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芝山用眼角掃了下鬼三,攤開雙手笑了笑,意圖為自己對洛醺的行為辯解:“我也是為少奶奶好,沈家如今亂成一鍋粥,我怕有人對少奶奶不利。”


    鬼三心裏叨咕,隻怕對少奶奶不利的人是你,卻也沒有多言語,沈稼軒不在,自己隻負責保護洛醺,關於顧芝山的事等沈稼軒回來稟報即可,沈家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在沈稼軒手裏。


    鬼三垂下手臂把槍挪開顧芝山,躬身對洛醺道:“少奶奶,我送您回房,您放心,雖說老爺出門了,但他臨行叮囑過我,恐有些人要趁他離開圖謀不軌,想來個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先問問我鬼三手裏的槍,我百步穿楊的功夫不是吹噓出來的。”


    鬼三這是威嚇顧芝山的話,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句話卻給洛醺種下了禍根,顧芝山當初能去柴房侵犯洛醺,可見他算不得光明磊落之男人,也顯示出他色膽包天的性情,所以他明著鬥不過鬼三就使陰招,朝洛醺和鬼三的背影吐了。吐沫,轉身離去。


    一鍋苞米還沒有煮熟,祝子雄就準備告辭回去,同時離開的還有祝夢蝶,他實在不放心洛醺留在沈家這樣的地方,人多事就多,洛醺如此單純善良怎麽能鬥得過這些人,他央求洛醺跟自己走,怎奈洛醺不肯。


    “你是為了他?”


    祝子雄語氣裏頗似不滿,這個他,洛醺也明白指的是沈稼軒,猛地看去祝夢蝶,祝夢蝶連連擺手:“我可什麽都沒說,傻子都能看穿你的心事,何況我哥不是傻子,他是和你青梅竹馬的人,你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你拉什麽屎。”


    前麵說的好好的,後麵就變了味,羞的洛醺揮手去打她,被祝子雄握住,兩個人何止是青梅竹馬這麽簡單,祝子雄對洛醺的感情連沈稼軒都欽佩,他是不同於歐陽的霸道、猜忌、獨斷、狹隘的,他曾經是洛醺除了父親之外最親近的人。


    “阿醺,跟我走,離開沈家,我和鐵誌大力等商量,離開這個小地方,出去闖蕩,我們已經有了目標。”


    現在真是個大時代,洛醺想,怎麽都想走,都覺得自己非池中物,都以為自己能夠一鳴驚人將來飛黃騰踏,但自己不能走,於是拒絕:“我是沈家人。”


    祝子雄義憤填膺:“你是封建枷鎖的受害者,大形勢下,早晚砸碎這封建的桎梏。”


    他至今還以為洛醺是洛秀才賣給沈家的,洛醺也不做解釋,把手慢慢抽離祝子雄的手:“你說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隻知道我是沈家人。”


    祝子雄好說歹說半天,洛醺就是不肯跟他走,他突然一把抱住洛醺,仿佛在經曆生死離別:“你告訴我,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洛醺看祝夢蝶在一邊嘻嘻的笑,害羞的推祝子雄:“我把你當哥哥,就像夢蝶一樣。”


    “就像夢蝶一樣!”祝子雄挪開自己苦笑下“多少年了,我對你的好竟然比不上那個才認識的人,或許鐵誌他們說的對,我沒出息,隻顧著糾纏兒女情長,你保重吧,隻怕一別成永訣。”


    他說完拉著妹妹頭也不回的走了,洛醺遙遙的喊:“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她其實是問祝子雄要去何處闖蕩,祝子雄卻誤會的道:“回縣裏。”


    祝子雄和祝夢蝶離開沈家,留下了何冰與紅紅,洛醺暫時也不知該如何安置她們兩個,唯有等沈稼軒回來再說。


    可是沈稼軒一走幾天杳無消息,沈稼轔繼續忙著剿匪,大蘭子也回了寡婦村,葛玉秀母女回了羅鍋山,祝子雄兄妹也離開,沈家突然陷入一片死氣。


    洛醺百無聊賴,何冰整天像冬眠似的不愛動不愛吱聲,偶有開口說話就是問洛醺:“祝家少爺幾時再來?”


    洛醺驀然發現但凡說起祝子雄,她眼睛裏就閃著熠熠華彩,猜想她大概喜歡上了祝子雄。


    紅紅倒是開朗很多,隻是她太工於心計,看到沈家家大業大的,整天的去沈老太太房裏溜達,陪老太太說話,哄老太太開心,洛醺也不知她做什麽打算。


    這一天午間的時候,何冰與紅紅都躺在**睡午覺,洛醺睡不著,翻來覆去的,聽見門口皓暄同狗剩兒子玩鬧的聲音,她偷偷溜出自己的院子,看看各處都靜悄悄的,小跑著來到沈稼軒的住處,沒想什麽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沈稼軒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而是看看他的屋子,睹物思人罷了。


    推了推院門,竟然沒插,開了條縫把瘦弱的自己塞進去,院子裏靜悄悄的,踮著貓步躡手躡腳的來到正屋門口,剛想推門,沈稼軒的貼身老仆郝叔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少奶奶,沒歇晌啊。”


    洛醺把想推門的手縮回,看郝叔羞澀的笑了笑,腳尖蹭著地麵不知該繼續說什麽,總歸自己偷摸來沈稼軒這裏有點曖昧。


    郝叔嗬嗬一笑,指指門道:“這日頭還真曬,進去吧。”


    洛醺抿著嘴竊喜,推門而進,郝叔並沒有跟進來,而是繼續忙活他的,東鼓搗西鼓搗,沒什麽重要的活兒,總歸人老了閑不住。


    洛醺一個人在屋裏,摸摸桌子,腦海裏是沈稼軒伏案寫寫畫畫的樣子。坐坐椅子,仿佛沈稼軒的體溫還在。翻翻書本,耳邊是他清朗的誦讀聲(其實沈稼軒看書一貫默讀)。拿起酒櫃上的高腳杯,假模假樣的抿了。,嘴唇上就火辣辣的,宛若碰上的不是冰冷的玻璃酒杯,而是沈稼軒性感的嘴唇。


    屋子裏看了遍,就發現書案半掩半開的抽匣,隨意的打開發現裏麵有一團揉皺了的紙張,慢慢展平,手突然就抖起來,紙張是一幅未完成的畫,畫麵上是個女子,青絲如潑墨,白衣黑裙,這不是自己是誰,畫旁邊有兩行草書:望卿卿鏡huā水月,念卿卿如嵐似霧。


    洛醺師承父親洛秀才,腹有珠璣,這兩句話她當然懂,這是沈稼軒在感歎:愛慕的姑娘就在眼前,卻如同隔著萬水千山。


    她隻以為自己是一廂情願,是單相思,不想自己愛著的人原來真的也愛自己,她就抑製不住清醒哭了出來。


    門突然吱嘎開了,唬的她急忙把畫塞進抽匣裏,發現來者是周靜雅和趙娘娘,她更怕了,三兩下抹幹淨眼淚。


    周靜雅也發現了她,訝異而問:“洛醺,你在老爺的房間幹什麽?”


    “我……”洛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邊往周靜雅身邊走邊搜腸刮肚的找借口。


    踏、踏……極慢的腳步聲,走進來老仆郝叔,接過洛醺的話道:“回大奶奶,是老奴把少奶奶請來的,老爺這幾天不在家,我想趁機把房子各處清掃一下,這老胳膊老腿的,不麻利,又怕那些夥計笨手笨腳碰壞了老爺房裏的東西,你說老爺這些東西都是遠道而來的,據說這個酒杯是來自法國,那個鍾是來自瑞士,那支硬硬的筆來自大不列顛,哪個都名貴,所以我請少奶奶來幫襯老奴。”


    他絮絮叨叨半天,周靜雅不知是真信還是假信,也沒有再追問。


    郝叔又問周靜雅:“大奶奶您來老爺房裏這是?”


    趙娘娘不高興道:“奶奶老爺是夫妻,她想來就來。”


    郝叔也不生氣,嗬嗬一笑,慢悠悠道:“那是,隻是奶奶們都很少來,老奴有點奇怪罷了,您坐吧,我去給您沏茶。”


    郝叔一步三晃步履蹣跚的出了門,去旁邊燒水的夥房泡茶,周靜雅再看了看洛醺,忽然想起什麽,道:“我正想找你,剛好在這裏遇見了,就順道給你說一下,你這丫頭也忒大膽了,什麽人都往家裏領。”


    洛醺不不知所雲:“嬸,您指的是?”


    趙娘娘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幫腔道:“我的少奶奶啊,你帶回來的兩個姑娘,是王八胡同的窯姐,很多人都知道。”


    “啊!”洛醺沒想到事情這麽快被人得知,試著替何冰與紅紅說好話:“嬸,她們都是可憐人,現在無處可去。”


    周靜雅往書案前坐了,洛醺心就被提起到嗓子眼,她現在怕的不是周靜雅埋怨自己帶兩個窯姐進沈家,而是怕她發現抽匣裏的畫。


    幸好周靜雅這個人素養還是非常高,從來不亂翻亂動沈稼軒的東西,這也是沈稼軒尊重她的原因,隻對著洛醺用手指指點點:“你這個丫頭啊,心就是太善良,咱們娘們是什麽關係,你是皓暄的未婚妻,是我房裏的人,我知道當然沒事,怕就怕別人利用這個打擊你,你啊聽嬸的話,趕緊讓她們離開,否則後患無窮。”


    洛醺猶猶豫豫:“讓她們去哪裏啊?”


    周靜雅催促著:“你可不要低估這些窯姐,生存的手段比你多,要她們走,越快越好。”


    她揮手趕著洛醺,洛醺無奈唯有跑出門來,一溜煙的跑回自己房裏,看看何冰與紅紅還在睡覺,狗剩兒子同皓暄在門口玩耍,到底是小孩子,不計前嫌,現在儼然就是好朋友。


    洛醺站在房裏左右為難,她實在不好意思攆走何冰與紅紅,並且自己答應何衝照顧何冰的,這可如何是好。


    正為難呢,禍不單行,李香韻馮婆子等人陪著沈老太太氣勢洶洶的進了她的院子,後邊還跟著很多五大三粗的夥計,洛醺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洛醺,你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帶著窯姐進沈家的門,來人,把那兩個*子給我轟出去!也把那個殺人犯的兒子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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