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漫長,一路上傳來的便是那鎖鏈的叮當聲。那些鬼差扣著遊魂。旁人避之不及。


    長老帶著我走了一條安靜些的路,在那裏我眼見他化作了判官之後走向了大堂。


    大堂上正氣森然。雖然並未升堂,鬼差們依然守衛森然。判官帶著我出示了牌子才得以進去。


    在那裏我聽見了無數的冤魂叫喊,有些駭人。我越發地裹緊了衣服。寒毛豎起來的感覺並不太好。


    我在堂下,而他拿起了判官的筆。


    這一切大抵上都是算好了的。想必他在這萬年間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年二十六,諾冉裳取蘇玉人心一顆。”幾個大字躍然紙上。


    這就是我和他的業了。


    “蘇玉”是誰呢?我想著這個即將被我剜心的人。


    他很無辜吧。


    其實,妖本是吃人心的。可是由於我的血統,這千年修行我從來都用不著進食人心。連人心是什麽樣子我都不知道。這話若是讓山野妖精知道了,怕是要取笑我的。


    對於這個叫做蘇玉的男子,我注定是要虧欠他的了。因為隻有他的心能夠讓染雲醒來,就醒何歡。


    我本就無心傷心。可是他卻是我這一輩子不得不傷的人。


    “讓我帶著這一世的記憶吧!~”我懇求著長老。


    長老依舊是判官模樣,從那高高的堂上走下來,對我說:“這位仙人可是多少世修來的,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他的身。如果你帶著記憶過去,難保不留些妖氣。若是發現了,後果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如果我傷不了他,那麽我,何歡,染雲便都無法醒來了。


    長老合上了生死簿,放下了判官的筆,帶著我走上了那條通往新生的路。


    在望鄉亭裏,我看了看過去,在三生石上,我刻下了何歡。那兩旁的花朵美得妖嬈。蔥蔥鬱鬱地樣子,眼前滿滿的花。


    花開的時候不見葉子,有葉子的時候看不到花。生生錯落。


    彼岸花。


    花開彼岸。


    在孟婆給我那碗湯之前,長老對我說:“我就送你到這裏了。向有光的方向走。”


    說完,他迅速地將掌心扣在了我的頭上,取走了我關於他們的記憶,白荀,桓飛,何歡,染雲。


    無愛無恨地,我飲下了孟婆的湯。


    在光亮處,重獲新生。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想要的開頭,但是我必須找到那個屬於我的結局。


    降生的那天,是個晴天,萬裏無雲。


    山水相隔萬裏路,最終,我降生在了雲曦國的南岸。雲曦國,是一個女兒較多的國家。女多男少便成了事實。由於女生太多,為了提高國民素質,女孩子便也被允許去了私塾。


    當然,是特辦的女校。


    這裏的女孩子不比南國的溫柔,但是卻更真實。


    溫柔的女孩子總是得有人保護的吧,可是若是有一天沒有人保護了又將怎樣呢?


    我們沒有那麽多人護著,所以我們自己護著自己。


    父親是鹽商,長年地在幾個國家周遊。母親生我的那一天,父親終於趕回來了。


    家父姓諾,家中有六個妻子。


    母親是大夫人,而我是嫡出。


    雖然如此,但是父親對六娘是偏愛的。


    疼愛母親的沒有六娘多。那天六娘過壽,可父親還是來了母親這裏。雖然母親在疼痛中,可是卻心裏暖暖的。


    我不知道該為母親開心還是傷感。


    父親是有多愛母親才在母親分娩那天趕了回來?若是父親真的有多麽地愛母親,他何必偏偏等到母親分娩那日才趕回來?


    我甚至都猜不透,父親回來的那麽湊巧是因為母親,還是因為六娘。


    “是個女孩,姥爺是個女孩。”產婆舉著剛剛剪短臍帶的我對父親說。


    父親接過我,並沒有太多笑容,到母親跟前說:“你看,這是咱們的女兒。你好生歇息,這些日子多多進補。”


    將我交給產婆後,父親便親自照顧了母親一天一夜。之後便去了六娘那裏。


    六娘離我們頗遠,在南國。父親總說六娘最為賢惠,溫柔。


    他說的時候,母親總是低頭沉默。


    有些女子堅強並不是因為她們本來就堅強的。


    雖然是嫡出,可是我卻是個女兒家。父親便是連名字都沒有給我取,便匆匆地離開的。


    父親離開後,還在產後疼痛的母親含著淚給我取了名字。


    父姓諾,名冉裳。


    我想母親是想說她當日淚染裳吧。


    如果承諾能夠嵌滿衣襟,那麽不知道多少能夠讓人記得。


    不管有沒有承諾,人總是有淚的。


    旁人不知出處,都說冉裳是個好聽的名字。


    母親隻是笑笑,便應了句:“女兒家當然要個好聽的名字才行。咱們雲曦國女兒家這麽多,得物色個好婆家才好啊!~”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雖然未笑,但是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的。因我額頭眉心處有朵三瓣的蓮花。


    其實那是我三條尾巴幻化而成的。


    那些靈力和記憶都被這三瓣的蓮花封住了。一條尾巴,化作一片花瓣。銀色的,並不顯眼。在陽光下卻能夠反射些光輝。


    產婆一直在旁邊誇這花朵生的美,說我是她接生的最漂亮的孩子。


    可是那又怎樣呢?


    母親希望我是父親最愛的孩子罷了。


    當鹽商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賺很多的錢。於是父親將財產分配給了各房。而我們那裏和六娘那裏留的最多。


    早在三年前六娘便生了個男嬰,取名諾然。


    我們五房都是在雲曦國的,隻有第六娘是在雲曦國的。


    平日裏我們不見她,她也不來見我們。


    隻有過門那日母親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那是唯一一次母親見了她,那時她還蒙著蓋頭。


    如此說來是不是可以算是從未謀麵?


    我不知道母親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還好那四位姨娘也都去了。這樣母親總不至於太傷感的。


    禮儀需要正房出席的,過門的妾侍要給母親敬茶。


    如此的茶水母親喝了四次了,可是還是這一次最哽喉。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需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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