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庫治理辦督察工作組雖然隻是對縣委辦、財政局和交通局三個單位的小金庫展開調查,卻把整個白牆縣弄得雞飛狗跳,每一個單位的一把手都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不開眼,冒犯了新縣長林遠方的權威,那麽省小金庫治理辦第四督察組的下一個調查對象,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縣委書記辛況名也焦頭爛額地,無論他在什麽地方,都要分心關注著縣委辦和交通局的情況,提著心吊著膽,生怕自己的那些不見光的爛事被王明遠揭開了蓋子。雖然說督察工作組隻是針對小金庫進行調查,但是小金庫一旦被查獲,順著小金庫的賬目一筆一筆地追查下去,裏麵的秘密還不全得暴露出來?


    相比之下,林遠方則是十分悠閑。除了跟蹤一下張亞林負責的戰備公路情況外,其餘時間,他都用在到下麵鄉鎮檢查工作去了,至於縣裏亂成一團雞毛,關他林遠方什麽事情?讓辛況名這個財經工作領導小組去傷腦筋吧!


    說起下鄉檢查工作,簡直就象是演戲。就拿林遠方今天檢查的當陽鎮來說吧,林遠方人還沒出,政斧辦就向相關的鄉鎮下了通知,然後當陽鎮黨委政斧緊鑼密鼓地和政斧辦協商檢查的行程以及主題。


    林遠方就象是一尊木偶,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身後牽線控製著,難有自由。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說假話講套話演大戲,維持著官場的和諧與穩定氣象。潛規則如此,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林遠方其實最反感就是這樣的情況,但是他現在正和縣委書記辛況名暗中掰著手腕,這個時候再對下麵人開火,實屬不智。等他能夠控製白牆縣的大局了,就絕不會允許這種官場中醜陋的規則在白牆縣再大行其道。


    小車剛進入當陽鎮的境內,林遠方就看見當陽鎮的書記張生光和鎮長方慧明笑容滿麵地站在路邊。林縣長的威名隨著省小金庫治理辦督察工作組的進駐已經傳遍了白牆縣每一個角落。雖然說表麵上看起來,林遠方隻不過是一個被剝奪了財權的瘸腿縣長,但是張生光和方慧明絲毫不敢輕慢,十成十的做足了接待規格。如果不是忌諱辛況名的看法,張生光和方慧明甚至想給予林縣長超規格的待遇,親自到縣政斧去迎接林縣長下來呢!


    下了車,林遠方說:“都說過了,在鎮政斧門前見麵的,你們真是太客氣了。”


    鎮委書記張生光笑著說:“應該的,應該的……”


    進了鎮後,林遠方突然現許多小學生站成兩排,手裏拿著鮮花,歡呼著恭迎他的到來。


    已是寒冬臘月,孩子們卻隻穿著單薄的藍校服,裏麵路出白色襯衣,小臉一個個凍得通紅,甚至不少孩子已經開始流清鼻涕了。


    “天寒地凍的,讓孩子們過來幹嘛?快讓他們回去吧!”林遠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壞,都是可惡的潛規則造地孽。孩子何辜,竟要遭這份罪?他很有當場罵娘的衝動。


    張生光和方慧明聽出了林遠方的不高興,互相碰了一個眼神,心說這真是拍馬屁拍到了蹄子上。兩個人不敢怠慢,連忙讓人把學生解散,讓他們回去上課。林遠方臉上的神情這才柔和了一點。


    聽匯報也隻是走過場,報告做得再好,領導不信任,沒有任何用處。林遠方低著頭在紙上寫了一些東西,裝出認真聽匯報記要點的模樣。


    其實。林遠方是在考慮關於鄉鎮體製改革的問題。在他看來,鄉鎮這一級實體政斧完全沒有必要存在。古代就有皇權不出縣的說法,縣以下一直由縉紳與命官共治。


    即使墮落的滿清也隻是四級政斧。民國更不用說,施行的是三級半的管理體製,地區行署是虛設的一級,縣政斧主要對省政斧負責。


    現代的華夏國卻是五級政斧地行政體製,從中央、省、市、縣,一直到鄉,幹部數量之多。簡直創造了曆代的奇跡。


    一個人可以幹完地事情,需要分給五個人。甚至是十個人來做,效率低下不說,還創造了大量權錢交易的灰色地帶。


    就拿當陽鎮來說,一個六萬人的鄉鎮,科級幹部就有三十多人,開會的時候,小小的會議室根本坐不下。


    張生光地匯報林遠方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但他依然充分肯定了當陽鎮黨委一班人的工作成績,場麵話說了不少,博得了陣陣掌聲。


    吃午飯時。剛坐上桌子。飯店老板過來打招呼,林遠方笑著說:“老板的生意很好吧?”


    老板見林遠方和藹可親,不像是其他領導那種做派,就大著膽子說出了真話,他說:“我這裏是小本經營,生意全靠張書記和方鎮長照顧。也不怕您笑話,都快一年沒給俺結過一次帳了,白條都有一尺多高呢。”


    張生光的一張白臉紫中黑,大吼道:“你少給老子胡扯,約好了年底結帳的嘛,堂堂鎮政斧還會少了你那幾個小錢?”


    鎮長方慧明也跟著打圓場說:“縣長,您別聽他胡說,他今天早上喝多了酒,剛和婆娘吵架來著。”酒店老板讓人給轟了出去,一個五尺多高的漢子,蹲在門外直哭。


    如果林遠方沒有記錯的話,張生光和方慧明都是才換的新車,兩輛車加一塊至少得五十來萬,有錢買車,無錢結帳,這做的是哪門子的領導呢?


    “老張,老方,這是不是你們特意安排的一出,來向我哭窮啊?”林遠方似笑非笑地望著張生光和方慧明。雖然他很生氣,但是還要講究一個方式方法。一個領導如果動不動就用拍桌子發脾氣來嚇唬人,部下隻會說你無能。


    張生光和方慧明本來擔心縣長會發脾氣,見林遠方的態度十分平和,張生光和方慧明懸著的心就放下了,臉色也好多了,陪著笑容異口同聲地說道:“縣長,在您麵前,我們哪敢耍什麽心眼兒啊?”


    林遠方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倆跟我耍什麽把戲也沒有用。告訴你,現在辛書記是財經工作領導小組組長,要哭窮,去他麵前哭去。”


    “縣長,我們真的沒有啊!”張生光和方慧明一臉委屈。


    “既然沒有,”林遠方放下筷子,說道:“那還不快點把這一點賬給清了?”


    張生光和方慧明雖然不清不願,但是這個時候,卻不得不讓黨政辦主任出去找酒店老板清帳。


    林遠方這才有說有笑,與張生光、方慧明兩個都碰了酒杯,讓兩個人都掙回了一點麵子。


    用過午飯,稍事休息後,下午林遠方快轉完了幾處鄉鎮企業和農業示範戶,回到鎮政斧做了幾點務虛的指示後,登車準備回縣城。


    車剛出鄉政斧大門,就見一個老漢穿著一件破敗的棉襖,在瑟瑟寒風中跪在門口,手裏高舉著告狀信,就象古時候攔住官轎喊冤的一幕。


    張生光今天算是倒了大黴,接連遇到糗事,搞得下不來台。方慧明也氣得不行,最後還是兩位工作人員機靈,連哄帶拖地把那位老漢弄進了鎮政斧辦公室。


    換了別地鄉鎮,林遠方早就火了,可是對當陽鎮的書記和鎮長,他有些無奈。張生光是石誌峰的嫡係,方慧明是肖三平的心腹,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石誌峰和肖三平一個分管黨群,一個分管農業,林遠方不能不投鼠忌器。


    總不能建議常委會把他們同時都撤了吧?


    搞政治的人,最忌諱兩麵樹敵。林遠方現在正和辛況名在掰手腕,就不能再去得罪石誌峰和方慧明,不然的話,林遠方在白牆縣的工作就不好開展啊。現在林遠方必須忍,現在即使不忍,以他在縣委常委會可憐的根基,也處理不了這兩個東西,反而會把矛盾表麵化。林遠方決心,一旦時機成熟,立馬把這兩個家夥堅決拿下,決不姑息養殲。


    且不說林遠方那邊下鄉,再說辛況名這邊,愈發焦頭爛額,因為財政局謝園行向他報告,省財政廳以清理積欠款的名義,把白牆縣財政上以前積欠的四千多萬一下子給扣掉了。


    前麵說過,在十年前,白牆縣還是一個貧窮的農業縣,財政年年赤字,這累積下來,欠省財政的上繳款達六千多萬,這幾乎相當於白牆縣當時三年多的財政收入,如果省財政廳把這個錢扣下來,白牆縣幾千名吃財政飯的機關事業單位人員恐怕就要喝西北風了。當時像白牆縣這樣的貧困縣有好多家,省裏針對這樣的情況,專門出台了一個政策,積欠款暫時可以少繳和緩繳,等這些貧困縣財政收支出現盈餘了,再清理這些曆史積欠款的問題。


    後來賀之春當上縣長之後,在白牆縣大力發展陶瓷工業,很寬,白牆縣就從一個貧窮的農業大縣,翻身成為北郭市數一數二的經濟強縣。但是對於縣財政前麵留下來的巨額積欠款,賀之春並沒有急用去償還,而是指示縣財政局,能拖就拖,能賴就賴,所以這麽七八年下來,白牆縣隻償還了兩千萬左右的曆史積欠款,還有四千多萬一直拖著沒有還,好在省財政廳那邊也沒有認真追究這個事情。卻沒有想到,現在省財政廳卻較起真來,要把這四千多萬曆史積欠款給扣下來。


    說句實在話,如果是在放在以前,省財政廳把這四千多萬扣下來就扣下來了。雖然說這相當於白牆縣四個月的財政收入,但是白牆縣仗著賀之春這幾年打下的深厚底子,要一要牙,也就過去了。


    可是不得不說,省財政廳選的這個時間點太損了一點,因為再過三天,就是白牆縣全縣吃財政飯的幹部職工發工資的曰子。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不當緊,因為白牆縣這些吃財政人頭飯的幹部職工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千把萬,財政局小金庫的賬上,就有兩千來萬,也可以先拿出來救一救急。但是呢,現在省小金庫治理辦王明遠組長就率領著工作督察組蹲在財政局查賬,雖然說謝園行工作做得的比較好,到目前隻被查出來五百多萬帳外資金,小金庫裏還有一千五百多萬沒有被發現,這些錢拿出來,足夠發這個月的工資了,但是問題是,這小金庫的錢現在藏還藏不住呢,又怎麽敢去動用呢?這不是往督察工作組槍口上撞嗎?


    當然,縣裏下屬的其他單位和部門,也都有自己的小金庫,尤其是像經貿委、國土局這些得為,小金庫還非常厚實。如果讓這些單位都擠一擠,湊出一筆資金,也那把兩天後的難關度過。可是問題是,小金庫督察工作組除了縣財政局外,還有對縣委辦和交通局都動了手。想一想看,連縣委書記辛況名的直屬地盤,督察工作組都敢封了查賬,還有其他什麽部門他們不敢查的?自己單位小金庫是有點錢,也可以為縣委書記辛況名貢獻出來救救急,可是問題是,一旦這樣做,豈能瞞過縣長林遠方?林遠方隻要努一努嘴,那個王明遠還不帶著督察工作組殺到自己單位?到時候小金庫裏的資金全軍覆沒倒不要緊,關鍵是,這個違規設立小金庫的責任和後果,自己能夠承擔得了嗎?


    聽著財政局局長謝園行在自己麵前說著這不行那不行的,辛況名不由得心頭火起,他盯著謝園行,說道:“就是那些單位都說沒有錢,你也可以找銀行去貸款嘛!咱們縣和銀行的關係不是一向很好嗎?讓他們先貸個一千萬出來,怕什麽?以咱們縣的財政實力,還怕還不上這筆錢嗎?”


    “辛書記,我已經給工農建中四個銀行的負責人都打了電話,他們都說,現在到了年底,行裏嚴格控製著貸款規模,貸個三五十萬可以,再多,就不可能了!”謝園行小聲匯報道。


    “三五十萬頂個屁用!”辛況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老謝,你是怎麽辦事的?四個銀行行長,你一個都搞不定嗎?”


    謝園行低下頭不說話,他其實對辛況名也是滿腹意見,如果不是辛況名要別出心裁,搞什麽財經工作領導小組,能惹了林遠方,讓省裏督察工作組下來嗎?現在,財政局已經被查出來五百多萬帳外資金,雖然辛況名拍著胸脯說這件事情由縣委頂著,可是誰知道最後結果會是什麽?小金庫治理辦背後可是有省紀委和監察廳的影子,如果被捅到省紀委那裏,辛況名這個縣委書記還能頂得住嗎?到時候會不會把自己這個局長當做替罪羊拋出來呢?


    不過說起工農建中四家銀行行長,這次也是邪了門了。按照謝園行的經驗,即使是到了年底,如果白牆縣急需用錢,隻要開口,不管是工農建中四家銀行的任何一家,隨隨便便都可以放出一千萬的貸款。對於白牆縣這樣年財政收入將近兩個億的經濟強縣來說,銀行巴不得你貸款呢,這樣的優質客戶,到哪裏去找呢?去年的時候,甚至發生了一幕可笑的事件,工行的王行長上門求謝園行貸款,幫他完成貸款任務。但是現在,情況怎麽顛倒過來了?莫不是林縣長在金融係統,也有硬紮的關係?不然,就無法解釋四大國有銀行為什麽會如此步調一致。


    辛況名見謝園行低頭不敢搭茬,知道再罵他也沒有用。於是就對外麵喊道:“萬華,你過來一下。”


    牛萬華聽到老板的召喚,不敢怠慢,快步走了進來:“書記,您有事?”


    “萬華,你立即給縣工行王行長、縣農行劉行長、縣建行李行長、縣中行金行長打電話,說我今天中午請他們吃飯。地點嘛,就定在白牆賓館一號廳,時間嘛就頂在十一點半,十一點半讓他們全過來。”辛況名吩咐道。他就不信,以他縣委書記至尊,到時候在酒宴上親自向這四位行長提出貸款要求,這四個行長還敢拒絕他。在白牆縣這一畝三分地上,他辛況名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牛萬華領了指示,一路小跑地到隔壁秘書室去打電話聯係了。


    辛況名點一支香煙,靠在皮轉椅上吞雲吐霧。他看也不看如同低頭認罪一般小心翼翼地坐在那裏的謝園行,心中暗自打算,讓這個老謝看一看他這個縣委書記的辦事手段。


    很快,辦公室門不推開,牛萬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怎麽樣,萬華,都通知到了?”辛況名夾著香煙,信口問道。


    牛萬華看了看謝園行,沒有回答,而是小步跑到辛況名身側,咬著耳朵根低聲說了幾句。


    謝園行耳力極好,雖然隔著兩米遠的距離,牛萬華聲音又很低,但是謝園行還是聽到了:“……沒空……開會……到市裏”等幾個字。


    辛況名剛才還自信滿滿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


    “媽了個巴子!這些不識抬舉的家夥!”辛況名狠狠地把煙頭擲在地上,“萬華,你去問問公安局的老戴,他手下的經偵大隊,是不是養著當畫看的?該動一下,還是要動一下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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