐的孩子,為什麽要跑到這個地獄來呢,花一樣的年齡為什麽不坐在放著音樂的咖啡廳裏喝著咖啡聽聽浪漫的音樂?或者和好友談談哪個男人帥一點也是不錯的!想到這裏楊宇突然笑了,自己何嚐不是花一樣的年齡就自己跑進地獄裏去了?而且是自願的,沒有任何人鼓動的情況下去的。楊宇呆呆的看著眼前髒兮兮的小臉,一種莫名的悲憤夾雜的對父母的傷懷像一把錐子刺進腦袋裏。楊宇痛苦的拽著自己的頭發,想讓自己從負麵情緒中走出來。


    穀力看著抓耳撓腮的楊宇,哂笑一聲輕輕的把手按在楊宇肩上:“打著沒有信仰的仗總會痛苦的!傭兵!”


    楊宇回過頭來看看穀力,發現這家夥有著一張天生的笑臉,盡管嘴裏說著悲天憫人的話,臉上卻像是在笑,“我是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和信仰無關!”


    “信仰這玩意壓根不能單純的用宗教去解釋,盡管信教也是一種信仰的表現,但是信仰不等於信教,有時候信仰是一種心願,有時候也是一種做人的理念,你記得你的傭兵好友莫斯吧,那家夥的信仰就是賺錢,不在乎用什麽方法去賺錢,隻要賺到就行,這也是一種信仰。像我呢,我希望當兵,當一個好兵,可以帶上金光燦燦的獎章可以受民眾敬仰的好兵,如果哪天人們叫我英雄那我就更開心了,我覺得這種孩子般的想法也是一種信仰,因為這支撐著我打了很多仗!”


    楊宇張了張嘴,突然覺得無話可說。因為當初去打仗就是為了給空虛的生活找點刺激,打了這麽多年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為了什麽去打仗了!自己打夠了打煩了,本身又不是一個愛錢的人,也不想當英雄也不知道給誰打,反正就是打仗殺人就是了,讓穀力一說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活的沒有目標如同行屍走肉。楊宇想起大學畢業的時候導師家七歲的孩子問他:“叔叔,你有夢想麽?”楊宇同樣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楊宇犯傻的時候,一聲如同蚊子飛行的“吱兒~”聲穿透耳膜刺激了大腦,本能的把陳冉摟在懷裏趴在地上,一顆炮彈瞬間在身後的屍坑裏炸響,劇烈的轟鳴伴隨著漫天的胳膊大腿稀裏嘩啦的打在楊宇身上,一顆碩大的石頭被炮彈從屍坑裏被炸上天,然後劃著優美的弧線砸在楊宇的頭盔上,眼前一黑,楊宇的身體就像泄氣的氣球一樣軟軟的塌了下去。


    陳冉被劇烈的爆炸震醒了,一抬眼就是楊宇滿是血口的嘴唇,楊宇微弱的呼吸輕輕的吹在陳冉的額頭上,讓陳冉滿是死氣的眼睛慢慢有了生氣。陳冉動動手指,手裏滑膩膩的好像沾滿了糖漿,費力從楊宇身下擠出頭來,拿眼一瞅才發現手裏捏著一段大腸。陳冉呆了呆,使勁把自己從楊宇沉重的身體下拽了出來,看了看四周散亂的胳膊、大腿、腸子和腦袋,麵無表情的如同機器人一般把楊宇翻過身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楊宇拖進附近的茅草屋裏。屋子裏有一盆水,陳冉爬了過去,一伸手,滴滴答答的血就流了下來,滔出點水把手上的鮮血洗幹淨,發現原先像蔥一樣嫩白的手指已經變黑了而且長滿了褶子,看起來就像小時候老家的老母雞爪子一樣。陳冉把水盆端到楊宇身邊,從腰上的迷彩服上撕下一塊布,又把楊宇破爛的衣服和褲子輕輕的扒下來,如果是以前,她會害羞,現在卻發現自己幹的很自然。占著水把楊宇的後背和大腿擦幹淨,才發現楊宇緊致的後背上竟然全是橫七豎八的疤痕,左肩下麵還有一個肉窩,大腿上一個石子打進去一半。陳冉把石子拽下來,看到楊宇的肌肉一陣顫抖,又看了看那個肉窩,發現那裏並沒有受傷,但是一塊肉卻不知道怎麽被挖了去。窗外激烈的槍聲響起來了,非洲人特有的哇哇亂叫隨著激烈的槍聲傳進耳朵,陳冉掏出穀力給的手槍,費力的拉動套筒給槍上膛,然後縮進牆角,把槍對準了門口。


    外麵有兩種槍聲,一種音量大且雜亂,一種清脆有規律。哇哇亂叫的聲音和尖銳的慘叫震破耳膜,陳冉舉著沉重的手槍直直的指著門口,一陣陣雜亂的腳步從外麵傳進來,然後一個草綠色的影子重重的從門口飛過,嚇得陳冉閉著眼就使勁的扣動扳機,打了半天,陳冉發現沒有一顆子彈射出去。等她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沒按照穀力教的把保險打開。“哢”的一聲掰開槍上的保險,外麵哇哇亂叫的聲音和雜亂的槍聲已經沒有了,隻有刺耳的慘叫和幾個紛亂的腳步。正當陳冉慢慢的把槍垂下,門口突然衝出一個舉著砍刀的黑人,黑人見到舉著手槍發傻的陳冉楞了下,陳冉也愣了竟然忘了開槍,黑人嬉笑一聲,舉著細長的砍刀就衝了過去,隨之“砰砰”的槍聲伴隨著陳冉的尖叫傳出很遠。


    穀力剛剛擊斃了最後一個敵人,女人特有的尖叫讓他的心頭一突,慌忙往陳冉的茅草屋跑,踏著滿地的零碎和血水,夾著風跑進茅草屋裏,陳冉傻愣愣的看著地上握著刺刀的楊宇,楊宇的刺刀正戳進一個黑人土匪的脖子裏。


    “快把我褲子裏的彈殼拿走,燙死我了,槽!”楊宇呲牙咧嘴的模樣讓穀力的心放了下來。伸手把陳冉手裏的槍拿下來,笑嘻嘻的從楊宇屁股上拿出一顆滾燙的彈殼,看看楊宇四周亂七八糟的彈殼,估計這哥們沒少受罪。


    楊宇站起來,提上褲子,伸手揉揉陳冉傻愣愣的小臉,“下次開槍別在我光溜溜的背上,彈殼很燙的。”


    “嘿嘿,美女給你擦身子你還不高興,不燙你說不定你還醒不了呢!”穀力打趣著,伸出一腳把屍體踢到一邊,拿出一根煙自顧自的點上。蹲在角落裏的陳冉突然站起來一把搶過穀力嘴上的煙,使勁抽了一口,可能是從來沒抽過煙,被嗆得眼淚鼻涕都咳嗦出來了,楊宇在她臉上抹了兩下,拽著她一瘸一拐的走出茅草屋。


    外麵豔陽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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