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醺醒來後唯一的一句話就是:“我不信。”


    床前圍著一幹人等,沈稼軒雖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都感覺凶多吉少,按鬼三的描述,那麽高的懸崖,別說一個人,就是一隻貓下去隻怕都要摔個粉身碎骨,更何況鬼三還發現有野獸撕咬不明之血肉。


    所以,大家很希望洛醺接受這個事實。


    洛醺仍舊是:“我不信,我叔不會扔下我不管的,他答應我爹照顧我,不然當初我來沈家幹什麽。”


    祝夢蝶感覺自己和洛醺是閨蜜,想勸她幾句,沒等開口洛醺就用被子蒙上了腦袋:“都出去。”


    於是,大家把目光看向白老爺子,他是洛醺的幹爹,也就是洛醺的家長,洛醺這樣的狀態實在不妙。


    白老爺子斟酌下,輕輕拍拍洛醺露在被子外麵的頭頂:“丫頭,幹爹告訴你件事。”


    洛醺使勁晃頭:“我想靜一靜。”


    白老爺子歎口氣,一揮手,大家都出了洛醺房間。


    鬼三有些擔心,卻被白老爺子叫的一邊,仔細詢問了沈稼軒出事的地方,老人家是遊醫,在一個地方最多住過一年,經常天南海北的跑,濟世救人,無數次攀山越嶺,他要去找沈稼軒。


    鬼三搖頭:“老爺子,您都這麽大歲數了,咱家爺掉下去的地方實在險惡,您還是別去了。”


    白老爺子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我一直在想,沈稼軒為何要縱身一跳?我認為他不是在尋死,他是在逃生。”


    呃?鬼三驚喜的都快哭了:“老爺子,您說咱家爺活著?可是,我找了好久的。”


    白老爺子不置可否,隻道:“對沈稼軒這個人我還是多少聽說一些,他能力超群,你找不到不能說明他就死了,至於那兩匹狼吃的血肉,怎知不是野兔麅子等等。”


    鬼三抬腿就想走:“我再回去找。”


    被白老爺子喊住:“你之前找不到再回去還是一無所獲。”


    鬼三折回:“那您去就能找到?”覺得神醫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功夫高手,那麽深的懸崖他這樣大的歲數下都下不去。


    白老爺子解釋:“我不是去找,我是去等,你和沈稼轔都找不到,唯有等他自己出來,但畢竟是那麽深的懸崖,我怕他即使活著也是受傷不輕,我等著當然是給他治療。”


    鬼三噗通跪地,咚咚就磕頭:“小人替咱家爺謝老爺子的大恩大德。”


    白老爺子把他扶起:“謝啥謝,我是醺兒的幹爹,老朽膝下並無兒女,把熏兒當親生閨女看待,他沈稼軒就是我女婿,我不救誰救,我還要找到洛醺的親爹,幹**是好事,但不要動不動就拉上我女婿,出事了吧,哼!”


    老頭還挺倔,倔的可愛,然後附耳鬼三細細交代幾句:“假如洛醺想死,你就告訴她……”


    鬼三再次滿麵驚喜:“真的?”


    白老爺子點頭:“你就這樣說,她一準就能活下來。”


    白老爺子收拾收拾就離開了金水灣去找沈稼軒。


    兩天後,沈稼轔由縣裏趕來,當然是因為不放心洛醺,隻是他自己因為失去哥哥,重擊下一病不起,今個總算支撐著能開口說話,由鐵匠開車送來金水灣。


    洛醺門口的小桃和柳葉看見他來,不知為何都開始掉淚:“二爺,您快勸勸我家奶奶吧,不吃不喝不說話,怕是要出事。”


    沈稼轔一改往日的粗魯,點點頭走進洛醺房間,看去**,洛醺大眼茫然的瞪著天棚,一動不動,很瘮人。


    沈稼轔走了過去,坐在床邊,輕輕道:“丫頭。”


    他和沈稼軒是兄弟,某些地方還是非常像的,並且他平時習慣了大呼小叫,突然這樣柔聲說話,像極了沈稼軒,洛醺猛然看來,滿麵的驚喜隻在臉上停留微風拂麵的工夫,然後就換上無盡的失意,定定的看著沈稼轔,感覺沈稼轔有點脫相了,也知道是因為沈稼軒的事,沈稼轔再混對哥哥還是非常敬重的。


    洛醺突然來了力氣,呼哧坐起撲在沈稼轔懷裏,放聲大哭起來,沈稼轔緊緊抱著她,也哭,這一場擁抱與男女之情無關,都因為同時失去親人。


    “我叔沒了。”


    “你還有我。”


    “他不要我了。”


    “我要你。”


    “我想和他一起去。”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沈稼轔勸了洛醺半天,卻讓洛醺越來越害怕,沈稼軒沒了,沈稼轔從此就沒什麽可顧忌的,他一直想要自己來著,還有那麽多男人,都對自己夢寐以求,此後無人保護自己,早晚被他們霸占,然後給沈稼軒戴綠帽子,所以,洛醺下了決心。


    破天荒的,開始吃飯,開始說話,開始下床走動,大家都還高興是沈稼轔把她勸慰好了。


    隻等晚上,洛醺說她想睡覺,屏退了眾人,就拿出匕首,對著自己的心口,喃喃著:“叔,你等等我,那個地方據說很黑很冷很空曠,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上路,咱們說好了,生死都在一起,你千萬等著我呀。”


    她摸了摸胸前那塊玉牌,那是沈稼軒親手刻上去的“至愛若醺”,她又想起了那首藏頭詩“至愛洛醺”,她想了很多很多有關沈稼軒愛她的事,越想越舍不得離開沈稼軒,嘀咕一句:“我來了。”


    猛然朝自己心口刺去,就在匕首距離心口微乎其微的距離時,她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匕首也嘡啷落地。


    門哐當推開,是鬼三跑了進來,他聽小桃說洛醺想睡覺,他不是很信,忽然想起白老爺子的話,猜測洛醺大概是想尋短見,才不經通報闖了進來,發現地上迷迷糊糊趴著的洛醺,她身邊竟然還有一把匕首,鬼三大驚失色。


    “奶奶,你死了小小姐怎麽辦?”


    洛醺正迷糊呢,聽鬼三嗷的喊一嗓子,什麽小小姐?接著,她把腦袋慢慢轉向鬼三,蹙眉問:“小小姐是誰?”


    鬼三不知是歡喜還是痛苦,總之事情複雜,各種感情匯集在心,告訴洛醺:“您幹爹白老爺子臨走時告訴我,奶奶,您有喜了,還是個女孩,是咱家爺一直夢寐以求的小小姐。”


    洛醺下意識的摸摸自己肚子,這裏麵,有個小娃了?我終於懷孕了?還是沈稼軒一直迫切想要的女兒?那麽我剛剛自殺未遂,究竟是我的女兒在阻止我?還是沈稼軒的魂魄在阻止我?


    她茫然四顧,似乎在尋找沈稼軒的魂魄,暗暗嘀咕,叔,你在我身邊對嗎?


    “奶奶,你要是尋了短見,小小姐就被您這個親娘親手殺了,咱家爺做……”想說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感覺這話有點不妥,所以咽下。


    但洛醺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不能殺了沈稼軒的女兒,這是他的後,是他夢寐以求的,整天的叨咕什麽白白嫩嫩,什麽頭發又黑又濃密,頭上用紅絲帶紮著個朝天撅。


    “她都沒爹了,你覺得她活在這個世上會幸福嗎?”她心裏有這個疑問。


    “奶奶,您幹爹白老爺子說咱家爺沒死,他跳崖不是尋死是逃生。”鬼三複述白老爺子的話勸她。


    “你騙我。”洛醺不是很信,覺得鬼三無非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我們可以再等等,等您幹爹回來,假如咱家爺真的死了,我不阻攔你去找他,我也去,我們都去陪著爺在那個地方生活。”那個地方,當然是陰曹地府。


    一個是腹中的女兒,一個是差不多死了的丈夫,洛醺難以取舍,五味雜陳。


    這時從門外跑進來很多人,皓暄跑的最快,噗通跪在洛醺麵前,痛哭流涕:“醺娘,你不能丟下我不管。”


    醺娘?聽皓暄對自己改了稱呼,洛醺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大悲之時,竟然忘記還要替沈稼軒照顧皓暄,這是他的兒子,想想自己真是不負責任。


    抬手給皓暄擦了擦眼淚:“醺娘當然不會丟下你不管。”


    鬼三把洛醺從地上扶起,洛醺懷孕的事白老爺子一直沒說,是感覺自己給她還沒有完全調理好,怕這個孩子生下來因之前洛醺內服外敷過很多藥物落下什麽毛病,現在為了救洛醺,不得不說出,這個孩子,也必須留下,至於生下來怎樣,看她的造化了。


    有著沈稼軒或許還在人世的渺茫希望支撐,有著腹中女兒這母女連心的支撐,有著皓暄這個責任支撐,有著沈家這副重擔支撐,洛醺再也沒有尋死,正常的吃飯,正常的睡覺,靜等白老爺子帶回好的消息。


    這一等就到了第二年的春暖花開。


    洛醺肚大如籮,沈稼軒仍舊杳無信息,白老爺子也沒了蹤跡,沈稼軒沒回來,洛醺就不會離開金水灣,她要等著。


    家裏一切照舊,該種地種地,該種樹種樹,該種人種人,總之該怎麽生活還怎樣生活。


    又等了兩個月,還是沒有消息,此期間鬼三往返沈稼軒出事之地好多次,沈稼軒沒了,白老爺子也如人間蒸發。


    外麵亂糟糟的,軍閥互毆,日本人對東北的態度已經越來越明顯,所以,這樣的局勢下生死未卜是很正常的。


    但洛醺有信念,這個女兒是沈稼軒想要的,他不會丟下不管,於是繼續等。


    等到大蘭子分娩,為沈稼轔誕下麟兒,洛醺自己都行動不便了。


    沈稼轔喜得貴子,大擺酒宴慶賀,按理大蘭子母憑子貴,應該被扶為正室夫人,也就是二房的大奶奶,但沈稼轔並沒有這個想法,隻打賞了大蘭子很多珠寶玉器。


    麟兒滿月,沈家又大擺酒宴的慶賀,高興的忘乎所以,也醉得一塌糊塗,晚上客人散去之時,他突然找到洛醺,開門見山道:“嫁給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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