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不娶四奶奶,甚至娶不娶五奶奶六奶奶,那都是沈老太太說了算,沈稼軒再抗拒,人已經進了門,他雖然一如既往的有他自己的方法對付母親強加的婚事,但也不會對洛醺一個小姑娘說,是以輕描淡寫道:“這是兩回事。”


    洛醺突然抽回自己的腳,把身子往沈稼軒麵前蹭了蹭,神秘兮兮道:“一回事,叔你想啊,我嬸身體不好,我是衝喜才換了那一百塊大洋給我爹治病,假如你不另娶,這叫錦上添花,她高興身體就好,假如你再娶,她不開心身體就不好,這叫雪上加霜,她病重我的衝喜就沒見效,我豈不是白白拿了你們沈家一百塊大洋,老祖宗不罵,別人也會說我不勞而獲的,所以你不娶四奶奶,就是心疼我。”


    沈稼軒聽她居然能這樣把毫不相關的兩件事聯係到一起,還銜接得如此天衣無縫,再看她非常認真的表情,默默而笑,隻道:“我自有主張。”


    說完這句模棱兩可的話,他晃了晃洛醺的腳問:“怎麽樣?”


    洛醺敷衍道:“不疼了。”接著還糾纏葛玉秀的事:“叔你不能娶那個女人,她容貌像母夜叉孫二娘,嗓音像黑旋風李逵,和你不般配,叔你風度翩翩風流倜儻風雅俊逸風……”


    話到這裏沈稼軒猛然回頭來問:“誰和我般配?”


    他目光熾烈,洛醺怔住,半晌緩過神來剛想說周靜雅和他般配,沈稼軒已經拔腿而去,出了房門後洛醺氣呼呼的朝他的背影踹了一腳,忘記傷處未痊愈,痛得哎呀呀的叫,罵了句:“色狼。”


    聲音過大,門外的沈稼軒已經聽到,淡淡一笑,然後往母親那裏而去,是想找老太太說下葛玉秀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再娶的。


    到了沈老太太的小院門口,遠遠的透過稀薄的夜色發現周靜雅和趙娘娘站在院門旁邊的老柳樹下,似乎在偷聽,沈稼軒頗有些好奇,這種有失禮儀的行為可不是周靜雅慣常的表現,必定裏麵發生了對她非常重要之事,於是繞過前麵,從側路重新靠近,他也想聽聽。


    小院內,菜畦旁,沈老太太和葛玉秀娘倆,邊欣賞綠油油的春韭邊相對吧唧吧唧的抽煙,本該是種植花草的地方偏偏都被老太太種了蔬菜,葛玉秀塊頭大,立在幹巴瘦小的老太太麵前有著泰山壓頂的氣勢,身穿翠綠的褲子大紅的褂子,俗豔俗豔的,耳邊還戴了朵絲絹的花,她品了幾口煙,敞開大嗓門道:“大姨你這煙料真好,比我爹種的強多了,我們家的煙騷了吧唧,不夠勁,你這好,真辣,衝鼻子。”


    沈老太太很是得意道:“別看我們家長工短工那麽多,這煙每年都是我自己親自種,你爹蔫頭巴腦的一個人,種的煙不辣搗的蒜不辣,幹什麽都不行,你們家多虧你娘支撐,才在羅鍋山混了個地主的名聲。”


    葛玉秀非常讚同:“大姨,你不也是,沈家都靠你呢。”


    沈老太太立即搖搖頭:“才不是,我們沈家都是我兒稼軒的功勞,我現在可是暗度晚年了。”


    葛玉秀知道沈老太太護犢子,也就順著她讚揚沈稼軒:“我大表哥當然好,不然你說我一個黃花大閨女,我娘能同意給他做小,不過我娘說了,我過門後你就會把我扶正,這我才同意嫁過來的。”


    她說完,沈老太太立即噓了聲:“你小聲點,別讓人聽見,剛剛我不是囑咐你了,這話千萬不要說出去,皓暄他娘,人家是大家閨秀,進門就給我生了孫子,所以這件事不能著急。”


    葛玉秀大咧咧道:“不就是生崽子嗎,你放心,十個八個我不在話下,不過大姨,從我進門大表哥都沒有看我一眼,他好像不稀罕我。”


    沈老太太安慰道:“今個之所以不讓你們同房,那是因為洛醺把狗剩給打了,雖然受傷的是狗剩,那也算血光之災,我們可是浪費了五個大洋,所以今日不是黃道吉日,我得找柳姑子掐算一下,然後再辦你和稼軒的事。”


    兩個人這裏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閑聊,周靜雅的臉色漸漸泛白,扭頭往自己房裏走,回到房裏就悶坐在椅子上捏著茶杯發呆,趙娘娘對她心裏所想一清二楚,氣呼呼道:“她葛玉秀不過鄉下野丫頭,要貌無貌要才無才,憑什麽把她扶正。”


    周靜雅製止她道:“行了別說了,婆婆大概是為了哄她,老爺娶了李香韻和黃織秋,也沒有動搖我的地位。”


    趙娘娘憂心忡忡道:“這次不同了,葛玉秀可是老太太的外甥女,是親三分向是火就熱炕。”


    周靜雅吸入口中一點點茶水,臉色肅然道:“我不信婆婆會跟我娘家抗衡,我爹是不在了,但我哥哥還在,他可是省裏的大官,放心,老太太聰明呢,不然能混個老妖精的名聲。”


    她這句話尾,偏偏被來找她的沈稼軒在門口聽到,沈稼軒剛想動手敲門又縮回,自己本是來安慰周靜雅的,她不僅僅是結發之妻,還因為周靜雅知書達理讓他喜歡,卻沒料到周靜雅能這樣說母親,沈稼軒突然懷疑周靜雅是不是習慣了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對她有了一點點失望。


    悵然的轉身走開,也睡不著,漫無目的四處溜達,心事紛亂,有關周靜雅的,有關葛玉秀的,有關洛醺的……驀然發現兒子皓暄鬼鬼祟祟的往洛醺的住處而去,懷中還抱著一些東西,他好奇,跟了上去,今天真是個奇怪的日子,大家都在偷偷摸摸,他不擔心兒子還擔心洛醺,那丫頭屬於內秀也算得上蔫壞,不知她搞出什麽花樣來。


    在暗處等了稍許工夫,就見洛醺和皓暄賊眉鼠眼的從她房間出來,然後往老太太住處而去,沈稼軒更加擔心,怕洛醺衝撞到母親熱來麻煩。


    到了沈老太太的院子門口,洛醺問皓暄:“你確定給葛玉秀的茶水裏下了巴豆?”


    沈皓暄道:“確定,我祖母讓我去拜見她的時候,我就趁機給下了,她等下一定會去茅房。”


    洛醺點點頭,然後讓皓暄蹲下,她踩著皓暄的肩膀上了牆頭,主要是大門插著她唯有用這個方法才能進入,進去後悄悄的把門打開放進皓暄,兩個人往茅房處靠近。


    在牆旮旯裏蹲著,洛醺道:“等下她來了我就躥出去扮鬼嚇唬她,第二天你就四處造謠說沈家的列祖列宗不願意和葛家結親,血緣太近生的孩子不好。”


    沈皓暄頻頻點頭,相當激動,高興的不是替母親對付情敵,而是這種扮鬼的遊戲,然而兩個人嘀嘀咕咕,都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沈稼軒聽了真切。


    守株待兔的等了半天,咚的一聲房門撞開,葛玉秀捂著肚子甩開大腳啪嘰啪嘰的往茅房跑來,巴豆見效。


    洛醺看葛玉秀馬上接近,她剛想衝出去,突然被一個人抱住,然後夾著她就跑,她本來已經醞釀好了陰森森的情緒準備嚇唬葛玉秀,沒料到自己被嚇到,驚慌失措下當即高喊:“鬧鬼啊!”


    被夾著跑了半天,隻等進入沈稼軒房裏她才發現劫持自己的是誰。


    “叔!”


    沈稼軒沒等訓斥她幾句,外麵已經鬧開了鍋,都是聽聞有人高喊鬧鬼,夥計們才紛紛出來看,沈稼軒明白等下顧芝山必定報到自己這裏,不能讓外人發現是洛醺扮鬼,看洛醺臉上粘著的鬼臉,就是一張白紙在眼睛處摳了兩個窟窿,嘴巴處畫了張血盆大口,他過去想撕下,洛醺痛得哎呀呀,漿糊太稠,粘的太緊。


    已經有人敲門,是管家顧芝山:“老爺,剛剛有人闖了進來。”


    沈稼軒指著自己的床示意洛醺上去躲避,怕房門打開她就暴露。


    洛醺會意,蹬蹬跑去爬到**。


    沈稼軒這才喊顧芝山等人進來。


    “老爺,剛剛不知誰喊鬧鬼,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我怕是外人前來鬧事。”顧芝山道。


    沈稼軒點頭,帶人走了出去順手把房門關上,道:“各處搜查下看看。”


    當然搜查不到,他走了一趟形式,安慰了被驚嚇的母親,折騰半天才回到自己房裏,驀然發現**的洛醺,假麵已經被她弄下,隻是人已經睡著。


    沈稼軒站在床前看了又看,看她秀發散落在枕頭上,長睫如蝶翼覆蓋,素白的衣服襯著龍鳳呈祥的錦被,人可以美到如此地步,睡著都傾國傾城。


    他試著喚了幾聲,洛醺毫無反應,他就拉起被子給她蓋好,自己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像欣賞一件無價之寶,不知多久,他也睡著……


    天大亮,有人敲門,沈稼軒微微睜開眼睛,喊了聲:“進來。”


    是大奶奶周靜雅,她和趙娘娘端著早飯,昨日聽葛玉秀將來會被扶正,周靜雅還是有些擔心,擺弄不了婆婆便過來討好沈稼軒,進門剛想說“老爺早”,忽然發現**有個人。


    洛醺正在伸懶腰,驀地就和周靜雅對上了目光,周靜雅剛端起的粥碗落地,哢嚓!碎為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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