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秀才的危險沒來,沈稼軒的危險不期然而至。


    自從那次賀青鬆抓了洛醺反而被洛醺逃脫之後,沈稼軒登門興師問罪,賀青鬆雖然是地頭蛇,總歸理虧,所以對沈稼軒低聲下氣隻說是一場誤會,沈稼軒能忍則忍了,然而賀青鬆一直耿耿於懷。


    賀青鬆放不下的還有洛醺,沈稼軒活著,自己得到洛醺就遙遙無期,於此,他和狗腿子鍋子商量,想計殺沈稼軒,掃除自己得到洛醺的最大障礙。


    這天他派鍋子來請沈稼軒赴宴,理由是對之前抓洛醺之事鄭重賠禮道歉,地點是街裏的老黃家菜館。


    沈稼軒輕鬆答應,鍋子欣然離去,鬼三不得不從旁提醒:“爺,賀青鬆狼子野心,您怎麽能答應赴宴,酒沒好酒菜沒好菜,一定是鴻門宴。”


    沈稼軒正在鼓搗那套郎中送給他的九針,眼看黃道吉日即將來臨,他要開始給洛醺治眼睛,即使針灸手法已經夠嫻熟,但他每天還是拿出針來摩挲,找感覺,這就像他習武,三天不練手生腳慢,必須讓自己和銀針熟悉到融為一體,聽鬼三一番話,他把針放回原處,點頭:“我知。”


    鬼三從他身側走到他身前:“那您還答應?”


    沈稼軒掏出懷表看看,時間差不多,起身道:“去給我備馬,另外今天你不用跟著。”


    鬼三沒動,執拗的喊了聲:“爺!”


    沈稼軒拍拍他的肩膀,唯有解釋給他聽:“我當然明白賀青鬆的用意,我不去,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繼續想千方設百計的害我,此後麻煩不斷,而我去了,我當場戳穿他的詭計,讓他無地自容,也讓他清醒他不是我的對手。此後也就斷了害我的念想。”


    說是這麽說,鬼三還是擔心,猶猶豫豫的去給沈稼軒備馬。


    沈稼軒走後,不讓他跟著他還是偷偷跟隨而去,主仆兩個前後離開家裏的事洛醺聽說,內情不知,但感覺一定是有事,她也沒怎麽想,因為沈稼軒和鬼三做事都謹慎且能力強,但忽然想起去街裏逛逛。自從眼睛失明一直悶在家裏。她現在的情緒好了很多。還在合計,假如沈稼軒治不好自己,或許就是一輩子這樣,為了女兒為了丈夫。得咬牙活下去,所以必須適應失明這件事。


    若萱一直由洛秀才陪著玩,此次暫時住下,洛秀才分秒必爭的陪伴外孫女,抓緊這得來不易的悠閑時光。


    所以洛醺也不擔心女兒,喊了英子陪伴自己,戴了沈稼軒給她準備的墨鏡遮光,為了和墨鏡匹配,她穿身男裝。手中拄著一根藤杖,渾身上下多了幾分英氣。


    老杜給套了馬車,英子負責趕車,兩個人來到街裏把馬車找個地方拴好,想逛一逛買些東西就回去。


    耳聽此起彼伏的喧囂。洛醺感覺自己重新墮入紅塵之中,生活盡管清苦,時局盡管動蕩,百姓還是一副安居樂業的淡然,這種頑強的生存毅力讓她折服,沿著街走了一段,英子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追著去看,是走進老黃家菜館的沈稼軒,於是回來朝洛醺比比劃劃,比劃半天忽然想起,洛醺什麽都看不見。


    一個差不多是瞎子,一個是啞巴,這樣的兩個人根本沒有辦法交流,但洛醺被英子撕扯,也知道是有事情發生,詢問半天英子無法表達,幹脆拉著她來到老黃家菜館。


    店裏的夥計殷勤過來招呼,以為她們是來吃飯,洛醺也不知英子拽自己來這裏幹啥,所以當夥計問:“二位吃飯?”


    洛醺搖頭:“不吃。”


    夥計又問:“二位找人?”


    洛醺還是搖頭:“不找。”


    夥計來了脾氣,啪!把手中的抹布拍在桌子上,滿臉的不高興沒用,反正洛醺也看不到,再問:“二位是來鬧事的吧?”


    夥計是看一個啊啊的比比劃劃,一個拿著藤杖噠噠的亂點,一男一女摟摟抱抱如此親密,不是夫妻也是情侶,不相信還有這麽巧的事,兩個人一個是啞巴一個是瞎子,覺得她們應該是來鬧事的,不是為了混一頓白食吃,就是之前有過節,所以先發火,用氣勢壓人。


    洛醺急忙解釋:“我們不是來鬧事的,我們是來……”也不知道是來幹啥的。


    英子正轉圈的找沈稼軒呢,根本沒有,她並不知道這家菜館隔著的十二扇屏風後麵接連廚房之地有個樓梯,沈稼軒其實已經上了二樓,某個包間是賀青鬆定下的約會之地。


    英子沒找到,也就想帶著洛醺走,此時洛醺和夥計爭執了半天,索性道:“給我們來二斤烙餅,一份炸裏脊,子雄愛吃,自從他來我還沒有好好的請他吃頓飯,說來慚愧。”


    客人肯花錢消費,夥計也就樂顛顛的走了。


    英子扶著洛醺找了個位子坐下,因為沒到飯口,所以店裏除了她們兩個就是內部人員。


    廚房內,和麵的和麵切肉的切肉,之後是烙餅的烙餅炸肉的炸肉,過程緩慢,洛醺和英子等在飯堂之中,好久,喝了一壺茶,忽然想起女兒愛吃糖葫蘆,告訴英子:“去買幾串,給秀子的閨女兒子各帶一份,另外都要大的,我那閨女,小的不吃。”


    她是邊說邊用手比劃的,英子從她的唇形和手勢明白之後,使勁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亂動,自己馬上就回來。


    洛醺擺擺手:“去吧,店裏還有夥計呢,別看他剛剛咋咋呼呼的,咱給他錢,他就把咱當大爺伺候。”


    英子跑出菜館去買糖葫蘆不提,再說洛醺,等在店裏傻呆呆的坐著,開始打瞌睡,靠在椅背上迷迷瞪瞪。


    樓上的沈稼軒毫不知情,也是等了半天,沒等來賀青鬆等來狗腿子鍋子,鍋子先是賠禮道歉,說賀青鬆公務繁忙,稍後才能到。


    鎮長,再不負責任還是有點必須處理的事,沈稼軒想,但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四處看,心裏也沒多緊張,當年在北平時槍林彈雨都安然過來,不信自己能栽在小小的半拉山。


    鍋子找了借口,說是下去催菜,也順便在門口迎接一下賀青鬆。


    沈稼軒微微點頭,繼續喝茶。


    鍋子走後,他開始做逃生的打算,這叫有備無患,來到窗前推推窗戶試試,果然被釘死,這樣的節氣差不多春暖花開,店裏還如此密封有些怪異,起初覺得賀青鬆大概是派殺手過來刺殺自己,釘死窗戶是為了防止自己跳窗逃跑。


    他冷笑聲,賀青鬆的手下應該就是那些民團的兵,個個酒囊飯袋不值一提,正想回去繼續喝茶,忽然嗅到窗戶上有一股類似鬆油的氣味,因為很輕,所以不靠近不能聞到,他琢磨下,怎麽像是引火用的東西,腦袋嗡的一聲,瞬間明白這鴻門宴的奧秘在哪裏。


    他一拳打碎窗戶,俯身往下看,二樓不高也不低,按自己的功夫跳下去應該沒問題,問題是下麵來回走動不少人,看樣子應該是賀青鬆的手下,他這是防止自己跳窗逃跑,假如自己此時跳下去,對方必然亂槍射擊。


    下麵的人已經聽見窗戶哢嚓碎裂之聲,仰頭看見沈稼軒,其中一個高喊:“不好,他要逃!”


    另外一個高喊:“點火!”


    賀青鬆也真抬舉沈稼軒,為了殺他下了大工夫,整個菜館昨晚一夜之間神不知鬼不覺的灑滿了鬆油,半拉山到處都是鬆樹,這東西容易采集卻不容易讓人發現,因為這裏的很多用具都是鬆木製造,有鬆油味在所難免。


    一聲點火之後,十幾個人拿著火把從店外開始點燃,外麵還灑了其他更厲害的易燃之物,所以,火騰的就燃了起來,隻眨眼功夫就蔓延開去,一會就把菜館從外麵給包圍起來,紅堂堂的,快速向裏麵襲去。


    沈稼軒站在二樓正想跳下來逃命,忽然發現鬼三騎馬疾馳而來,掏出鋼鞭幾下打倒外麵賀青鬆的手下,看窗口的沈稼軒高喊:“爺,這裏!”


    沈稼軒明白,上了火舌即將舔上來的窗台,縱身一躍跳了下去,穩穩落在鬼三那匹馬上,鬼三喊了聲“駕”疾馳而去。


    菜館外菜館內已經亂了套,人們遠遠的在看熱鬧,這樣大的火勢沒誰敢來撲救,裏麵的鍋子已經從廚房的後門逃之夭夭,廚子和夥計也順利撤離,唯獨洛醺,還傻傻的坐在飯堂裏。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感覺好熱,耳聽劈裏啪啦樹木被燃燒後爆開之聲,外麵街上還傳來人們的呼救之聲,因為菜館的左鄰右裏怕殃及自己家,是以在組織人員撲救。


    洛醺也感覺大概是出了狀況,並且她不是真的失明,隻是患了眼病,眼前一直的白花花一片變成金黃色的一片,這突變讓她不自覺的高呼:“失火了!”


    想跑,卻辨別不出門在何處,往東跑幾步,感覺熱浪襲來急忙後退,往西跑幾步又感覺炙烤得難受急忙退步,原地打轉不知從哪裏能夠出去,心裏慌了,暗想:難道我今天要命喪於此?


    茫然而立,心裏唯有祈禱:阿彌陀佛!


    突然感覺身子騰空而起,是被一個人抗在了肩頭,然後那人還把一件衣服扣在她腦袋上,大概是防備掉下的炭火燒到她,隨即帶著她衝出已經成為火圈的門,扛著她跑了一陣,突然有人高喊:“高天運,你死到臨頭了!”


    洛醺聽出是賀青鬆的聲音,也才明白救自己的是師父亦或許是仇人——高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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